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外交官张瑞杰口述抗美援朝中的驻朝大使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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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纪念志愿军入朝参战60周年前夕，《环球网》特约记者刘波有幸采访当年首批在驻朝大战馆工作的资深外交官张瑞杰老人。张老在朝鲜工作了9年之久，是地道的朝鲜通，后任中国驻斯里兰卡大使。他热情地应《环球网》之邀，回顾了当年在朝鲜战争时期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介绍了他记忆中的倪志亮大使、柴军武参赞、那些并肩战斗的使馆同志，以及他见到的彭德怀元帅和金日成首相等中朝军队首长。“天上飞机的轰炸声、急驰而过的军车、转移的人流，就如同昨天的电影一样还浮现在眼前。”他打开记忆的大门，讲述的故事让人感到如身临其境。

　　中国驻朝大使馆在战火中诞生

　　1949年3月在原“平壤利民公司”的基础上，组成了具有官方性质的东北行政委员会驻朝鲜商业代表团。中国驻朝鲜大使馆成立之前，这个代表团实际上担负着两国之间的联络任务。中朝建交后，代表团就在等待着，准备大使馆一旦成立，即可结束自己的历史使命。

　　1950年6月25日那天早晨，朝鲜内务省发表新闻，说南朝鲜伪政府的国防军于当日拂晓突然在38度线全线地区向北进犯，已命警备队击退入侵敌人，并警告南朝鲜当局立即停止战争行为，否则要对一切严重后果负责等等。与此同时，朝鲜中央召开各种紧急会议，决定实行战时体制，推选金日成为军事委员会委员长和朝鲜人民军最高司令官。第二天，金日成发表广播讲话，号召全体朝鲜人民一致奋起投入救国斗争，打倒李承晚政权；要求人民军官兵保卫北半部成果，解放南半部，统一祖国。美国利用苏联代表缺席的空子，在连续召开的联合国安理会会议上，迅速通过美国提案，用联合国名义对朝鲜实行军事干涉。美国在命令军队向朝鲜出动的同时，还将第7舰队开进台湾海峡，公然干涉中国内政，阻止我解放台湾。

　　朝鲜战争爆发第三天，美军就开始轰炸平壤了。我们驻朝商业代表团住在大同江边，江对面就是军用机场。那天上午，我们突然听到空袭警报，同时也听到敌机已经飞临上空。对于敌机突如其来的袭击，机场上好像没有什么准备。只见成排的螺旋桨式战斗机停在机场，没有什么动静。敌机是喷气式，速度很快。它们已经轮番俯冲，开始投弹扫射了，才见一些驾驶员跑出来奔向战机。有几架飞机冒着敌机炮火勇敢地起飞迎击，无奈时间已晚又寡不敌众，起不了什么作用了。我们看见有的战机刚刚起飞即被打中，一头撞在山坡上爆炸。机场上来不及起飞的大部分战机全被击中起火爆炸，机场成了一片火海。这是美国飞机常来轰炸的机场，我们在楼上看得很清楚，我们都是年轻小伙子，当时我才21岁。一帮年轻人，都不知道害怕，以为美军不会炸民用建筑。后来一次空袭中弹片把楼房窗玻璃炸碎了，大家才意识到安全问题的重要性。

　　7月10日，国内正式派出的首批外交官到达平壤。他们是临时代办、政务参赞柴军武及其他参赞、一等秘书、武官和副武官等。他们的到来，标志着中国驻朝鲜大使馆正式建立。原来的商业代表团宣布撤销，大部分人调回国内，一部分人留下来转为大使馆工作人员，我是其中之一。

　　使馆成立之初，柴军武代办等新来的同志住在国际饭店，并在那里办公。我们留下的人仍在原商业代表团的楼内。这里原是一家叫“东华园”的华侨饭馆，两幢三、四层楼房已经破旧。朝鲜政府将与商业代表团相邻不远的法务省办公楼拨给中国大使馆做馆舍。这是一幢用花岗岩石块砌成的三层楼房，非常坚固。因为原来属于一白姓寡妇所有，附近群众称之为“白寡妇楼”。经过简单修缮，使馆人员搬了进去，并在院子里挖了一个防空洞。这就是大使馆的正式馆址了。防空洞当时是必备的建筑物，我们的防空洞几乎占满了原本就不太大的院子，东西各有一个出入口，洞体用水泥浇灌，顶部水泥层一米多厚，水泥之上再加四米多厚的沙土袋。一有空袭，大家就跑进去躲避，感到很安全。其实，这样的厚度是经不起重磅炸弹的，后来在使馆人员撤离期间，不知什么时候它的顶部挨了炸弹，整个洞子全部炸毁了。当时里面如果有人躲在里面的话，那是一个也不能存活的。

　　在倪志亮大使领导下工作

　　8月12日，中国首任驻朝鲜大使倪志亮到任。朝方对倪志亮大使的到任十分重视，除报上刊登抵达时照片外，还在消息中强调中国大使是位将军。

　　此时的战场情况是，朝鲜人民军把美军和李承晚军压缩到朝鲜半岛东南角洛东江以东的狭小地区，南朝鲜90%以上的土地已经在人民军的控制之下。在8月15日朝鲜解放五周年大会上，金日成首相号召要使 8月成为完全解放朝鲜国土的胜利月。实际上，这时战局已呈现胶着状态，人民军的攻势不再像初期那样凌厉。美军、李承晚军却从分散变集中，形成一块啃不动的“骨头”了。

　　战线虽远在南方，后方却一天也不得平静。敌机成天在头上转来转去，夜间也不断骚扰。倪志亮大使到任后，增加了外交官，使馆力量得到加强。但在战争环境下，开展活动受到很大限制。大使、参赞的活动也只能利用空袭间歇或在晚间敌机活动减少时进行。随着敌机活动日益加剧，防空成了每天必不可少的任务。记得我们撤退前敌人对平壤轰炸最严重的一次发生在8月16日。

　　那天一大早，敌重型轰炸机群即列队飞来。与往常不同的是，它们没有搜寻目标，没有四处盘旋，而是环绕着城市的四周边缘飞行，一架挨一架，一条线、一条线地由南向北推进，成片地投弹轰炸，即所谓“地毯式”的轰炸。除破坏建筑物的重磅炸弹外，还大量使用了杀伤弹。

　　当时，我属于武官处，每天要在使馆楼顶平台上观察敌机空袭情况。我用望远镜观察，清楚地看见敌机投下的炸弹，一串一串地呼啸着坠下地面，接着就是爆起的一片硝烟和震耳欲聋的炸裂声。使馆南面的大半个城市顷刻间笼罩在烟雾弥漫的火海中，整个平壤都被震动了。大批平民百姓被迫自南而北逃亡，他们扶老携幼，满脸惊恐，涌满了所有的大街小巷。敌人的轰炸线一步一步向北逼近，眼看着下一步就到使馆地区了，使馆同志都进了防空洞，我还在楼顶继续观察。倪大使派人叫我“快下来！”“今天情况不一样，不要观察了”。倪大使这么关心下属，我心里感到暖融融的。当我进入防空洞后，奇怪的是轰炸突然也停了，美军这次空袭只炸了平壤的一半，或许是炸弹投完要返航了，我们大使馆那天却得以幸免被炸。

　　事后我们驱车出去察看情况，只见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瓦砾成堆，死伤的群众和号啕大哭的妇女，真是生灵涂炭，惨不忍睹。这样的大轰炸对无辜的百姓来说，是多么大的痛苦和灾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