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过双峰并峙 毁誉千古一人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21:22:11
——一代枭雄袁世凯的悲剧人生
康无为/文
袁世凯死了,他是在众叛亲离、千夫所指的骂声中离去的,临终前留下了颇耐人寻味的:“为日本去一大敌,看中国再造共和”的自挽!在过去的历史教科书中,他恢复了帝制……
革命党骂他:颠覆共和,开历史倒车!
前清遗老骂他:出卖清室,帝制自为,欺主背信!
北洋部属骂他:背信弃义!
老百姓骂他:窃国、卖国!
背了近百年的骂名,可以说样样都是“顶级”的罪名,任何一项都可置他永远不得超生。因而袁世凯法统断嗣也就无怪可奇了。但是,他那“为日本去一大敌,看中国再造共和”的自挽!却为后人留下了对他研究的兴趣!
袁世凯,字慰庭,号容庵。河南项城人,所以别人对他便以项城相称。五短身材。他出生名门,幼读史书,颇有抱负,十三岁便有“大泽龙方蛰,中原鹿正肥”的句子,家人惊为神童。青年时期因科举屡试不第遂投笔从戎,入淮军吴长庆军部。其后随吴入朝鲜,年仅23岁的袁世凯,任庆军营务处,几乎一手戡平当年朝鲜在日本暗中煽动下的兵变,稳定朝鲜政局,朝野众口称赞,因而出任商务委员,作了驻朝小钦差(朝鲜监国)。在任驻朝总理大臣的任上他大权独揽,支撑危局,使环伺朝鲜的日、俄、英、美、法五大帝国主义,亦瞠目结舌,无奈之何。回国后以道员衔(浙江温州道)赴天津练兵。复任山东巡抚、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等职。其后再入军机处,兼外务部尚书,直到被罢黜退隐居安阳。辛亥革命后再次出任总理大臣。
1912年3月就任中华民国大总统。
1915年12月自任中华帝国皇帝,改元洪宪。
1916年3月22日宣布取消帝制。
1916年6月6日逝世于北京,终年57岁。
袁世凯在晚清的政坛上翻云覆雨,权倾一时,用他的话说是一个:“龙门也攀、狗洞也爬”的人物。先后被吴长庆、李鸿章、维新派人士、光绪、荣禄等重要人物所青睐,手握重兵而没有受到多疑善变的西太后慈禧所猜忌,并不断予以擢升,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秉政相国,没有个人能力是很难做到的。今日观袁世凯照片,其目光如炬、咄咄逼人,确非常人可比!
袁世凯的个人政治品质,在称帝前很难找到可以诟病的地方。在朝鲜的若干年,虽然对朝鲜的君臣飞扬跋扈,但在国人眼里却是政绩卓著、可圈可点,在当时亦被视为具有近代思想和知识的军、政界的后起之秀,为多个政坛耆宿所青睐,亦为物议所推崇。维新变法前,他捐给强学会五千元,并多次表示自己的变法立场。
庚子事变中他督抚山东,极力驱逐义和团出鲁,既保境安民、又屏障了东南,使东南互保得以顺利进行,为中华民族保存了些许元气。当时京畿等地的铁路被破坏殆尽,电线杆亦被义和团指为“妖物”而烧毁,朝廷中枢同全国各地的电报联系中断,就全凭山东巡抚衙门的电报房中转各地的电报,一时间使济南成为各省同中央的联络站。我们可以假设一下,如果袁世凯不顾一切地按慈禧的宣战诏书行事,率北洋六镇胁齐鲁大地卷入战争,势必使战争扩大,山东、两江、湖广将成为义和团的天下,对战争的结果并无太大的影响。但是,随着八国联军的不断增兵,更多的异国军队从天津海岸登陆,持着自动化的武器向中国内地杀来,不惟辛丑条约的赔款数额会大大增加,中国可能也早就国将不国了!
所以,具有政治眼光的慈禧不惟没有开罪,反而擢升他为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从而使他在政治上亮点毕现。庚子事变后,直隶、京畿等地百废待兴,袁世凯励精图治,大刀阔斧地在这里进行了资本主义的改革。
首先,按照《辛丑条约》规定,中国在天津及京津铁路沿线不许驻军,他于是寓兵于警,训练出数支中国的第一批现代化警察。这不仅维持了当地的治安秩序,为当时的改革保驾护航。也同时变相的收回了京津沿线主权,维护了国家主权。民初京津两市的警政是享誉世界的。
在政治制度方面,他积极倡导实行君主立宪的新政,并身体力行废除了积弊千年的科举制度,改革陈旧的官僚体系。由于阻力重重遂在自己的属地天津建立了改革的试验区。在这里进行了法制方面的改革,移栽西方的司法制度。在天津首先实行议会制度,然后在这取得经验,向全省推广,作为预备立宪的基础措施。
在文教领域,袁世凯深深知道实行新政最重要的是录用人才,然而当时的中国由于科举的积弊,读书人多以仕途为目标,不屑于对科学技术的掌握和学习,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全面地培养新式人才。培养新式人才的首要的办法是要建立新式学校,而新式学校的首要的主导力量是教师,他就大量地发展师范,培养教师,各种长期的、短期的师范建立了几十所。自己培养来不及,就用请进来,派出去的办法。当时日本是中国的最成功榜样。而且日本离我国最近,还有同文之便,所以,他向日本派出大量的留学生。他自己身体力行,在直隶总督的6年任里,直隶一省建立了有大学两所,各种专门学校,类似于现在的中等技术学校有29所,各级师范学校有40多所,中学22所。其成就非常令人瞩目!
在经济领域里边,他在直隶任上进行了全面的倡导,推动实业的发展。比如说当时的滦州煤矿、唐山的水泥厂、启新洋灰公司,都是这时候在他的主导建立起来的。他还鼓励民间,民营的资本大量发展工业,更可贵的是,他在直隶全省各州县推行这种实业的建设。
在军事方面,由冷兵器到热兵器的演进过程中,他无疑是国防现代化的开山祖。易原“定武军”为“新建陆军”,步、骑、炮、工、辎俱全,借用洋教员,并择优用段祺瑞、冯国璋等人,文员则有徐世昌等人,以德国模式训练出中国第一支现代化军队,令全国瞩目。后又以此为基础,逐渐练出一支精锐的、现代化的国防陆军,有名的北洋六镇以及与这支国防军有关的各项措施,如保定军官学堂、军械学堂、军医学堂、经理学堂、马医学堂等,都是袁氏一手创办。袁更拟订全国征兵方案,并由朝廷饬令各省兴办陆军小学,依次递升至陆军大学,最高目标是为大清帝国练出36镇现代化的“国防军”。
他还联合了其他的地方督抚,比如像湖广总督张之洞,湖南巡抚端方,一起联合上奏折,要求清庭废除科举,结束八股考试,到了1905年,清朝政府最终接受了他们的建议,废除了科举,以新学代替了八股取仕。一千多年的科举考试,尤其是明清以来六百年的这种取仕制度,人才录用制度得到了彻底的改革。当时的读书人都靠科举吃饭,现在不考举人、进士、秀才都要上新学了,可见社会阻力之大。但是,由于方法得当、措施得力,使旧的考试和新学顺利接轨,没有引起大的社会震动。
在用人方面,袁世凯还是个知人善任的好伯乐。“敢于用人,不念私仇,不限流品,不论资格而已。”(胡思敬《大盗窃国记》)  后曾作过总统府秘书长的张一麟曾说:“其虚怀下士,有不可及者。其精力过人,两目奕奕有神,其未见者俱以为异。与人言,煦煦和易,人人皆如其意而去,故各方人士奔走于其门者,如过江之鲫。然所用无私人,族戚来求食者,悉以己俸食给月廪,不假事权。属吏苛有脏私,必严劾治罪。……其不用私人,不有私财,非当世贵人所能望其项背。使遇承平之世,岂菲卓卓贤长官哉!”不要以为张一麟是袁的部下,就认为张偏袒他,张说这番话的时候袁是北洋大臣、直隶总督,并且张后任国民参政会副议长,著名的爱国老人,在南方有着不小的影响,他的评价应是可信的。
袁世凯手下有不少文人“能员”,但他还大量地延纳了海外的精英,同光之际,我国派出了第一批留美的学生,有一百一二十个人,这一帮人最先是被李鸿章接纳到了北洋的幕下,后又被他全盘地接收了下来。为这些稀缺人才提供了广阔的施展才华的舞台。比如帮他兴办新式教育的严修,如帮他主持修建铁路的詹天佑、帮他打点海关的唐绍仪、梁如浩、梁敦彦,帮他创办巡警的曹嘉祥,这些人都是袁世凯一手提拔起来的中国现代化先驱。可以说北洋系中人才济济,群星荟萃。
袁世凯是晚清政坛一个非常活跃的人物。是一个对新思想、新事物极为感兴趣的人,在其辖区内进行了很多现代化的改革。对关系朝廷大政的宪政制度的建立也是推波助澜、不遗余力,为清末衰颓之政局吹进一股清新、健康之风。袁世凯在直隶总督任上6个年头,由于成绩卓著,上调中央,当上军机大臣兼外务部尚书,在六个军机大臣当中,他的资历最浅,但是他的才干最高,管事也最多。当了一年的军机大臣,这时候袁世凯已是权倾朝野,如日中天。但是好景不长,随着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的先后死去,当国的摄政王载沣对他心念旧恶,欲除之而后快,但由于多方面的制肘而终不得逞,于是就找了一个借口,说他腿有足疾,开缺回籍“养疴”,就这样把他贬回到老家去了。这在袁世凯的仕途上来说,确实是一个很大的转折,这也为他日后埋葬清廷留下了伏笔。
毫不疑问,袁世凯堪称治世之能臣,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行政专才。至于辛亥首义,他左右其手,纵横捭阖,成功的结束了清朝的统治,使辛亥革命得以最低的成本而成功,创建民国也实乃功高至伟!无论从大义和私德来说均有功于社稷。
成功逼清退位后,袁世凯继孙中山成为了中华民国大总统,可长期以来却被人斥之为“窃国大盗”!既是“窃”,原先当有主人,是清政府吗?那袁世凯岂不是推进共和的第一元勋?是孙中山的临时政府吗?可袁的大总统是以孙为代表的革命党有条件的拱手相让,(孙中山就任临时总统,实行美国式的总统制;到了袁世凯就任临总统时,却一夜之间改为法国式的内阁制,如此视宪法为儿戏的行为,不无表现出革命者,有着打天下而坐天下的阴暗心理!)是得到孙中山、黄兴等领导人和议会同意和批准的,何窃之有?
武昌起义后建立的所谓中华民国临时政府,不过是一个极为虚弱的草台班子,当时财税体系尚未建立,缺薪、缺饷,已是难以为继。如果不是袁世凯养寇自重,未命北洋军全力出击,孙中山就任临时总统也不过是南柯一梦。袁世凯劝清廷逊位,孙中山以总统位相让,不过是两股政治势力相互妥协、交易的结果。清廷退位,孙中山也就不再以戴罪之身流亡海外,且以开国元勋尽享殊荣。清帝逊位袁世凯虽软硬兼施,但他践约前言,宣统皇帝没有国土,尚能继续在紫禁城内享受优裕的生活。袁对待下了台的旧主子,更是优礼有加,尊重如昔也算尽了臣节。中国历次改朝换代(改朝不改制),不知要付出了多少血腥的代价!但在这次朝、制双改的变局里,袁世凯能以历史中最小的代价,实现了这个历史性的转变,使当事的各方都成了赢家。这种低成本的政治运作,后竟被污蔑为窃国,耍弄诡计或者设置阴谋,岂不冤哉?
袁世凯在位期间,心胸豁达,见容于人。因而才俊之人如过江之鲤。如章太炎、王闿运、刘师培、康有为、梁启超、严复、杨度,这滚滚诸公无一不是名震天下的狂放之士,性情各歧异,政见相抵牾,而袁世凯都能包容优待并为己所用。章太炎用袁的大勋章作为扇坠在新华门大骂袁世凯,袁世凯虽无可奈何,但并未加害。史学大师湘潭王闿运,当袁世凯复辟邀他作劝进之举时,开出“王闿运”三字一字十万元的高价卖名,正处在登基前亢奋中的袁世凯大喜过望慷慨答应,并且电湖南都督汤芗铭先付十五万。未几洪宪帝制垮台,王闿运居然还惦记那未到手的十五万元,并上门讨债,袁世凯竟又付完那剩下的一半“劝进费”。
袁世凯的大度,还表现在他对待并非嫡系的黎元洪身上。他主动同黎元洪结成儿女亲家,后被人贬斥为拉拢黎,但如果我们能以一个正常人的思维,去考察他的政治风度,对于一个政敌是团结好还是打压好呢?哪一种更符合民主宪政的精神呢?袁世凯称帝首先封黎为“武义亲王”。黎元洪拒不接受封号,不受王服,不受袁世凯亲笔书写的匾额,不受给“武义亲王”的赏赐,闭门不出,袁世凯也听之任之。尽管如此,可爱的袁世凯仍在金匮石屋的“遗诏”里,把黎元洪列为排序第一的继承人。
袁氏当政的时候,北京兵变一直被栽在袁世凯头上,认为是袁世凯指使曹锟干的。经专家考证,此是偶发事件,袁世凯事先并不知情。宋教仁遇刺经研究证明,是赵秉钧怕丢掉总理宝座自为之,亦非袁世凯授意。
然而,袁世凯促成了民国,推动了时代进化。但历史却并不宽宏,在中国近代历史上,袁世凯却变成了有名的反面形象,袁世凯错就错在称帝上。
不过,他跟那些历史上同样的反面形象昏君、奸臣还略有不同,他之所以变成反面人物,并不是因为他昏庸、残暴,屠毒忠良。仅仅是因为他要当皇帝,准备了洪宪帝制以及两套龙袍,逼前清的小皇帝溥仪让出了三大殿,预备登基。换言之,袁世凯之所以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主要是因为他帝制自为而与当时多元的政治格局相抵牾,以致,背离了当时的现实潮流而遭到了唾骂!
帝王理想是中国男人潜意识里最根深蒂固的胎记,袁世凯有没有免俗想当皇帝,我不能断言,毕竟思想是无罪的;那么,他当皇帝有罪吗?回答是:有!因为他违背了《中华民国临时约法》:“中华民国主权属于国民全体’的条文” ,因而史定无诬。
然而,历史却给我们留下了太多的悖论!“洪宪帝制”,多数治史者没有从法律的层面上与以谴责,而却从道德上去予以厚汚;不是从国家利益的高度去审视其得失,而是站在政争的对立面附和和应声。这不能不说是治史者的悲哀!
成则王侯败则賊,这是道德层面的惯性思维。这不能作为治史者立论的理论依据,更不能作为治史的指导思想。袁世凯称帝于法律为有罪,但是,于道德却未必有错,我们只要从整个事件的发展来分析其动机,那么,他的罪过就显得微不足道。
辛亥革命后,袁世凯又重掌军政大权,对南方的态度,他采取怀柔和妥协的政策,促成了南北和谈,以致,革命高潮“非袁不可”的呼声和“虚位以待”的承诺喧嚣尘上。袁世凯依约使清帝逊位,推进了共和。从孙中山手中,却接下了“二手”的总统位子。新的政争不能不说肇端于此!
民国的核心是共和,而共和的核心是宪法,而宪法的根本在于平等协商的依法制权。但是,辛亥革命后,革命党人在未经过充分协商的情况下,草率写成了《中华民国临时约法》,孙中山当临时大总统,宪法规定采用美国式的总统制。但未及旬月,在交权于袁时,竟一夜之间修改成类似于法国的内阁制,扩大了内阁的权力来限制总统。这种草率的制度设计,使府(总统府)院(国务院)之争成了民元之初制度的大败笔。
宋教仁还把赵秉钧发展成国民党员,挖墙脚挖到袁世凯的家里。宋准备成立一个清一色的国民党内阁,自己当总理。一贯主张民主、自由、博爱的国民党对一党独大、独掌乾坤也是情有独钟。这些躁进的举措都深深地激怒了袁世凯及其部下,为两派的决裂和共和的消亡埋下了祸根。至于孙中山的二次革命,使民国变成了战国的结果。和以后以消灭战国而兴起的北伐战争,却又再次使民国沦为了党国,其再先进也是与建立民国的初衷是背道而驰的!
袁世凯合法地做了大总统,在当时来说也可以说是四海归心。在接到袁世凯赞成共和的电文后,孙中山又说:“民国确立,维持北方各部统一,此实惟公一人是赖。语云:英雄造时势。盖谓是也。……新旧交替,万机待举,遗大投坚,非公莫办。”民国元年二月辞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的孙中山曾致电袁世凯时说:“查世界历史,选举大总统,满场一致者只有华盛顿一人,公为再现。同人深幸公为世界之第二华盛顿,我中华民国第一华盛顿。”孙中山会见袁世凯后,也对他是赞不绝口。
在1912年8月28日与《亚细亚日报》记者谈话中,当记者问孙中山:“先生既不欲重当政局,第二期总统恐难得其人。”孙中山则答道:“仍以现总统袁公为宜。依我所见,现在时局各方面皆要应付,袁公经验丰富,足以当此困境,故吾谓第二期总统非袁公不可。且袁公以练兵著名,假以事权,军事必有可观。”
后孙中山致电黄兴说:“到京以后,项城接谈两次。关于实业各节,彼亦向有计划,大致不甚相远。至国防、外交,所见亦略同。以弟所见,项城实陷于可悲之境遇,绝无可疑之余地。张振武一案,实迫于黎之急电,不能不照办,中央处于危疑之境,非将顺无以副黎之望,则南北更难统一,致一时不察,竟以至此。自弟到此以来,大消北方之意见。兄当速到,则南方风潮亦止息,统一当有圆满之结果。千万先来此一行,然后赴湘。”在这里,孙中山既劝了黄兴,又为张振武被杀一事为袁作了辩护。他还说:“今日之中国,惟有交项城治理。”
孙中山如此,其他人呢?在武昌起义后,黎元洪致电袁世凯:“公果能归来乎?与吾徒共扶大义,将见四百兆之人,皆皈心于公,将来民国总统选举时,第一任中华共和大总统固然不难从容猎取也。”黄兴也表示:袁总统“实为今日第一人物”。
进入民国,袁世凯也是有颇多建树的。在政治领域,最少有几条也是应该值得肯定。首先,执政的第一年,就制订了《国会组织法》,接着又依法进行选举,并在1913年初召开了国会。 其次,1913 年1月9日公布《文官考试法》,表明他有意建立现代国家机关。其中规定文官高等考试,以国法学、刑法、民法、国际公法、行政法、经济学和财政学七种为主科,一定要考。商法、政治学、刑事诉讼法、民事诉讼法、通商约章等五种为附科,应试者自择其一。再次,他推行军政分治,规定督军不得兼任省长,也是完全正确的。
在过去的教科书里, 孙中山“二次革命”失败后,袁世凯一心想复辟专制做皇帝,其建树被抹杀的一干二净!而恰恰相反在这个时候,袁世凯在经济领域却颇多作为。归纳来说有以下几点:
1. 起用周学熙、张謇等内行人主管财政和工商行政。积极鼓励和扶持民营工商企业的发展,由政府出资实行保息制度。做了不少排忧解难的事。例如,投资第一年开始,即可获得四至六厘的股息。第六年起才按保息金的4.16%分年摊还。这些措施对积弱积穷的中国来讲,使经济的恢复和发展,无疑起着积极的作用。
2. 进行政治协商,依靠各地商会,充分听取各工商业代表的意见,制定了一系列经济法规,完善了市场机制。粗略统计,袁世凯政府制定有关经济法令八十多件。纠正清政府官商垄断与专利的错误,取消创办企业动辄给予专营权若干年的规定,专利只给予真正的发明创新,从而促进了自由竞争。
3. 整理和健全财政税收制度,整顿金融秩序。民国三四年间(1914、1915)实现了财政收支平衡。收回各地乱发的纸币(如广东),统一铸造银币(袁大头),奠立了统一币制的基础。
然而,袁世凯既合法地做了终身大总统,并有权推荐继承人,同皇帝也差不多了。但他却要颠覆共和,帝制自为!这很难想象他仅是在一些帝制发烧友的鼓噪下,或周围的人连推带拉,就能把他弄到宝座上,成了洪宪皇帝的。
袁世凯做不做皇帝自己内心也很矛盾,以致洪宪开场数月前,对冯国彰的相问,还语焉不详。以袁氏之精明他也不想欣欣然坐到了热锅上!筹安会中的杨度是“旷代逸才”,严复刘师培是国学大师,名重士林。严复还是第一任北京大学校长,《天演论》的翻译者。孙毓筠、李燮和、胡瑛原是同盟会的骨干。这几个人是劝进队伍中的智囊团。一个友好而博学的美国宪法顾问古德诺教授受聘于袁政府,并写了一本书,叫《共和与君主论》。强调君主制优于共和制。民主自由的美国顾问也这么说,可见君主制确实好。那个一心想做“曹丕”的准太子袁克定便出了几万银元,处心积虑地办了一份《顺天时报》,来蒙他老子,创下了一个世界政治史上的奇闻。另外,中央大员、地方藩镇(当时有十九将军联名劝进)也纷纷表态支持称帝。全体国大代表1993人全票通过,“一致赞成为君主立宪国体”。设身处地为老袁想想,做不做?
从某种意义上说,袁世凯的洪宪帝制,实际上是一次躁进的政治体制改革,在这场改革中,皇帝不仅是一种名号,而是一种可以重树政治权威的灵魂,是一种古老但又曾经行之有效的意识形态。显然,这场改革跟清末那时满族权贵们发起的立宪运动已不一样。清末那时是以自救、妥协、放权为特征的渐进式改革,矛盾无非是渐进式改革与激进的革命相冲突。但是民国的建立,社会矛盾已分化为渐进式的改革派和激进的革命派与落后的保皇派、以及因各地相继独立而产生的新贵派,在不同的利益面前,他们不断融合又不断分化,以致民元之初的政治形成了明争暗斗的格局。
政令不出五省,中央权力面临挑战,政争此起彼伏!在这时候,显然袁世凯想起了当年在大清帝国的情景,皇帝的权威之重,即使像他这样权倾朝野、盘根错节的人物,想要拿掉,一纸诏书也就搞定。到了这个时候,某些谋士自以为聪明的鼓噪也就听得进去了,而来自大洋彼岸的政治学权威的理论,则恰逢其时地成了让火烧得更旺的东风(借东风的恰是那个坚持宪政的宋教仁,是他聘的古德诺)。然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袁世凯帝制自为忽略了当时的政治环境,忽略了渐进式改革中稳定与发展这个应该拿捏好的尺度。所以,当渐进的思想一但演化成急进的行为,其惨败而告终是不难想象的。
谙于权术的袁世凯,显然既迷惑于昔日帝制权威的幻象,又迷惑于社会上一般人对民国的反感。他忘了帝制权威已经被辛亥革命给打碎了,再度重建不仅需要时日,而且要有强大的武力作为背景(而此时连他的嫡系武力都不听招呼了)。他更忘了,那些散在各地的骄兵悍将,正苦于没有借口来反抗他重树中央权威的举措,而袁世凯的称帝之举,恰好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大举反叛的合法借口,在历史进化论尚未破产的时候,这种借口显得是那么的堂堂正正。如果蔡锷不起兵,或许袁世凯还可以拖延时日,只要蔡锷举起了讨袁的旗帜,那么袁世凯的众叛亲离是必然的结果,大名鼎鼎的蔡将军,其实也不过是那个恰好点了一堆本该烧起来的干柴的人。说实在的,蔡锷那三千缺枪少弹的讨袁军能有多大力量,真正致袁世凯死命的恰是他自己曾经十分效忠的部下。所以:“起病六君子,送命二陈汤”的挽袁对,是最好的注脚!
袁世凯被遗臭万年,固然与以后的执政者的政治解读有关,然而连十分旷达的历史学者唐德刚先生,都拿他的称帝之举,跟汪精卫的叛国当汉奸相类比,说他们一失足成千古恨,“卿本佳人,奈何做贼”?然而,细想想,这两个人其实不一样,袁世凯并没有违反民族大义,卖国当汉奸,他的所作所为,只是不恰当地进行了一次政治体制的改革,而不是所谓的倒车,绝非像后来人们批判的那样,退到清朝新政之前去,他的帝制不过是君主立宪而已。
以今天的眼光观之,袁世凯无非是想在政治上选择一条具有中国特色的路,而孙要全盘西化。他们的分歧无非在于是以日为师、还是以美为师而已!其实古德诺的说法并没有错,在那个时代,君主立宪和民主共和制度并无优劣之分,关键看国情合适不合适。
尽管如此,袁世凯还是遗臭万年了,这里袁氏的臭,既有后来的当政者为树立孙中山而做反衬的意识形态需要,也出于历史进化论的强大拉动,当然,这也是一种意识形态,而且是国共两党所共同接受的意识形态。人们宁愿相信,历史只能向前走,不能哪怕稍微后退一点,而这个前进的方向,则是由西方现代史所规定的,离君主越远的制度,就越先进,革命越彻底的制度也越进步,而先进和进步是不能违抗的,否则就是反动,凡是反动的人,就应该打倒并踏上一万只脚!
总的看来袁世凯的悲剧,其实并不只是他个人的悲剧,也是中国的悲剧。时间离袁世凯的悲剧,已经过去快100年了,如果还没有人费心考察一下,历史是否真的是按进化论划定的直线行进的,那可就是出上演近百年的悲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