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观礼记

史哲 郭力 苏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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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英九的就职典礼，是一场嘉年华。对很多台湾人来说，为这场嘉年华，他们等了8年。
政治学的理论说，第二次政党转替，标志着威权国家的民主转型终得成功。但现实往往更加复杂：面对党团的掣肘，马英九能否突围？面对两岸协商的重开，马英九又能抓住多少机遇？
嘉年华只是开始……
“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看看忙碌的世界是否依然孤独的转个不停，春风不解风情，吹动少年的心……”
5月20日清晨，“台北小巨蛋”的麦当劳快餐厅挤满起了大早的人，男士西装革履，女士着套装、甚至礼服，这让当天这个体育馆旁的麦当劳看上去颇有些古怪。
几个小学生坐在靠近角落的位置，低声清唱着罗大佑的“明天会更好”，他们过一会儿就要登台演出，还需要抓紧时间练习，稚嫩的童声，熟悉的旋律与歌词，在那一刻甚至比手中“马英九就职庆典”的邀请函，更清楚地提醒着所有人：对于台湾来说，自3月22日马英九以220万票击败谢长廷之后，另一个重要的历史性时刻即将呈现。
此前一个星期，“总统府”的墙面上，就悬挂上了“恭贺马英九萧万长当选”字样的挂幅。陈水扁还在挂幅后的办公室接见外宾。“8年前轮替了，8年后再轮替，这是常态。”陈水扁说。而“总统府”前，那年“红衫军”用蜡烛拼成的大大的“屁”字留下的蜡油印，在凯达格兰大道的路面上，隐约可见。
终于，9点整，民众将会在“小巨蛋”亲眼见证一位新的台湾领导人。许多人等待这一天已经太久，3月22日之前的所有愤懑与伤感，还有曾经八年豪情满怀的失落，3月22日之后所有的猜忌，对于蓝绿是否能够顺力完成权利交接的疑虑，也许过了今天，很快就将会像歌中唱的那样，“让昨日脸上的泪痕随记忆风干了”。
慵懒的警察
8点半以前，热闹是属于媒体记者们的。“小巨蛋”靠近敦化北路一侧的出入口，中视、东森、TVBS、中天、民视、三立……台湾各家电视台早早便拉开架势，占据了拍摄采访的黄金位置。工作人员忙着搭建临时的直播台，摄像和主播则盯着不紧不慢入场的嘉宾，找寻着“噱头”。一旦一家媒体有所“发现”，就会立刻吸引来一堆的摄像机和麦克风，他们一窝蜂似的行动，以及不时传出的高声呼喊，成了体育馆外最抢眼的风景。
他们关心前来观礼的演艺明星，远远多过政要名流。
早上5点就被部署到“小巨蛋”周边的警察，三五成群慵懒地站立着，见怪不怪地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各色人等，甚至有点享受这样的场景——毕竟，参与观礼的人大多温文尔雅，根本不像当红明星们狂热的“粉丝”，只要不太过分，他们甚至不太愿意出声制止，乐得当一个摆设，以免破坏了现场轻松的氛围。
如果不是远处高楼上若隐若现的“狙击手”和“瞭望哨”，现场的气氛没准还真会以为是哪位歌星的演唱会。至少，送我们到敦化北路的出租车司机在到达交通管制线那一刻，也才恍然大悟今天是马英九的就职典礼。
时钟的指针已经指向8点25分，但此刻，能容纳1.5万名观众的“小巨蛋”近2/3的座位却依然空空如也。观礼的嘉宾似乎并不急于入场落座，反正马英九就职三天的行程早早便已全程公开，他们知道，“小巨蛋”要到9点才会有画面同步直播“总统府”的权力交接过程，所以乐得放松心情，而不必着急忙慌。
但有一些人的心情却注定会受到影响了，那就是观礼坐席重号的人。事实上，庆典座次安排、邀请函发放的混乱，是这些天与“5·20”有关的重头新闻之一。
因为突然发生的四川大地震彻底颠覆了台湾各大电视新闻台关于权力交接的报道方案，直至5月19日，“5·20就职典礼”的相关新闻被各电视台压缩到不能再少的地步，甚至常常只能以插播或非黄金时间的时事谈话形式播出。
但就在这不多见的“5·20”新闻中，“邀请函乌龙”却最为媒体热衷。有人口头受邀却未收到邀请函；有人比如谢长廷，一人收到两张邀请函；有人有邀请函却无“观礼证”，再有就是座位重号的，还要加上绿营大佬早就声言将集体缺席，而国民党内部又传出吴伯雄因为席次安排未获足够尊重而“发飙”，新领导人马英九团队出手第一单就遭到媒体诟病。现场也的确乱得可以，仅记者身边，就至少有7席发生重号，观礼嘉宾不得不求助义工及组织者重新调整坐席，但重号实在不少，到最后连专门为解决重号而设置的坐席也不够安排，终于，义工们也只能无奈地一个劲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睡觉的尽量不要打呼”
不过，有点混乱的现场以及空旷的体育馆还不足以影响到现场的气氛，也更加不会影响到主持人陶子（陶晶莹）和徐乃麟的状态。在马英九就职典礼的所有筹备工作中，或许只有挑选主持人这个环节是惟一没有出现纰漏的。有他们在，观众的情绪就有了足够的保证。
一袭白色裙装礼服的陶子出现在舞台右侧，拿起麦克风。庆典准时开始，而不管体育馆上座率有多少，也不管还有哪些个尊贵客人没到。
“……请各位贵宾尽量不要睡觉，睡觉的尽量不要打呼，打呼的尽量不要出声，出声的尽量小声。”陶子悦耳的嗓音，带出的这句俏皮的“垫场”引起了现场观众的一片开怀大笑。很快的，聚光灯闪烁之下，庆典主持陶晶莹和徐乃麟闪亮登场。
“你们准备好了吗？”徐乃麟高声向现场观众发问。
“我们准备好了。”陶子和观众们则齐声作答，呼声在“小巨蛋”中久久回荡。
马氏台风
“小马哥的背面和正面一样帅！”陶子说，引来一阵哄笑。
9点刚过，马英九在“总统府”的政权交接仪式的直播画面，出现在“小巨蛋”观礼嘉宾面前。由于镜头切换晚了一点，马英九携夫人步入“总统府”大堂的画面，传送到“小巨蛋”时，镜头只来得及给出马英九一个背影。
欢呼声响起，有电视画面传来的，也有现场的。
事后有媒体报道说，由于陈水扁和吕秀莲在和“总统府”的工作人员握手话别时拖了一些时间，当马英九和夫人周美青步入“总统府”时，现场工作人员不禁欢呼起来，声音之大让陈水扁和吕秀莲吓了一跳，不知道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回头一看才知道，这座日据时代的老房子未来四年的主人已经抵达。
初掌大权，一向重视程序礼仪的马英九也难免紧张、犯错。当他在大法官的监礼下，从“立法院长”王金平的手中接过印信时，竟然忘了要与王金平握手的礼貌，在王金平提醒之后，才恍然知觉。这又引来了一阵善意的笑声。
陈水扁终于要离开了，这些日子媒体总是试图捕捉他的落寞。5月19日，是他在总统府的最后一天。当天，他终于成功躲过所有媒体的围追堵截，悄悄搬了家。他最后一天的公务安排是“接见、接见、再接见”，从早到晚一连12个接见，媒体注意到，此时的“阿扁”，不再有了即兴的意气风发，常常是照本宣科，他偶尔会抿起嘴角，眼神偶尔游移，脸上透着疲倦。
媒体录下了马英九进入“总统府”与陈水扁握手一刻寒暄的片断，
问：“今后住哪？……”
答：“（不住原来的房子了）怕被别人扔汽油瓶，感觉不安全……”
此刻，马英九依然对陈水扁保持着他对所有人的礼貌与谨慎。
没有鲜花，有“三民主义”
5月20日，小马哥上任第一天，送给台湾民众的礼物是就职庆典经费，比预算少花了9000万新台币，“小巨蛋”内的舞台布置极其朴素，外面也没见到一个喜庆花篮，甚至也没有摆上一盆鲜花。而且，在高雄举行的庆祝宴会，马英九也坚持住普通客房，马英九说要把省下的钱捐给山区贫困家庭的儿童。
但这也难免招来抱怨，因为有送礼鲜花被退，电视里，就有花农公开讲，马英九就职拒绝一切鲜花礼仪，还说要振兴经济？抱怨的不只是花农，看到周美青除了一朵胸花，几乎没戴任何饰物，由于“美青姐”几乎已经领一时风气，也有人不免叹气说，今后“官太太”的生意不好做了。
11点，来到“小巨蛋”的马英九成了当仁不让的主角，“小巨蛋”也终于高朋满座。一现身，顿时掌声雷动，一句“大家好”，更是迎来众口齐声回应。
马英九就职演说，再谈目标理念，谈到“排除意识形态对教育的干扰；充分尊重媒体监督，要牢记，绝对权力绝对腐化……”时，全场一次次掌声雷动。然而最大的掌声却是，马英九说出“英九将勇往直前，全力以赴”，看台上有人突然喊出“马英九，加油”，随后是全场长时间的“马英九，加油”，让马感动而哽咽，周美青则在台下激动而落泪。
蓝营的支持者，苦苦坚持了8年，在典礼上，他们看到“青天白日满地红”的旗帜缓缓升起时，他们唱起“三民主义，吾党所终”时，竟然也热泪盈眶。“陈水扁的8年，很少唱这歌了，也很少看到这旗，真是感慨万千。”其中一位观礼民众说。
倒是台上领唱“国歌”的小学生，开心地享受着。“往年领唱的歌星，事业一落千丈，今年干脆找一些小孩子，最简单明了。”“东森新闻”总编辑林天琼说。
从努力竞选开始，到较大优势获胜，马英九一直说要许给台湾民众一个“廉能”政府，“廉能”两字也是台湾民众痛定之痛，学法律出身的马英九是一个极其重视程序、细节，并很能坚持的人，至少从他就职当天来看，他做到了。
幕后“蓝”“绿”
也有马英九照顾不到的。5月19日，马英九到国民党中央党部与党工告别，其间有人抗议，“为你的选举，大家都是出力了，为什么我们就没有被邀请？”马一时尴尬异常，只好推说“不知道”。
马英九曾经的竞选团队，已经有失业的了。对自己人一样没有亲疏，是马英九最被诟病的地方。但马英就能摆脱得了国民党的江湖吗？他任用的赖幸媛，在“立法院”遭受蓝营立委猛烈质疑。立委们毫不隐瞒，“就是针对马英九的。”
国民党自然有自己的运行逻辑。“总统府”权力交接仪式完毕后，最先到达“小巨蛋”的是未来的“海基会董事长”江丙坤、“立法院长”王金平、“行政院长”刘兆玄等一众台湾政界的核心人物。紧接着是国民党党主席吴伯雄，诸多“立委”则姗姗来迟。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交际圈子。
大人物要多方兼顾，比如王金平，虽然先到会场，不过但凡有重要人物到场常常会离座上前问候，同时他也没忘了向看台挥手致意。
“马内阁”的大小官员们，多数时候是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很少和别人主动、广泛沟通。
当然也有极富个性的，吴伯雄一路手握下去，将走到王金平面前，王金平已经起身迎候，吴伯雄却突然转身，留下王金平略显尴尬地站在原地。
在马英九到来之前，“小巨蛋”终于高朋满座，不过同来宾主要欣赏节目相比，贵宾们则往往三五成群，窃窃私语。
最后出场的是李登辉夫妇和连战夫妇。李登辉甫一落座，国民党大佬们立刻依序上前问候，毕恭毕敬，“阿辉伯”则只需坐在沙发里抬手即可。遍观全场，只有方外高人星云法师能有同等待遇。
因为，最早说是7点半入场，“阿辉伯”原说“老人家起得晚”，是不来的。不过，他却忘了3月22日，他却是一大早便赶去投票，面对记者询问，他那时的原话是，“老人家，起得早啊”。
但“阿辉伯”的倚老卖老，居然硬是让庆典筹备办公室在19日宣布，老人家可以推迟到10点半入场。
也有人不买阿辉伯的账。亲民党党主席宋楚瑜恰好坐在李登辉身后，但两人却宛如隔着个阿里山。连战夫妇比李登辉稍晚，路过李登辉的座位时，也只是微微点头致意。
李登辉夫妇和连战夫妇都在贵宾区第一排，他们之间恰好是马英九的母亲。
“民进党大佬最清闲”
绿营大佬终于没有露面，因为留给绿营大佬的位置在“特二区”——正对主席台，特一区稍后的位置，谢长廷表示，这可能会给人“成王败寇”的感觉，这样不好。但绿营的胸中，明显有一股郁结。
5月18日，马英九团队的幕僚邱毅依然在痛打“陈水扁”，向媒体曝光，陈水扁儿子买的豪宅是陈水扁给的钱；而“立委”吴育升则猛批，陈水扁交接材料有猫腻，甚至不忘旧事重提，说“十年前，陈水扁交接台北市长是就职前一天晚上，希望这次不会”。国民党诸多人都在盯着陈水扁失去权力的一刻。
而绿营的人讨厌陈水扁，但也不喜欢马英九。5月19日下午，高雄一市民在街头当众烧掉“青天白日旗”，不过为了避免法律制裁，这面特殊制作的旗帜，太阳图案的光芒，从12道变成了11道。
而在马英九就职当天，三位民进党籍的台中市立法委员，一大早把台中市立法会的“青天白日旗”也给降了半旗，面对记者，降旗的委员振振有词，说“就是要给支持民进党的民众出一口气”。
而且，他们本来还打算到市立法会摘掉马英九的像，因为照惯例，各地行政机关、立法会总是会悬挂台湾领导人的照片的。不料，这一条，恰恰被马英九以政治领导人的照片不合适挂在立法机构而废除，三位民进党委员自摆乌龙，也难免有些惭愧。
一位民进党员告诉本报记者，“5月20日，也许是国民党大佬们最忙的日子，但一定是民进党大佬们最清闲的日子。”听者不免感慨。
“连爷爷来了哦”
所谓就职典礼，其实是一场嘉年华。
介绍贵宾时，陶子一句“连爷爷来了哦”，连战很无奈地笑着，跟四周微微招手。
“马”是很多文艺节目的关键词：布袋戏唱“马上平安”；京剧是一出“路遥知马力”；武术表演拉出横幅，“马上就凯旋”。
压轴的是胡德夫的民歌，题目“美丽岛”。配上“云门”的舞蹈，舞者不停地跳跃，向上。那是积极的生命，歌词唱道：“我们的勇敢的人民，筚路蓝缕；我们的名字叫做美丽，太平洋上的珍珠。
典礼后，台湾有杂志的封面标题是：“台股重头戏，5·20上演，你怎么跟着赚”；或者“赚马英九开放消费财”。
同样希望一起发财的，还有台湾的“邦交国”的贵宾。他们面见马英九“新总统”，递上一封信。马英九欣然朗读，却发现“贺信”的内容是“敝国首都建地铁，望贵国资助”云云。马英九倒是比贵宾更尴尬。
谢长廷5月20日晚间发表声明，称马英九的就职演讲之于民进党，“好像在鞭尸”。蓝绿间依然千沟万壑，不过震灾令他们稍稍弥合。
5月14日，汶川大地震震后第二天，台湾前“行政院长”张俊雄，本已在着手与新“内阁”交接事务，不过他还是立刻宣布了一项“新台币20亿元（约人民币5亿元）的赈灾计划”。为避免政治纠缠，这笔援助最终将透过红十字会转交。这是民进党执政8年来，第一次使用公务预算捐助大陆赈灾。同时，这是迄今中国大陆收到的最大一笔官方援助。
对于该赈灾计划，是否将延续到“5·20”之后，台湾“陆委会”主委陈明通卸任前蛮有信心：接替者会接续下去。
在国民党、民进党政权交接的众多纷扰中，这几乎是惟一实现顺利移交的一项。
5月20日马英九就职演讲，在谈及两岸关系时，本报记者注意到，坐在贵宾区第一排的李登辉一直闭目抿嘴，面无表情。不过，当马英九特别对四川震灾“表达由衷关切”，并说“愿意提供实时援助”时，李登辉突然睁开了眼睛，微微颔首，并与现场观众一同鼓掌。
来源：南方周末      来源日期：2008-5-30       本站发布时间：2008-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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