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母爱的河流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23:03:36
《    穿越母爱的河流》
想象中有一个时光隧道。
从即刻起,走过七十年、六十年、五十年、四十年……在一个遥远偏僻的山村,就能看见母亲年轻的身影,她的背后是美丽的原野,大片的油菜花和麦穗铺展着旖旎的秋光。还有摇曳着梦幻的野菊,扇动着希望的鸽羽,歌唱着童谣的山溪。母亲就站在那片充满朝气的原野上,一边劳作,一边轻轻地哼着山歌,把青春健美的身影留给蓝天白云,留给苍茫的大地。
但这一切终归属于虚妄,想象的美丽永远无法替代现实的残酷。
现实中的母亲已经很老了,她的头顶堆满岁月的霜雪,脸上的皱纹刀刻般纵横交错,牙齿全部脱光,耳朵失聪,眼瞳布满了灰蓝色的雾翳。她像一棵即将枯朽的老树,再也不会生长青枝绿叶,绽开绚丽的花朵,一任时间的风雨点点滴滴地剥蚀生命的枝桠,只留下令人心痛的衰败和苍凉。
母亲整日跪坐在门前的石头上晒太阳,不说一句话,不变换一个动作,甚至连脸上的表情也是凝固的淡漠和茫然。没有谁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在看什么,她在怀念或回忆什么,人世间的冷暖仿佛早离她而去,不留丝毫印记,晚年的母亲完全变成了一截木头、一个影子。面对母亲,我无法重新找到生命之河的澄澈与美丽,母爱的河流虽然宽广,但当我站在岸边眺望的时候,看到的只是流水淌过之后的浑浊、寂寞与悲凉。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始终是一个老太婆,没有青春,没有浪漫,甚至连农村女性的温柔和贤惠也没有。从我小时候起,她就穿着青灰色的大裆裤子、大襟棉袄,到了冬天还戴一顶油乎乎的粗布帽子。那些服装一年四季都是一种颜色、一个式样,叫人感到寒酸、压抑。而最叫我无法忍受的是她的生活方式,譬如喜欢用父亲的“羊脚把”抽旱烟,把烟灰蛋子弹得满地都是;譬如随便就脱掉衣服,光着膀子逮虱子,还譬如吃饭前大声训斥各个和姐姐,经常跟父亲吵架,用最恶毒最难听的脏话诅咒父亲。总之,在我童年的生活世界里,母亲就像一个巫婆、一个泼妇,我不敢走近她,不愿跟她说话、干活、睡觉,甚至在吃饭时,也要躲得远远的。那时候,我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想法:如果叫我选择父亲和母亲,我宁可希望母亲死掉,让父亲陪伴我们,走过那贫穷而欢乐的岁月。这种想法在我的内心深处保留了二十多年,直到我结婚生子,做了父亲以后,在开始重新审视母亲。眺望母亲的生活之路,突然觉得,母亲其实很可怜、很孤独,一生过得平庸、痛苦而又悲凉,从她伛偻的脊背、青筋暴露的手背以及荒草般摇动的白发中,可以看出,她把自己的青春、爱、悲伤和欢乐都留给了这个家庭,留给了子女,但我们始终没有走进她的心灵。
怀念和记忆是痛楚的,它如同拨开杂乱的野草去寻找土地,而这个过程也许看到的仅仅是贫瘠和荒凉,而我的母亲就真实地站在那片土地上。
我说过,我的故乡是一个贫穷却美丽的山村,那里除了不长庄稼之外,什么都长得繁茂葱茏,如诗如画。……冬飘白雪,春开马兰,夏见柳絮,秋飞红叶。更奇的是有一眼山泉,四季里喷涌着清流,印着蓝天白云,宛如一个梦,一个童话世界。生活在这里的女人,大概是受了自然的恩赐,个个出脱得水灵美丽。她们虽然没有绫罗绸缎,没有香水胭脂,但爱美之心不可改变。买六尺花布做一件衬衫,穿在身上,便有了天然风情;绣一个兜肚裹在腰间,衬托出青春风韵。即使采几朵野花插进黑凉的发辫,被风忽悠悠地吹起来,也显得格外的俊俏和秀丽。她们不管是春种秋收,还是翻地锄草,只要有闲暇,哪怕是歇晌工夫,也要聚在一起,剪花绣草,织毛衣,做针线活,或者唧唧喳喳地跑进山沟,采一些指甲花,捻出其中的汁液,把指甲染得红红的……
而我的母亲不会做这些,生活中的情趣和美丽似乎离她很远。
她只知道干又苦又累的庄稼活,犁地、摇搂、起粪,撒肥,脚一踏进土地,就把衣服脱了,只穿个黑几麻花的汗衫,跟着牲畜满地跑,几趟子下来,她的脸上全是汗水,也顾不上擦,拿手胡乱抹几下,把鼻子和眼睛搓揉得黑糊糊一片。母亲是村上唯一的小脚女人,身体瘦弱,但她的力气很大,生产队打场时,能把一口袋麦子背进仓库,跟同龄的男人扳手腕,她一咬牙,屁股丝纹不动,就把人家给扳倒了。她还会调教牲口,生产队最捣蛋的骡子,到了她的手里,也得乖乖听从指挥。母亲没有任何爱好,农闲季节,就呆在家里帮父亲搓草绳、编制芨芨筐,两个人各干各活,似乎永远无话可说,一张嘴就开始互相攻击,直至大打出手。那年月,我们家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