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店《老子》与今本《老子》比较研究(一)(涂宗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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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郭店《老子甲》与今本《老子》相对章节比较,同中有“异”。这个“异”并非小“异”,而是带有不同倾向的大“异”。郭店《老子甲》积极、入世,主张以道佐人主治国,是春秋老子哲学思想的表述;今本《老子》相对章节消极、退守,希望社会不要有任何有为,是战国初老子后学者哲学思想的表述。
【关键词】倾向;哲学;政治;思想;性征
郭店《老子甲》的倾向性
郭店《老子甲》,存简39枚,简长32.3厘米,1086字。其文字分别见于今本《老子》19章,66章,46章,30章,15章,64章下段,37章,63章前段、后段,2章,32章,25章,5章,16章上段,64章上段,56章,57章,55章,44章,40章,9章。
郭店《老子甲》虽然大部分文字见于今本《老子》,但同中有“异”。这个“异”并非小“异”,而是反映郭店《老子甲》与今本《老子》带有不同倾向的大“异”。郭店《老子甲》积极、入世,主张以道佐人主治国,是春秋老子哲学思想的表述;今本《老子》相对章节消极、退守,希望社会不要有任何有为,是战国初老子后学者哲学思想的表述。
1、郭店《老子甲》与今本《老子》哲学倾向有“异”
中国学术史上的道家、儒家均兴起于春秋晚期。春秋时期是中国奴隶社会崩溃的时期,生产力的发展,新的生产关系的产生,奴隶和工奴向农民和手工业者转化,“人”的社会地位和社会价值逐渐受到重视,如何对待“人”,成为当时的思想家们所考虑的根本问题。老子、老莱子是道家学派的创始人,孔子是儒家学派的创始人。道家认为人之本性是“朴”,即所谓“真”,主张反朴归真。老子的治国方略是“视素保朴,少私寡欲”,认为只有活其人之本性以大其真,轻其私心以减少欲望,便可把国家治理好。老莱子治国方略的核心是“无为”,认为如果全国上下都能清静自守、克服贪欲,天下便可安定。儒家认为人之本性为“仁”,要求统治阶级内部互相亲爱,并且给人民一些好处。孔子的治国的方略,一是“克己复礼”,二是“爱人”。老子、老莱子、孔子,都生活在这一历史时期,而且关系很好,来往甚密。孔子曾不只一次地问礼、问道于老子,也曾问“业”于老莱子(《庄子·外物》)。《史记·仲尼弟子列传》载:“孔子之所严事,於周则老子,于卫蘧伯玉,于齐晏平仲,于楚老莱子,于郑子产。”这说明儒、道两家在春秋晚期有一定的互补性。春秋以降至战国早期出现的诸子百家争鸣中,儒、道两家,以及后起的墨家等,才出现互为驳论的一些观点。
比如:郭店《老子甲》A1∶1-24:“绝智弃辩,民利百倍。绝巧弃利,盗贼亡有。绝忄爲弃虑,民复季子。”今本《老子》相应的文字在第19章:“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亡有。”
郭店《老子甲》要绝弃的是机谋和巧言、自以为是的“有为”和私心忧虑,而今本《老子》要绝弃的是儒家的圣、智、仁    、义。这表明郭店《老子甲》与今本《老子》的哲学倾向是不相同的。郭店楚简出土以前,因今本《老子》提倡绝弃仁    、义,使一些学者认为道家对儒家是持批判态度的,上述所引今本《老子》的文字,被认为是对儒家、墨家和孟子学派的仁    、义学说的驳论,并以此为论据,提出《老子》晚于《论语》、《墨子》甚至《孟子》一说,其理由就是《论语》、《墨子》、《孟子》提倡仁     、义,而《老子》反对仁     、义。如果仅就今本《老子》而言,这些学者的看法并没有完全错,当然,说今本《老子》晚于《论语》、《墨子》甚至《孟子》一说还是值得商榷的。任继愈先生说:“《老子》书(后来称为《道德经》)共五千言,可能成于战国初期,为老子后学所编篡。”(《中国哲学史简编》,人民出版社1973年7月第1版第112页)任先生的这一推断,是很有见地的。从郭店《老子甲》与今本《老子》哲学倾向的差异来看,郭店《老子甲》应是春秋老子(老聃)的哲学思想的表述,今本《老子》是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战国初年老子后学对春秋老子(老聃)哲学思想的修正和发展,其作者似为《史记·老子列传》中所说的李耳(或曰儋)。
2、郭店《老子甲》与今本《老子》政治倾向有“异”
以“道”佐人主治国是郭店《老子甲》的核心内容,围绕以“道”佐人主治国,郭店《老子甲》对“人主”和“佐人主者”提出了具体要求:希望“人主”实行“圣人之治”,顺民意,“以亡事取天下”,守道保朴,以安定天下百姓;希望“佐人主者”佐人主谋为把国家治理得尽善尽美(“其事好”),要“弗伐、弗骄、弗矜”、“不以取强”、“不欲以兵强于天下”。郭店《老子甲》所表达的正是春秋老子在大变革时期希望天下大治的良好愿望。
春秋以后,历史进入战国时期(公元前575-221年),周王室在政治上完全失去了作用,齐、楚、燕、韩、赵、魏、秦七大诸侯国进行着比春秋时期更大、更激烈的兼并战争。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战国初年老子后学编篡了今本《老子》,对春秋老子在大变革时期希望天下大治的良好愿望作了修正,在将郭店《老子甲》全部溶入的时候,虽然对文字只作了少量增删、语序也只作了个别更动,但所表现的政治倾向却与郭店《老子甲》完全不同。
郭店《老子甲》希望“人主”实行“圣人之治”。郭店《老子甲》第6章表述为“圣人之在民前也,以身后之;其在民上也,以言下之”,与之相对应的今本《老子》第66章却表述为“是以欲上民,必以言下之;欲先民,必以身后之”,“在民前”为“欲先民”,少“圣人”二字;“在民上”为“欲上民”;“欲上民”在“欲先民”之前。少“圣人”二字,说明今本《老子》第66章所表述的不是“圣人之治”,而只是“统治人民的权术”;“上民”在前,更着一个“欲”字,充分表达了统治者统治人民的强烈欲望。所以任继愈先生说“这一章表达了老子(按:指战国初老子后学)的一套利用人民、统治人民的权术”。
郭店《老子甲》希望“人主”顺民意,“以亡事取天下”。郭店《老子甲》第19章表述为“以正治邦,以奇用兵,以亡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也?夫天多忌讳,而民弥叛”,与之相对应的今本《老子》第57章却表述为“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将“夫天多忌讳,而民弥叛”修正为“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郭店《老子甲》第19章中的“天”(指君王)与“民”相对,意在强调必须顺民意,以论证必须“以亡事取天下”。今本《老子》第57章修正以后,取消了“天”与“民”的对立,冲淡了“佐人主”治国的积极意义。
郭店《老子甲》希望“人主”守道保朴,以安定天下百姓。郭店《老子甲》第13章表述为“道恒亡名。朴虽微,天地弗敢臣。侯王如能守之,万物将自宾”,而今本《老子》将郭店《老子甲》第13、14章合为一章(第32章)。任继愈先生说:“这(按:指今本《老子》32章)是讲‘无为’的政治思想,主张不要过分,要适可而止。要作出谦下的样子,就可以得到人们的信任。” 郭店《老子甲》此二章并不是“讲‘无为’的政治思想”,而是分别讲“守道保朴”和“不可循名而忘朴”。郭店《老子甲》希望“佐人主者”佐人主谋为把国家治理得尽善尽美(“其事好”),要 “弗伐、弗骄、弗矜”、“不以取强”、“不欲以兵强于天下”,郭店《老子甲》第8章在表述时,特别强调“以道佐人主者”必须具备两个条件:一是“不欲以兵强于天下”;二是“果而不强”。“其事好”三字,前面紧接着“果而弗伐……”。但与之相对应的今本《老子》第30章,将“其事好”加上一个“还”字,移至“不欲以兵强於天下”之后,并且将表能愿意义的“欲”字删去,在“其事好还”之后增加了“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四句,对战争的破坏性作了详尽的描述,以强调必须反对战争。“果而不强”是佐人主谋为把国家治理得尽善尽美的必要条件,“不以取强”、“弗伐、弗骄、弗矜”是对“果而不强”的解释。在今本《老子》第30章中,解注关系被去掉,并列起来说明“道”、“不道”(非道)。今本《老子》第30章是从反对战争的角度论述天道的,完全改变了郭店《老子甲》佐人主治国、希望天下大治的政治理想。
3、郭店《老子甲》与今本《老子》思想倾向有“异”
郭店《老子甲》是以积极入世的态度面对现实的。春秋晚期,新兴地主阶级在夺取统治权的过程中,权利欲望和财产占有欲望逐渐膨胀。那些爆发起来新贵族们无时无刻不在为占有更多的财富奔忙,无时无刻不在为如何从奴隶主贵族手中夺取权利谋划。如何发财,如何夺权,成为这些新贵族们生活的全部。在这样的权利转移和财产占有的大动荡中,社会的贪欲通过各种渠道对人们发生影响。生活在这种大动荡中的人,他们都要生活,都要求生存,而且都有一颗希望自己过得比别人好些的“心”。因此,人人都想“发财”,人人都想成“富翁”。一时贪欲横流,成为一种社会思潮。道家反对贪欲,应时应世地提出了“无为”的政治主张,张扬“恒足”,希望人们“知足”、“知止”,要求人们积极地面对现实,尊重客观事实,尊重客观规律。
关于“无为”的政治主张,郭店《老子甲》第10章是这样表述的:“为之者败之,执之者远之。是以圣人亡为故亡败,亡执故亡失。临事之纪,慎终如始,此亡败事矣。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教不教,复众之所过。是故圣人能辅万物之自然,而弗能为。道恒亡为也,侯王能守之,而万物将自忄爲    ,忄爲    而欲作,将镇之以亡名之朴。夫亦将知足,知以静,万物将自定。”今本《老子》将郭店《老子甲》第10章分为两章(第64章下段、第37章)。郭店《老子甲》第10章提出了“道恒无为”的命题,与之相对应的今本《老子》第37章中修正为“道常无为而无不为”。郭店《老子甲》第10章的“为”的意思是“求”、“求取”、“索取”;“亡为”的意思是“无所求取”,即不要向万物索取,要“辅万物之自然”,用万物之真性使之安定,让万物“自忄爲  ”、“自定”。今本《老子》第37章的“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为”的基本意义只能解释为“办”、“做”。任继愈《老子新译》第三十七章指出:“老子(按:指战国老子)在政治上反对任何改革,反对有为,他把‘无为而无不为’当作最高原则。他希望社会不要有任何有为,人们不要有欲望,天下自然后会稳定。”今本《老子》在这里所表达的思想,是与郭店《老子甲》第10章的思想不相同的,应是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对郭店《老子甲》的思想的改造。
“恒足”是对“无为”思想的正面表达。郭店《老子甲》第7章是这样表述的:“罪莫厚乎甚欲,咎莫憯乎欲得,祸莫大乎不知足。知足之为足,此恒足矣。”意在说明“知足之为足,此恒足矣”。前面对“甚欲”(过分的欲望)、“欲得”(无止境地贪求其所爱)、“不知足”(不自知满足)的批判,是为了张扬“知足”的“恒足”。从逻辑上说,老子的“知足之为足,此恒足矣”是周延的,开放的,并不是单指某一事物。今本《老子》第46章把“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 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与“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组合在一起,成为反对一切战争的思想的理论阐述:“天下有道,知足知止,无求于外,各修其内而已,故却走马以治田粪也。贪欲无厌,不修其内,各求于外,故戎马生于郊也。”(王弼注)客观地说,今本《老子》第46章数句的意义,大大逊色于郭店《老子甲》第7章,削弱了老子“知足之为足,此恒足矣”思想的哲学意义。
“知足”、“知止”是对春秋老子“无为”思想的具体说明。郭店《老子甲》第21章是这样表述的:“名与身孰亲? 身与货孰多? 得与亡孰病? 甚爱必大费,厚藏必多亡;故知足不辱,知止不怠,可以长久。”“名与身孰亲? 身与货孰多? 得与亡孰病?”是三个设问句,“甚爱必大费,厚藏必多亡”与“知足不辱,知止不怠,可以长久”是因果关系复句,以自问自答的形式肯定“知足”、“知止”,张扬春秋老子反对贪欲的“无为”思想。今本《老子》第44章中“名与身孰亲? 身与货孰多? 得与亡孰病?” 是三个反问句,“是故”(因此)以后的“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怠,可以长久”是对照关系的并列复句,这里所宣传的是“贵生重己,适可而止,知足保守的思想。并且认为这种保守思想可以避免遇到危险,最安全。”(任继愈《老子新译》)郭店《老子甲》第21章与今本《老子》第44章所表达的思想倾向是不同的。
人们生活在社会现实当中,总希望事事圆满。郭店《老子甲》认为人们希望事事圆满是无可厚非的,然而希望圆满必须建立在尊重客观事实、尊重客观规律的基础上,不能违背客观事实和客观规律。郭店《老子甲》第23章是这样表述的:“困而盈之,不不若已。湍而群之,不可长保也。金玉盈室,莫能守也。贵富骄,自遗咎也。功遂身退,天之道也。”郭店《老子甲》所论述的是要求人们正视现实,不能违背客观规律。今本《老子》第9章将“困”改为“持”,表达了对待事物、对待生活的消极态度,宣扬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思想。今本《老子》第9章的这种消极因素是与郭店《老子甲》第23章积极的面对现实,要求人们正视现实,尊重客观规律完全不同的。
在郭店《老子甲》中,“无为”是反对贪欲的积极进取的革命思想,在今本《老子》中变成了无所作为的消极的保守思想。郭店《老子甲》第17章从以“道”治国出发,强调至虚、守中,认为是“长古善为士者”应具备的个人修为。“至虚”、“守中”的基本意思就是无私无欲。这里所强调的“至虚”、“守中”思想,是积极进取的,不是消极保守的。但今本《老子》16章上段,将“至虚”、“守中”与“复命”、“知常”溶为一体,“守中”修正为“守静”,提出了“归根曰静”的观点;“天道员员”成了“夫物芸芸”,周而复始的自然规律,被诠释为“归根曰静,是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在此基础上提出了“不知常,妄作,凶”的观点。今本《老子》第16章认为万物的变化是循环往复的,变来变去又回到它原来的出发点(归根),等于不变。他要求人们不要轻举妄动,认为变革不如保守安全。郭店《老子甲》第18章分两层,第一层从事物的变化、发展进行分析,提出应如何“为”、如何“治”,然后用三个比喻,指出“为”和“治”要从具体的、细小的、眼前的事做起,不能好高骛远、急於求成。第二层分析“为”、“治”的人的德行和修为。要“为”、“治”,必须“知”(知人),必须“玄同”(与玄道混同为一),只有这样,才能“以道佐人主”治国。在今本《老子》中,郭店《老子甲》第18章第一层次为第64章上段,第二层次为第56章。郭店《老子甲》第18章第一层次积极进取的“为”和“治”的思想,在今本《老子》中被抹煞了,而成为防止事物变到它的对立面所采取的措施。第二层本是强调“知”、“玄同”以佐人主治国,在今本《老子》中,“知之者”、“言之者”中的“之”被删去,变成“宣扬蒙昧主义,并以此作为对待一切事物的准则。”(任继愈《老子新译》)今本《老子》56章的思想正是发展到战国称雄时代的道家思想的反映,与郭店《老子甲》第18章佐人主治国的积极进取的思想格格不入。
郭店《老子甲》第16章溶入今本《老子》第5章,前面增加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后面增加了“多言数穷,不如守中”,改变了郭店《老子甲》第16章积极佐人主治国、“荡然任自然而不困窘”的治世思想,而突出表现了对新生事物冷漠旁观的态度,强调不要讲仁慈,不要发议论,听任事物的自生自灭。这正是战国道家保守无为政治思想的反映。魏源《老子本义》:“老子(按:应为战国道家,非佐人主治国的春秋老子)见乱世民命如寄,故感而言曰:悲哉天地有时不仁乎!乃视万物如土苴而听其生死也。圣人其不重仁乎!乃视斯民如草芥而无所顾惜也。”这正是对今本《老子》所反映的战国道家的保守无为思想的准确概括。
4、郭店《老子甲》与今本《老子》对“道”的性征描写有“异”
“道”,是春秋老子对宇宙本原探索的理性概括。殷商以降,作为上天和人世间的最高主宰——“帝”的地位,开始动摇;有周的统治者,虽然极力宣扬受命于天的“天命”思想,也不得不以“德之用”“祁天永命”(《尚书·周书·召诰》)。东周以后,一些保守的贵族,一面用“周德虽衰”、“天命未改”(《左传》宣公三年)自欺,一面也不得不承认“惟命不于常”(《左传》成公十六年)。当时进步的思想家们,明确提出“天道远,人道弥,非所及也”(《左传》昭公十八年),认为天命不能干预人事。既然“帝”、“天命”不能主宰人世,那么“礼崩乐坏”的人世间如何才能大治?面对“礼崩乐坏”的人世间,春秋时期的思想家们开始了新的探求。孔子从历史文化本原观出发,上自三皇五帝下至周公,对历史的典章制度进行清理,修礼乐、述《易》理、作《春秋》,继承历史的人本精神,把历史本原清晰化、条理化,最后以《诗》、《书》、《礼》、《乐》、《易》、《春秋》为经典,在社会生产力发展的新形式下,要求统治者“克己复礼”,主张以“仁”治国;老子从古始的鬼神崇拜以及后起的宗教崇拜的疑问思考中吸取营养,以未有天地之前的混沌以及混沌的运动为对象,进行理论探索,提出了“视素保朴,少私寡欲”的以“道”治国的方略。
春秋老子的“道”源于自然(天道贵弱),“道”的具象就是宇宙初始的混沌(有状昆成)。作为本体意义的“道”(可以为天下母),是宇宙初始的混沌运动变化所表现出的大自然力的抽象(返也者,道动也)。从总体意义上来说,老子的“道”是对世界本原的理性回答,是古始神话本原向哲学本原论的转变。然而老子并未完全摆脱巫史思想家的影响,他所提出的“道”这一哲学范畴,既不是纯粹的“具象”,也不是完全的“抽象”,而是“具象”和“抽象”的统一。
郭店《老子甲》关于“道”有三个命题:一是第15章提出的“有状昆成”,二是第10章提出的“道恒亡为”,三是第13章提出的“道恒亡名”。“有状昆成”对“道”的“本原”意谓进行了描写,指出“道”“独立不改,可以为天下母”;“道恒亡为”(对天下万物,“道”永远无所求取)对“道”的精神进行了描写,指出“侯王能守之,……万物将自定”(侯王能保有“道”的这种无所求取的精神,……天下将会自然稳定);“道恒亡名”(“道”是永远没有法子称说的)对“道”的作用进行了描写,指出“侯王如能守之,万物将自宾”(侯王若能保守此道,天下百姓将会自动地喜而服从)。
郭店《老子甲》第15章先说“道”的“本原”意谓,次说“道”的“大化”性征,三说“道”与“天”、“地”、“王”之关系。逻辑结构十分严密。郭店《老子甲》第15章的“有状昆成”,今本《老子》第25章作“有物混成”,后面说“吾不知其名”,“其”指混成之“物”,上下语义贯通,只是逻辑论辩力度有逊于“有状昆成”的“道”。今本《老子》第25章的“寂兮寥兮”(无声啊又无形)是对“有物混成”之“物”的描写,强调了“道”的形上性征,“周行而不殆”也是对“有物混成”之“物”的描写,强调了“道”的无滞性征;而郭店《老子甲》第15章对“道”的的描写,只强调了“道”的无待、常住(独立不改)性征。由此看来,今本《老子》第25章对郭店《老子甲》第15章所提出的“道”不仅有继承,更有发展。
郭店《老子甲》第22章“返也者,道动也;弱也者,道之用也。天下之物生於有、生於亡”,强调 “道动”和“道之用”是“道”的本原性的体现,“天下之物”是在道的运动和作用下产生的,并非“道”直接产生的。今本《老子》第40章“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万物生於有,有生於无”,强调“道”的形上性征,认为“天下之物”由“道”(无)产生,“道”(无)生“有”(看得见的具体事物),“有”生天下万物。“道”就是“无”,将春秋老子的“具象”和“抽象”统一的“道”,升华为纯形而上的“道”,发展了郭店《老子甲》“道”“可以为天下母”的思想。
今本《老子》将郭店《老子甲》关于“道”的三个命题全部溶入,对二、三两个命题进行了修正,而对第一个命题“建之以常无有”(《庄子·天下》),完成了老子本体论的建构,使郭店《老子甲》的宇宙生成论升华为老子本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