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抄表员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30 00:46:45
                                                  新来的抄表员 

随着南江市城网改造工程的胜利峻工,最后一座有人值班的二次变-东山二次变也已具备了无人值班的条件。

东山二次变所长王大升向主管领导提出要到铁南供电局去工作,可领导就是不同意他调走。

情急之下,王大升只得来局里找刚刚从省局调来的上任不到三个月的局长周大河。王大升和周大河局长在办公室里谈了一个多小时,也不知他们怎么谈的,更不知谈了些什么。

有人说,王大升从周局长办公室出来时,显得很激动,一个劲说:“请周局长放心,我一定不辜负局长的期望……!”

王大升见过周局长没几天,就顺利地被调到了铁南供电局,当上了南宛供电所的一名抄表员。

“大哥,你是新来的吧?”星期天的早晨,王大升刚抄完南宛小区三号楼第三单元的最后一块表,一楼的东屋就探出一个头发黄得像狮毛一样的女人。这个女人头发显得很凌乱,一看就是刚起床,还没有梳洗过。“是啊,我这是第一次抄表,你有事吗?”“电饭锅不能做饭了,请你给我看看好吗?”“好的。”王大升爽快地答应着,收起本夹子,来到女人的屋里。

女人穿着衬衣衬裤,光着脚,趿拉着拖鞋,领着王大升穿过小客厅走向厨房。这是一个一室一厅的房间,一进门正对着开着门的卧室,卧室的床上很凌乱,被子和衣服混在一起堆放着,窗帘还没有掀起。“你的电饭锅没坏,一定是刀闸熔丝断了。”王大升打开刀闸盒,见里面的尘土都能埋起一只去年死去的苍蝇。王大升扒拉开散放的一些单据,在尘土中摸到一小段熔丝,将就着换好,打开电饭锅的开关一试,指示灯亮了。“哎呀大哥,啥也别说了,坐,抽烟。”女人脸上挂满喜悦,麻利地递上一根三五牌香烟,给王大升点着,自已也叼上一根,然后倚着门,一只手掐着腰,夹着烟的另一只手的掌心向上漫不经心的翻亮着,右脚着地,左脚放在右脚的脚面上不停地翘动,对着王大升媚笑,涂得像血一样红的脚指和手指格外显眼。

王大升看到这女人的举止和神态有点局促不安,预感到她是做什么的了,他站起身想走。“大哥,别急,我还有事呢!”女人倚着门的身子一动不动,又轻松地吐了一个烟圈。“大哥,听朋友说,前面你们电业局楼总有换表的,一到快抄表了,就说表坏了,换块新的,然后电费想交多少就交多少。”“谁说的?”“大哥,你干这个的怎能不知道?连我都知道,这叫干啥吃啥。这样吧,以后你给我也换表咋样?大哥,妹子不会亏待你的。”

女人一口一个大哥,声音甜甜的。说完,尖尖的下巴向着王大升翘了一下,抛了一个媚眼,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妹子,你打消这个念头吧,你说的是极少数人,要都那样,电业局早就黄铺了,以后我管这片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的。”说完,王大升起身就向外走。女人仍背靠着门,一动不动,没有躲开的意思。

王大升站在女人面前,左胳膊肘贴紧身子夹住皮夹,右手摆了摆,做出让女人闪开的动作,然后不错眼珠地盯着女人,一脸的严肃。

两个人无声地对视了足有10秒钟,女人才极不情愿地慢吞吞地闪在一旁。

“大哥,你想想啊,我不会亏待你的。”

王大升已走出楼道口了,那个女人又在后面喊了一嗓子。

女人喊完,注视着王大升走远,便狠狠地向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然后抡圆了胳膊,把手中的烟屁股向王大升的背影撇去。烟屁股没飞多远,就撞在楼道口的墙壁上,落在离王大升后面五、六步远的地方,发出轻微的响声。

没到供电局前,王大升就听在营业大厅收费的妻子说过,个别抄表员常为亲属、朋友和自家偷着换表,这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只是很多人心照不宣而已。连这样一个女人都知道抄表员的猫腻,看来这问题已有漫延的趋势。

早在变电值班时,就听说过有个叫马思友的抄表员和一个寡妇好上了,为她拨表、换表什么都干,有求必应。后来,这个寡妇还真想嫁给他,他说妻子不给手续,只做情人算了,这个女人不答应。一天,趁马思友不在家,寡妇找上了门,和马思友的妻子谈判,向马思友的妻子说马思友已不爱她了,干脆给马思友离婚手续算了。马思友的妻子很软弱,气得直哭,往外撵寡妇,寡妇不但不走,反倒越说越难听。正巧马思友的小舅子来姐姐家,知道情况后,抓住这寡妇的头发一阵掌嘴,接着又到马思友的单位把马思友一顿收拾。

这件事算平息了,但马思友私自换表,乱拨表的问题也暴露无疑。为这事,弄得马思友下岗两年,少挣了五万多块。

王大升刚到铁南供电局的那天,郝局长就对他讲过抄表工作要注意的问题,告诉他这个工作看似简单,要干好并不容易,干扰因素很多,什么人都会遇到,得学会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今天才第一天抄表,就被这个女人吓了一跳,王大生感觉到有那么点江湖险恶了。

三十座楼的电表,王大升用不到五天的时间就抄完了,还没等他把表数上报,先前管这片的抄表员达九就来找他了。

达九瘦高个,脖子细长,他一进屋,身子未到,脖子已伸过办公桌,咧着嘴、堆着笑,麻溜递给所长贾大真一只软包人民大会堂香烟,那神态真像一只饿极的鸵鸟突然发现了食物一样。

给所长点着烟,达九直起腰,扔给王大升一只,伸了伸手,做出要给王大升点着的动作。王大升举起打火机向达九示意了一下,自已点着。达九揣起打火机,转过头对所长说:“贾哥,你家大侄子的事我给你办妥了,给他安排在六年一班了,班主任是市优秀教师,教英语的,大侄子个太高,老师没好意思给他安排第一座,坐第二排了,后面那孩子比他矮半头,呵呵,老师还怕明天有家长来找呢。”“好,兄弟,哪天把你侄子的班主任叫着,哥请你们俩。”这是哪的话,我就不用请了,关键是老师你得请。对了,贾哥,我找王哥有点事。”

达九说完,神秘兮兮地拉着王大升的手来到了里屋。“王哥,我这片有两个朋友,一个是法警,驻在五号楼401室;一个是黑子的相好,驻在三号楼107室,过去兄弟管这片时,这两个人的电费都是兄弟照顾,兄弟我在社会上有事,法警和黑子也能帮助摆平,其实都是很义气的哥们,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怎么样?他们俩的表我一直没抄,要不你给换两块新的吧,以后,你怎抄,兄弟不管了,怎么样?”

王大升想起来了,达九说的三号楼107室那个黑子的相好正是自已第一次抄表时遇到的黄头发风骚女人,怪不得这个女人对电业局有人换表的事知道得这样清楚,原来达九他们早就有来往。

“哎呀!兄弟你怎不早说,我昨天把表数已报上去了。”

“真的吗?”达九怀疑地反问了王大升一句。

“好吧,王哥,即然这样,兄弟不想多说了,在社会上混,都有求人的时候”达九陪笑的脸立即拉了下来,说话语气有点微微颤抖,表情变得很不自然。

王大升不给达九面子,倒不是自已想亲自交人,也不是想捞什么好处,只是自已不想以电谋私,更不想成为别人以电谋私的工具而已。

下了班,王大升刚推开家们,就闻到一股扑鼻的菜香,来到厨房的门口,见妻子杨小云已摆好了一桌好菜正脸朝着餐桌,背对着厨房门坐着,女儿坐在餐桌的对面向他挤眉弄眼。他不知这娘俩又在耍什么花样。王大升洗了一把脸,走进厨房。妻子仍背对着门坐着,一动不动,只是女儿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在不停地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脸上盛满诡秘的笑容。

王大升来到妻子的对面。“哈哈哈”女儿和妻子突然同时大笑起来。杨小云的脸上贴着一张雪白的膜,上面有四个圆圆的窟窿,只露出双眼、鼻子和嘴,像京剧里的小花脸一样,很是滑稽。王大升也“扑哧”地一声乐了出来。说:“你现在出去在街上溜一圈,保准能吓倒一大片。”

这是王大升为了庆祝杨小云的生日,昨天向所里女同志取经,花五百元钱给杨小云买的“护肤保湿去皱膜”,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用上了。

笑声刚落,杨小云立即板起了面孔,“你还知道笑啊?我生气呢。”“生气?今天可是你的生日啊!”王大生莫名其妙地说。“那我也生气。”王大升看到妻子都四十岁的人了,流露出这如娇似嗔的女儿态来,怪有意思的。“是这面膜你不喜欢?”“不是。”“是你怪我今天没回来为你的生日亲自下厨?”“不是。”“那是什么?”“我问你,今天你为什么不给达九面子?以前我姐家电表坏了,我就求他给换的,我姐一分钱都没花,过后人家达九连一颗烟都没抽咱的,你怎这么死性!嗯?还有,那个和黑子相好的女人的电表,你就给换一块能怎么的?达九说了,那个黑子可是心黑手辣的主,你得罪不起的!”杨小云说这话时脸上挂满了焦虑。

“别听达九瞎说,我要是也象他一样,我就是第二个达九了,这种事你别指望我干,你对那些私下换表的人不也是很气愤吗?”王大升不以为然地说。

“气愤归气愤,我不都是为你好吗?这不比你在变电当所长,整天就是操作票、工作票什么的,只要工作认真,别出错就好,你知道吗?这是供-电-局。”杨小云说到供电局三个字时,一字一顿,表情由焦虑转为愤怒。“你怎么这么死性,不撞南墙不回头咋的?”

王大升一边听着杨小云编排自已,一边操起一瓶红酒,先给杨小云满上,然后自已倒满,接着给女儿倒了杯饮料。“来,女儿,咱俩一起祝你妈生日快乐!”

杨小云看着王大升这种无所谓的表情,显然是没把自已说的话当回事,她越想越气,把酒杯使劲推了一下,转身走出了厨房,杯中的红酒猛地溢了出来,顺着桌沿形成一条细细的酒线,迸溅在地砖上。

女儿瞪了王大升一眼,噘着小嘴说:“都赖你,我妈生日你还惹她生气!”说完,她匆忙地吃了点菜,也赌气地离开了餐桌。

王大升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是他和杨小云结婚十五年来,为杨小云过得最糟糕的一次生日。

王大升第一个月经手的电费通知单下发给居民不久,就有很多人陆续找上门来了。

这个说我上月电费才10元,这月怎就80了?那个说我上月电费90元,这个月怎就150了……?那个达九为之说过情的与黑子相好的黄头发女人居然也来了,她拿了前三个月的三张电费单,一张写着5元,一张写着2元,一张写着1元。她说:“我真不明白,这个月电费怎就突然长到1000多元了。我的家用电器还是那些,为啥突然长这么多钱,大哥,我告诉你,你不整明白甭想让我交钱!” 她和王大升说这话时,凶巴巴的,全然没有了上次在她家时的风骚劲。

对此,王大升并不害怕,他明白,这都是达九干的“好事”,要不达九也不会急着求自已给这个女人换表了。从自已抄完的表数上看,达九哪个月也没实抄,全是估的,月月顺着表数往下估,日久天长,越差越多,估出了这个局面。

王大升刚来,不好对达九的工作说什么,但他觉着达九这种干法所长不会不有所查觉,因为,他发现连所长家的表数都不准。王大升还发现,达九每天早晨到班上打个照面就走,听同事说他天天长在麻将馆,偶尔回来一次,都是醉熏熏的。

用户不交钱,大升就向所长求助。所长说:“不管怎么的,钱得收上来呀,再不交就停电!自已家有几件家用电器他们不知道啊?无理取闹。”

达九的法院朋友和与黑子相好的女人也来交费了,因为大升给他们下了停电通知,三天之内不交费就停电,所以硬着头皮把钱交上了,每个人补交了1000多块。

深秋了,尤其是晚上,凉意越来越浓了。

大升喝了点小酒,挎上皮包,骑上自行车,怀着愉快的心情向南苑小区驶去。这个晚上,王大升值班,他准备在所里把自已表区用户的卡片重新整理一下。

虽没有抄网点那些人坐着小面包车气派,更没有老抄表员的摩托,但已过不惑之年的他丝毫也没有被冷遇的感觉,显得特别精神。王大升过了交通岗,上了伸向所里二百米长的土道。土道两旁都是正在拆迁的平房区,没有路灯,小北风把地下的杨树叶刮得沙沙做响,使人顿觉有一股阴寒之气。

这时,对面过来两个人,举着手电筒直往大升脸上晃,大升正想问问是怎么回事,自行车把已被一个人抓住,“你他妈往哪骑?”话音没落,大生脸上就挨了一拳,紧接着一个硬梆梆的东西砸到了大升头上,自行车“咣当”一声倒在地上,大升什么也不知道了。

王大升的妻子杨小云赶到医院的时候,王大升已被包扎好了,病床旁正坐着三个警察向他了解情况。看上去王大升好象并无大碍,杨小云悬了一路的心,总算安稳了许多。

一个小护士走了过来:“你就是患者的家属吧?”“我是。”“你赶快谢谢几位110的警察吧,是他们把你丈夫送到医院的,还垫付了2000元住院压金呢。”

杨小云连忙掏出两千块钱,并充满感激地向三位警察千恩万谢了一番。

送走了警察,杨小云在王大升身旁坐了下来,眼里不知什么时候已含满了泪水。“我说你,你就是不听,通过今天的事你该长点记性了,啊?要不我找人说说,咱换个工作吧。”看看左右没人,杨小云充满爱怜地小声说。

“嘘,别瞎说,这算什么呀?我自有主张。”杨小云正要接着往下说,病房门开了。

“大升,脑袋怎样?迷湖吗?”所长贾大真拎着一兜水果走了进来。

“这么晚了你还来干什么?我没事,CT检查,脑部无大碍,皮外伤而已。”           

“还没事呢?看你满脑袋裹着白纱布,怪吓人的,看清凶手啥样了吗?”所长贾大真露出很关切的表情。

“没有。”“想想,平时得罪过什么人没有?”所长一边问,一边拿过一联香蕉。

“唉,得罪人也是抄表得罪的,我刚来还不到一个月,我得罪谁去呀?”所长把扒好的香蕉递给王大升一只,自已也拿着一只,咬了一口,咕哝着说:“嗯,也是。对了,今天晚上得我替你值班,你还有什么活要交待吗?在家多呆几天吧。”

王大升把香蕉递给旁边的妻子,很感激地说:“这个月的活基本利索了,还有几户没交费的,明天没啥事我就出院,把那几户电费催缴上来。”“别,别,多住几天,脑袋有病可不是小事,嫂子,好好照顾他,有事往所里打电话。”

第二天早晨,达九伸着长脖,摇头探脑地来到了医院。“他妈的,现在的人都怎么的了,因为这点B钱就他妈下黑手,值吗?不过,王哥,你这是新来,还没经验,以后什么事都得多动动脑子,灵活点,咱这活说他妈好干也好干,说他妈不好干也真他妈不好干。”

达久先是替王大升抱不平,然后是王哥长王哥短地劝告。王大升只是不置可否地默默地听着,眼睛似闭似合地哼哈答应着。

达九见王大升这种神态,越说越觉着没意思,坐了一会儿,悄然地站起身,故作轻松地伸了个懒腰,环顾了一下病房四周,小声说:“王哥,你歇着吧,有事给兄弟打电话。”

说完,推门而去。

王大升在医院驻了两天,在家呆了一天,觉着脑袋无大碍了,第四天就上了班。刚到班上,所长就通知他到铁南供电局去一趟,说郝局长有事找他。王大升问什么事,所长没说,但表情有点怪怪的。

郝局长面无表情,把办公桌上的一封信轻轻推给王大升,不错眼珠地盯着王大升。

王大升感到有点莫名其妙,信封上,收信人是铁南供电局局长亲启,发信地点是自已南宛供电所的抄表区-南宛小区。里面是一张纸条:

郝局长,我是南宛小区五号楼401室居民,你局职工王大升于月初借走我300元,说是打麻将,至今未还,请转告他马上还钱。

这虽不叫举报信,但却寄给了局长,王大升还能说什么呢?他知道,在局长面前怎解释都没用。好在信不是匿名,王大声心里多少有点底。

“这封信在你驻院的第二天我就收到了,怕耽误你养伤,我到医院看你时没有告诉你,我也在琢磨这件事,一个在变电所当过所长的人,素质一定不低,刚来怎就会有这种事呢?而且你第一个月的表抄得就这样好,所以,我想留给你自已处理,如果真欠钱就还钱。我给你一天时间,如果你处理不好,我会直接调查。”

“谢谢郝局长的信任!郝局长,我现在什么也不想说,你明天听我汇报。”

王大升心里象吊着一块铅坠,沉沉的,他不知自已是怎样走出郝局长办公室的。

明明没借钱,偏偏说你欠他300块,这和明抢有什么区别?谁又能给自已证明呢?总不能为平息此事,无缘无故给人家送去300块钱吧,这回送去了,下回再这样接二连三地要400、500怎办,有头吗?王大升越想越有点不寒而栗,正在满腔热情地在新岗位上准备好好干上一番,却接连遇到麻烦,头上伤口还没拆线,裁赃陷害的事又在自已身上发生了。

“那个和黑子相好的女人的电表,你就给换一块能怎么的?达九说了,那个黑子可是心黑手辣的主,你得罪不起的!”妻子说过的话又响起在王大升的耳边。哼,何止是黑子,这个给局长写信的家伙更可怕,他居然在信中注明了家庭住址,是何等的张狂。

王大生开始意识到这两件事绝不是偶然的,一定存在着某种关连,他觉着无论如何,对这件事一定要弄个明白。

王大升想到了司法介入,但如果人家一口咬定我确实向他借了钱的话,谁又能证明没有这回事呢?

再不就找朋友摆平这件事?找谁呢?找自已的两个徒弟常柱和刘力?常柱虽然义气,但人很老实,不是这块料;刘力虽然有这个能力,他的打打杀杀的朋友很多,如果一但控制不住情绪,把事情搞大了怎办?王大升犯难了。王大升思来想去,觉得自已的梦还得自已圆。

傍晚,王大升特意穿了件棉袄,等到南宛小区五号楼401室灯一亮,他就上去轻轻地敲门。门开了,一个四十多岁着一身法警服的人探出头来。

“我是电业局的抄表员,听我们郝局长说我欠你300元钱,我是来还钱的。”说话时,王大升面无表情地紧紧盯着法警的眼睛。

法警的眼神急忙地从王大升的目光里逃了出来。“啊,啊,进屋说,进屋说。”法警匆忙地让着王大升,瞟了一眼他身上的大棉袄,表情有些紧张。

王大升裹了裹棉袄,随他来到屋里。“我真的忘了什么时候向你借钱打麻将了,你说出确切的时间好吗?

“什么确切的时间,我是和你开个玩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有这样交朋友的吗?把催款信都寄到我们单位去了,这是想交朋友?和诬陷有区别吗?”

王大升说话和声细语,从他表情上看不出他有丝毫的不高兴。

王大升越是强压怒火,故做镇定,法警越是感觉有点瘆得慌。

“哥们,都是出来混的,何必那样认真呢?以前达九管这片时,我每月才交十元钱,你这一来,就让我补了一千块,钱又不是揣你腰包,我看咱吃了都比交公强,再说,多个朋友多条路,现在谁不是借工作之便交人,你这样整,可惜你这么好的活了。我写那封信只是小把戏而已,以后,公、检、法有事尽管找我。”

王大升仍是面无表情的瞅了他一眼,“呵呵,其实,公、检、法有事,我比你好使,我哥就是刑警队的队长。”

“什么?你哥是刑警队的?是谁?”法警不自觉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王大强”。一提起王大强,可是无人不知,他是全市有名的铁血警探,是个令犯罪份子闻风丧胆的主。

“唉哟,你看看,说这么久了我还没给你拿烟。”

“不用拿了,我不会抽。”

“呵呵,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原来你是王大强的弟弟,这扯不扯,好,我明天就给你们单位领导打电话,告诉他这件事是误会,以后我按月交费,电是商品嘛,使电花钱,天经地义。”

王大升看着他这付嘴脸,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对眼前这个穿着一身警服的人连蔑视都有点奢侈了。

“好吧,即然你已认识到电是商品了,希望以后你要依法用电。”说到“依法”两字时,王大升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还有,今天这件事我是不会向我哥提起的,你也不要有什么顾虑。”说完,王大升裹紧棉袄起身就走。

法警那句有时间来串门的客套话还没落地,门就“咣”的一声被王大升很很地关上了。法警转过身坐在沙发上,呆愣愣地出起神来……

刚走出法警家的门,王大升就忍不住一阵窃笑,刑警队长王大强根本就不是自已的哥哥,只是和自已的名字差一个字而已,壮着胆子一提,还真把这位法警给蒙住了。

第二天早上,王大升准时来到了郝局长的办公室,进了屋,他二话没说,就打开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录音机,把昨天晚上与法警的对话原原本本地给郝局长放了一遍。

听完录音,郝局长用赞许的目光看着王大升,“你这真有点象侦探小说了,你这么大的东西人家没发现?”

“昨天晚上很凉,我特意穿个大棉袄去的,把录音机放在棉袄里兜,他上哪发现去?他一开门让我进屋,我就打开了。”

“呵呵,真有你的,真是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啊,你用智慧洗清自已,我很佩服。”

“不过,局长,我这东西得留着,这件事不算完,我要起诉这个法警”

“嗯,我支持你。”

从郝局长的办公室出来,王大升特别想喝酒。刚到供电局才一个月,就被打了一闷棍,接着被诬陷了一次,他特想找朋友倾诉一下。

王大升找了一处僻静的酒馆,选了个雅间,然后给两个徒弟常柱和刘力打电话。

闲坐无事,王大升不由地想起了和两位徒弟在一起工作时的往事。

常柱有夜游的毛病,游完还不睡觉,喜欢站在床前瞎比划。常柱和刘力居住在一个寝室。一天夜里,刘力被尿憋醒,睁开眼睛就看见床前一个人正在冲他比划着,被月色一晃,再加上睡眼醒忪看不太清,觉着一个蓝眼睛的人正在向自已抓来,吓得妈呀一声,光着脚就往外跑,把常柱也吓了一跳,也跟着往外跑,这样可好,刘力在前面跑,常柱在后面追,深更半夜的两个人在开关场跑了大半圈才明白过来。后来王大升才知道,常柱喜欢在夜里练什么气功。王大升每每想到此事,都会暗笑好一阵子。

虽然常柱很喜爱变电运行工作,但由于有夜游的毛病,变电所实现无人值班后,想留操作队都留不下了,不单工区不要,局里也不同意他再留在变电,所以,他是第一批从变电调到供电局的。

常柱到了铁南供电局后,很快就成了东市供电所的骨干,月月出色地完成抄收任务,居然成了大家学习的榜样。

刘力与常柱不同,属于半拉社会人,休班喜欢和社会上打打杀杀的那些人在一起玩,但很少参与他们的打架斗殴。

变电所实现无人值班时,刘力和常柱一样,也是变电运行淘汰的首选对象,这是刘力巴不得的,因为他觉得营业工作更对他的胃口。

常柱和刘力在酒馆见到王大升时,都感到很惊讶,他们不知道王大升的脑袋什么时候缠上了白纱布。

听王大升讲述完自已如何拒绝达九说情以及挨闷棍、被诬陷的经过以后,常柱和刘力沉默了好一会儿。

刘力挟了一口菜,说道:“王哥,你知道吗?黑子、达九、法警、你的所长贾大真,他们四个人是铁哥们,达九求你给黑子的相好和那个法警换表的事,所长贾大真肯定知道,只是他不便出面而已,当你拒绝达九后,贾大真知道他说了也没用,但心里一定恨你。”

“是吗?原来是这样!”王大升一脸的惊讶。他一直以为达九和这些人有来往,原来所长也......他强行调整好情绪,边说边举起了酒杯。“来,咱兄弟三人,好久没聚了,先干了这杯。”说完,一饮而尽。

刘力说:“你被打的事很可能是黑子找人干的,那个黑子是洁美桑拿浴女老板的弟弟,以前曾拿着铁棍堵着洁美桑拿浴的门不让用电稽查人员出来。王哥,明天我和黑子知会一声,保管他以后不敢再动你,至于那个法警,由于你有录音,证据确凿,我看你请他上法庭最恰当不过。”刘力说完,又打开一瓶酒,把每个酒杯倒满,举起杯,在二人面前晃了一下,还没等二人举杯,他就一饮而尽。

“对了,我听一个建楼的项目经理说过,在建楼时,你们所长家的电可能做了手脚,等我再见到那个经理详细打听一下。”常柱觉着要为师父帮点什么。

过去,三个人在一起谈变电所值班的事,总也谈不够;如今,谈到营业抄表和稽查的事,也有聊不完的内容。

不知不觉三个人已喝光了两瓶白酒。从常柱和刘力的嘴里,王大升又了解了许多营业和稽查方面的情况。

三个钟头过去了,三个人趔趔趄趄地离开了酒馆,分别上了三台出租车。

王大升酒量本来就一般,再加上今天高兴多贪了一些,有些晕晕湖湖的。

王大升总算还没忘记自家的住所,下了出租车,摸着楼梯,东一摇,西一晃地上了楼,数了半天钥匙,哆哆嗦嗦地打开房门,把两只鞋踢掉,冲进卧室,张到床上就睡了过去。

南江市的城网改造工程已峻工两个多月了,线损虽然下降了很多,但离要求还有很大的差距。为此,新局长周大河已主持召开了多次营业会议,讲话一次比一次严厉,一次比一次说中要害。大家欲感到,新一轮营业大普查就要开始了。

据可靠消息,营业普查过后,将择优进行包台区抄表收费,包不着台区的人,岗位工资和奖金都会下调很多,而且极有可能暂时被安置在待岗站。所以,从前不好好抄表的吊儿郎当的主们,怀里老早就揣上了小兔子。

一天早晨,周大河局长突然把五个供电局局长召集在一起,伙同几名局保卫处人员出发了,事前谁也不知道他们去干什么。傍晚,周大河的记事本上已圈上了20几个人的名字,达九和贾大真也在其中。

不久,南宛供电所的所长贾大真被撤职了,交了3万元罚款,进了待岗站。原因是普查人员发现他家有两路电源,一路走表,一路不走表。

达九由于给多人私自拔表、换表并收受用户钱物,被罚款2万元,也被送进了待岗站。

常柱被调到南宛供电所任所长,王大升被调到了局纪委监查室做副主任。

这天,天上飘起了初冬的第一场小雪,王大升老早就来到南宛供电所,向新来的抄表员移交完工作,收拾一下自已的物件,和大家道完别,一个人走了出来。

常柱要派车送王大升,他谢绝了,他要独自在这温馨的薄雪上走一程。这条路就是他当初挨闷棍时的土道,由于天已入冬,建楼的工地已停止了施工,这条路显得很寂静。王大升听着自已踩出的雪声,回忆着两个月前第一次走过这条土道时的情景,就好像自已昨天才来,今天又走了,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走了很远,他突然停了下来,回头向南宛供电所的方向张望,他看见常柱还站在雪中目送着自已,两个人再次挥了挥手。王大升望着自已清晰的脚印迤逦而来,突然感到自已在雪地里印下的足迹原来这样清晰而美丽!

王大升调走很长时间了,铁南供电局的人们还在猜想这个新来的周大河局长是通过什么渠道了解这么多营业系统内幕的,而使这么多以电谋私的人一夜之间就倒了霉。

王大升也在猜想着铁南供电局以外的其它四个供电局里都是哪些人在和自已一样默默地担任着局长特别联络员的角色。 http://blog.163.com/byr19660207@126/blog/static/238196062007029743119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