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 - 腾讯360大战的众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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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南方人物周刊记者 薛芳 发自北京
2010-11-15 17:05:08
 来源:南方人物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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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信部通报批评360与腾讯 专访腾讯CEO马化腾专访奇虎360周鸿祎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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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1月3日晚9点，25岁的钢琴老师张俊像往常一样启动了电脑，刚准备上QQ，屏幕上就跳出弹窗，说要对安装了360的电脑用户暂停使用QQ，接着，又弹出了一个对话框，说检测出张俊的电脑上安装了360，QQ关闭，下面留有一个按钮，“退出QQ”。
张俊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做选择，但是他依然做出了选择，卸载了360，因为他QQ上有很多朋友。同张俊一样，差不多同一时间，中国服装商务网的老板王丽娟也做出了选择。
不过她的选择是卸载QQ，不仅她卸载了QQ，她还让公司的所有员工都卸载了QQ，用MSN。作为互联网圈行业中人，王丽娟知道QQ为什么要逼用户做出选择，她让员工卸载QQ有私心，就是杜绝员工上班时间聊QQ。
在向来是非多的互联网圈，有点是非本不算什么，但以用户作为筹码，这还是第一次。其实在网民做出选择之前，腾讯和奇虎360的战争已经持续四十多天了。
选择
提及腾讯，对互联网略知一二的人，眼前似乎会出现一只“斗志昂扬，入侵众多领域的战斗企鹅”形象。而腾讯的老板马化腾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除低调、内敛这些特质之外，似乎很难说得清楚。
一度，马化腾被称为“全民公敌”。在腾讯即时通讯一家独大之后，马化腾就开始不停地给自己宣布对手：做门户，与三大门户为敌；做搜索，与李彦宏为敌；做电子商务，与马云为敌。
而这一次，马化腾入侵了360领地。对手是奇虎公司——董事长周鸿祎。
在中国互联网圈，周鸿祎是个极富争议的人物。他和百度的李彦宏抢过生意打过官司，和阿里巴巴的马云相互“封杀”对方，抢过网易丁磊的地盘，和CNNIC掐过架，连雅虎的杨致远都亲自给VC写信说不要给他投资。
周鸿祎称自己是“喜欢斗争，而且善于斗争的人”，而在他人眼里，周鸿祎是一个最能折腾、所有互联网公司都要小心提防的人物。
事情缘起于腾讯2009年推出的QQ医生，这是一款安全软件，推出后，市场反应平平。时隔一年，腾讯升级了这款软件，“QQ医生”自动升级为“QQ电脑管家”，整个过程中没有任何提示信息。
业界人士指出，腾讯这一行为显然是动了360在安全领域的奶酪。周鸿祎自然不会束手，他开始了反击。
叫板
关于周鸿祎的善于战斗，也并非自夸。
1998年，周鸿祎创立3721公司，开创了用插件方式来推广软件的先河。一度，3721上网助手被列为十大“流氓软件”之首，他本人也获得了“流氓软件之父”的称号。
回到3721与CNNIC之战。就不能不提到Donews创始人刘韧，在3721因应对CNNIC而焦头烂额之时，刘韧写了篇流传甚广的《CNNIC的手》，帮周鸿祎说话。而到2008年11月，刘韧却涉嫌敲诈奇虎老总周鸿祎被公安机关抓捕。业界传言，此次事件为周鸿祎设的鸿门宴；被捕事件是否为周鸿祎所操控，直到目前仍未有论断。
马化腾的腾讯，有12年的历史，从聊天软件QQ起家，现在拥有4亿装机量。而周鸿祎的“360卫士”，有5年的历史，目前约有2亿多的装机量，已经成为仅次于腾讯的第二大客户端。
除了善于战斗，周鸿祎也有和马化腾叫板的资本。
腾讯和360一开始就为“用户隐私”这个概念争论不休。这使得双方的争斗公开化，并把诸多用户的眼球吸引到了“隐私”这个关键词上。
事实上在中国内地，“隐私”从来没有成为一个问题，通过追踪用户的上网踪迹，或是了解用户信息，以控制用户销售广告，这似乎已经是一种常态。也没有人能真正说得清楚，在中国互联网的暗箱之中，几乎不可能知道谁在保护用户，谁在保护自己的“封地”。
当然，周鸿祎依然是善于战斗的周鸿祎。
在非技术层面，10月28日，奇虎360将这样一条新闻通过弹窗的形式推送到每个用户的桌面正中央：“腾讯CEO马化腾身价近300亿，却仍在领取经济适用房补贴”。这一消息把马化腾置于舆论的风口浪尖。
在技术层面：从9月27日“360安全卫士”推出“360隐私保护器”开始，到10月29日推出“扣扣保镖”，先是告诉公众腾讯有侵犯用户隐私之嫌；而扣扣保镖则可以屏蔽QQ软件广告、QQ弹窗和广告，目标直指腾讯的核心利益。
据360内部人士对媒体说，酣战之中，周鸿祎呈现出另外一种状态，在他的办公室里，用他那套昂贵的音响在听禅乐。
其实，类似于扣扣保镖这样的事情在腾讯的发展史中也曾出现过。
2008年，珊瑚虫的作者陈寿福被逮捕，而后被判刑3年。起因是陈寿福推出了珊瑚虫版QQ，他利用自己掌握的计算机技术对QQ程序进行了更改：珊瑚虫版QQ在腾讯QQ的基础上增加了探索IP的功能，去除了QQ的广告。
陈福寿事件掀起了轩然大波，马化腾也被推进了舆论的漩涡。
有好事者把中国即时通讯软件的老大马化腾和世界即时通讯软件的老大比尔·盖茨放在一起比较。微软的MSN也有插件，这个插件的作者叫苏娟，通过MSNShell,获得每月广告收入60万以上，年收入预计超过700万，而陈寿福与苏娟天上地下的命运，为马化腾带来了众多的质疑。
时过境迁，故事发生的时间不同、对手不同，结局自然也会不同。
酣战
在360的扣扣保镖推出后，向来“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的马化腾，从香港紧急赶回深圳总部，以图应对之策。马化腾身边的人对媒体爆料，一向平静的马化腾在办公室里变得很不平静，摔了一只杯子。
马化腾出手了。
10月13日，腾讯起诉360不正当竞争，要求奇虎及其关联公司停止侵权、公开道歉并作出赔偿。10月27日，用弹窗向用户公告腾讯、金山、百度、傲游、可牛等公司联合发布的声明，反对360。
此外，腾讯起诉360不正当竞争案已经被北京市朝阳区人民法院正式受理，索赔400万元。
11月3日，晚6时，腾讯给QQ用户发了一封信，“做了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在360公司停止对QQ进行外挂侵犯和恶意诋毁之前，我们决定将在装有360软件的电脑上停止运行QQ软件。”
马化腾让用户二选一的公开信，再次把腾讯置于风口浪尖。于是也就出现了本文开篇那一幕。无心插柳的是：在凡客体暴红之后，这次的腾讯体也暴红网络，“我们刚刚作出了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这句话成了当天网络上最热的造句。
公开信在逻辑上的漏洞，被用户驳得体无完肤。
《独唱团》主编韩寒就此发表观点，“我能不能这么理解，选择360是因为能查毒，所以默认它进入系统，就像保姆能进入房间打扫一样；选择QQ是因为它利于交流，就像司机能便利交通一样；那么如此，你一司机凭啥进我房间？我的保姆在我房间关你何事？你还发封信说如果我不辞退保姆，就把我的奔驰开走……”
从利益的维度来看，周鸿祎显然也动了马化腾的奶酪。
11月5日，向来不爱约见媒体的马化腾在深圳进行了紧急的危机公关，约见了《人民日报》、新华社等媒体，“好久以前有，今年没见过面，都是发短信。9月还有一次，那时候周鸿祎看到我们做电脑管家，感到很大的威胁。”“12年来最惨烈的战争，除了对抗和下网我们别无他法。”
“形势危急，再过三天，QQ用户有可能全军覆没。其实从360发布外挂开始我们就一直在找政府各个部门沟通，并向公安部门报案，民法那边的诉讼也有提交，我们希望通过合法的途径解决，但我们知道这个周期非常长，形势发展得又非常快。”
“从上周五上午11点多360公司发布到周一，就已经有2000多万用户感染扣扣保镖，并且以每天过1000万的速度增长。按照以前隐私保护器的速度计算，如果三天之内开始放量就会感染8000万QQ用户。”
11月6日，凌晨，周鸿祎紧急发布了措辞严厉的公开信，称腾讯此前抄袭360安全卫士并强制推广的行为，是欲置360于死地，这种“明目张胆地欺负人”，使360选择“必须得反抗”。
但只能二选一的众多网民，谁是谁非暂时似乎无暇理会，他们的思维停留在自己的利益谁来维护，一首以《中国话》进行歌词改编的名为《360大战腾讯》歌曲，在网上流传甚广。
说唱部分改成了“360壮，QQ胖，360想绑在QQ上，QQ不让360绑在QQ上，360偏要绑在QQ上，QQ偏偏不让360绑在那QQ上，到底360壮还是QQ 胖”；而副歌则改成了“哎呀呀是谁在闹笑话，你们说的话越来越表面化；哎呀呀这虚假的戏码，你们说的话真是越来越脑残化”。
二战
有意思的是，除了不明真相的群众在此次活动中被迫做出选择，那些互联网公司的大腕们，在腾讯和360的战斗中，也都自然地站了队，拉开了一场“帝企鹅”与“奇虎”两大阵营的战争。因此，马化腾和周鸿祎的这场战争，被称为互联网行业的二战。
金山在杀毒市场躺着赚钱近十年，360的免费模式一来，就断了它的财路，2010年5月，360安全卫士强行卸载金山网盾；2010年3月百度工具栏和地址栏两款软件被360安全卫士定义为“恶评插件”， 建议用户卸载，被百度告上法庭。
同月，可牛公司的“可牛杀毒软件”刚上线，就被360诊断为恶评软件，并被拦截；而在此之前奇虎的360浏览器产品和遨游浏览器在激烈争夺浏览器市场。可牛更是与360 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牛的核心团队来自360安全卫士团队的负气出走。
金山、百度、遨游、可牛五家公司，之所以能走到一起与腾讯联合抵制360，事实上有共同的利益驱动。
周鸿祎对这一联盟的回应极尽挖苦，他在微博上说：“一个是抄袭成性的剽客，一个是唯利是图的假药贩子，找了几个Loser，发表反对360不正当竞争的声明，这本身就是一个可笑的事儿。他们害怕360揭露他们损害用户的行为，耽误了他们发财挣钱。今天，即使一个火星人，在中国互联网上混上几天，就知道到底是谁在不正当竞争。”
而360公布的驰援名单，更具有代表性。
10月1日，搜狐CEO张朝阳在微博上说：“在没有有效司法约束的中国互联网丛林，需要一种像自然界所存在的制衡力量，来把垄断公司作恶的行为限制在一定的可以忍受的范围。360对腾讯的检测就是这样一种制衡，让腾讯知道不可以仗势为所欲为。”
美国飞利凯睿证券公司在6月曾有报告称搜狐门户广告正在受到腾讯网的挑战。
新浪则开始大规模推广旗下的即时通讯客户端，准备从替代QQ的空白市场中取利。新浪UC推出“智者归来”好友邀请活动，对用户搬家进行奖励。而新浪UC与奇虎360有商业合作关系，会在安装提示中让用户安装360杀毒模块。
10月5日，盛大公司董事长陈天桥在接受TechWeb的采访时表示，“非常欣赏360公司重视和保护用户隐私，对用户负责任的行为。”除此之外，盛大游戏在平台中提示：“在输入账户密码、付费充值，以及进行私密对话时，请先关闭QQ，以保证个人信息安全。”
迅雷的邹胜龙也支持360，不但因为老周是迅雷的天使投资人，还因为迅雷的最大对手是QQ旋风。还有，在微薄里称周鸿祎为理想主义战士的著名投资人王功权，也是360的投资人之一。
而陈一舟的千橡旗下的人人网更是别出心裁地杀入战团，推出了“劝架补丁”，称用户下载此补丁后可以同时运行QQ和360。
未来
尽管，队伍已经站好，双方似乎均为正义而战，但有网民仍一针见血地指出，这只是一场“大流氓与小流氓的战争”。
明明是场利益之争，双方都想在道义上博得同情。道义上的是非暂时搁置一边，在“最艰难的决定”之后，这场惨烈的战争，在国家工信部、公安部等部门的介入下，暂时偃旗息鼓。
综观整个过程，正如《金融时报》的点评：“一只苍蝇逼疯了一头大象。”腾讯公司从最初的态度强硬、义正辞严地誓与360水火不容之势，到后来放低身段的哭诉（副总裁刘畅泪洒新闻发布会现场），被业内人誉为公关水平太低。微博上有记者爆料，腾讯公关记者，邀请记者们去巴厘岛。
这一场战役，360发起进攻，而且步步为营。据媒体报道，“与周鸿祎请来公关高手有关”。据称，今年以来，周鸿祎不断招募公关团队，请来阿里巴巴的市场总监王冠雄以及来自媒体的李亮，再加上原来的公关团队，周鸿祎打的是一场有把握之战。
而腾讯这边，据消息人士称，腾讯高层对其公关处处被动极度不满，已委托高级猎头寻觅高级公关人才。
原百度副总裁梁冬诙谐地表达了他对两个大腕争斗的看法：民国往事——两个名媛在扯对方的衣服，先是假发，然后是旗袍、蕾丝丝袜，硅胶翻飞……众看官开始还觉得挺热闹，后来就特别绝望。敢情这世界所有美好的人儿，穿上都比脱了好看。众人快散去吧，过些时候她们会重新坐在一起打牌，夸着对方新做的头发。
回看本土互联网的这十多年，谁是谁的敌人，谁是谁的对手，一时间似乎也说不清楚，今天不是，或者明天就是，今天可能是，明天或许不是。但有一点是清晰的，各方混战的结果是：中国的互联网大腕们之间缺乏友情。
遥想第一届西湖论剑，当时互联网的腕们都还没有今天这样更腕，马云还需金庸老先生才能把几位聚集在一起，可见，这种排他在中国互联网的草创期亦是根深蒂固。
不过，悲哀的是，因为目前互联网盈利模式的既定，导致了本土互联网行业在遭遇企业发展瓶颈时，除了入侵他人领地，似乎别无他法。因此，本土互联网也就成了一个多方混战的战场。
而且硝烟不会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