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雁南飞时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10:38:02

又到了金秋季节,抬头望去,天边浮着几朵淡淡的白云,一行大雁渐行渐远,消失在白云深处,看着那远去的雁阵,我的思绪又回到了三十多年前,蓝天,白云,大雁,承载了一段美好的时光。联结着一次难忘的邂逅。那时候,我是带着无限眷恋的心情盼着大雁飞来,盼着美好的相约日子。

 

那年,我正在大队果园,果园里葡萄熟透,瓜果飘香。看着那一串串紫色的葡萄招蜂引蝶,红红的海棠绽开了笑脸,还有成熟的中药金黄的叶子闪闪发光。我的心也醉了,醉在丰收的喜悦中,醉在甜蜜的期盼里。醉在幸福的回忆中。

 

事情还要从县里召开的那次经营交流会说起。那年春天,我们大队的果园培育了不少优良品种,大队领导派我去县里参加经验交流会,而且还要在会上介绍经验。那些日子,我在紧张地做着各项准备工作,选择成熟的果实,起草经验材料,果园的技术员老孟头,剪枝的钳子不离手,天天长在园子里,看看这棵树,摸摸那节枝,他的功夫就在剪子上,他常说:剪子就是技术,长多大果,就看头年秋天的剪枝。看着满园的新苗,老孟头脸上整天挂着自豪的笑容。为我介绍果园的发展经历,最新品种的培育过程,准备工作进行的很顺利。

 

“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们在那次交流会上认识了,她从另外一个公社来,她扎着两条羊角辩,大大的眼睛很有神,在讲台上侃侃而谈。我们都带来了自己果园培育的苗木和果实,她的发言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晚上,我们住在县招待所,难得有这样轻松的时候,吃完饭,我在院子里吹口琴,那时候也就是吹《延边人民热爱毛主席》,《阿瓦人民唱新歌》,《我爱这蓝色的海洋》等时兴的歌曲。陶醉的美好的夜色中。

 

有时候,音乐是人与人沟通最美好、最恰当的语言。我正自我陶醉地吹着,亮着灯光的宿舍那边走过来一个人,可能是循着口琴声来的吧,走近了,我定睛一看,是她,白天在讲台上介绍经验的那个“羊角辩”。我们打了招呼,互相介绍了一下,她说:她姓苏,然后称赞我:“你吹的真好听,你会吹《红梅花开》吗?”我知道那是一首优美的苏联歌曲,我说,“会啊!这地方可不敢”,她执意要我吹,我看了一下四周无人,当时那可是“黄”歌啊,我把声音压低了轻轻吹了起来,她微闭着眼睛随着歌曲打着节拍,仿佛陶醉在往事的回忆中。她说:小时候我就经常听妈妈唱这首歌,看得出来,她那明亮的双眸中闪着兴奋的光泽。

 

我问她,你也是知青吧,她说:“算是吧,但是我是和家里一起来这里的,我的父亲是个搞园艺的,我也喜欢园艺,”,月光下,灯光里,映出她高挑的身影和跷起的羊角辩。那短暂的两天时间,我们谈心交流,谈园艺技术,淡未来人生。临别了,我送给她一本封面印着“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红皮笔记本,她送给我一只英雄牌钢笔。

 

那次交流会以后,我们没有什么联系。六月的一天,午饭后,我们正在休息,在屋檐下睡懒觉的大黄狗像往常一样敷衍了事的叫了几声,我知道来生人了,我和田厂长和老孟头迎了出去,来了一群人,有公社的干部,有大队主任,突然我在人群中看见了她,我的心止不住猛跳起来,迈出的脚步迟疑的停了下来。

 

我眨了眨眼睛仔细看,是她,还是穿着那件碎花的布衫。还是梳着两只羊角辫子,向上翘着。她看见了我,我们互致问候,他们是来检查各个大队的经济发展的,她是检查团成员之一。我们穿行在果树的绿荫下,漫步在绿茵盈盈的果苗中间,我悄悄地对她说:“我们还会见面吗?她说:“会的,当大雁南飞的时候,我还会参加今年秋天的交流会,你也争取参加,我使劲地点了点头。在这花间树下,在这夏季的果园里,我们把彼此的约定深深刻在了心里。

 

此后的日子里,不知道怎么了,总感觉时间像个老牛车,我每天都傻傻地看天空有没有大雁的踪影,每天都打听老孟头什么时间开经验交流会,老孟头好像猜出了什么,眨着那双诡秘的小眼睛,“小伙子,别急啊,机会有的是,”燥热的夏天终于过去了,秋高气爽的日子来了,园里的果实晒红了脸,累累的果实压弯的枝条,像笑弯了腰的姑娘娇嗔可爱。

 

那天傍晚收工,我扛着锄头久久地望着高远的天空,晚霞映红的天幕上,遥远的天际出现了几个隐约可见的小黑点,像一排小舟,从淡淡的云霞里飘过来。大了,近了,更大了,更近了,我看清楚了,是从北方飞来的大雁,经过我的头顶的时候,像是为了表演,竟排成了一个大大的人字形。大雁来了,大雁南飞了,我兴奋地念叨着。又过了几天,大队的张会计送来了开会的通知,我强压着心头的狂喜,和老孟头整天忙碌着,准备经验介绍材料和果实样品。

 

一切准备就绪,那天我去县里上报材料,在大门口遇见去年和她一起来开会的李场长,我故意心照不宣地问,“今年你们大队谁来呀?,他皱了一下眉头,这不是又有变化了吗,我就是为这事来的,于是,他详细讲了这样的情况,竟然让我大吃一惊。

 

原来已经确定了他和小苏姑娘一起参加交流会,上个月公社把她作为劳模候选人报道县里,在政审外调的时候得知她的父亲是正在改造的“右派”,于是,厄运无情地降临到她的头上,她不但被取消了评选资格,果园也把她辞退了,她随着体弱多病的父亲去南方一个什么地方劳动改造了。听说她的母亲也是受迫害去世的,老场长摇摇头,苦命的孩子,多好,多聪明的姑娘啊!他们都干的什么事啊!

 

我楞在那里半天没反应,真不敢相信,我是带着沉重的心情回来的。我知道我们再也见不了面了,那大雁远飞了,可能伴着她的是更大的苦难和精神的折磨,在秋高气爽的季节,在这硕果成熟的时候,我知道她不情愿离开他心爱的果园,离开她热爱的园艺事业,她就像天边的大雁,留恋这里的土地,眷恋这里的朋友,带着永远的伤痕,伤心地飞向了飘渺深邃的远方。


注:转自《东北知青论坛》作者 田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