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全国“两会”十大言者

2006全国“两会”十大言者
南方周末　  　2006-03-16 14:29:33
□本报记者　马昌博　□实习生　吴娟　整理点评
编者按
又到阳春3月，全国“两会”隆重召开。
数千代表、委员们济济一堂，参政议政，有何创举，有何高见？
本报选取了其中的10位，他们在“两会”上的表现，可圈可点——有的发言精彩，有的议案精到，有的率直勇敢，有的委婉理性……堪称代表中的“代表”。
尽管选取10人只是“管中窥豹”，但我们相信，只有这样的“言者”越来越多，“两会”的问政之声才会越来越响，大政方针才能越来越贴近普罗大众，民主制度才能越来越根深叶茂。
钟南山：医生“质询”药监局
关键词：有话当面说
一向以有性格著称的钟南山院士，本次“两会”上一句“药监局的领导来了没有”再显直言本色，直指“兄弟单位”国家药监局。
3月4日，钟南山委员在政协医卫界会议上发言，《西安晚报》记者张琦在他的“记者手记”中说，钟南山第一句话是：“药监局的领导来了没有？”面对应声而答的国家药监局的一位副局长，他说：“我要问一问，现在药品名称这么多，我临床45年，有的药我都叫不出名字，这么多新药是怎么出来的。”
《中国青年报》的报道说，钟南山随后说同一种药能有十几到几十个名字，往往是一个药品换个“行头”改个名，摇身一变成新药，“身价”就立刻飙升。
“我就想不明白，这些批号是怎么拿到的？这些问题到底谁来把关？”这位著名的医生认为，老百姓看病难看病贵的原因多种，药监局也有责任。
钟南山一句质问引来一片舆论——“钟南山委员这样面对面地、毫不留情地对相关官员进行痛快淋漓的质问，不由得让人击节赞赏：问得好！”——至少有10多个媒体发出类似的称赞。
中国青年报的评论说，制度也需要有胆有识的人率先来激活它，“政协委员在行使自己的民主监督权利时，应该更多像钟南山委员这样，采用面对面的方式。”钟南山这次“高调”问政表明，他不仅在SARS病毒面前堪称勇士，在参政议政上，也是一位合格的政治活动家。
纪宝成：人大校长“喊话”北大清华
关键词：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中国人民大学校长纪宝成最近在“两会”上“激动”了一下。
3月6日，身为全国人大代表的纪宝成说，国家长期只支持北大、清华这两所大学，“这不是国民待遇政策，和国家的整个改革进程是不一致的。”他认为，“到了该反省这种做法的时候了。”
《新京报》报道，纪宝成说，要从政策制定上保护各个学校的积极性，特殊情况下可以倾斜，但是这种政策上的倾斜不能制度化。
纪校长此言一出，顿成焦点，并引起诸多共鸣。有评论说，“名校显然只能满足少数人的教育、求学要求，而且要以占用大量的优质教育资源为代价。”而且“如果再把公共资源向这些名校倾斜，所引起的不公平就更严重了”。
面对“兄弟”“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不满，北大校长许智宏则对记者笑言，国家重点支持北大、清华发展是出于“战略考虑”。因为“北大和清华承担着国家大量的科研项目和自主创新项目，况且，分层次发展也是符合国际潮流的”。
不过更多的舆论如《厦门日报》的评论说，作为名校之一的人大的校长在“两会”这么重要的场合表现出如此的“冲动”，“还是让人感到了由衷的震撼”。看来，资源分配的状况是国家教育政策的制定者必须考虑的。
邓明义：人大代表进谏人大
关键词：批评与自我批评
虽然是“娘家”，但该说的还要说。3月10日，广东人大代表邓明义直接批评人大对代表建议答复有承诺不落实现象，此话一出，赢得全场掌声一片。
《新快报》报道说，当天上午的广东团集体审议会上，邓明义短短约10分钟的发言便引来全场三次掌声。
她说自己去年提出了《关于改进人大和“一府两院”发送资料文件方式的建议》。人大常委会办公厅在答复中明确表示，明年大会前，将征询代表的意见，并汇总代表对纸质文件的需求情况，据此为代表提供电子文档或纸质文件。“但是，今年的人大会议已经召开几天了，既没收到答复中承诺的‘征询代表意见’，也没收到‘一府两院’的答复。”邓明义说，“希望人大和相关部门能够真正重视对代表建议答复的时效性和落实跟进。”
这位身为工程师的人大代表还在自己提交的建议最后写道，“特别期盼本建议能转交给温总理本人或其秘书审阅并回复。”她说，因为自己不希望建议最后由一些办公厅人员“敷衍”答复了事。
作为全国人大代表，不仅敢于批评政府，还能对自己所属的全国人大提出批评，邓明义的“较真”精神非同一般，而作为国家根本政治制度的人民代表大会制度的逐步完善，或许也正需要更多喜欢“较真”的人大代表。难怪特地前来参与审议的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李铁映说，“我为你的建议和批评鼓掌”。
朱恩涛：警惕黑恶势力渗透
关键词：严防“画皮”
作为公安部原部长助理、国际刑警组织名誉副主席，朱恩涛的话往往有轰动效应。之前他对媒体说，“肯定要抓回赖昌星”，3月11日，身为政协委员的他则提醒说，要警惕黑恶势力渗透政界。
《新京报》报道说，朱恩涛称，现阶段我国黑恶势力不仅仅有来自国内的，还有来自国际上其他国家的，有的人还有“红顶子”。“国内不少地区都有(境外黑恶势力渗透的情况)，根儿扎得比较深，连根拔掉需要若干年”。而且，黑恶势力已不仅满足于普通的违法犯罪，开始向政界以及各个行业渗透。
与此呼应的是，此前的2月22日，中央政法委书记罗干在全国打黑除恶专项斗争电视电话会议上强调，要狠狠打击黑恶势力的“保护伞”，坚决防止黑恶势力向我内部渗透。
朱恩涛的一席话让人们陡生“无间道”真实版之感。《上海证券报》的评论说，无论是个别官员涉黑，还是黑恶势力向政界渗透，都容易改变权力的性质，“将施政行为扭曲和异化成为替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牟利的工具”。朱恩涛身为政协委员，于两会之上提出警告，无疑振聋发聩。
任玉岭：行政管理费25年增长87倍
关键词：节约从“减肥”开始
一则关于《关于党政机关带头发扬艰苦奋斗传统的建议》成了今年“两会”的焦点，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提案说“从改革开放初期的1978年至2003年的25年间，我国行政管理费用已增长87倍”。
这个由政协常委任玉岭提交的提案显示，中国行政管理费占财政总支出的比重，由1978年的4.71％上升到2003年的19.03％，比日、英、韩、法、美等国都要高，更让人瞩目的是，“近年来行政管理费用增长还在大跨度上升，平均每年增长23％。”
《中国青年报》报道说，任玉岭发现有不少地方财政收入几千万元时是“吃饭财政”(够发工资和吃饭)，当财政收入达几亿元时仍然是“吃饭财政”，许多百姓期待的事还是做不成。
“由于行政管理经费增长缺乏规范和制约，导致许多地方的财政不管怎么增长，都有可能被吃净花光。”他说。有资料显示，仅仅2005年，我国各级行政机关公车消费3000亿元，公款吃喝2000亿元，公款考察旅游1000亿元，三项合计占当年国家财政收入的20％。
为了遏制行政管理费的不断飙升，把奇高的19.03％比重降下来，任玉岭在提案中提出十条建议，包括严控各级首长基金和首长批条经费；限制政府机关异地开会；大力减少官办论坛等等。
而全国政协特邀委员缪寿良的建议更加严格具体：为防止公务员大吃大喝，他们的体重也要控制。新浪网评论说，节约行政开支从减肥开始能走出多远，谁也难以预料，“但减了肥的公务员，步履肯定会更轻快”。
需要指出的是，任玉岭这位68岁的国务院参事，今年提交全国政协13个提案、11份大会发言。这些建议大多是他最近4年里，每年走访20多个省调研所得。
洪可柱：个贷首付50％
关键词：“百姓不买房，饿死开发商”
关于房地产业的争论在本次“两会”依然持续高温。其中最吸引大众热情的则是人大代表洪可柱所提议案，他在议案中建议部分地区提高个贷首付比例到50％，逐步取消房屋预售制度，在全国范围内大量建设50－80平方米小户型住宅。
据《新京报》报道，这位人大代表说，正是在“低比例首付”和“预售制度”的引导下，部分购房者投机钻营，而很多老百姓望房兴叹。因此要提高首付比例，打击炒房者，对购买多套住房用于投资及投机的，原则上不应实行按揭，或首付比例提高到70％以上。
面对一些开发商“我为富谋，无暇穷顾”的种种言论，洪代表一番建议立即引舆论一片热议和支持。不过开发商回应说，通过税收减少投资者回报才是根本解决之道，而提高首付款等做法“只是旁敲侧击”。
另一个问题是，提高首付门槛后中低收入者怎么办？政协委员郭松海便和洪可柱代表PK了一下，他说提高首付比例面不能笼统讲，“对于中低收入家庭要降低这个首付比例，由30％降到20％甚至0首付”。建设部部长汪光焘则说，取消商品房预售制度需要慎重、认真研究，因为商品房交易实行预售制是现行法律规定。
新浪网的评论说，洪可柱代表的建议固然包含理性的设计，却被网友理解为一种“休克疗法”，即“百姓不买房，饿死开发商”。“此种理解不免偏激，却值得各方深思。”
不管是否“意气之辞”，洪可柱代表能将现实深忧呈于庙堂之上，并提出自己的见解，由此引发更深广的讨论，作为人大代表可谓尽职尽责。

卢汉欣／图
徐源远：高考录取线全国统一
关键词：“教育均贫富”？
一个网帖引出了一个“两会”建议稿，关注的还是众人瞩目的高考问题，人大代表徐源远的建议甫出，便引来眼球无数。
《南方都市报》的报道说，3月5日，一名大学生在网上发布了名为《一名大学生对“两会”的期待》的帖子，希望本次“两会”代表能够反映高考制度的不合理。
得知此事的徐源远经过进一步的调查和取证，根据网文及其他材料提交了建议，该建议说，“建议高考由国家统一命题，所有省市区纳入统考范围，录取时取消地域界限，按照分数高低统一录取”。
徐源远代表说，部属高校为属国家所有，招生时应遵循各地平等的原则，但“在其他省只能上一般本科的分数，在北京竟能被北大、清华录取”。她同时建议取消保送生、特长生和定向生的名额，取消高校的机动名额和点招资格。
此言一出，立即招来众多评论。赞成者认为统一录取分数线“是科举时代就已经实现的公平”。因此，“绝不能因当前教育水平地区差异较大，就迈不开统一高考录取分数线的改革步伐。”
《中国青年报》的一篇评论则直言，“高考录取线全国统一是历史的倒退”，文章说，现在实现了大部分省区市自主命题，是一个不小的进步，而重新回到以前“全国一张试卷”的时代，而且还“全国一道线”，“这就是典型的平均主义”。这样“对于人才培养来讲，也是最没有效率的”。
事实上，关于高考“地域歧视”的争论由来已久，一些国家部属高校出现本地化趋势也早就为公众所诟病，正所谓“积怨已深”。徐源远代表的建议不管是否可行，至少在两会上表达了公众的情绪，毕竟，谁都想上个好大学。
吴敬琏：“两会”之“怒”
关键词：讨论不能“捣糨糊”
身为中国最著名的经济学家之一，吴敬琏每年都是“两会”上媒体的关注重点。今年“两会”也不例外，因为这位早已年过古稀的老人“发怒”了。
在3月8日下午的政协经济界小组讨论会上，全国政协委员吴敬琏说，一些大是大非的问题都没有经过认真讨论。《中华工商时报》报道说，接着吴敬琏提到郎咸平。他说，我不是赞成用行政压制讨论，但不能用造谣、煽动弱势群体的这种办法来讨论，如果用这种办法，就是“捣糨糊”，把事情搞得一团糟，有的时候不一定是有心，但结果往往如此。
“改革开放是关系到我们国家前途的战略措施，现在改革碰到了很大的阻力和反对，有人要否定改革，去年10月反改革的声音达到高潮，我认为这个是值得气愤的。”
吴敬琏的一番表态随后被各财经媒体重点标出，联系到最近纷繁的改革争论，身为政协委员的吴敬琏在“两会”上发出自己的声音，自是理所当然。所谓真理越辩越明，每个人都有发言的权利，在改革这种重大问题上，理应通过积极的方式，形成改革共识。
另有《中国青年报》报道说，作为“十一五”规划专家委员会的副主任，吴敬琏说“十一五”规划纲要不是分钱分物分项目。
周生贤：我争取不辞职
关键词：环保困局
“如果再有重大环境污染事件发生，您是否也会像您的前任那样被问责而辞职？”
3月11日，发改委、国土资源部、国家环保总局三部委就“建设资源型和环境友好型社会”举行发布会。《新京报》报道说，记者会全程仅90分钟，记者提问7次，周生贤的“点击率”达4次，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直至记者询问其会不会被问责、解职。
面对境内外记者的集中“炮轰”，这位履新不过三个月的正部级官员说，“首先感谢你对我前途的关心。我也表个态，我争取不辞职。”
此前的3月8日，周生贤说有些地方“发展就是燃烧”，“烧干了资源，留下了污染，产生了GDP。”
这个学过哲学、爱写诗、“容易激动和感动”的局长说，“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促进这样的转变，谈何容易。这是蝉蜕时期的痛苦和希望。”他说，“但只要我们尽职尽责，发生了事件也不会追究到环保部门的头上。”
有评论说，面对各地的“发展冲动”，环保总局像以前那样被动地充当“消防员”显然不行。“必须从对各地势不可挡的经济发展势头以及产业结构调整、工业布局等重大决策中敢于提前泼环保‘冷水’，从原来的被动、事后补救，变为主动、事前预防，”
而作为正处于舆论风口的国家环保总局的一把手，在举国痛感环保痼疾之时，敢于在“两会”上以自身职位为题，坦言“争取不辞职”，确实也需要气度和勇气。
范谊：5次投诉属实，开除！
关键词：清除“庸官”
与人大和政协的本职作用一致的是，如何监督官员成为本次“两会”的又一热点。人大代表范谊便提交了一份名为《关于建立公务员投诉查处制度的建议》的议案。
《现代金报》报道说，根据这份议案的建议，公务员如果遭遇五次属实投诉就应被开除，范谊为此还制订了详细的方案，包括第一次给予纪律或行政处分；第二次给予工资降级处分，直至行政降级、开除公职等。
身为宁波大学外国语学院院长的范谊说，自己不久前去了一次新加坡，发现那里教师被投诉后的处分“相当严格”。由此产生将此引入公务员管理的想法。
按照他的观点，现行公务员考核制度总体上还是一种公务员内部考核，没有充分的社会监督和参与机制，“你好我好大家好”。而引入公民或法人投诉惩罚制度，“把公务员的评价和任用权置于人民群众的监督和参与之下，一定可以建立起有利于加强公务员队伍建设的社会环境和舆论导向。”
议案一出，网上叫好声颇多。联系到近几年来实行“高官问责”的背景，对普通公务员建立投诉惩戒制度也不失一个监督的办法。也有评论担心这个制度的建立和执行最终还要靠公务员，由此发问：谁会傻到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对此范谊代表的议案中并没有详细提及。不过一个不争的事实是，建立一个清除“庸官”的合理制度，改变公务员“能进不能出”的现状，是公众所热切期盼的。范谊代表在“两会”上郑重提议，当属代表民意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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