〈广〉之第1章:我本善良(6)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22:40:43
含笑的带泪的不变的眼

    校门口的那棵树上,我们曾经刻下的名字还清晰如昨,我闭上眼都可以摸索出字的笔画。脑子里不断地出现着这首歌的旋律。老狼说:录这首歌的时候,他哭了。我想,也许他也摸到了校门口的那棵树。

    李响跟在我后面默不作声,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我回过头看他的时候,他无声地笑着。夕阳斜斜地照过来,将彼此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去看看老师们么?”

    “不去了。”

    “我知道有几个老师到现在还在念叨你的,今天回来不去……”

    我打断他:“不去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响点点头,搂住我肩膀,伸手掏出车钥匙遥遥地按开了车门。暮色渐重,车门灯在灰暗中闪烁,我趁李响走在前面的瞬间,擦掉了脸上湿漉漉的东西。

    坐上车,在启动的时候,我看着窗外:“那家吃羊肉泡的小饭馆还在呢。”

    “还记得我们几个军训完在这里第一次喝酒么?”

    “你喝多了那天,但是我们都不知道。”

    “后来是老九发现我不在座位上,出来找到我的。”

    “是的,其实我们都喝多了。”

    “那家小音像店还在。”

    “你差不多每个月的稿费都扔在他那里了。”

    车开起来了,我发现李响的行车路线是沿着我们当年常去的那些地方走的。我看到了许多熟悉的场景,并大呼小叫。

    “那家录像厅!”

    “每次无聊的时候我们都会去看通宵。”

    “每次看完就发誓以后再也不来了,哈哈。”

    “东哥,晚饭都安排好了,公司的几个经理都到了,还有我们的几个客户。”

    “不是我们俩吃么?”

    “九哥都交代了,这些人对你这次来的目的一定有帮助。”

    我点点头,李响踩了一下油门,车飞驰而去。

    那次故地重游,我收获颇丰。老九虽然身在美国,却通过电话安排得井井有条。李响按照他的吩咐,本着“吃好,住好,玩好,顺便把工作做好”的“四好原则”把我的行程梳理得密不透风。

    凭借老九家雄厚的关系背景,临走前,我跟四家单位签了订单意向书,分别是:电信、银行、海关和税务,承包他们全年无碳复写纸的供应。

    最后在我的要求下,李响安排我见了几个好久没见的同学,老实说,失望远远多过欣喜。在李响做东的酒席上,他们埋头苦吃,几轮扫荡后酒足饭饱了又开始挣抢麦克风唱歌。最后,李响满足每个人要求让他们打包一些食物,并带他们去酒吧。

    在酒吧,几个人又开始贪婪地盯着花姑娘流口水。几杯酒下肚后,他们更可怕,变本加厉变成了祥林嫂。

    他们不要命地往自己的肚子里灌啤酒,埋怨世态不公。他们羡慕老九,说他有个好老爸,他们羡慕我,说我运气好可以出国。我和李响无言苦笑,不知如何应对。

    这时,有个不识趣的家伙扑过来搂着我的肩膀,喷着酒气说:“东楼,你丫真傻。当年你要是不把毛毛甩了,你丫比老九牛逼!”

    我的脸一下子阴了下来。李响见状,忙过来拉那个家伙。

    那个家伙挣扎着还在说:“你丫要是跟她去了上海,现在跺跺脚,上海也得有点儿动静。李响你滚开,别拉我。”

    我甩开他,站起身,李响陪着笑跟我解释:“东楼,他喝多了,你看我面子上,别跟他一般见识。”

    那家伙挣开李响的拉扯,居然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说:“李响你他妈的有什么面子!你那点儿东西还不都是靠给老九舔屁股换来的?!”

    李响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他一脚踹在那家伙的肚子上:“我操你妈!你说啥!”

    我把李响拉回车里时,他一声不响地把车开回我住的酒店。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就点了根烟吸了两口递给他,他接过来,哭了。

    那晚,他哭了很久,我们在车里抽光了两个人身上所有的烟。

    直到最后我下车的时候,他才说了一句:“东哥,早点睡。明天我送你去车站。”

    第二天,开车来接我的是一个陌生的小伙子。李响没来。

    17    回去后不到一个月,我陆续跟移动、税务、海关和银行四个大客户签下一年的协议,顺利超额完成一年的销售额。
    鬼子罗一方面对如此丰厚的利润感到欣喜,一方面必然也对小鞋没能送成感到懊恼。当我把最后一份合同递给他签字的时候,他笑眯眯地叫我坐下聊聊。 一番虚情假意的扯淡过后,他走过来跟我说,明天他将在公司例会上宣布一个重要决定。我盯着他的眼睛看,只是这只老狐狸笑眯眯的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到。

    我忐忑了一夜。

    第二天的例会果然宣布了一个重要的决定,而且是带着董事会的帽子下来的,大抵内容是说萧东楼入职期间历任进出口业务主办、办公室主任助理、销售主管,成绩彪炳,值得表扬。为体现公司对员工赏罚分明的原则,董事会决定破格提拔其为总裁助理,全面协助总裁JACK罗的工作云云。

    我上台接受任命书的时候,看到贾总在下面看着我,忧心忡忡。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彻底被架空了。鬼子罗给我的全部都是无关紧要的文案工作和与政府部门的公关应酬,我美其名曰被提拔重用,实则有苦难言。

    在那段日子里,由于我有大量的闲暇时间,我开始阅读有关管理方面的书籍,并参加了MBA的考试。

    这时候老唐找到我,要我南下广州,我内心颇为波动,但基于宿怨和未卜的前途,我婉言拒绝。

    和老唐喝完酒的第二天,刚上班没多久,鬼子罗一个电话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Raymond,我们马上要大量投产了,纸浆的采购也要提上日程。本来这次采购合同的签订要由我亲自主持,但是美国总部那边涂料的价格出了很大偏差,我今晚就要飞回洛杉矶处理。”

    “那罗总你什么时候回来?”

    “现在还说不准。关键是纸浆供应商那边的老板秦先生明天一早就会飞过来了,作为我的助理,你就替我接待他跟他洽谈,可以的话你就直接替我签约。”

    “罗总,这恐怕……”

    “没关系,秦先生是我们的老客户了,价钱我们也基本谈好,具体内容我可以给份材料给你。”

    “罗总,是不是可以让贾总……”

    “Raymond,不管你怎么想,从在美国总部第一次见到你,我一直很看好你。作为高层,我本不该在下属面前议论,但贾陆的确是在利用你作为权利斗争的枪。他不满足于生产事务的管理,还想插手到销售和采购这边来。唉,国有单位出来的人,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劣根性实在让我头疼。”

    我愣愣地听着,心里有点混乱。

    “东楼,不管如何,我信任你。至于你怎么看我,日久见人心吧。这件事谈好之后,你替我把合同签了,最后交给贾陆负责进货就是。我只有一个要求,保密。”鬼子罗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不想在我离开这段时间有人趁机搞事。无论如何,我想你也希望公司好。”

    我点了点头。

    鬼子罗飞走了。我在临下班前接到秦先生的越洋电话,说他因为身体抱恙,委托他的私人助理,也就是他的太太前来,并告知了新的航班班次及他太太的姓名。他还补充了一句:我太太是中国人,而且很巧,还是你们的同乡。

    据我所知,这位秦先生是位美国籍的韩国人,他的英语里带着浓重的韩国口音。

    世事难以预料。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我在机场接到的秦太太,竟然就是我阔别了五年的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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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夫人戴着墨镜推着行李走出机场闸门时,我走过去迎接,她脸上矜持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

    她摘下墨镜,难以置信地说:“东楼?你就是Raymond?”

    我脑子瞬间空白了,种种往事刷地一下涌了上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去酒店的路上,我们一句话都没有说。

    晚餐是在酒店附属的餐厅吃的。师姐没有征求我意见,挥手让经理给了间包房。我下意识地提出反对意见,师姐笑了:“谈合同的事情,保密起见,OK?”

    我无话可说,默默地跟她进了包间。点完菜,我在沙发上坐下,点了根烟。师姐走过来在我旁边的扶手上坐下:“学会抽烟了?这几年你好么?”

    我笑了笑:“还好。”师姐身上有着淡淡的香味,但是却穿透力极强,我的心跳被这香味刺激得不由加快了不少。我抬头看她,几年不见,师姐身上散发着成熟的味道,原本就精致的五官保养得极好。看得出,生活条件很好。

    我渐渐恢复了正常,将手里的烟灰弹到茶几上的烟灰盅里,抬眼看师姐:“不用说,你应该不错。对了,你用的香水是第五大道还是毒药?”

    师姐笑得眼睛眯了起来,看起来十分妩媚:“果然不同了,现在对香水颇有研究了,看来这几年没少闲着,说说看,祸害了多少个小妹妹了?”

    我心里没来由地刺痛了一下。的确,我对香水的知识的确来自毛毛。她是香水的疯狂爱好者,当然,她也疯狂得起。    
   菜陆续上来了,师姐对服务小姐示意我们要谈正事,没有需要不必进来人了。
    师姐点了一支红酒,看年份我知道这酒便宜不了,于是开玩笑地跟她说我的签单权有限。师姐眨了眨眼睛:“那就当是我们公司请萧总助的好不好?”     我哈哈大笑,跟她碰杯,干掉。

    师姐立刻又给我满上一杯,我说这也太快了吧,师姐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说东楼你把这杯酒喝了,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跟你谈。我看了看她,仰头把酒喝下。

    师姐自己也把酒喝掉,从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烟盒,拿出一支细长的香烟点上:“东楼,是你们罗总要你来签这个合同的么?”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点了点头。

    “他是不是还告诉你要一切保密?”

    “他是不是还要你一切放心签,你们和秦先生是老朋友了?”

    “他是不是并没有给你任何代签合同的授权证明?”

    我被她问得几乎懵掉,只是机械地不断点头,不知她所说的意味着什么,只是奇怪为什么她什么都知道。

    师姐叹了口气,再一次把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东楼,该着你命好,只差那么一点点,你就掉坑里了,很深的坑。”顿了一下,“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