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出映秀最后幸存者:救人就像摘香菇

http://news.QQ.com　 2008年07月04日07:24 　 南方新闻网评论18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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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机长、马元江和我三个人很有缘分。马元江是我救的，邱机长的遗体是我抬的，邱机长又运过马元江。邱机长晓得我尹春龙救了马元江，可是他不晓得我尹春龙是哪个。不过他现在在天上，应该晓得我尹春龙了。”
“我种香菇不用冒生命危险的。为啥子我抗震救灾呢？这几个字的意思就是去救人，去创造生命，不是去游山玩水，想背起这几个字，那么你必须救几条命出来。”
他叫尹春龙。一个20岁的神奇志愿者。身高不足160cm，身材单薄，稚气犹存，从15岁开始就以种香菇为生。在映秀电厂，他用双手挖开一条生命通道，钻进洞穴救出被困150小时的虞锦华和179小时的马元江（映秀镇最后一个废墟幸存者），他的名言是“救人就像摘香菇”；马元江获救后由邱光华机组送到重庆医治；邱光华机组失事后，尹春龙孤身在大山里搜寻十天十夜，寻找失事飞机，并抬着邱光华遗体在大山里走了整整一夜，护送英雄出山。阿坝州军分区副司令员冯毅称赞他是十分优秀的志愿者，与他同行的军人、民兵则直呼他“英雄”。
6月16日，结束救灾工作返回双流镇家里的尹春龙就病了，胸闷咳嗽发高烧，6月22日被送进医院住院治疗，后被诊断为支气管炎。如今仍在医院治疗的尹春龙接受了本报记者专访，谈起他在映秀救人的传奇经历，和他寻找英雄机组的十天十夜。
《南方都市报》首席记者 姜英爽 录音整理：实习生 庞瑞珍

2008年5月20日,尹春龙在马元江救援现场介绍救人过程。CFP
 

现在医院治疗的尹春龙。
 

民兵政委给他的字条上直呼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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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步进映秀
到了13号晚上，得到消息说，汶川、映秀18小时没有人或部队进去，情势危急。我一想：18个小时！没有人进去！哪儿有这么横！早上5点半我就出发，火速赶往映秀镇
旁白：地震后的第二天一大早，在成都双流镇以种香菇为生的20岁小伙子尹春龙就偷偷离家出走，踏上了他的救灾之路。在都江堰参与一天一夜救灾后，他徒步一天来到重灾区映秀镇。
南都：为什么想去做志愿者呢？
尹春龙：12号那天晚上，我一直在看电视的现场直播。当时只晓得汶川严重，还不知道北川更严重，也根本不知道有个映秀镇更严重。既然温总理都在都江堰，那我也要去都江堰。
南都：你在都江堰做了什么呢？
尹春龙：还是想在第一线，创造生命奇迹。用双手去挖。
南都：有收获吗？
尹春龙：（苦笑）挖出来很多，都是尸体。
南都：没有活人？
尹春龙：我心里相当难受。（重复）我相当难受。
南都：你很想去救一个活人是吧？
尹春龙：嗯。能救到一个活人就太好了。到了13号晚上，得到消息说，汶川、映秀18小时没有人或部队进去，情势危急。我一想：18个小时！没有人进去！哪儿有这么横！早上5点半我就出发，火速赶往映秀镇。
南都：你怎么去？
尹春龙：走路！碰到好多灾民，我们是翻山越岭，跋山涉水。我走得快，从早上6点半走到下午4点钟，一个小时要走十里。
南都：你爬山涉水的能力很强，是以前训练过的吗？
尹春龙：我农民嘛，农民肯定会。我种香菇，资金薄弱，没有钱买机动车，我就买了人力车。你想，蹬人力车，我一个人驮300斤香菇，拉到两公里以外的地方去卖，天天都要去，天天都要蹬。几百斤啊，人力车！一直锻炼这个脚，锻炼出攀援能力。
南都：你刚到映秀是做什么呢？
尹春龙：我14号晚上到映秀报到，15号到17号我就一直在码头维持秩序。
南都：那你当时还想去救人吗？
尹春龙：我当时在那边走不开，要照顾伤员啊。有人想抢救灾物资啊，抢冲锋舟，我要维持秩序，还有转移重伤员，我顾不得（救人的事）了。17号，那边有部队来了，不需要我了，我还是想自己去救人，就返回映秀镇里来了。（有点埋怨地）如果不是我在那里维持秩序的话，我想还要救好多人。我在里面不救出五六个活人来才怪！
救人就像摘香菇
他们做不了，只有我能做。我往下一看那个洞，好家伙，就好像回到我的香菇基地了。如果你看到我种香菇的场地，你就可以明白我为什么会把人救出来了
旁白：在映秀电厂，尹春龙参与了两名被埋员工的营救。当时救援队员从上面往下打了一个洞，已经能够看到较为上面的虞锦华，但是一条大梁把她的腿压在下面，救援陷入僵局，救援队员一度考虑放弃。而尹春龙在18日晚上，钻进了洞里，设法拉开一具腐尸后亲手把虞锦华救出，并又连夜挖出一条8米的隧道，接近了废墟深处的另外一位被困者马元江，神奇般打通了一条生命通道，给他送去了水，使得马在20日凌晨，被困179小时后成功获救。
尹春龙：当时的情况是，18号早上，在映秀湾发电厂的上面，生命探测仪探测到下面还有人。消防中队救不出来，先去救其他人了。中午12点，就只有我和另外一个志愿者在拼命地救。下面还有人活着，还有人拼命要水喝。
南都：你怎么救他们呢？
尹春龙：用双手嘛！搬砖块那些。
南都：赤手空拳能救出人来吗？
尹春龙：我搬砖，搬少一块，他就轻松一点嘛。当时洞里已经能看到虞锦华了，可是有个腐烂的尸体挡在她身边，不把尸体拿出来，就没有办法救虞锦华。但是那个洞很危险，一个是很窄，一个是一旦有余震，洞里的人就会死在里面。
南都：你主动提出来要下去？
尹春龙：对。大家都觉得很难下去。他们做不了，只有我能做。我往下一看那个洞，好家伙，就好像回到我的香菇基地了。
南都：为什么有这种感觉呢？
尹春龙：因为我种香菇，是一个半圆形的大棚，那个棚两边不到1米6（高），深度有几十米，就像一个洞一样，我一进去就得弯着腰，不停地摘，我打那个洞救人，就多亏我种香菇的经历。所以救人就像摘香菇。如果你看到我种香菇的场地，你就可以明白我为什么会把人救出来了。
南都；每天要在那种环境里面工作多久？
尹春龙：每天五六个小时，一天要摘几百斤。工作非常辛苦，很热。
南都：你种香菇多久了？
尹春龙：5年了。从15岁读书出来一直在做这个。所以我看到现场就感觉他们（消防队员）挖洞方面不如我有经验。
南都：毕竟这不是摘香菇。你当时知道这一点吗？
尹春龙：知道。毕竟那里面有危险。我种香菇不用冒生命危险的。为啥子我抗震救灾呢？这几个字的意思就是去救人，去创造生命，不是去游山玩水，抗震救灾这几个字很简单很容易，但不是一般人能够背得起的。想背起这几个字，那么你必须救几条命出来。
南都：从下面凿个洞进去，是你的想法吗？
尹春龙：救马元江，提出了四个方案，就我的方案最好。因为我提出来的方案是我尹春龙自己去做的，所以是最实用的。
南都：为什么在下面打洞是最有效的？
尹春龙：因为我在下面可以听到马元江的声音，上面连声音都听不见。
南都：你不觉得人从下面钻进去的危险是最大的吗？
尹春龙：对马元江来讲，上面的危险更大。一旦垮了，马元江不是就死了么？ 南都：你真的不怕吗？
尹春龙：我本人是不怕，是我的心灵怕。我的心灵是怕救不出来。
南都：你怕的是救不出而不是自己死？
尹春龙：怕的是救不出来。如果救不出来死了，我感觉遗憾。
南都：在洞里工作是什么情形？
尹春龙：身子钻进去，正好把洞塞满，里面很热，空气都是（尸体）臭味。凿洞更困难，趴在地上，手无法用力，只能用凿子。一点点搬。
南都：最大的障碍是什么？
尹春龙：把砖头石头弄出去，把虞锦华身边的尸体拉出去，后来救马元江的时候，就是先想办法接近他，让他喝上水。
南都：据说你一直在跟他聊天。
尹春龙：我就是安慰他，要挺住，我说马元江你不要动，我是消防员，我来救你。我一定能救你。我如果说我是个志愿者，可能他就支持不下去了。他不停地喊着，兄弟我渴啊，我要喝水。后来救援的人多了，我用一条输液管放在他的嘴边，让他第一次喝上了水。
南都：他对你说什么呢？
尹春龙：他说，啊，谢谢，啊兄弟，这个水的味道太好了。我说水有啥子味道呢？又不酸又不甜。
南都：我有一个很深的感觉，就是你在救他们的时候，特别有自信。
尹春龙：肯定啊。因为我只想到成功没有想到失败。如果我做事情失败，我就要做个总结。我从小到大，做任何事情，都是这样。
南都：你种香菇也是成功的吗？
尹春龙：成功，我这5年的积蓄就这么来的，但是我没挣到钱，因为我资金太薄弱了。种两万袋香菇，去掉成本、生活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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