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岩松的亚运解说才是给人类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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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岩松的亚运解说才是给人类看的”

2010年11月22日10:18南方新闻网张英我要评论(49) 字号:T|T

[导读]“网络有天使和魔鬼的一面。我被自杀、被升官都是网上出来的,但是我从来没有因为我经历过它带给我魔鬼这一面,就否定它天使这一面。我认为在今天的中国,天使这一面更可贵。”

“新闻频道白岩松的解说才是给人类看的。”11月12日广州亚运会开幕式开始后,网友奔走相告,号召大家从央视一套、五套转到新闻频道,来看白岩松的解说。大家的惊奇,也来自央视居然有了两套不同的解说。亚运会开幕式,央视共有3个频道同时直播,央视一套和体育频道是并机直播,解说人是朱军和董卿。新闻频道的解说人是白岩松。同样一套直播画面,和朱军、董卿的“春晚”式脚本解说不同,白岩松此次的解说,更多地是在讲“白话”。

“在新中国60年的历史上,在这样的大型活动直播中,像白岩松这样相对低调、平实的解说还是第一次。孙玉胜曾说用了十年改变中国电视的语态,白岩松这次的解说是又一次成功的实践。”复旦大学新闻学院副教授洪兵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白岩松也承认,作为亚运会转播垄断媒体,像这次的直播竞争在中央电视台系统内,的确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白岩松在央视新闻频道直播了广州亚运会开幕式。白解说大型运动会开幕式,这是第一次;央视系统的直播竞争,这也是第一次。 (CCTV/图)

“不要去讲大词汇”

“这要感谢孙玉胜(中央电视台副台长),是他放手让我去做的。”白岩松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他是今年10月底,突然接到亚运会解说任务的,当时离亚运会开幕式不到半个月,而中央电视台一套和五套已经筹备了半年。“当时他给我电话,说新闻频道也要直播亚运会开幕式,让我负责解说工作。我很意外,又觉得是个机会,我之前没有直播过亚运会开幕式这么大型的活动,回到一个新闻人角度,面对一个两个半小时的开幕式。”

虽然是资深体育迷,白岩松当电视主持人以后,就没有解说过大型运动会开幕式。1990年北京亚运会和2008年的北京奥运会的开幕式,他和全国老百姓一样,只是一个电视机前的观众。

白岩松对身边的团队说:“我们不要去讲大词汇,我们的解说只是一套和五套直播开幕式的一个有益补充,他们是红花,我们是绿叶,能给观众提供一种新的选择就好了,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包袱和那么高的期待值,我们以一种平平静静的心情去面对亚运会开幕式就好。”

11月3日,新闻频道的3名同事抵达广州,进行前期的资料搜集和现场采访;另外一部分人留在北京,负责亚运会的历史背景材料和本届亚运会参赛国的资料搜集整理工作。白岩松则继续做他的《中国周刊》和《新闻1+1》,还忙里偷闲到各地给自己出版的新书《幸福了吗?》做宣传推广。

白岩松轻松的底气得益于中央电视台这两年的变革。央视的新闻改革启动,各个中心的采访部门被合并到一起。这个大新闻中心成立后,央视成立了一个新闻指挥系统,同时对各个频道进行改版,强化了资源共享,优化了人员组合。这些举措和资源的整合大大提高了央视突发新闻的时效性。

央视新闻中心在全国建立了30个新闻报道应急点。实际上,这些报道点都是央视新闻中心的直属记者站,配备了记者和完善的采访设备。

在海外,央视也有类似的举动,分别在欧洲、美洲、亚太、中东、俄罗斯、非洲成立了七个中心记者站,在中心站外,央视还设有50个分驻各国的记者站,从而在全球形成了一张新闻报道网络。

潜伏+枪版

11月6日,白岩松飞抵广州。他和先期抵达的同事会合,迅速投入到亚运会排演现场的采访中去。

虽然中央电视台是本次亚运会开幕式的惟一电视直播单位,由于严格的安保规定,新闻频道团队未能取得进入开幕式现场的采访资格。没有亚组委颁发的采访证、通行证,他们根本进不了彩排现场。后来,在导演陈维亚的帮助下,他们“潜伏”到参加开幕式表演的河南塔沟武术学校的工作团队里,才得以进入海心沙排演现场。

白岩松看排演的时候,先期抵达的团队成员已经看了两次彩排了。他们9个人,进行了一下分工。白岩松的任务是采访总导演陈维亚。“在看彩排的时候,我拿了一个小本子,记住它的一些点。”

陈维亚听白岩松说“要提供一种新的解说方式”很兴奋:“你要是在广州解说开幕式,我给你弄一个床,我陪着你现场直播。”受现实条件制约,白岩松的团队最后未能申请到进入开幕式现场直播的机会。

11月11日,白岩松拿到了一个“枪版”的开幕式彩排电视版本,只有画面,没有任何声音。就是这样一个“枪版”也得来不易,这是后方同事拿着摄像机对着电视监视屏幕拍摄的,再从广州传回北京的。白岩松看的时候,画面上还写着“不许传播”的字样。

这时,离亚运会开幕式的直播只有一天了。

“我们条件不具备,没有一个电视合成的版本,如果有声音的话,我的开幕式解说还可以更到位、更准确一点。”白岩松对南方周末记者说。他在办公室里翻阅《中国电视报》,发现上面只预告了一套、五套和高清频道,还有海外频道会并机直播亚运会开幕式,根本就没提新闻频道会播亚运会开幕式,白岩松当时就乐了:“我们根本就在计划外,更轻松了,就是一编制外,完全是一个自选动作。”

11月12日下午3点,白岩松出现在新闻频道演播室里,开始“激情亚洲——广州亚运会直播特别报道”,与李宁等嘉宾一起,回顾整个亚运会的历程,这个直播节目长达4个小时,一直到晚上7点才结束。白岩松走出演播室,喝了杯热水,40分钟后,又进入了演播室。

此时,央视一套在广州海心沙的直播画面已经进来了。白岩松坐在主播台上,看着身旁的一个小监视器,翻着工作团队给他准备的50页资料,开始了开幕式的直播。“那天太忙了,我没有时间准备晚上的开幕式,反而也会逼着你彻底放松,就是聊天了。之前我们准备的那些东西,就在现场去卖好了。”白岩松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开幕式直播到一半,导播提醒白岩松,让他声音“高一点”。白岩松当时的反应是:“我说话干嘛要高一点啊?”

“不该说的时候坚决不说”

“我在开幕式直播解说前就想好了,一场两个半小时的开幕式,大家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提供资讯给他们。我还特别提醒自己,该说话的时候说,不该说的时候坚决不说。我当了多年大型开幕式的观众,过去的开幕式直播里,在节目进行当中,主持人还在喋喋不休,电视机前的观众经常听不到完整的歌。我就想不管台上唱的歌好还是不好,你起码让大家听得完整,把我当观众时候的种种期待放到开幕式里头,避免以往的那种抱怨和尴尬。解决好这两个问题就行了。”

在开幕式表演结束后,各个参加亚运会的代表团开始入场。白岩松的解说愈发变得松弛,他开始以幽默的点评描述、介绍各国代表团里的知名运动员。“运动员入场时,我完全只是抓了各个队的点,做笼统的报道,比如到了哈萨克斯坦的时候,我只说了一点:‘你只记住亚运会的前三名,中国、日本、韩国,第四名你知道是谁吗?我告诉你上回第四就是哈萨克斯坦。’这就是聊天。”

十点半,白岩松走出了演播室,开幕式直播解说结束:“其实那天下午,我不该做直播节目的。开幕式的解说我觉得还是有点像游击队,因为我们不是做大型晚会解说的正规军,而且我们不是计划内的,我们只能靠个人关系维持。”

回到家里,睡觉前,白岩松收到一些朋友的短信,基本上都是表扬和认可。

11月15日下午,中央电视台领导班子会决定,对白岩松的亚运会开幕式的解说给予通报表扬,理由是他的解说改变了以往国家重大活动中的语态表达。16日上午,孙玉胜把这个消息转告给了白岩松。

“高层领导对亚运会开幕式解说的肯定,恰恰证明了一点,有的时候可能阻力来自新闻工作者自己,来自我们自己的内心。我们其实应该去做我们该做的事情。”对外界的赞美和高层肯定,白岩松把功劳归结于新闻频道整个团队。

作为残疾人亚运会志愿者形象大使,白岩松已经在想直播亚运会闭幕式和残疾人亚运会的开、闭幕式的事了。

 

白岩松在看《新闻1+1》自己的评论。他说,一个做新闻评论的,如果被所有人喜欢,那是一种悲哀。 (CCTV/图)

2009年元宵节,央视新台配楼大火当晚,白岩松就在马路对面。

那天是《东方时空》老《东方之子》节目组的聚会,他要从东边赶到西边,当晚十点,他要直播《新闻 1+1》——这是2008年3月24日,央视新闻频道开创的一项“新闻+评论”的直播节目,每周一到周五,每次30分钟。

几十分钟后白岩松冲出重围,给新闻中心梁晓涛主任打电话,告知火灾情形,并希望报道,梁晓涛的答复是:已派记者赶赴现场,会翔实记录。“如果直播,导语我都想好了——‘本台最新消息,本台记者报道:本台着火了……’。”这是白岩松在新书《幸福了吗?》里提到的一段往事。

《幸福了吗?》是他十年来的第二本书,上一本书是《痛并快乐着》,那时白岩松32岁,满头黑发,很瘦,相信更多的东西在远方,书的结尾他引用了一首诗:“相信未来”。

十年过去,白岩松开始控制体重,他辞去了三个制片人的职务,只保留了一个“新闻评论员”的名头。

“十年前我对未来非常乐观,十年后我要提醒自己‘必须相信一些’。”白岩松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幸福了吗?》的开篇,是白岩松对2001年美国“9·11”时央视甚至中国媒体“失语”的耿耿于怀。近十年过去了,白岩松们一直在努力不“失语”。

“新闻不能仅仅寄托在理想主义者身上”

南方周末:在《痛并快乐着》的后记里,你希望40岁的时候很多问题已经没有了,你当时担心的是哪些问题?

白岩松:那些没法用数字衡量的目标,比如尊严、幸福、民主、自由等等。改革三十多年了,我们汽车、房子都有了,但是一些你期待的东西还没有随之而来。

这几年我一直在思考:做一个什么样的既得利益者?你可以依赖你以往取得的某些东西,让自己的利益获得很好的保障。但如果你要向前走,你就不能做一个既得利益者。

我以前强调新闻记者应该有推动社会进步的成就感,我现在用的是卑微的成就感,过去我在乎声音的力量,现在我在乎万千声音中的一个。

今年有一次在人大给学生上课,我讲了一句话,人要信点什么,虽然你很聪明,你知道你信的东西不一定对,但是逗自己玩也要让自己信点什么。我起码还在信,新闻有助于社会变得更好,哪怕一点点。

南方周末:《东方时空》和新闻评论部飘扬的理想主义,在这十年处于很艰难的境地,你怎么看这个变化?

白岩松:我当然很怀念那个时期,但我对很多人说,不要再拿《东方时空》说事了,不要再拿新闻评论部说事了,有些东西也该有更大的进步。

说理想主义的时候,往往寄托在一两个理想主义的领头人,带着一群理想主义的人向前冲,有很多粗糙的地方。大家记住的是成功的东西,有很多不成功的东西,大家故意地、粉红色地淡化了。

那个时候只是小团队去拓宽了某些空间,现在我们在更大更新的平台上去思考问题。未来的新闻发展,不能仅仅寄托在理想主义者的身上。我倒希望我们今天的团队里,理想主义者是10%。80%是职业新闻人,然后有10%的混混。

南方周末:让理想主义者和混混同一比例?

白岩松:现在错综复杂,有45%的人是理想主义者,其中有很多人是天天嘴上以理想主义为由在混。

我希望将来传媒的人不仅仅依赖于“今天100分,明天40分”所谓激情四射的东西,我还是希望主体是职业新闻人,他可以不说天花乱坠的口号,但是交到他手上的每件事都可以非常职业地表达好。

很多人抨击中央电视台失去了10年。真是这样吗?十年前《痛并快乐着》的时候,舆论监督是我们极少数栏目;全新闻频道没有,资讯量很小,更不用说评论了。十年后,我们有了新闻频道,资讯量今年在一天里就突破了600条,舆论监督回到了新闻当中去了,从网络到平媒,从杂志到广播、电视,随处可见。评论在几乎所有的媒体上都有了,所以这十年还是进步的。

自尊比收视率的压力更大

南方周末:1996年,你写过一篇论文,“如果新闻改革的速度很快,但是新闻人素质提升得很慢,改革一定会被毁掉。如果新闻人的素质提升得很快,新闻改革的速度很慢,这批人也坚持不了多久。”今天这句话被证实了吗?

白岩松:这是我今天在担忧的事情。1990年代,有很多优秀人才进入到传媒里。我开玩笑说,那时的领导送孩子都往传媒里送;现在的领导往中石油、中石化、中移动那里送。

很多优秀的人进入之后,新闻改革的速度就必须保持能让这批人在这里安放理想。新闻人的收入历来由两部分构成:一部分是工资,这个真的很抱歉,如果单论工资,新闻绝不是社会中很好的职业,吸引很多新闻人留下来,而且干得津津有味,是第二份收入,那就是卑微的成就感,推动社会前进的成就感。

如果很长一段时间第二份收入都没有的话,有多少人会因为第一份收入继续留在这里呢?高水平的人才慢慢都流失掉了,等你下一步能启动要继续向前走的时候,已经没有多少称职的人可以推动它。传媒的诱惑力在减弱,新闻的危险不在现在,在将来。

南方周末:你们还有收视率的考核吗?

白岩松:收视率看似压力很大,骨子里压力没有那么大。《东方时空》初创的时候,没有那么多外在要求,但是那个时候感觉到压力更大。因为周围别人挑剔的眼光,“那片子是垃圾呀”,给你的是毁灭性压力,伤自尊的压力比收视率更大。

新闻的问题,不能靠量的竞争,而是靠质的竞争,最近台里领导也讲了这一点,就是说要有特色,要有深度,要新闻立台。这个我觉得是回到了一个正常的道路上了。

“居然中央电视台直播了”

南方周末:你新书开篇就讲到对央视在美国“9·11”直播中失语而耿耿于怀,为什么?

白岩松:那是这10年的一个起点。不直播这个决策不在中央电视台这里,但这个事件给之后的中央电视台,包括给中国的传媒提了一个醒,你不能因为你自己怎么想,就可以不与历史同在,不与新闻同在。而且被你照顾的一方也不会同情你,也不会感谢你。

全世界9月12日所有的大报的头版头条全是“9·11”,只有咱们是放在头版的一个角落里。面临抉择的不光是中央电视台,还有中国其他的传媒,我们的这些东西被美国的新闻博物馆挂在那里,极其刺眼。

没有“9·11”的失语,就不会有央视后来的新闻直播。罗明台长在两年后,就是伊拉克战争开打前一两个月就告诉我,从现在开始,你生活半径在中央电视台15分钟车程之内,随时做好直播的准备。那就是这种失语的压力。

南方周末:你比较难忘的直播有哪几次?

白岩松:常态。首先你必须回到真正的源头,香港回归的直播,那是中央电视台甚至是中国整个传媒领域,第一次用直播的方式去同步地记录事件。

我们为这个直播提前一个多月就去深圳,72小时直播,提前大部队入港,花多少钱啊。我在深圳住了一个月,那次天天睡不着觉,我慢慢明白了一个道理,新闻考验的不是业务,而是心理。

再接下来的就是1998年江泽民和克林顿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以及克林顿在北大的演讲。那次他们谈了很多敏感的东西,但克林顿在即将离开中国接受记者采访、被问到在中国访问期间印象最深的事情时,克林顿的回答是:那两场活动居然中央电视台直播了。

还有推迟了但终于到来了的SARS。4月20日那天有两个标志,一个是撤掉张文康和孟学农的职位;另一个就是开始每天下午四点卫生部新闻发言人向全世界直播,我认为那是“中国”的直播。

南方周末:宣传性直播和批评性直播,边界怎么把握?

白岩松:我不太会这么想,因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比如我做广州亚运,有批评,又有支持。前半场我对免费公交提出不同看法,地铁由400万人变成780万人次,我觉得好的政策需要有好的细节来配套,才可以取得好的结果。它是进步的,因为含有一种歉意,想回报老百姓,但是也很危险。

谁都没有想到我把过去广东各种媒体批评亚运会工程扰民等等全给罗列出来。下半场一回来我就说,有很多人会觉得白岩松你们干什么,人家开幕,你给添乱了,净是批评。我说不,广州亚运会筹办的过程当中,天天报纸上有批评,领导正面回应和道歉是中国进步的一部分,看上去不和谐其实是更大的和谐。

这还是一个对舆论监督理解的问题,这个过程挺漫长的,现在有人理解明白了,有人没有理解明白。我在直播中提到了,广东省委宣传部副部长说:不要总拿媒体批评说事,批评是督促我们工作进步。所以广州亚运会筹备期间,广州的报纸上经常批评亚运工程,你要是身在广州可能体会不出来,要是从外面去看,广州真是难得的。

南方周末:刚才说的还是建设性的直播。

白岩松:遇到更主旋律的,比如国庆大典等等,我从来没有大词汇。国庆50周年、60周年直播全是我做的,越是主旋律越要回到人性。这个不光是我,从决策者来说也希望这样表达,我给你念一大堆形容词、一大堆对联有什么用?就像国庆的时候,我会对有名字的老兵,从纪念碑走下来的脚步……每一个细节格外在意,在准备过程中要发现这些细节。

南方周末:拉萨事件你们当时为什么没有直播?

白岩松:拉萨事件没做我觉得很遗憾,但要是没有“3·14”拉萨事件引起传媒包括决策者的反思,恐怕也不会有“7·5”乌鲁木齐的报道模式。“7·5”乌鲁木齐的报道,在开播之前,孙玉胜台长说既没有接到不让我直播的电话,也没有接到让我直播的电话,那就试一试吧。

这一试就有价值。第二天一些领导打电话肯定了这种方式。所以我觉得那一天的沉默其实是一种开放。

南方周末:瓮安事件的节目被人认为是一个突破。

白岩松:瓮安那期节目事隔将近一年,我碰到了贵州省委书记石宗源,他说,那个节目我看了好几遍,总的来说是对的,他后来也去进行了调整。

包括石首事件,我在媒体里第一个说:我们以后要放弃“一小撮别有用心的人”、“不明真相的老百姓”这种说法。不能因心定罪,什么叫“别有用心”?我说你怎么能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他真的有罪就用法律来处理,没有的话你拿出证据来。为什么大多数的老百姓不明真相?你就让他明(白)真相不就完了吗。

两个多月之后,新华社、《人民日报》也有这样的评论。我估计这一两年,相当多的地方政府不敢用这句话了,因为这句话是经不起推敲的。

南方周末:在直播活动中,有出过什么问题吗?

白岩松:在我做评论员这两年半里没有出过任何问题。过去这么多年来,我累积起来的观众的信任感是一个。还有一个,一定是骨子里头你让人看到你的建设性,即使你做的很多东西很尖锐,可能让人听着也不舒服,但是因为有建设性,大家也都能够接受。

南方周末:今天舆论监督最大的障碍在哪里?

白岩松:我觉得地方政府不太愿意面对舆论监督。央视今年在全国很多地方快速建站,也是为了能够第一时间靠近所有的新闻,减少障碍,这也是给地方同行减轻一点压力。

老百姓要有知情权、表达权、参与权和监督权。这四个权是写在十七大报告里面的,很少人看到出处,都以为是从2008年才开始有的。这句话媒体人应该多念叨给公众听。

老百姓的知情权从哪里来?老百姓要有知情权就必须政府信息公开,要媒体的变革,媒体要大量地提供信息,要不知情权从哪里来?老百姓要想有知情权,其实是说给政府听、说给媒体听。政府要信息公开,媒体要更多地提供全方位的资讯。老百姓要有表达权和参与权,在我看来我们的媒体要变革,我们的民主进程要加快。如果没有我们的民主进程的话,老百姓到哪儿表达,怎么参与?

最后,老百姓有监督权,监督谁呀?监督政府和法律的运行。那你做好准备。看似简单的12字,其实背后应该看到怎么把它变成对整体社会进步的推动。这12个字写进十七大报告,不会像口号一样在这里摆着。

为什么敢这么说民主

南方周末:谈谈《新闻1+1》创办背后的原因吧。

白岩松:2008年初,从台长开始就很重视,给我打电话的是新闻中心的主任梁晓涛,说应该办一个评论性的节目,以我为主。我把原来团队中的人抽出来组班子。一个多月就开始准备开播了。很多的事情不是像大家想象的,一定是一种对抗,有时候改革也是自上而下的。

我那个时候的想法,就是必须要拥有一个这样的节目,否则会失语。我个人认为现在早就进入了一个“评论也是新闻一部分”的时候。有时候从第二天的反应来看,头一天未必是新闻在传播效应,而是你对新闻的评论产生了效应。就是话语新闻性也开始增长。

全国的平媒很早就开始做评论了。作为一个电视机构来说是咽不下这口气的,过去有一个央视论坛,后来无疾而终。我希望办一个可能更像评论的节目。尤其希望拥有自己的评论员,开始的身份打出的是“观察员”,后来也是台里高层决定,就叫“评论员”。

我们准备好了就开播。3月24日,这个零碎的日子也能证明,是比较着急的。从一个大的时代背景下是有着急性的:圣火开始传递了,北京奥运会要来了……一系列纷繁复杂的事情,仅靠新闻是会失语的。

南方周末:评论的界限在哪?

白岩松:我们几乎所有的新闻的事件都报过题,不排除少部分没有,但回头真正有价值的该关注的新闻,还几乎真的没有怎么失语。

比如杨佳袭警案、强行拆迁、“钓鱼执法”、“我爸是李刚”,我们都没有缺席。有的甚至首先是我们在电视上播出视频,比如黑龙江的警察打死人案。

评论有时候比做成一个大的新闻要更快,因为嘴比镜头快。第二个就是你可以慢慢找到一种表达敏感事件的分寸感。我觉得平衡是动态平衡,什么意思?不是每一期节目都永远平衡。也可能有时候向这边了,有时候向那边了,就像骑自行车一样的,是一个动态的平衡。但是自行车停下来就倒,只有骑行才是平衡,才是稳定的,“1+1”就是一个动态平衡的过程。另外有一点,真不是大话,社会环境和过去相比较,包容性增加了。我们也经常让这个人不高兴,让那个人不高兴,但是最后还没有因这些“不高兴”让你的生存变得很艰难。

南方周末:你也说在舆论监督领域,凡事都要有度,在分寸上做文章。

白岩松:分寸是什么呢?我首先看中的分寸是你的判断力。我现在很担心我们有很多新闻人不学习了,不学习就会把很多其实没有那么严重的问题严重化了。

比如说民主。十七大闭幕式一个小时,我说了一个小时的民主,为什么敢这么说民主?我把十七大报告读透了。十七大报告的精髓是什么?大家总在解读它的民生,有多少人在解读它的民主?十七大报告前半部分,相当重要的一点,四个仿佛老生常谈的字:统筹兼顾。“统筹兼顾”是什么意思?中国正式进入到一个走平衡木的时代,左也不行,右也不行;快也不行,慢也不行。

大的分寸感来自你的学习,那会让你有一种更准确的判断力,有了更准确的判断力就有了勇气,或者说底气。接下来就是具体一个事情的掌握。有很多事情恐怕还没到今天就可以立即解决的时候,但是对那些已经要去解决、要去面对、要去改变的事情,你就要去碰。

拆迁我们接二连三地报,这是一个博弈,说明中国现在进入到了一个效率和公平博弈的阶段,这是大判断。在这个过程当中已经开始适当地要向公平倾斜了,要在保证效率的前提下照顾公平,拆迁就集中体现了这一点,掌握这个分寸就好了。

不是你做一个节目,就要认为所有的拆迁全是黑社会。背后你知道某些部门、某些东西要拆迁,它有一种对效率的追求。你要提醒它,你要注意公平,你公权力要保护和照顾私权利,这是大判断。所以做节目的时候你就会自然表现出来。

南方周末:但你同时也说“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白岩松:是,我每天都在做直播,而且能评论的新闻往往又不那么简单。有时候你会去考虑自己的知识能力或者说判断力能一直对吗?这里会有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感觉。

第二,在目前环境下,是在潜行,谁能准确地告诉我边界在哪里?你不能准确地告诉我这个边界,就意味着我经常要试边界,就像探雷一样,有多少探雷的人员腿是被炸断的。

我现在每天做节目,担心的不是大家想象的大问题,而是事实的准确性。如果你真的深入进去,发现事实不是那样的,这时候经常让你头皮发麻。

南方周末:你还有哪些压力和艰难?

白岩松:起码在做这件事之前没有人做过,人其实有一种依赖感,带我一下吧,我好知道怎么走。可是没有。在做“1+1”电视评论的时候,领导把你放在这里了,让你往前冲,这里既有信任感也有期待。好,我就往前走。我不会因为仅仅考虑我自己的风险,说实话,我也听到了一些声音,非常善意地说,还是做主持人吧。我理解这句话,做主持人当然轻松多了,不会去触碰很多的利益。你做了评论员了,满足了A,就打击了B,明天得罪了C,后天D给你表扬。我们现在每天都面临这种局面,经常有人对我说:“小白,这话有点狠啊。”没问题,40岁之后我就已经非常明确地说过,我要进入到得罪人的时代了,一个做新闻主持人,一个做评论员,如果被所有人喜欢,那是一种悲哀。

11月12日晚,观众打开电视机,发现中央电视台正在直播的广州亚运会开幕式有两个完全不同的版本,一个是央视一套、五套由朱军、董卿担任解说的“文言”版,一个是央视新闻频道白岩松担任解说的“白话”版。

开场

【白话版】

2010年11月12号,中国广州,这里是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为您现场直播的第16届广州亚运会开幕式的实况。

我们今天将用5个时间的维度去关注这个开幕式。第一个是2000年,广州这座城市的建城历史是2224年,它将怎样浓缩在这个开幕式里面?第二个是200年,今天是在室外举办的开幕式,承载这个室外舞台的是海心沙岛,它是被珠江水冲积200年形成的。第三个时间是20年,中国人的记忆当中,从1990年的北京亚运会到2010年的广州亚运会,走过了20年的道路,这20年我们在变,中国在变。第四个是2年,从2008年的北京奥运会到2010年的广州亚运会,总导演就是当初北京奥运会的副总导演。开幕式会带来什么样的创意?最后一个时间段是2个多小时,那就是8点将要开始的开幕式了。

在北京奥运会以及多哈亚运会已经形成精彩的印象之后,它究竟会有哪些独特?会否在2个多小时之后,这精彩的瞬间就成为我们记忆的开始?在这5个时间维度当中,我们走进广州,走进这座重新会给大家带来新的亚运记忆的城市。

“烟花灿烂,让我们共同铭记今晚欢腾的中国!”——“文言版”解说词。 (南方周末记者 王轶庶/图)

【文言版】

中央电视台!中央电视台!各位观众,欢迎回到第16届亚运会开幕式的直播现场。刚才为您转播的是第16届亚运会的开幕式序曲——珠江巡游,稍后,我们将在广州海心沙岛为您现场直播开幕式的仪式和文艺演出的盛况。夜色下的广州,华灯初上,交相辉映,璀璨耀眼的灯火闪亮了一座城市最清澈的眼眸。夜色下的广州,楼宇林立,相互映衬,高高耸立的楼群绚烂了一座城市最自豪的表情。夜色下的广州,珠水如镜,穿城而过,奔流入海的江水打开了一座城市最包容的胸怀。夜色下的广州,大桥跨江,沟通两岸,坚实稳重的桥身挺拔了一座城市最坚硬的脊梁。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夜晚——从今晚开始,欢腾的广州将向亚洲人民献上一场“激情盛会”。这是一个值得珍藏的时刻——从现在开始,发展的中国要把“和谐亚洲”的讯息向世界传递。此时的海心沙岛,盛满了欢乐与祥和,再过一会儿,亚洲45个国家和地区将在这个美丽的小岛上实现团聚,共叙友谊。此时的中华大地,承载了激情与梦想,未来的16天里,亚运健儿将在这片生机盎然的土地上拼搏努力,同创奇迹和辉煌。2010,广州欢迎你。

2010,中国欢迎你。

白云之帆

【白话版】

好,如果这个节目的速度和节奏你觉得已经心跳加速的话,你做好准备迎接下一个节目了吗?这个节目总导演只做了这样一个推介,如果演完了之后您是鼓掌,这个节目就失败了,只有您尖叫,它才是成功的。

为什么现场观众看到第一段表演的时候就迅速地兴奋起来,而在电视机前似乎没有呢?那是因为在现场更能直观地感受到,这是演员在一个90度垂直于地面的大屏幕上来进行表演,他们没有任何依附。等于说您站在墙上表演,它可能吗?但是现在在这个演出段落的时候,它成为现实。在平常的日子里,我们任何一个人完成一次几十米落差的蹦极的话,会难受好多天。但是,正在给我们表演的演员,要在这一个屏幕上进行多次的几十米距离的蹦极,而且是来回的。这是电脑操控的吗?不是,在8个大屏幕上表演的演员一共有180名,顶上的屏幕上是22个,底下的屏幕是23个,在他们每个人身上都绑着钢丝,每个人要靠底下7个人为他服务,要拉钢丝,5个人是拉,另外2个人是备份,完全是人工的方式调控着他们的节奏和造型的摆放。

内容不复杂,回到游戏,回到简单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回到童年,但这最简单却用了最复杂、最富挑战性的一种表演方式。LED屏的高度是80米,大家就想象,他们一瞬间要完成的落差急降急起是多高。看,他们是垂直于地面表演,所有的演员来自于河南少林塔沟武术学校。色彩的造型是由大屏幕提供的,而在上面进行垂直表演的演员,跟这个造型完成了非常默契的配合,因为他们已经练了一年半的时间了。有人对他们训练之后的身体测试说,他们已经可以成为海军陆战队的队员了……

【文言版】

接下来,我们将看到一组富有创意的表演,180名运动健儿在地面上1320名操作者的配合下,展开动人心魄的立体式表演,这是一次全新的尝试,体现了广州“敢为天下先”的创新精神。他们将在奇特的空间中完成俯冲、跨越、奔跑、攀爬等多种行为,其中容纳了冲浪、游泳、跑步、登山、跨栏等诸多体育元素,精彩地诠释了人类更高、更快、更强的体育精神,形象地表现了中华民族全民健身运动的蓬勃发展。享受运动带来的快乐,促进身心和谐发展,是体育精神的真谛。国运盛则体育兴,亚运脚步对于中国的第二次眷顾可以充分说明:广州,对体育精神的热诚,已让亚洲感动!中国,对体育精神的诠释,已被世界认同。

结束

【白话版】

焰火又一次绽放起来,之前有很多的新闻去说,这一次广州亚运会的焰火表演将超过16万发、超过北京奥运会等等。其实没有,据现场的负责焰火的导演向我们介绍,总量只有4万发,并不超过北京奥运会。在圣火当中,在焰火当中,可能很多中国人的思绪会回到20年前的北京亚运会,在想这20年国家发生了怎样的变化,而我们每个人又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其实回忆过去,不如更多地开始好奇未来。从现在就开始好奇,20年后广州会怎样,中国会怎样,而我们每一个人又会怎样?好运广州,好运中国,好运每一个人。这是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为您带来的第16届亚运会开幕式的解说。

【文言版】

女士们,先生们,第16届亚洲运动会开幕式结束,祝大家晚安!烟花灿烂,让我们共同铭记今晚欢腾的中国!礼花漫天,让我们共同铭记今晚喜悦的广州!此刻,属于中国的亚运时间才刚刚开启!此刻,属于广州的亚运征程才刚刚启航!未来的16天里,45个国家和地区的亚运健儿将在这里享受运动带来的满足和快乐!未来的16天里,中国将用真诚和热情为亚运健儿的每一次拼搏喝彩加油!祝福亚运健儿在亚运赛场上勇攀巅峰!祝福中国健儿在祖国辽阔的土地上再铸辉煌!中央电视台!中央电视台!第16届亚洲运动会开幕式的盛况就为您转播到这里!朋友们,再见!

(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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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岩松:解说开幕式 不用任何稿子

2010年11月12日09:36南方都市报彭美我要评论(0) 字号:T|T

[导读]“什么形象大使,能成为一个宣传员就可以了。就是这样。”

北京奥运期间,白岩松(左)与欧阳夏丹主持“全景奥运”节目。

亚运会时隔二十年回到中国,白岩松也将继续坚守在北京的直播间,解说广州亚运会开幕式。在北京和上海相继举办盛会之后,广州也成为国人最近关注的焦点,筹办亚运过程中,广州出现了一些批评的声音,对此,白岩松认为这是广州留给中国一笔巨大的财富:“广州直面批评,展现出我们经过改革三十年之后拥有了更强大的心脏。”

广州给未来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模板。广州直面批评,展现出我们经过改革三十年之后拥有了更强大的心脏。——— 白岩松

白岩松是大型体育赛事直播的“老面孔”了,早在20年前,他就曾参与北京亚运会的直播,从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起,更连续四次担任奥运会节目主持人。

亚运会时隔二十年回到中国,白岩松也将继续坚守在北京的直播间,解说广州亚运会开幕式。在北京和上海相继举办盛会之后,广州也成为国人最近关注的焦点,筹办亚运过程中,广州出现了一些批评的声音,对此,白岩松认为这是广州留给中国一笔巨大的财富:“广州直面批评,展现出我们经过改革三十年之后拥有了更强大的心脏。”

今年9月,白岩松还正式出任了亚残运会志愿者形象大使,当初接下这个“重任”时候,他觉得只是尽自己一份力去做就好:“什么形象大使,能成为一个宣传员就可以了。就是这样。”

解说开幕式 不用任何稿子

南方都市报(以下简称“南都”):你出任亚残会志愿者大使的初衷是什么?

白岩松:北京残奥会时,我跟残奥会的组委会合作非常多。包括给志愿者培训;和濮存昕、杨澜 (微博)拍了一套志愿者教材,介绍志愿服务礼仪。这次亚残会,北京残奥会组委会在帮助做相关工作,他们找到我,问能不能帮帮亚残会?我说一点问题都没有。亚运会是锦上添花的事情,亚残会做好了就是雪中送炭。在这种背景下,我已经答应去做志愿者的沟通、启动等等一些事。后来,广州方面又给我打电话,说希望能成为形象大使,我说:什么形象大使,能成为一个宣传员就可以了。就是这样。

南都:听说你还要主持亚运会开幕式的直播?

白岩松:应该是我和夏丹(编者注:中央电视台主持人欧阳夏丹)一起主持,(北京奥运期间)我们合作过《全景奥运》节目,所以这次开幕式我们应该会一块合作。

南都:直播是在广州还是在北京?

白岩松:在北京。但可能会给观众提供不同的选择:可能是我来解说开幕式,不会有任何写好的稿子,包括演出和运动员入场;也可能是由我和一位嘉宾用聊天的方式来解说开幕式,都是现场发挥,这是过去大型赛事直播从来没有的。这次就想尝试一下,起码为观众提供了一种选择。

南都:作为亚残会形象大使,你要去广州做志愿者活动吗?主要做什么?

白岩松:肯定还要去。之前主要是志愿者的动员,运动会开始后则要过去支持他们,他们在中段的时候会比较疲劳,哪怕是跟他们聊聊天都好。这个非常重要。

直面批评 广州带给中国一笔财富

南都:你对广州熟悉吗?你认为这个城市有着什么特质?

白岩松:中国的明星城市像跑接力比赛一样,一棒接一棒地登场:北京奥运会,上海的世博会,广州的亚运会。广州承受了很大的挑战,另一方面它也有很大的进步。

我想,广州亚运会的财富可能要到亚运会闭幕之后才能去总结,但是其中一种我们已经可以提前解读。过去中国人举办大型赛事,批评的声音很少,老百姓也都要配合。这体现了中国人请客来家里时的心态:一切以客人为主,哪怕自己受点委屈。但是这种情况在广州亚运整个的筹办过程当中发生了一些变化,代表了中国改革的进步。

第一,广州前任书记朱小丹、前任市长张广宁多次就亚运会扰民的情况向市民道歉,这是不多见的。广州市常务副市长苏泽群也非常严厉地批评过亚运工程。也就是说政府越来越看重举办大型赛事过程中给老百姓带来的不便。

第二,亚运会筹办过程中,广州的媒体不乏批评声,这在北京和上海不多见。而且广州各方面反而是直面它,比如说“口罩男”事件,在其他地方会认为这不和谐,但是广州的政府却主动回应。所以这些表面上看着不和谐,其实是更大的和谐。这是广州亚运会非常巨大的一笔财富,而且是给中国未来发展的财富。

南都:是不是说,相比上海和北京,广州这个城市更加包容和开放?

白岩松:我们不比较,但是广州给未来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模板。广州直面批评,展现出我们经过改革三十年之后拥有了更强大的心脏。

南都:也有很多人认为,这是广州一直以来的特色。

白岩松:还不能说一直是这样的,因为广州亚运带来的压力和挑战是不一样的。它能在面对亚运会的时候依然这样,能常态化,是广州在举办亚运会的时候带给中国的一笔财富。中国以后应该越来越有平常心。也许我们将来举办大型赛事,连限行都不用了,仍然维持生活的原貌。

南都:所以有些人说,之前的大型体育赛事已经超出了体育本身,而这次亚运会向体育精神回归了。

白岩松:这是进步。1990年办亚运会的时候是全民动员,连吉祥物都叫盼盼。20年之后中国的心脏更加强大了,自然就该是广州这个样子。这不仅仅是体育精神的回归,我们在跟世界交往的过程中应该有一颗平常心。有一个新的话题在探讨之中:中国人对外国人太好了,好到让外国人都不一定适应。我觉得平等才是最大的尊重。随着中国人自信心的增强,我们一定会更明白什么叫“平等才是最大的尊重”。

我是一个认真活着的新闻人

南都:作为国家电视台的一名新闻评论员,你在节目中讲的很多观点常常很尖锐,这些是你的个人观点,还是单位的观点?

白岩松:我每天的东西都是直播,没有任何稿子。在我的直播间外都没有领导。我从来不去关心尖锐不尖锐的问题,我是在做新闻。

南都:所以是你在央视的地位决定了你的话语权吗?

白岩松:那我不是在很好地利用这种话语权吗?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你只要是建立在事实基础上的观点,哪怕被外界认为是尖锐,它依然是扎实的。另外,你骨子里有没有真正的建设性?我一直在寻求做到一种有分寸的推动力,光有分寸没有推动力的话没有意义,而光有推动力没有分寸,你能推动几次?

南都:你对自己的定位是什么?

白岩松:一个新闻人。一个还比较认真地活着的人。就这两者,缺一不可。

南都:你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吗?

白岩松:这个应该由大家去评断。如果我不是,还有多少人是?但是理想主义者可不意味着幸福,有的时候恰恰相反。

南都:你在新书里问了季羡林老先生一个问题:快速前行的中国,现在和将来,拿什么来抚慰内心?这也是我想问你的问题。

白岩松:这就是写这本书最大的原因,或者说出发点。首先,它是包括我自己在内的太多人面对的问题,也是中国面对的问题。你很难想象一个国家没有一个核心的信仰。在中国,千百年来维持中国人信仰的是儒释道杂糅,是姥姥爷爷讲的故事,是唐诗宋词,周围人注视的目光、软约束和硬约束,形成的一种信仰,但这一系列东西从五四运动到文化大革命全毁了。这个时代特有的一些乱象都和信仰消失有关,人们没有了底线。

南都:所以这种情况下,中国人何处去?

白岩松:我的书名叫《幸福了吗》,有人问:你希望读者在这本书中读到什么?我说:我希望在书中读到你自己。读完你能隔三差五问问自己,幸福了吗?就会是一种进步。“尊严”二字被写入政府工作报告意味着什么?中国从追求那些可以用数字衡量的目标变成追求那些用数字无法衡量的目标。幸福、尊严、民主、自由、人权,这些都无法用数字衡量,但是它们是中国接下来最重要的目标。

人物

缘系体育的央视名嘴

接连解说四届奥运会、若干亚运会,这次又将创新地不带稿直播开幕式,白岩松与体育的渊源不浅。

但他与体育的渊源不仅仅局限于直播间。早在二十多年前,当他还在北京广播学院(编者注:已更名为“中国传媒大学”)念书的时候,他就是绿茵场上的一员猛将,因此戏称自己毕业于新闻系“足球专业”。告别校园已久,白岩松对足球的热爱不减当年,就在南都记者约好采访的次日,他去踢球又崴脚了,不得不坐上了轮椅。

2004年雅典奥运会、2008年北京奥运会,白岩松两次成为火炬手,在街旁人们注视的目光中在北京奔跑。白岩松也经历过1993年9月23日北京申奥失败的那个不眠之夜,当时《东方时空》开播不到五个月,白岩松就接下了写串联词的任务,可惜他没能念出那份属于胜利的串词。他与那届奥运会的缘分也延续了下来,白岩松随中国奥运军团出征悉尼,出任奥运直播总主持,向人们发回来自南半球直播室的消息。  

白岩松:新闻对社会不像过去那么有力量

2010年11月09日02:29新京报郭少峰我要评论(77) 字号:T|T

交流会后,主持人柴静被学生包围签名。昨日,北京大学学生与记者、主持人、专家一起庆祝记者节。本报记者 秦斌 摄

  本报讯 (记者郭少峰)昨天迎来了第十一个记者节,北大电视研究中心邀请了中央电视台的白岩松、敬一丹、柴静等媒体人士举行了“与名记者、名主持、名专家面对面”活动,他们讨论在新媒体形势下“如何做记者”。

  学生和记者们探讨新媒体冲击下各个传统媒体和新媒体之间的挑战、竞合、转机、生机这样一系列的问题。白岩松分析了当下的中国媒体后认为:同时越来越多的人才不愿意进入新闻界,他说,“进入新闻界的越来越多的只是二三流的人才,将来中国传媒有可能是二三流”。白岩松还表示,社会对新闻已增加了越来越多的免疫力,但新闻对社会并不像过去那么有力量,“今天还在这里集体狂欢,明天就有新的吸引眼球的注意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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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岩松关注人说人话

2010年11月08日14:42羊城晚报 字号:T|T


11月6日,白岩松携新书《幸福了吗?》在深圳与读者交流

  他,

 

  可能是这个国家里

  最为大家熟知的人之一

  新闻评论员、电视主持人……

  闪亮外壳包裹下的

  可能才是最能打动人的———

  带着《幸福了吗?》这本新书,白岩松昨天来到广州,跟绝不会不熟悉他的广州读者和媒体见面。短短一个小时,许多话题浓缩其中,但每个人都似乎能找到共鸣。这场见面会给人的感受,似乎印证了白岩松在书中对自己提出的九个字:“说人话,关注人,像个人。”

  他大学时宿舍的上铺是广东佛山人,他曾带着全家两次“偷偷溜到广东过年”,就为一饱口福;

  他提起在耶鲁大学的演讲,认为其意义在于不论对谁说话,都要说人话;

  他最早对广州亚运期间的公交地铁提出了“改免费为补贴”的建议,昨天也正巧亲身在广州目睹了这一建议变为现实;

  他向广州和广州媒体在亚运筹办过程中的互动致敬,认为这是一笔未来中国十分需要的财富……

  文/羊城晚报记者 邓琼 实习生 李刚毅

  通讯员 万露贞

  幸福吗

  “一个人很难有独善其身的幸福,一个人必须跟一个时代紧密挂钩,需要由一个时代去提供幸福。”

  羊城晚报:十年前您出版了《痛并快乐着》一书,这话成了流行语。这次再出书,书名变为《幸福了吗?》,您实现了什么样的转变?

  白岩松:“幸福”的后面是问号,说明并没有从“痛苦”迅速地过渡到“幸福”,“痛苦”可能依然还在,快乐也有,但是希望接下来大家一起去想想幸福的事,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一个人很难有独善其身的幸福,比如今天的心情很好,你感觉很幸福,可一出门堵了三个小时,再告诉我,你幸福吗?所以,一个人必须跟一个时代紧密挂钩,需要由一个时代去提供幸福。宝马车压孩子来回碾四次,奶粉里面有三聚氰胺,你幸福得了吗?周围的人,所有的中国人都在那么焦急地赶路,让你也有无形的压力,你会幸福吗?

  羊城晚报:那您现在幸福吗?

  白岩松:我觉得中国男人很有趣,应该每个人都会有中年危机吧?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中国男人聊过这个事情,所以我一直搞不清楚中国男人是怎么度过中年危机的。但起码我自己知道,人到中年时会比较困惑,突然要去想我现在所做的一切有价值吗?我要的到底是什么?我力争让自己的脚步慢下来,思考一下。但真要问我“你已经幸福了吗?”我还很难回答。

  中国梦

  “(在耶鲁大学演讲)我并没有讲稿……如果说有什么意义的话,就是提醒我们:不管跟哪里人说话,首先要想到的是跟人说话。”

  羊城晚报:最近网上有一段您在耶鲁大学演讲的视频受到热烈追捧,人们不仅把您当成一个主持人,而是中国这几十年历史的亲历者和见证者,您感受到这种承载了吗?

  白岩松:原来《东方时空》栏目的一个同事,去耶鲁上学后留校了,耶鲁的校长助理也是一中国人。他们听说我去美国,就邀请我给同学们做个演讲。我并没有讲稿,只是提前有个想法:大家都在说美国梦,为什么不能去讲讲“中国梦”?想到这里豁然开朗,就拿我生命中的四个十年所代表的“中国梦”来与大家分享。

  羊城晚报:这个演讲非常轰动。

  白岩松:其实这里隐藏了我对中国对外宣传很多失败的不满意。说白了,我觉得过去几十年我们的外宣相当程度上是失败的,因为不说人话,不按照人与人之间交往的方式进行交流,而是自说自话、喊口号。当我有机会去做这件事,就把自己降为人、或者说升格为人,然后去讲心里话就OK了。当时在场有中国的留学生,美国的学生、老师,为什么不能首先想到我们同样作为人类,一定有相同的一面?事实果真如此,我在现场说到能把中国人逗笑的地方时,美国人也在笑。如果说这有什么意义的话,就是提醒我们:跟美国人说话也好,跟日本人说话也罢,不管跟哪里人说话,首先要想到的是跟人说话。

  因为今天在广州,我要加一句:我非常的钦佩广东的教育部门,反应如此迅猛,已经把我的这个演讲迅速纳入了教材,昨天我才第一次看到。当然,这个演讲不一定就那么好,但是教育者在触摸这个时代最鲜活的一些东西,有敏感和包容的心态。这一回,我很乐意地“被教材”了,尽管事先没有被征求过意见。

  平常心

  “在整个亚运筹办过程中,广州市委、市政府,包括建设者,一直面对着来自媒体的批评。这是巨大的进步,而且还形成了一种良性的互动。……这就是财富。”

  羊城晚报:广州亚运会开幕在即,您觉得20年前的北京亚运和这次在广州举行的亚运会有什么区别?

  白岩松:首先我要祝贺广州的亚运会。昨天我刚刚看了开幕式的预演,非常有创意!开幕当晚我也要做直播,很可能第一句话就说:“这是世界上大型赛事中舞台最大的一次!以珠江为舞台,以广州为礼堂。”这个创意就没法跟北京、多哈等历届亚运会去横向比较,不是一个性质。

  羊城晚报:北京亚运会也是一个里程碑。

  白岩松:是的。但当我们回顾1990年北京亚运会时会发现,当时全民齐动员,吉祥物都叫盼盼,说明当时中国人还很需要累积自信。要知道,亚运会是以城市为标志的,但当时我们将其作为整个国家的事情来办。对于即将到来的广州亚运会,也许会有很多朋友说,不像20年前那样举国关注、全民投入,好像冷清了一些。我却想说,广州应该为此骄傲,这是中国的进步,因为我们能以平常心去看待一届亚运会。

  我曾在节目中播放了一些广州筹办亚运会过程中,广州媒体为亚运工程提意见的内容。我想一定会有观众会问:广州亚运会就要开幕了,怎么拿这么多糗事出来给广州添堵?我恰恰认为这表达了我们对广州办亚运会的尊敬。因为———

  广州亚运会体现了中国经过32年改革以后,应该拥有的一种进步。在整个亚运筹办过程中,广州市委、市政府,包括建设者,一直面对着来自媒体的批评。我来了几次,的确看到这种景象,但这是巨大的进步,而且还形成了一种良性的互动。比如说,“口罩男”上书,广州的局长会跟他面对面沟通,会接纳他关于路边的石头不要改成花岗岩的建议。在这一点上,我发自内心地向广州媒体、也向广州市委市政府表达敬意。这是未来的中国需要的东西。

  羊城晚报:今天本地最大的新闻就是广州取消免费乘坐公交地铁的政策了,您恰好就在广州,怎么评价这件事?

  白岩松:在广州实行亚运期间公交地铁免费的措施之后,我在《新闻1+1》节目中就做了这个选题,我还提出了建议,说没必要用免费的方式,应该采取给广州市民发补贴的方式。我理解这个免费政策的善意,我也理解这个政策是出于对广州市民为筹办亚运所作牺牲的一种歉意和补偿。但是,任何好的政策必须有好的细节相配套,才会有好的效果。广州实施免费乘车第一天,400万人的客流变成780万人,这个举措激活了很多原本没有打算乘地铁的人的欲望。在这种情况下,能迅速纠错,还来得及。这也恰恰代表着广州的决策者们,在亚运会筹办过程中与公众的互动。这一点是中国太需要的东西了!我那天在节目上说,广州办亚运会的财富,要在亚运会闭幕之后才可以去总结。但关于免费公交地铁政策的存废过程,在没有开幕的时候就已经显现了价值,这就是财富之一。

  谈自己

  中国最好的主持人是谁?“十年以后的自己”

  羊城晚报:对“吃在广州”有什么感觉?

  白岩松:我一共有两个春节是带着全家人在广州过的,而且都是私自跑来,我印象非常深。比如前年,我在出发之前就把我认为在广州该要去吃的饭馆电话都准备好。那天到了酒店,下午三点多我就开始打电话订座,结果抄下电话的八个饭店,当天晚上没有一个有位,全满了!所以,每次到广州,我的第一任务几乎就是吃。

  羊城晚报:十年前,有人问你“中国最好的主持人是谁”,你说是“十年以后的我自己”,今天又会怎样回答这个问题?

  白岩松:今天问我这个问题,我一样会回答是“十年后的自己”。就像我很喜欢的一句话那样:我们喜欢的不是成熟,而是成熟的过程。

  人生有时候就像是跳高选手,每当跳过一个高度就要挑战下一个高度,你没法原地踏步。当你已经取得了冠军,即便所有的人都已经在这个高度面前失败了,我依然没见过哪个冠军不把高度再往上调。跳高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所有的跳高选手都一定是以最后一跳的失败来宣告自己的成功的。

  我希望我的人生是这样的:即使年岁很大了,依然愿意去选择新的高度。就算做不到,没关系,我试过。

  邓琼、李刚毅、万露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