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是那条最美的心河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5/06 06:58:17

母爱,是那条最美的心河

                                             钱  宏

人世间悲情的袭来,总是那么不速而至,总是那么肝肠寸断。

今天清晨,我正通宵伏案写作,思绪在云杉先生大作《文化自觉、文化自信、文化自强》中穿行,为中国文化的复兴而殚精竭虑着。突然,二炮医院来了急促电话,传来令我眼前一黑的噩耗。

“母亲病危,正在抢救!”

正值天寒地冻的冬至。北京的清晨很冷,我的心也仿佛一下子掉到了冰窖里。当我打上车,却遇上了早班车的路堵,一步一挪。心急火燎赶到医院,竟刚好赶上了与母亲弥留之际的送别。早上9点03分,我慈爱的母亲,安详地合上眼睛,离开了这充满甘与苦的娑婆尘世,往生西方极乐世界去了。

母亲是一位老庄哲学的笃行者,一位虔诚的佛教徒,一位像洛神一样美丽的女士,一位尽职的幼儿园教师,一位追求心灵自由的格律诗人。今天,她就这样匆匆走了,天伦之乐从此画上了冰冷的句号。再也看不见母亲那沧桑而富智慧的慈祥面容,再也听不见母亲那因牵挂疼惜而经常的唠叨,再也不能给母亲盛一碗饭汤尽一份孝心,再也不能陪母亲看一处风光享一回天伦。世上最宝贵最美好的人和事,总在猝不及防中,倏尔而逝,再也找不到鲜活的踪迹。如今,慈祥母亲驾鹤西去,与我阴阳两隔,空留无限叹惋与悲情。

泪,禁不住满面,湿透衣襟,点点滴落在电脑键盘上。一个个键盘组成的任何文字,都不能表达此间我心中的悲伤。我的视线逐渐模糊,身体有些虚脱,仿佛键盘上写满了“母爱”两个字。母爱,那是心中最美的那条心河,从小到大,不断地浇灌滋润着我的生命成长,哺育着我的情感灵魂。

我的乳名叫“克洛夫”,这是凝聚着父母思想的一个符号。听起来有点苏式。在我出生时,中国正是山河一片红的峥嵘岁月。我的父母亲年轻时都接受并笃信马列主义,对共产主义未来怀有很纯真的美好憧憬,故而分别给自己更名为“克宁”和“洛真”。当他们第一个儿子呱呱落地时,感到这个新生儿就是自己信仰与憧憬的结晶,于是给我取名“克洛夫”,意为“真(马列主义)与美(洛神)的结晶”。

我的童年生活简单快乐,像山涧清泉一样的纯真。我受母亲慈爱情操的熏陶,从小特别喜欢养各种小动物,种些花花草草,琢磨一些庄稼生长的道道。可是,我孩提时代的“小资情调”,没过多久就被残酷现实生活所“灭资”,自然灰飞烟灭了。往昔的红色岁月里,单调的衣着,单调的思想,单调的生活,单调的兴趣,哪容一个小孩拥有一片七彩的童趣天空呢?

记得1961年冬天,我刚念小学一年级,因父母下放,半年就失学了。县实验小学班主任邹老师很爱惜我,竟然跋山涉水,一路徒步90里,直追到我父母下放所在地大港公社,质问家长:“这么聪明好学的孩子,为什么不让读书?”我父母只有默默流泪,无语回复班主任。在那个时代,天下有多少无奈,更有多少的屈辱和悲剧,每天发生着。个体的人,已成为疯狂专制机器里的一枚枚螺丝钉。善良的父母,只能听任组织安排,任由命运颠簸,除此,还能抗争些什么?

我失学了。对一个爱学习的孩子而言,失学是多么大的无情打击。听不到朗朗读书声的我,一边带更年幼的弟妹,一边用心跟母亲用功自学,学到了很多课本上没有的知识。母亲,成为我第一个真正意义的启老师。

1964年,我复学直接跳级,就读四年级。1966年学校组织我们小学生跟中学生一起去游行。我在游行时鬼使神差,竟然把“打倒刘少奇,保卫毛主席”的口号给喊反了一次,而被迫再次失学。1967年父母都响应号召去串连,我带着弟妹在一间空荡荡的小学校舍,经常被周围村子的年长孩子追打欺负,和他们打混仗,玩围城攻城的游戏。我还私下里养活了五条小花蛇和一只小白猪,成了那时自己的唯一生趣和乐趣。

1968年到1969年上半年,父亲遭到残酷迫害,全家几次险遭饿死。母亲用她单薄而坚毅的臂膀,保护着我们的家,用她的笑声、歌声和动听故事,滋养着我们兄妹四人幼小的心。

那时,我帮助母亲挨家给当地农民做短工餬口(吃三顿饭拿三眼米或1毛钱回家)供养弟妹或偶尔给人“补套鞋”(雨鞋)度日。平生第一次花自己的钱买了第一本书——《毛主席诗词注释》。这本书定价0.77元,相当于我八个工作日94个小时的劳动薪酬,不知自己当时怎么会舍得。由于不准缝纫(家用缝纫机被查封),不准开荒种地(因是非农业户口),又无钱购买“商品粮”(有粮票),我们全家人吃的经常是树皮、草根、糠粑和观音土,但是决不沿途乞讨。

一年冬天,我与五岁小妹路过一口干涸的池塘底部,竟发现一只大甲鱼藏在泥瓦里,结果从泥沼里一下找到了大小十二只,全家乐不可支,认为这是上天的特别眷顾,于是,还把几只小的拿到有水的池塘里放了。

一次,母亲特地告诉我:“如果我也被牵连,你要带好弟弟妹妹”。还把她从外婆那里学来的一些中草药知识教给我,如可以止血的夏旱莲、治蛇伤的半边莲等,说“以后可以用得上,给别人行行方便也好”。我一边学,一边忍不住眼泪直流。

那时,无论我们一家人漂泊流浪到何处,遇到周围人(包括亲朋好友)怎样的白眼和黑眼,每到傍晚总能听到母亲爽朗而优美的歌声。晚上,母亲总有讲不完的故事,如《一朵小红花》、《阿凡提》、《女娲补天》、《神农尝百草》、《鲁班的故事》、《今古奇观》、《秋翁遇仙记》等,也给了少年的我最好、最美的心灵滋养。那真正是一段饥寒交迫但精神自由的难忘时光。

1969年下半年,经父亲好友帮助,落户到南边江家咀村劳动,解决全家糊口。我承担起和10分劳力一样劳动强度的劳动,如扛车水、打禾府、耕田等,却因为年纪小只能评最高的妇女工分标准,即7分/天。

一次在水库工地劳动,中间休息时,工地发放预防瘧疾的糖衣药丸,这是毛主席对贫下中农的关怀,我吃到嘴发现药是甜的,就问药怎么是甜的呢?农友就说,你傻子啊,里面是苦的。这回又是鬼使神差,我嘴里竟蹦出一个成语“糖衣炮弹”!于是立马受到批判,说这是现行反革命言论,晚上大队部组织开批斗大会,还找来四个四类分子陪斗。人们高呼“打倒克洛夫”,年仅15岁的我,不知自己一句话惹了一场批斗之祸,感觉很压抑,又很莫名其妙。幸好工地宣传队队长(一位漂亮的上海女知青)站出来说“我看克洛夫年纪还小,不是故意的”,喊了一阵口号后批斗会就结束了。

回到家里,看见母亲一声不吭站着。母亲已经闻知此事。半夜,母亲叫醒我,说了一个重大决定,就是为了我的前途,也必须逃离这个南边江村(半年前正是这个村收留了我们)。在得到邻县大阿姨的邀请信后,我们全家趁着月色,连夜逃走到鄱阳县山里袁家堰村的姨父家。我们又恢复了自由、但全家饿肚子的生活。在那里,我跟姨父姚毛水学会了许多做人的道理,姨父经常给我讲他自己的人生故事,还有《马三借衣》、《桃园结义》之类颂扬人间友谊的历史典故和励志故事。

母亲对我影响最深的,是她心灵的善良、自信与坚强的意志。我儿时的记忆中,无论我们自己的生活如何拮据,只要遇到比我们更困难人,母亲必定会毫不犹豫地把我们仅剩的最后一碗饭拨出给他们一半;无论我们遭受怎样困苦和冷遇,只要还有一点喘气的空隙,她就会照样放歌,我从未听到母亲怨天尤人,更不会说半句脏话;当我们的生活开始改善好起来,她总是不经意告诫我说:“钱这东西是好,可是我们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能足食裹腹助行就可以,简单、朴实的生活可以让人的精神超拔、健康而高尚。”

登山必极顶,这差不多成了我的一种行为定势。听母亲说,还在我一岁的时候,她一个人便带着我爬上了离都昌城十几里地的“龙望脑”山顶。当时她只有十九岁,登临绝顶,也许是一个青春梦想的精神演绎吧。我的极顶定势就在那时就形成了,长大以后只是日益巩固和不断印证而已。人从山脚攀至山顶的步步向上感觉,远非“一览众山小”所能概括的。倘若登山不极顶,不管什么理由,都将会感到一种莫名的内心懊丧。人生的坎坷历程,磨砺了自己不甘挫败的意志。我不想体验这种挫败情绪,所以我只有登临绝顶,别无选择。我们的意志和体力每经受住一次考验,对未来的美好信念就又增强了一倍。

正是这种不断攀登直到绝顶的信念,使得自己在求知学问中,不敢懈怠,不甘庸俗。我在2007年出版了两本思想专辑,分别是《和解的年代:从共产主义到共生主义》和《一个民族的灵魂:从文化再造到中国再造》。扉页印上“良知、文明、共生”六个字,这三个思想理念的底蕴,就来源于我的母亲。

今天中国正在“良知、文明、共生”中实现伟大复兴。我更加坚信,我慈爱的母亲一定会在天国看到这个“中国梦”变成现实。

亲爱的母亲,安息吧。儿子知道,您朴实、乐观、高尚的一生,无时不在用生命诠释着洛神之美和信徒之善。您是天下无数母亲中极其普通而又伟大的一员,也是儿子终生的情感寄托和精神支柱。您的慈爱,是儿子心中永远最美的心河。涓涓而来,潺潺而去,一路赤诚,一路温暖。

 

2010年12月22日冬至于天通苑开关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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