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与索尔仁尼琴弥留时分(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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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昭与北大五一九采访手记(四)
祭园守园人
正诧异着我的《触摸精神中国的高度》又被“圣火”触摸着,察究中竟是姗姗的噩耗——对于我却更如霹雳:2008年8月3日晚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作家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因中风在伦敦逝世,享年89岁。
《致敬,索尔仁尼琴“生命尽头”的祈愿!》——
既然俄罗斯国家人文领域最高成就奖颁奖次日我对索翁获奖祈愿的这篇感言竟不幸成为悼词,那么此刻,我的目光怎能不湿润着、模糊着?
我的心灵怎能不在呼喊、在自问:
索尔仁尼琴!!索尔仁尼琴!!!
索尔仁尼琴先生“生命尽头”弥留之际,我正干着什么?
原来就是那天,一身白衣的林昭又扶着棺朝甘粹、也朝我走来。
原来就是那时,甘粹向我转述着峨眉山老道对林昭扶棺的反向解梦,然后念念叨叨:
“我相信人是有灵魂的,那天是五月一号我确信无疑、准确无误,这也就是说——林昭的灵魂从龙华机场,到新疆,走了整整两天:林昭去天国前还是来新疆告别我了!……”
晶莹着泪光的是回忆着的叙述者,是疑惑着的谛听者,也是摄录者;同样的絮叨,被反复摄录着——
那时,索尔仁尼琴正弥留着……
是啊,俄罗斯最伟大的生命正在莫斯科落日中,我茫然无知,只觉得张元勋关于林昭的“三木三十六之林”的一语成箴之不可思议之后,我又面对着更不可思议的林昭“白衣扶棺”的“西陲之梦”;只知道我是为寻访真相而来的——我不能不努力与甘粹老人辨诘着那是否就是5.1?那是否就是1968年的5.1?……
而我和甘粹先生终于把辨诘留给第二天,却是也只是出于清醒的共识:赶在北京“落日”前,摄录林昭与甘粹在人民大学最后工作与生活的地方。
是这种紧迫感,更是奥运严格的交通管制,使我们无暇绕道曾坐落着林昭当年礼拜的基督教堂的24中——哪怕滞留片刻。
清末的海军部,段祺瑞的执政府,偌大的西式楼宇当年西为人大的档案系,东为新闻系。北大、人大新闻系合并之后,“右派分子”林昭即发配来此,和甘粹日日相对在这间堆满旧报刊杂志的资料室中,在刘少奇前妻王前的督导下,为《中共报刊史》摘录着卡片。王前对她仅有的两个兵颇为爱惜。党却不能容忍同病相怜、相依为命的两个右派青年日久生情,更不能容忍他俩挽着手,示威式地绕着大楼一日又一日、一圈又一圈……于是,整整五十年后,孤独的甘粹又一次孤独地站在这资料室前,整座大楼几乎空寂无人,除了录像、录音与合影着的我们,除了过道正对原属人大档案系的一个大会议室,似乎正开着会——不过也奇怪,不正是星期天么?
幸亏过来一对情侣,才请其中的男友给甘粹先生与我们摄下一张合影。
情侣们坦言:“我们也正在感受着(段祺瑞执政府)历史呢!”
却显然,他们并不知林昭是谁;但同样显然的是,他们的心空里一定有“3.18”的枪声,……
那时,索尔仁尼琴正弥留着……
和甘粹并肩在他与林昭当年并肩着的绕楼甬道上,甘粹解说着,小伙子摄录着,我寻找着林昭依柱望楼留影的那个所在,却始终无法定位于后花园……奥运期的严格限禁,竟使我们无法走近林昭当年的居室。
但我能判断,她留影日之所处与刘和珍“立仆”的地方,不过百米之遥;我也知道:刘和珍死于从容的壮烈,林昭却死于密杀的另一种慷慨;我更深知这壮烈与慷慨之间精神中国的高度与记忆中国的使命……
但我却真的茫然无知:那被簇拥在人类记忆、尊严、道德勇气和生命史的现代巅峰之上的伟大灵魂——索尔仁尼琴,此刻正在弥留之际!
按照北京与莫斯科的时差,索尔仁尼琴“生命尽头”弥留的最后一刻,我在做什么呢?
——我正在面对着甘粹一字一句校岀的林昭致《人民日报》编辑部十四万言信!……
在一个举世瞩目的伟大生命的落日时分,就是这样交汇着:
价值与记忆,守护与求索,林昭与索尔仁尼琴,俄罗斯与中国:我们走进林昭、走进中国记忆深处的践履与获奖时索老“生命尽头”的祈愿——
“在我的生命尽头,我希望我搜集到并在随后向读者推荐的、在我们国家经受的残酷的、昏暗年代里的历史材料、历史题材、生命图景和人物将留在我的同胞们的意识和记忆中。这是我们祖国痛苦的经验,它还将帮助我们,警告并防止我们遭受毁灭性的破裂。”
真不忍去掉“生命尽头”四个字的引号啊,索翁去年获奖的祈愿,终成“20世纪最伟大的生命致21世纪生命的赠言”!
那就一字不易附后吧:《致敬,索尔仁尼琴“生命尽头”的祈愿!》
安息吧,索老,对于人类,对于中国,对于我们:对您最崇高的敬意,即是守护苦难记忆、人的尊严与价值。
2008/08/04-05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