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大运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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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大运河(一)   2010-03-24
千古大运河

《千古大运河》钩流逝之波影,稽遗落之梦痕,自春秋战国开挖"泰伯渎"落笔,写到吴艘越舶亘天来;从秦皇汉武顺水推兵、大河流火,写到隋炀帝开凿运河下扬州;从唐宋国运盛衰系此水,命悬一河,写到京杭大运河在元代横空出世;从汶上老人呕血数斗,写到清代老河工们前赴后继……作者以历史情怀为经,以时代精神为纬,用壮美的文笔,为千古大运河谱写一曲豪迈与婉约兼备的咏叹,三千年历史尽收笔底,数百位人物跃然纸上,整部书 流淌着像运河水一样的诗情,多侧面地写出运河文化的博大精深,写出了运河两岸民俗风情的精彩纷呈。

《千古大运河》写出了京杭大运河在近现代历史中不断萎缩的现实。然而,作者坚定地认为:无论京杭大运河还剩多少里航程、还剩多少里清波,其实,它已经完成了属于它的使命。在它履行它的神圣使命的伟人历程中,不断演化,演化成偌人的文化符号,凝结在华夏历史与传统文明的骨髓中,流动在东方文明的血脉里,永恒在一个民族的历史里。作者深信:京杭大运河就是真的完全死了,也是大地上一袭无可比拟的龙骨,没有什么可以与它同腐朽;就是它真的彻底地干枯,在它的河床下面,一定留着我们这个民族不竭的心泉。

 

《千古大运河》题记................................................. 1

作者简介................................................................................................................ 1

从生命里淌出的文字——我写《千古大运河》........................... 2

《千古大运河》流动的民族史诗....................................... 4

第一部分........................................................... 5

第一筐土................................................................................................................ 5

挖过长江去............................................................................................................ 7

百万民夫挑运河................................................................................................... 11

第二部分.......................................................... 12

劈开砥柱.............................................................................................................. 12

潭里船车闹.......................................................................................................... 13

忽必烈召见郭守敬.............................................................................................. 16

第三部分.......................................................... 18

征服南旺水脊...................................................................................................... 18

横空出世.............................................................................................................. 21

“功漕神”.......................................................................................................... 26

会通河畅通!...................................................................................................... 29

第三部分.......................................................... 30

三落四起战黄河.................................................................................................. 30

决胜清口.............................................................................................................. 37

老河工.................................................................................................................. 42

治不住的黄河...................................................................................................... 45

尾声:今天,我们站在运河边.......................................................................... 48

 

作者简介

    蔡桂林 Cai Guilin ,1960年出生。江苏金坛市人。文艺学•文学批评硕士。现在武警部队政治部工作,大校警衔。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理事。

    主要著作有:

    1、 思想漫谈《名人的座右铭》/山东少年儿童出版社/1984年5月第一版;

    2、 文学评论集《文学的当代思考》/黄河出版社/1991年10月第一版;

    3、 文学评论集《苦恋的激情》天马(香港)图书有限公司/1993年1月第一版;

    4、 长篇纪实文学《中国流失生纪实》/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1993年8月第一版;

    5、 文学评论集《蔡桂林文学评论选》/明天出版社/1994年2月第一版;

    6、 文学理论专著《冲浪:在军事文学的海面》/山东文艺出版社/1994年3月第一版;

    7、 思想随笔《尘世的风铃》/黄河出版社/1996年5月第一版;

    8、 长篇纪实文学《飞天之鹰》江苏人民出版社1999年9月第一版;

    9、 思想随笔《世纪留言》/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99年12月第一版;

    10、 长篇纪实文学《壮乡壮歌》/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9年12月第一版;

    11、 长篇纪实文学《中流砥柱  9898湛江走私大案纪实》/解放军文艺出版社2000年12月第一版;

    12、 长篇随笔《生存还是毁灭》/解放军文艺出版社/2003年3月第一版;

    13、 长篇纪实文学《炎黄天梦  中国航天50年纪实》/漓江出版社/2003年10月第一版;

    14、 长篇纪实文学《成吉思汗灵榇西迁纪实》/中央文献出版社/2005年10月第一版;

    15、 纪实作品集《清风明月—蔡桂林纪实作品选》/人民武警出版社/2006年3月第一版;

    16、 长篇纪实文学《东方际遇—中国犹太人千年历史揭秘》/文化艺术出版社/2006年6月第一版。

    17、 长篇历史纪实文学《千古大运河》/文化艺术出版社/2007年1月第一版

    较有影响的单篇作品有:

    香港回归倒计时10天时,为中央电视台正大综艺145期撰写朗诵词《昨天•今天•明天》,播出后反响热烈,后在报纸副刊发表,获得1997年中国报纸副刊优秀作品奖。

    首发在文学月刊《洮湖》上的散文《从容人生》被《中华文学选刊》转载。

    首发在《解放军文艺》上的散文《爱情的守望》被《散文选刊•海外版》转载,被人民文学出版社收入21世纪年度散文选;被百花文艺出版社收入散文精品《大地的眼睛》一书中;被选为新时期以来优秀散文。

    首发在《解放军文艺》上的散文《最后一匹军马》被《军事文摘》创刊号转载,收入《2004中国散文排行榜》一书。

    另有作品被翻译成外文介绍到国外。

    多次获得全国、军队和省级多种文学奖。

从生命里淌出的文字——我写《千古大运河》

蔡桂林

    尽管我写作长达35万字的长篇历史纪实《千古大运河》(文化艺术出版社出版),只用了短短4个月的时间,然而,准备它,酿造它,却由来已久。

    母亲告诉我,在我出生后的第6个月,我生病了。一开始就高烧不止,来势凶得很。面对昏昏沉沉的我,父母慌了,急急地请来穷乡方圆20里唯一的一位土郎中来诊治。土郎中左看看右看看,没有能说出是什么病,只是开了副方子,让父亲去照方抓药。药煎好了,然而,无论父母做怎样的努力,都无法将药喂进我的肚里去,我拒绝下咽,只是哇哇地大哭。接着,奶水我也无法吃了。第二天,父亲再请来土郎中,土郎中一看我的那副样子,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我无力回天了。”

    我的奶奶一听这话,禁不住“哇”的一声嚎啕起来。

    自我的爷爷起,蔡家就是一脉单传,我是父母的第一个儿子。他们怎么可以接受土郎中的这话?他们怎么能相信他们的儿子会如此命薄?他们哪里肯放弃骨肉血脉?

    父亲找来一条小船,母亲抱着奄奄一息的我蜷缩到船舱里,父亲迎着初冬凛冽寒风,拼尽所有的力气拉纤,一夜奔过80里水路,把母亲怀中的我送到了运河边的常州市立医院。经检查,我患的是急性扁桃腺炎。因为乡村土郎中的耽搁,扁桃腺已经红肿化脓。一瓶青霉素输入我幼小的体内,已经气若游丝的我,重获生命的活力。

    运河给了我生命。

    这是运河给我的第一个印象:它给予生命。

    我在岁月里成长,很快长成了乡村少年。在我十一、二岁时,我和村上的男劳力一起拉着沉重的水泥船去常州,将城市里的粪便拉回来肥田。

    载重十几吨的船,就靠五六个人轮换着拉,那份沉重不是没有经历过的人能够想象的。原本就很羸弱的我光着脊梁,一根根细挑的肋骨暴凸着,清晰可数。热辣的太阳很快将我的上半身暴晒得由白变红,由红变紫,由紫变焦。

    往返3天,200里水路,这对一个尚未发育健全的少年来说,意味着什么?去时没有想过,是带着兴高采烈上路的。当我与同村的男劳力拉着一船大粪返回到家的时候,才真切地感受到这意味着灾难:我的脚筋像是断了般的疼痛,脚后跟先是疯起一串血泡,继而出血,再接着就是溃烂;我的两肩和胸背全都被纤绳勒破了,鲜红的肉外翻着,很快感染化脓。伴着高烧,我开始经受炼狱般的磨难。整整20天里,饱蘸着亲人心痛的泪水换下来带血带脓的纱布,装满了一箩筐。

    在这20天里,我想得最多的是当年父亲是怎样一个人将那艘船拉到常州,拉回我的生命的?因为我有了同样去常州的一个往返,我对父亲的感激升华成了永怀不尽的恩情。

    20天后,纤绳勒下的伤口慢慢结痂痊愈。然而,尽管如此,一个少年原本光洁如玉的两肩和胸背上留下了永不会消失、像是书名号的隐隐伤痕。

    这是运河给我的第二个印象:它流动苦难。

    高中毕业之后,我进了一家做汽车灯罩的社办企业。一天,厂长派我带机帆船去上海拉回做灯罩用的原材料——彩色有机玻璃,这使我有机会沿运河走出更远。

    抵达运河边名城无锡正是傍晚。“管柳犹遮旧女墙,角声孤起送斜阳,英雄百战成廖落,吴楚平分自渺茫,寒烟带愁离塞远,暮江流恨入云长。”(浦源:《西城远眺》)运河里的西垂夕阳,运河边城墙上的点点晚霞,它们悄然牵手,向我铺陈着悠久的历史、通俗的哲学和壮美的生命意义。

    一夜过去。

    清晨,当我被运河水浪摇醒,走出幽暗的船舱时,我立即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太阳沿宽阔的运河滚滚而来,直扑我怀!那份辉煌,眩目惊心;那份壮美,慑魂动魄!当时就有一个愿望十分强烈地漫上心头:我愿意融化在眼前的辉煌里——

    它是一群儿女的家乡,一年一年涌动辽远温馨的波浪。田塍、炊烟、节日、五谷,漫漫水声深处,希望静静升起,弥散自身光芒,将无声岁月彻底敲响。

    千船万船,载不动酸甜苦辣的厚重日子,谁能掰开小小一滴水,倾听大喜大悲?最简朴的愿望照亮双手,歌声起处万物生长,满怀的果实响彻八方。

    这是运河给我的第三个印象:它创造辉煌。

    1983年早春二月,在苏州就读的同乡好友邀我自苏州乘船沿运河南下杭州。我欣然应约。

    离开翠袖三千、风物雄丽的苏州码头,我们航行在吴江与平望之间。

    正值薄暮时分,水底夕阳的残美,令人惊悸。我知道,眼前这清澈的水波,是京杭大运河中最古老的部分,它出生于吴王夫差、越王勾践的年代,在中国大地上以它特有的激情与风姿,流淌了两千多年,在长江以北的邗沟还远在吴王的思考之外时,此处河面上的船只已经在破浪剪水,积蓄着吴、越间争霸的力量。

    透过客船的木格窗户,我看见身披暮色的纤夫们,倾斜着身子,奋力地拉着纤绳,一步一步地蹬走在3000年运河边惟有此处可见的驳岸上。

    驳岸,也称塘道,或者干脆叫纤道。这段塘道是唐元和五年(810)新任吴江知县精心修筑的。当年的他征来民夫和石匠,民夫负责采石,石匠负责垒砌。由三四吨重青石垒筑的驳岸傲然在吴江与平望之间的运河沿岸。由于江南采石困难,也由于这项工程过于艰难繁重,这样的塘道,在这位佚名的吴江知县任内只完成了短短的几公里。

    然而,就是这短短的几公里,成为3000里京杭大运河上的“唯一”,“吴江塘道”成为大运河历史的亮色和荣耀。这些经人工打凿过的石块,犹如书页,犹如简洁的文字,它们在时间中打开,叙说着一个民族的智慧和力量。运河因为有“吴江塘道”变得生动,“吴江塘道”提升着运河的文化品味。

    横卧在暮色水波里的塘道,黝黑光滑,苔痕深深,在落日残照中闪显着惊人的美。

    这是运河给我的第四个印象:它滋养奇美。

    这组我亲历的印象,搅得我不得片刻的安宁:

    它流淌,流淌在我的血管里,命令我一生纯粹、富足、健康。它的命运是我的命运,我的渴望是它的渴望,背离大河,我无依的灵魂,谁能抚养?

    如果说长城是一曲曾经高亢、嘹亮在峻岭间而如今日益声稀的战歌,那么,京杭大运河则是我的一首摇篮曲,一首传唱不息、流淌在大地上的民族史诗。

    运河,无论是清澈还是浑浊,是浩瀚还是简约,在我心里,它都是永生的精灵,都是一脉永不消退的潮流。无论它还剩多少里航程、还剩多少里清波,其实,它已经完成了属于它的使命。在它履行它的神圣使命的伟大历程中,不断演化,演化成偌大的文化符号,凝结在华夏历史与传统文明的骨髓中,流动在东方文明的血脉里,永恒在一个民族的历史里。

    我深信,运河就是真的完全死了,也是大地上一袭无可比拟的龙骨,没有什么可以与它同腐朽。我更信,就是它真的彻底地干涸了,在它当年的河床下面,一定留着我们这个民族不竭的心泉。

    ——我要写。我必须写:关于生命,关于苦难,关于辉煌,关于奇美。

于是,就有了《千古大运河》这部长长的大书。它是展示运河风情的一幅画卷,它是关乎生命的一曲颂歌,它是对于历史的一声咏叹。

《千古大运河》流动的民族史诗

谢宏  光明日报

京杭大运河,一条千古常新的历史河:它用船歌中的一河清水养活了自春秋战国至清所有朝代,促进了中国古代社会的民族融合、政治稳定、经济辉煌、文化繁荣,成为流动在中华大地上的一首壮美的民族史诗。

  武警作家蔡桂林的《千古大运河》以豪迈与婉约兼具的情怀,记录下人类运河史上这首以一枝红杏的新美惊艳世界的史诗。

  《千古大运河》以历史史实为经,以时代精神为纬,用壮美的文笔揭开岁月尘封,勾画出大运河清晰的历史航道,字里行间跃动的是昂扬的时代精神。“天涯静处无征战,兵气销为日月光”,装满王者雄心、意志的运河,帮助了王者的霸业,也淹没王者的霸业,最终留下的是中华民族万古不灭的情思,是劳动者的意志和由这意志铸就的辉煌。我们十分熟悉却又觉得空泛的“历史”一词,就这样被《千古大运河》凸显出来:历史的骨骼、历史的血脉、历史的体温、历史的咚咚心跳、历史的坑洼深浅、历史的悲欢离合就在它的字里行间。

  《千古大运河》在勾画出大运河清晰历史航道的同时,传达出的是拥有这条伟大之河的一个民族的自豪。没有运河也不会有之后的开宝气象(宋)、永乐太平(明)、康乾盛世(清)。把整个民族的心路历程、历史朝代的时政气象、民族融合的历史态势,都一一包孕其中,因之而成为时代之魂。当然,运河带给一个民族的决不止富饶的物产,更有瑰丽的文化。沈既济蘸大运河苏州段多情的水,写下他的《枕中记》、《任氏传》。各领风骚的唐代书法也是运河造化出的极品。没有运河,就不会有唐传奇,也就不会有滥觞于宋代勾栏茶肆里的宋话本;不会有元杂剧,也就不会有日后的《水浒传》……没有大运河,中国文化一定是另外一种样子。京杭大运河,人类造化的杰作,因了这份杰作,中华文化具有了更加跌宕的层次和更加丰厚的内涵;是人类生命的奇观,因了这份奇观,中华文明具有了更加风富的色泽。运河在不断演进中已升华为一条文化带,一条漫长的遗产长廊,展示着中华3000多年迷人的文明成就。

  《千古大运河》在多侧面地描绘出大运河的开掘史、演变史、文化史,呈现给我们的思想美感的同时,更以感人的细节、独特的个性,为挖掘它、呵护它的芸芸众生谱写出一曲浩然壮歌。郭都水、功漕神、潘季驯、靳辅、陈潢、老河工……这些与伟大的运河联系在一起、彪炳史册的中华优秀儿女,一个个令我们肃然起敬。

  京杭大运河穿黄河南行,受黄河的影响最大。翻开尘封的典籍,搜寻关于黄河的书页,每一页的正反面上写满的都是“水患”二字!更有甚者,黄河,稍有不快便更辙易道,随意夺口,时而北走天津,时而南下江淮,沿黄百姓痛苦不堪。在颤抖的悠悠岁月里,黄河赋予中华民族的一半是血泪,一半是黄金。44岁的佥都御史潘季驯是在黄河决口、无数沿黄百姓生灵涂炭的危难之际受命总理河道的。上任之后,立即带人到河患最严重的地方慰问百姓,实地查勘,沿河而上,访问有经验的当地乡官、老农和老河工,详细了解水情,征询治理意见。提出了借水攻沙,以水治水的“束水攻沙”方案。一言既出,立即遭到无情的围剿。朝廷的任何举动都是政治。“束水攻沙”自提出的第一天起就是极其敏感的政治斗争。政治斗争的本来法则在于执著于事情的性质而不在于事情的内容。而当原则争辩一旦成为快意恩仇,人身迫害也就不可避免。很快,执意要将“束水攻沙”理论付诸实践的潘季驯遭到诬告,被撤销了一切职务。“官可以不当,志岂可改!”铁骨铮铮潘季驯踏上了归乡之路。就这样,黄患来临时有人想起他,灾害过去之后有人又急急地抛弃他,几十年里,潘季驯三落四起。每次被贬,他矢志不改;每次再起,他“日与役夫杂处畚锸苇萧间,沐风雨,裹霜露”。由于潘季驯大力整治,使明代京杭大运河畅通无阻,黄河安澜200年。71岁高龄时,潘季驯乞休离职。他最后一次上朝,说起一生治水半在运河,潸然泪下。就在快要走出奉天殿时,他再次回过头来,向朝廷说出了最后的心声:“去国之臣,心忧在河!”

  《千古大运河》中如此的人物比比皆是。正是这些人物成就了大运河,使大运河流淌千古,滔滔不绝;千古大运河上流动的正是由这些人物所代表、所体现的不朽的民族精神。面对千古大运河,我们自豪;面对这些人物,我们振奋。

第一部分

第一筐土

    公元前1122年。隆冬。一个没有月亮的深夜,两个黑黝黝的影子闪出了今陕西渭水中游以北的周王城东门,直奔护城河大堤。

    两个黑影与早早等候在这里的一队人马会合,消失在黑暗中。

    这两个黑黝黝的影子不是别人,他们是周王古公亶父的两个儿子。

    伟大的母亲姜嫄在野外踩“巨人”的脚印后受孕所繁衍出的周人,传12代至古公亶父,占据岐山一带。这里土地肥沃,适宜耕种,连苦涩的野菜也如饴糖一样甜。古公亶父在这方土地上开良田、设官吏、筑城邑、营宫室,逐渐强大起来,被后世周人追尊为周太王。

    周太王一共有3个儿子:长子泰伯,次子仲雍,三儿子季历。随着古公亶父的老迈,继位问题提上了议事日程。

    周王朝吸取商代“九世内乱”的教训,确定父王死后只能由嫡长子继承王位的礼制原则。但长子泰伯认为三弟季历更为优秀,由他来继承周国的王位,是周国之幸,是黎民之福。可是,这不合周国的礼制。泰伯几次向父王恳请,都被否定了。无奈中,泰伯想到了出走:自己离开周国,这样,父王便可顺理成章地将王位传给最小的弟弟季历,留给三弟更自由的空间和舞台。

    在人们将权力和地位当作美酒而疯狂痛饮的今天,这听起来有些像是童话,然而,它是真实的。它证明中华文明的源头之水,是何等的明泚,是何等的高洁!

    仙风道骨、兰心蕙性的长子泰伯选择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躲过卫士和宫廷所有人的注视,带着二弟,登船离去。

    泰伯留着三缕胡须,仲雍长发披肩,他们并排端坐在一只小木船上,在一片咿咿呀呀的桨声中驶向远方。

    去哪里呢?

    不知道。

    泰伯只知道要离开,只知道走得越远越好,走到父王和弟弟根本找不到的地方去。至于要去哪里,在哪里停住脚步,在他们决定出走时根本没想。

    他们一路向东,再向南,风餐露宿,栉风沐雨。

    走了两个多月,他们进入了一片完全不同于周国景象的蛮荒之地,土著人说话一句也听不懂。

    他们在这里停下了下来。

    泰伯和弟弟很高兴:这样的地方父王和三弟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的,更不会找到这里来。

    后来他们知道,这个地方叫梅里(今无锡梅村)。

    此时的梅里,居住着的是古越族的一支。他们赤身裸体,断发文身,以巢为居,以洞为室,处在没有开化的原始状态,与中原的信仰和风俗大不相同。

    入乡随俗,泰伯和仲雍也以裸为饰,与这里的土著人打成一片,融为一体,很快赢得了梅里土著人的信任。

    泰伯和二弟将地处黄河流域的周国的先进文化带到这里,发展生产,几年间,就使梅里民人殷富。接着,他们组织殷富起来的梅里人筑城(称吴城),使土著人走出巢穴和土洞,走进吴城。

    看到泰伯兄弟这么能干,梅里人心悦诚服,当他们为了更有效地发展生产,决定像中原部落那样建立吴国时,梅里人一致推举他们十分信赖的泰伯为君长。

    就这样——吴国——在中国的历史上诞生了,诞生在太湖之滨。

    有了“吴国”,梅里这块土地开始形成影响日后华夏历史的巨大力量。

    建国后,君长泰伯想的是怎样才能使接纳了他们的梅里更加兴旺,更加富裕。身为君长的泰伯带着弟弟仲雍不断考察,思考着,探索着。

    他们想到了父亲古公亶父的事迹:父亲率领人民,沿着水边来到岐山这个地方,带着他的妃子姜女查看地形,建造房屋。(见《诗经》: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爰及姜女,聿来胥宇。)正是由于父亲的这次沿水而行,才有日后周王室的强盛啊!

    对,应该着手治水。

    梅里地势低洼,遇小雨容易内涝,逢大雨必定遭淹,需要一条泄洪渠道,解决内涝水淹灾害。如果能开挖一条人工河,将太湖水引到梅里来,不但可以浇灌种植,从事养殖,更重要的是每遭大雨,还能及时将梅里的积水排入太湖。备民之旱涝,梅里一定会更昌盛。

    一个大胆的构想在泰伯的心中酝酿成熟了:将梅里人动员起来,开挖一条自梅里通向太湖的人工河道。

    君长泰伯的想法,得到了所有梅里人的热烈响应。

    是年春闲季节,梅里人走出舒适的吴城,浩浩荡荡地开赴工地。

    未完全开化的古越族后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浑身有的是使不完的力气,而且特别能吃苦,他们手掘肩扛,男挖女运。手上磨起了血泡,疼得呲牙咧嘴,可他们并不放下手中的劳作。血泡碍事,干脆,他们用竹针挑破血泡,血水淋漓,他们弯腰抓起一把湿土摁在破烂的地方——他们认为土能止血——照干不误。

    一年不成两年,两年不成三年,到第四年秋末,一条连通太湖,长87里、宽18丈的人工河道蜿蜒在梅里大地上。

    人工河挖成,梅里人牵来了湖水的波涛,浇灌出沃野上丰硕的垂穗,滋润出阳春里茉莉花香,梅里人因此更加富裕。

    为了纪念视王位如草芥、观名利如浮云、重操守如泰山出走而来的泰伯,为了纪念引来碧波、送走洪患的周人,梅里人虔诚地将他们的君长领导挖成的这条运河亲切地称为“泰伯渎”。

    淡薄名利的泰伯,挖运河就是想造福黎民,可正是他领导开挖的这条87里长的河流,成为了华夏历史上名副其实的人工运河的“先河”,不仅成为京杭大运河的历史起点,更重要是,它改写了人类的生存史、发展史、文明史,中华民族的精神,也在这种改写中巍峨齐高!

挖过长江去

    楚,原是江汉流域的一个蛮族国家,于公元前689年在郢建都,后通过兼并附近小国,日渐强大。

    楚国国都郢在长江之侧,攻打楚国国都必须进入长江。

    当时,吴国兵粮之船只能沿太湖支流荆溪到达东坝(今江苏省高淳县境内)。东坝,太湖水系与长江水系的分水岭:之东是连通太湖的荆溪,以西是长江支流水阳江。水阳江与荆溪互不相通,之间隔着60余里的一段高阜,要想使溪、江连通,就必须凿开这段高阜,这样,吴军伐楚的战舰才可能自太湖进入长江。

    “阻挡我雄心者,是山就搬掉它,是河就令它改道,况只区区一方高阜乎!”吴王阖闾眉毛下一对流光溢彩的眼睛,瞅着什么的时候都异常专注,有一股逼人的气势。他命令伍子胥:“这一使命交给你了!要物给物,要人给人,目标就一个:开通它!”说到这里,阖闾将攥紧的拳头狠狠地砸在眼前的御案上,像是砸在东坝高阜上,震得御案上的茶碗落到了地上,“当”的一声摔得粉碎。

    “是!”

    伍子胥庄严地高声领命。

    公元前506年早春,如毛的细雨,纷纷扬扬,由天上洒落着。细雨过后,四望云物,光明而清鲜,一阵暖风吹来,带着新生、发展、繁荣的消息。远山已从沉睡中醒来,盈盈地凝着春的盼睐。就在这个季节里,伍子胥带着由兵士为主包括吴人民夫组成的浩浩荡荡的开河队伍,来到了东坝,在荆溪与水阳江之间的高岗上安营扎寨。

    螺角号声唤醒黎明,他们肩披曙色,开始一天的劳作;当成群结队的老鸦在榆钱树的树巅上来回盘旋时,他们才停下,在离工地不远、临时搭起的茅寮中睡去。就这样,他们用簸箕柳筐,一点一点开掘着眼前的这方高阜。

    8个月之后,当东坝村头一片柿树呈现出耀眼的火红时,穿越高阜、长68里的水运通道,横卧在了异常爽朗的深秋里。

    这条东连太湖、西入长江的运河,因为是伍子胥领导开掘,历史学家们将它称为“胥渎”,又称“堰渎”。

    清晨,即将班师凯旋的伍子胥披一袭长袍,站上新土湿湿的堤岸。他看见堤岸上罩着一层白霜,蜿蜒而肃穆;河道里的水平静而舒缓,波澜不惊。秋风撩起伍子胥的长袍,飘逸而生动。他仿佛看见携带着阖闾梦想的吴国雄师,沿眼前的水道急驰而去,开创出吴人的煌煌伟业。

    胥渎两端各建有一闸,东侧连接荆溪的称荆溪闸,西侧连接水阳江的称水阳闸。闸,出现在了运河上。伍子胥在临离开东坝班师回都时,决定在这里留一营人马,守护作为重要军事设施的胥渎,启、闭胥渎上的荆溪闸和水阳闸。这一营吴国士兵成为了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守闸人。

    闸和守闸人的出现,是运河发展史上的大事。是中国人生活中的大事。

    因为掌握了建闸技术,使运河的开筑可以从此不受地势的限制,只要人需要,就可以引水节节爬坡,翻梁过岗,想通到哪里就可以通到哪里。

    因为有了闸,使人工运河与自然河流有了更深的区别。闸,就是人为设置的障碍,就是人为制造的环节,这在自然河流上是没有的。有闸就得有人去开启和关闭,守闸人出现了。守闸人的出现,使运河上的闸染上各色各样的性格、喜怒哀乐的情感——守闸人的性格就是闸的性格,守闸人的情感就是闸的情感。你要过闸关吗?请先过“人”这一关。重关系、讲人情、疏通关节……成为“闸”前的应有之意。

    沾在长袍上的东坝泥土尚未干脱,伍子胥又接到了吴王阖闾新的命令:为将来东伐越国做准备,开凿太湖连通东海的运河。

    这是一个“大天大地大文章”的大时代。生活在这样时代里的人,总是充满梦想,充满激情,充满不知疲倦、不畏艰险的奋斗精神。接到王命,伍子胥二话没说,再率队伍,奔向工地,在太湖河渠纵横的水网地带挥锄开挖,用手中的锹、肩上的筐,将吴王的理想、吴王的意志书写到不朽的大地上。

    又是8个月,指向越国的水道逶迤而成。

    这段水道,史称“胥浦”。

    吴人为伐楚而开的胥渎,为伐越而挖的胥浦,与泰伯渎一起,成为江南古运河的雏形,永载史册。

    运河,如一只凤凰,在大时代的战火中涅槃,在大时代的战火中展翅。

    天下事如弈棋,以落子先后、当否定胜负。应该说,吴王阖闾凿出胥渎、胥浦,算是落子占了先手,投子也不失其当,伐楚可谓是顺乎其势的事,眼下是只欠东风了。

    阖闾所要的“东风”很快就来了。

    公元前506年,阖闾九年,在位13年的楚平王已经死去,此时是楚昭王10年。一点也认不清大势的楚昭王派他的军队悍然发动进攻蔡国的战争。受到突然攻击的蔡国联合起唐国奋起抗楚。

    远在太湖之滨都城里的吴王看清楚了这场战争:蔡、唐两国处于楚国北部侧背,战略地位相当重要,如果能同这两个国家结盟,就可以秘密出兵,绕开楚国重兵布防的东部战线,迂回突袭,直入楚国腹地,杀它个措手不及。那样,事半功倍,宿敌楚国休矣!

    不过,此时的吴王按兵未动。

    他不是不想动,他早就跃跃欲试,而是在耐心地等一个理由,等一个种名分。出师无名,胜之不武;名正言顺,胜之坦然。

    吴王要的“名分”很快就来了:联合抗楚的蔡、唐两国,国小,势单力薄,根本不是强大的楚国的对手。双方战之几个会合,蔡、唐渐成败势。蔡、唐两国深刻地认识到,再这样硬撑下去,大有亡国的危险。他们一商量,决定派出特使,向地处东南、国力渐强的吴国求援。

    蔡、唐两国特使的到来,使吴王阖闾十分欣喜:不请都想出兵,何况来请呢?面对特使,阖闾慷慨激昂,愤怒声讨楚国的不义,当即决定立刻发兵,与蔡、唐并肩作战,解蔡、唐于倒悬,申张正义!

    次日,阖闾以伍子胥、孙武为将,亲率吴军3万,沿荆溪到东坝,经刚刚凿通的胥溪入长江支流水阳江,从水阳江穿过固城、石臼、丹阳、南漪等湖进入长江,经长江至江北濡须口入淮,然后溯淮水西进,抵淮汭(今河南潢县北),再然后舍船登陆,在蔡、唐军队的引导下,迅速通过楚国北部大隧、直辕、冥厄三关险隘(今河南信阳),出其不意地出现在汉水东岸。

    昨天还沉浸在对蔡、唐作战节节胜利的喜悦中的楚昭王闻得报告,大吃一惊:“怎么可能?楚、吴相接的东部边境我有重兵防守,吴军是怎么过来的?”

    “他们从淮河上来!”

    这更使楚昭王大惑不解:“太湖与长江根本不通,太湖边上的这只青蛙怎样跳过长江、进入淮河的?”

    当得知是原楚国太子建的老师伍奢逃亡吴国的次子伍子胥领导凿通东坝,沿此运河而入长江的消息后,楚昭王大惊失色:“吴王用心深远!亡楚者是我楚人啊!”

    经此一役,楚国虽然在之后介入的秦军救援下得以逃过灭亡的一劫,但已经元气大伤,日落西山,再也构不成对吴国的威胁。历时数十年之久的吴楚战争从此告一段落。

    也经此一役,吴国则打出了国威军威,声名远播,令中原各诸侯国惊叹。

    是胥渎,是运河这只火中浴生的凤凰,为战神插上了飞翔的翅膀。

    依靠着东南健儿和充足的物质支持,破楚图越成功,极大地鼓舞了吴王,特别是打败越国之后,夫差觉得自已再无后顾之忧,野心像陡然暴涨的运河水,恣肆汪洋,满地横流,一心要北上伐齐,挺进中原,与在黄河、济水流域的齐、晋争霸。

    对地处太湖之畔的吴国来说,北上伐齐,经胥渎入长江绕道太远,吴王夫差需要一条与他的雄心一样急速的水道直入长江。

    战争推进到哪里,兵、粮就要输送到哪里,运河就要开通到哪里!开凿直入长江的水道,令兵舰、粮船快速驶进黄河、济水,成了摆在踌躇满志的吴国人面前的头等大事。

    王者的意志,就是武士的剑锋,就是民夫的铁镐。又是伍子胥,他带领着曾开挖过胥渎、胥浦的兵士民夫,再次走上工地。掘出泰伯渎的后人们,拿起先人留下、装过运河第一筐土的筑河工具,加入了开河行列。

    水道从吴城北门起始,西北行,穿过护城河,进入城西面的射渎、蠡湖,然后过梅亭(今无锡东南梅村)、常州间的阳湖,从江阴西侧利港过长江,到达广陵(今扬州)。史称“古江南运河”。

    沿着新近开挖出的这条古江南运河,公元前486年,吴王夫差发兵吞并了地处长江北岸小小的邗国,并动用大量人力物力,在邗地蜀冈修筑坚固的城堡——史称“邗城”(今扬州市)——取得兵锋北指齐、晋的“桥头堡”。

    邗城,建筑在蜀冈之上。城的南沿在蜀冈南麓的断崖上,断崖下即是长江。城为方形,板筑城垣,周长约十华里。城南有两道垣,外城垣和内城垣之间有濠环绕。传说城没有南门,北门为水门,只有东西两面有城门,这种形制,与江南的越城、淹城遗址相似。

    有了邗城这座“桥头堡”,接下来的问题是打通从邗城出发,挺进齐国的路线问题。

    吴王夫差想到的还是水路。

    吴国地处长江下游地区,河川纵横,湖泊密布,交通全靠水路,“不能日日而废舟楫之用”,就是说,交通运输一天都离不开船。对水,对水上的船,十分依恋,驾轻就熟,得心应手。特别是在攻楚之中,吴国吸取了楚国发展航运的技术经验,造船技术也有很大提高,已经能建造各种大中型舰船,而且,在多次实战中,舟师已经成为吴军的主力。基于这些考虑,吴王夫差坚定地认为:要打败齐、晋,必须依靠水路,依靠久经考验的水上雄师。北进伐齐,打通长江与淮河的连结,使兵舰、粮船顺利驶进黄河、济水,成了摆在踌躇满志的吴王面前的头等大事。

    “挖!挖过长江去!”——吴王的雄心在呐喊。

    历史的使命再次落在伍子胥肩上。

    伍子胥奉王命来到邗城。

    来到刚刚领军打下的邗国,伍子胥乘马驾舟,自邗城一路北上,先进行实际考察。江河湖川,尽入心胸;水道走向,了然在掌:从邗城西北蜀冈南沿开始,引江水绕过邗城东,然后折向北流,经武广、陆阳二湖(今江苏高邮南)之间,北注樊梁湖(今江苏高邮北),再折向东北,穿过博芝(今江苏宝应东南)、射阳(今江苏宝应、淮安两县东)二湖,再向西北至末口(今江苏淮安县城东北)入淮,因地制宜地把几个湖泊连接起来,形成一条北通淮河的水道。

    这段将由江淮之间众多湖泊、河流连缀而成的运河该叫个什么名字呢?伍子胥的随行问。

    伍子胥答:“水随城名吧,就叫它‘邗沟’吧。”

    开挖邗沟的方案报给身在都城的吴王夫差,吴王给了一个字的回复:“速!”

    体现着王者意志,暗藏着称霸野心的邗沟开挖工程,在伍子胥坐阵邗城指挥下,悄然开工。这一只凤凰将诞生之后,必定要肩负起重蹈战火使命。

    邗沟全长了380里,工程十分浩大。伍子胥引五万吴军和民夫在沿线日夜开筑。心急的吴王一日三催,要求加快开挖速度。不得已,伍子胥又征江淮之间的民夫三万投入工程。八万人怀揣几块干干的米粑,饿了就啃几口,渴了就用手捧起湖水喝下去。他们披星戴月,挥汗如雨,劳动的号子此起彼伏。特别是在冬天里,他们迎着严冬寒冷、小刀似的朔风挖掘,绑在腰间的干粮都冻成了冰疙瘩,必须用更硬的物什砸开才能咽下。雨水、雪水沾在身上,一冻,每个人都成了穿着盔甲的武士。在开筑邗沟所经历的冬天里,冻饿而死的兵士、民夫数千人,一里运河就倒下10人,他们用生命计数着邗沟的里程;这些冻饿而疫的人被就近埋葬在河道边,化作了邗沟的灵魂。

    由于年代久远,邗沟开筑的具体过程,已被历史的尘埃掩埋,无从考证。站在古邗沟遗址上问默默的河水,河水无声;问瑟瑟的堤岸,堤岸无言。20世纪50年代,在宝应县一户农民家的猪圈里发现一通汉碑,碑身残破,字迹依稀。仔细辨认得知,在开筑紧挨博芝湖一段河道时,由于靠湖的堤坝在河道尚未挖成时垮决,汹涌的湖水突然袭来,正在河道中挖掘的士兵和民夫逃避不及,2500多人被席卷而亡。两千多具尸体漂浮水上,充塞河道,相接十余里,惨绝人寰。

    运河,你注定要以人的生命为代价,才肯绽开日后的华采、绝世的容颜吗?

    在开挖邗沟的一年里,伍子胥没有回过一次京城,没有离开过工地一步。他穿行在邗城至末口之间,不断地催促着挖河的民夫们。终日奔走在泥水里,伍子胥脚上的指甲被水泡得脱落了,十指路出鲜鲜的血肉。公元前486年,当邗沟得以最后贯通,伍子胥回到京城向吴王复命时,吴王夫差根本不敢认了:眼前黑瘦黑瘦的人,真的是我的行人伍子胥吗?。

    ——邗沟旁曾建过一座“财神庙”。这座“财神庙”直到新中国建立之后才在邗沟故址上消失。有意思的是,名字叫“财神庙”,可庙里供奉的并不是“财神”,而是吴王夫差。因吴王夫差之后的结局很不好,不好公开祭祀,只是以“财神庙”的名义为他立祠。更有意思的是,这座庙的庙门一反扬州地带一般朝南的习俗,而是将它开向朝北,用意就是让他面对也是由他下令在北面蜀冈上建筑的邗城故址。精细的扬州人有情有意啊。历史是不应该忘记的。

    邗沟水道的开通,吴人从吴都出发,得以由此运河轻松地进入泗、沂、济三水,将他们的矛尖剑锋直指齐人的床榻。

百万民夫挑运河

    秦汉之后,统一的帝国陷入了长达近400年分裂的深渊中。

    从公元220年到公元589年,四海之内权欲之斗如火如荼,山河破碎,生灵涂炭,一茬茬自封的皇帝们杀人、剖骨,铜柱炮烙,酒山肉海,芙蓉帐暖,铜雀春深,所有的人文伦理和道德信仰都已在生存的实用法则下被践踏殆尽,文明既久的华夏,坠入了一段最不堪回首的荒唐岁月。

    尽管也有一些超凡的智者视若无睹,悲哀的愁人空怀愤懑,但苍白的面容下其实都是心潮难平。看起来乱世多隐者,然而,真正的高人并不能真正逍遥世外,无论是箪食陋巷抑或是垂钓江渚,他们皆如同身登蓬莱而遥望齐州,九点烟云中,往往慨然浩叹。

    所以说,总有一种潜在的力量决定了乱世不会长久,愈是黑暗,期待光明的程度也就愈为炽烈,尽管没有多少人真正知道从黑暗到光明的过程需要多大的代价。

    代价再大,光明也会到来。天下势乱久了,到了该治的时候了。

    公元581年,北周外戚杨坚建立隋朝,是为隋文帝,定都长安(今西安市),再一次建立起中国历史上的统一王朝——隋。

    公元605年,杨广与朝廷大臣密谋,害死文帝,矫诏缢死太子杨勇,踏着血腥之路,坐上了隋朝皇帝的宝座,改年号“大业”,史称炀帝。

    登位之初,炀帝“发天下丁男,年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者”全部去筑河。“发河南淮北诸郡男女百余万,开通济渠”(《通鉴•隋纪四》)。两项开凿运河的浩大工程自大业元年(605)3月动工,到8月就全部完成了,历时不足半年,工程规模之大,进度之快,堪称中外工程史上的奇迹!

    其中固然有黄淮平原土质疏松,易于开挖,沿途又充分利用天然河道和历代开挖的人工河道,在工程量上大为减少的原因;其中固然有此时冶铁技术已经普遍应用,开凿运河所需的工具制造有保障的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隋炀帝不顾民生,滥用民力,给人民带来沉重负担乃至苦难,整个社会为此付出了极其高昂的代价。

    无名氏在《开河记》中这样记载此时筑河的情景:“男丁不供,始役妇女”,以至成千上万的民工惨死在运河工地上。

    唐代文人韩偓描写过隋朝修河民工的悲惨生活:

    隋炀帝派遣酷吏麻叔谋主管修河,强制天下15岁以上的丁男都要服役,共征发了360万人。同时又从五家抽一人,或老,或少,或女子,担负供应民工的伙食炊事。

    主管修河的酷吏还派出了五万名彪形大汉,各执刑杖,作为督促民工劳动的监工。

    因为劳动负担很重,监工督责太急,动不动就用棍棒毒打,所以不到一年,360万民工死者竟达250万人。

    为此运河,多少家破,多少人亡!

运河啊,你的堤岸是由民夫的白骨筑起,你汨汨流淌着的是河工的血和泪!

第二部分

劈开砥柱

    公元618年5月,炀帝在江都被叛将令狐行达用巾带缢死的消息传到长安的当天,李渊立即废掉了杨侑,自己称帝,是为高祖,国号唐,定都长安。——一个新的王朝,在战乱与血泊中诞生。

    在全世界所有的大河中,惟有黄河的身躯里是“一石水,六斗沙”。在它冲出黄土高原一路东下时,每年挟带而来的泥沙高达16亿吨。有人计算过,倘若将黄河携带的泥沙堆成两米一米宽的墙垣,它的长度可绕地球20多圈!辽阔的华北平原,就是它古老的得意篇章;而六千平方公里的“近代黄河三角洲”,则是黄河自咸丰五年(1855)铜瓦厢决口改道后百年中的即兴之作;直到今天,它仍然借着丰水季节的肆意横流,每年在入海口的地方信手捧出约三万余亩的“小品”!

    这样的黄河对汴渠的影响是巨大的。只要黄河稍一感冒,整条汴渠就会跟着打喷嚏:淤积壅塞,漕运中断。

    唐代初年,每年初春都要征发附近州县的男丁“塞长茭,决沮淤”,疏通堰口,修治渠道。

    开元十五年正月(727),面对汜水堵塞,漕运不畅的问题,洛阳人刘宗器曾上奏:请塞汜水归汴河口,于下流荥泽界开梁公堰,置斗门,以通淮汴。

    玄宗照准。

    工程自从2月上马,开挖至6月成渠。没有想到的是,“新渠填塞,行舟不通”。玄宗一听,急了:看来必须动大手术才行啊!他当即令将作大将范安及“发河南府、怀、郑、汴、滑、卫三万人疏决,开旧河口,旬日而毕”(《唐会要》)。

    自黄河入渭水的漕运路线,黄河三门峡是必经之地。黄河至壶口,一声短吟,撩起泻天瀑布;及抵龙门,换成一阕长吼,搅出的是动地狂飚!这里的砥柱之险,历代都视为畏途:

    自砥柱以下,五户以上,其间百二十里,河中竦石桀出,势连襄陆,盖亦禹凿以通河,疑此阏流也。其山虽辟,尚梗湍流,激石云洄,澴波怒溢,合有十九滩,水露迅急,势同三峡,破害船舟,自古所患。

    郦道元《水经注》

    西汉、魏晋对三门峡都曾经进行过修治,但虽世代加功,都以失败而告终。开皇元年隋大将郭衍、开皇四年隋杰出工程专家宇文恺修筑的广通渠曾抵达这里,为这一水流漰湃、涛波尚屯阻碍漕运的险流工程,付出了巨大代价,虽然得以通航,但商舟是次,踟蹰难济,险关重重。大业元年隋炀帝迁都洛阳以后,这段险流就再也没有修治过,漕路已经不通。

    无奈,唐初的漕运袭隋旧制,从洛阳至陕州一段以陆运为主:“江淮漕租米,至东都输含嘉仓,以车或驮陆运至陕。”(《旧唐书》)以陆运的方式,绕过黄河三门峡段的砥柱之险。

    唐初,对关东、河北及江南漕运依赖不是很大,一段陆运还能应付。然而,自唐高宗之后,官俸军需急增,西运关中的漕粮、物资,仅靠陆运至陕,再也无法能满足关中的需要了。而且,陆运至陕,虽然才三百里,可所付的佣金要比水运昂贵得多,如果变陆运为水运,能够节省很大的一笔运费:“若能兼河漕,变陆为水,则所支有余,动盈万计”。(《旧唐书》)(附:黄河三门峡砥柱之险图)

    形势所迫,形式所逼,唐王朝决心修治三门峡航路。

    决心是一回事,能不能筑成则是另一回事。显庆元年(656)10月,苑面西监禇朗上书请开砥柱三门,凿山架险,拟通路运。唐皇恩准,降旨:“发卒六千人凿之。”

    禇朗领着这三千人大干了一个月,工程完成了,“后水涨引舟,竟不能进。”(《唐会要•漕运》)

    官员领导的开凿天险失败了。

    砥柱天险,阻挡着漕运,也激发出人们征服它的欲望和冲动。中宗神龙年间,将作大匠杨务廉上书请开砥柱三门。如果说禇朗只是官员请开天险,这次则是专家出马。作为将作大匠,我们相信杨务廉在上书之前一定早已深思熟虑:怎么开,有多大把握。是的,杨务廉想到的是以往谁都没有采用过的以险制险的招数,就是在砥柱的峭壁上开凿三门峡栈道,“以挽漕舟”。

    然而,使杨务廉始料不及的是,栈道凿成后,艰难地攀爬在这三门峡栈道上挽漕舟的挽夫很多人坠死在峡崖下和黄河里。开始时,漕运管理部门面对挽夫坠死多“以逃亡报,因系其父母妻子,人以为苦。(《新唐书》)”——瞒报事故真相,古已有之。

    面对这样的近于是死亡之路的“三门峡栈道”,设计、开凿者——将作大匠杨务廉羞愧难当。

    专家领导的开凿天险也失败了。

    历史进入了唐开元年间。

    此时,李齐物任陕郡太守。李齐物是个很有点责任感的官员,而且生性执着。面对在自己治所内的砥柱天险阻碍漕运,他食不甘味。数十次亲临实地考察,反复总结禇朗、杨务廉失败的原因,最后形成了自己的开凿方案。

    李齐物的开凿方案获批准后,唐代征服三门天险最大的一项工程于开元二十五年(737)11月拉开了序幕。

    李齐物破砥柱天险的方案就集禇朗、杨务廉方案于一体,就是既凿河,也凿挽道:在三门峡北岩石中凿河,开其山巅为挽路。凿山破石的方法,采用当时已被普遍应用的烧石沃醯的方法。

    到天宝元年(742)正月25日,渠成放流,历时5年,终于完工。

    这条“新河”是在人门北岩石中凿出,河身微西北东南倾斜,全长280余米,两壁陡立,上口比河床稍宽。新河的南端正当人门的入口,北端是人门的出口。《旧唐书》兴高采烈地记载道:开元二十九年(741),“陕郡太守李齐物,凿三门以通运,辟三门巅,逾岩险之地,俾负索引舰,升于安流,自齐物始也。”

    河成后无定名,《唐会要》、《旧唐书》称之为“渠”;《通典》称为“石渠”;《通鉴》称之为“三门运渠”;《新唐书》称之为“新河”;《开元传信录》称之为“天宝河”。

    《开元传信录》记载:“天宝中,上以三门河道险束,漕运艰难,乃旁北山凿石为月河,以避湍急,名曰天宝河,岁省运夫五十万,久无覆溺淹滞之患,天下称之。”

    天宝河就是开元新河,收到了“便于漕运”的效果,不仅可以避开激流,航运安全,并且还节省了大量人力、物力,溯河西运的漕粮也大为增加。

    因为该河凿于唐开元年间,史称“开元新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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潭里船车闹

    乐土,总是在水一方。

    大河与沃野是一对情深意笃的情侣,沃野如少女一般用油菜花、苜蓿花和一望无际的稻麦粟菽……的斑斓七彩深情地装点起来,盛装迎候着它心中最英俊的运河王子;运河则是风流翩翩的少年,以它永恒的热情,以它无尽的关爱,缠绕着美仑美奂的沃野,不离不弃,相依相偎。倾慕地瞭望它们,我们看到的是一份清润迷人的田园水色。

    花香总离不开鸟语。花香和鸟语是水和土交媾的结晶。运河和沃野将这份结晶以无以伦比的精妙呈现给世界:运河两岸,百鸟来仪。杭州的柳枝上有黄鹂啼啭,苏州的莲池里有鸳鸯交颈,常州的新梁上有春燕垒窝,济宁的树桠上有喜鹊筑巢,临清的稼穑里有群鸟呷呷,德州的屋脊上有信鸽勾勾,运河沿岸的苇丛里有翠鸟翻飞,长空中有苍鹰翱翔;秋天的运河上群雁栖息,冬堤上有雪泥鸿爪……吉鸟亲吻着运河两岸花的芳唇,良禽拥抱着两岸的青枝绿叶,

    唐王朝对漕运重视程度,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加显现。

    从隋王朝那里全盘接受过来的发达的水网,经4次修筑而畅通的汴渠,加上划时代的开元新河,迎来了唐初百年以来的鼎盛时代,迎来了唐王朝封建政治、经济、文化得到高度发展的黄金岁月。

    掩埋在运河边雷塘尘土里的炀帝作何感想呢?

    没有人知道。

    只有文学,只有文学家可以靠想象来回答:

    ……隋之疏淇汴,凿太行,在隋之民不胜其害也,在唐之民不胜其利也。今自九河外,复有淇汴,北通涿郡之渔商,南运江都之转输,其为利也博哉!不劳一夫之荷畚,一卒之凿险,而先功巍巍,得非天假暴隋,成我大利哉?!

    皮日休《汴河铭》

    天宝元年(742),陕州刺史、水陆转运使韦坚开凿广运潭,将中国运河“成我大利”的辉煌,推向了史无前例的高峰。

    韦坚在隋代广通渠的基础上,于渭水之南开凿出了一条与渭水平行的渠道。它西起禁苑之西,“截灞、浐水傍渭东注,至关西永丰仓下渭合。于长安城东九里长乐坡下、浐水之上架苑墙,东西有望春楼,楼下穿广运潭以通舟楫”(《旧唐书》)。

    天宝二年(743),广运潭修成。

    开成后广运潭,使唐都长安通过华阴、陕州、洛阳与大运河连成一线,唐玄宗采纳裴耀卿建起来的永丰仓所贮存的粮食,都可以用船运往长安,不必再用牛车陆运。粮食等物资的运输量大大增加,“岁漕山东粟四百万石。”

    为庆祝广运潭的开筑成功,竣工那天,韦坚在广运潭内举行盛大的庆典。他请来当朝皇上唐玄宗,安排在望春楼欣赏广运潭上的旷世庆典。

    韦坚预先从洛阳、汴州、宋州等地调集来了300只小斛底船,置于潭侧,每只船上都挂上写着各州郡名字的牌牌,船上除装上各州郡所产的稻米之外,再是装着该郡出产的最著名特产——

    广陵郡(今扬州市)船载广陵所产的锦、镜、铜器、海味;

    丹阳郡(今南京市)船载京口绫衫缎;

    晋  陵(今常州市)船载折造官缎绫绣;

    会稽郡(今绍兴市)船载铜器、罗、吴绫、绛纱;

    南海郡(今广州市)船载玳瑁、珍珠、象牙、沉香;

    豫章郡(今南昌市)船载名瓷、酒器、茶釜、茶铛、茶碗;

    宣城郡(今宣城市)船载空青石、纸笔、黄连;

    始安郡(今桂林市)船载蕉葛、蚺蛇胆、翡翠;

    吴  郡(今苏州市)船载三破糯米、方文绫;

    ……

    数十个州郡的船只排在潭内,一路伸延出去,绵延数里,煞是壮观。各州郡乐得借此机会大肆铺张,争奇斗胜。

    每只船上的驾船船夫都戴大斗笠,穿宽袖衫,着芒鞋,清一色的吴、楚风俗。

    为了庆祝这次盛会,陕县尉崔成甫借用民间颇流行的一种说唱歌词,改写成一首《得宝歌》:

    得宝弘农野,弘农得宝耶!潭里船车闹,扬州铜器多。三郎当殿坐,看唱得宝歌。

    《旧唐书》

    当朝的玄宗皇帝李隆基是睿宗的第三个儿子,崔成甫将民歌唱词中原有的“三郎”一句信手拈来,暗喻玄宗,以赞扬玄宗皇帝统治下的经济繁荣景象,乐得望春楼上的唐玄宗合不拢嘴。

    崔成甫除借用民间流行的唱词填得《得宝歌》外,又新创作出歌词10首,歌颂身处其中的开元、天宝社会繁荣昌盛。

    你看,运河给大唐帝国带来的岂止富饶的物产,更有瑰丽的文化。“传奇”就是大运河水浇灌出的一朵艺术奇葩。当千艘万艘漕船驶过家门前的时候,史官沈既济正蘸着大运河苏州段多情的水,写作着他的《枕中记》、《任氏传》,题材虽不离搜奇记逸,但终与志怪不同,叙述宛转,文辞华丽,使原来只是粗陈梗概的小说,体制变得阔大,情节变得曲折,人物性格变得更加鲜明复杂。从女性角度写人间爱情悲剧的名作《霍小玉传》,其作者蒋防也是运河沿岸江苏宜兴人。一波三折的情节,分明是运河浪花给了他艺术灵感;霍小玉的命运很像是运河的命运:受尽压迫凌辱而决不屈服。文笔引人入胜、生活气息浓郁的《李娃传》作者虽是白居易的弟弟白行简,不是运河岸边人,然而,写的却是运河岸边的常州刺史郑某的公子与长安妓女的相恋的故事,一派水的气息。

    不惟传奇位学一路得益于运河水的滋养,各领风骚的唐代书法,其杰出大家也几乎全是喝运河水长大的,也是运河造化出的极品。是运河水给了虞世南(浙江余姚人)气秀色润、修眉自喜的意趣,给了禇遂良(浙江杭州人才出众)美人婵娟、不胜罗绮的气韵;给了徐浩(浙江绍兴人)怒猊抉石、渴骥奔泉的精神,给了张旭(江苏苏州人)点画净媚、得齐古人风格,给了贺知章(浙江萧山人)酌而不竭、清秀俊拔的风采……

    广运潭前盛大的庆典开始了——

    “自衣缺胯绿衫,锦半臂,偏袒膊,红罗抹额,于第一船作号头唱之,和者妇人一百人,皆鲜服靓装,齐声接影,鼓笛胡部以应之。余船洽进,至楼下,连樯弥亘数里,观者山积。”(《旧唐书》)

    船上的人唱一句,岸上的妇女们和一句:“潭里船车闹,扬州铜器多”……

    皇上所在的望春楼前,轮番登场的则是宫廷舞女翩若惊鸿、色媲天仙的《霓裳羽衣舞》和《绿腰》。

    广运潭盛会,观者人山人海。

    看到这一盛况,唐玄宗内心无比欢悦,他感谢运河,是运河使天下珍奇集于潭内,是运河使海内“小邑犹藏万家宝”,使都城“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廩俱丰实。”(杜甫《忆昔》)望春楼上的唐玄宗不停地向广运潭内表演的人群挥手,向他们致意,百姓们也向他们的圣上欢呼。

    庆典一直从中午持续到入夜。

    夜色渐浓,韦坚命兵士搬来百个一尺多高、碗口粗细的焰火炮,摆放在广运潭望春楼前的石阶上。

    以望春楼为中心的广运潭两岸明灯皓亮,火树银花,直将两岸耀得宛如白昼。京城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倾城而出,云集广运潭,观庆典,看焰火,以至这里人流如潮,摩肩接踵,处处沸腾着男人的欢声女人的笑语。

    陕州刺史、水陆转运使韦坚见夜色浓了,便对列队在焰火炮前的兵丁一挥手,示意燃放。兵丁们得到指示,弯腰将手中早已燃着的长香伸向焰火炮露在外面的捻子。立时,筷子粗细的捻子闪着白光,“哧哧”地叫唤着,接着就听得一声轰天雷般的巨响,一个火球直冲九天,再听得半空中又是一声巨响,刹那间,一团金光在云霄间迸发开来,将方圆几十里照得一片通明。一时间万众欢腾。

    不待这一个熄了,第二个又接着冲上天去,在夜空里竞相绽放。

    一个接着一个,花样各不相同:或如金菊怒放,或似天女散花,或群星灿烂,或银灯万盏,赤橙黄绿青蓝紫,把一个明月如轮的苍穹,装扮得仙界似的,也把整个庆典推向了最高潮。

    待在望春楼上大半天的唐玄宗一点也没有倦意,在焰火炮的映照下更显得神采奕奕。放完焰火炮,唐玄宗走下望春楼,在广运潭前转了一圈,以示为民父母,与民同乐。

    回到宫内,已是深夜,唐玄宗仍无倦意,在御案前拟诏:韦坚夙夜勤劳,赏以懋功,宜特与三品。韦坚僚属也圣典选日,优与处分。凡参加今天庆典的对应役人夫,也一律给予奖赏。(参见《旧唐书》)

    诏敕说——

    古之善政者,贵于足食,欲求富国者,必先利人,朕关辅之间,尤资殷赡,比来转输,未免艰辛,故置此潭,以通漕运,万代之利,一朝而成,将允叶于永图,岂苟求于纵观……赐名广运潭。

    《旧唐书》

忽必烈召见郭守敬

    在南宋小朝廷偏安东南一隅的岁月里,蒙古贵族于漠北崛起。一代天骄成吉思汗依靠所向披靡的军事力量,征服、统一诸部,在马背上建立起蒙古帝国。接着,金戈铁马,立戈横愬,所到之处,望风归顺,旷世未有的庞大帝国屹立在亚欧大陆。

    1270年,他的子孙忽必烈始建元朝,立足中原。

    宋、蒙曾有过各怀心机的合作。宋帮助蒙军筹集粮草30万石,联手会攻金国掌控下的蔡州。1234年正月,宋、蒙联合攻入蔡州,金哀宗仰天长叹,自缢身亡,金朝灭亡。

    宋蒙联合灭金之后,双方各自退军,大致以陈(今河南淮阳)、蔡二州划界。南宋小朝廷心安了,以为从此可以继续偏安东南,继续他们的“只把杭州作汴州”的日子。

    然而,面对一个雄心勃勃的蒙古帝国,这样的安享打算不是太天真了吗?正如21岁高中状元文天祥上书进言所说的那样:元人没有一天不想把我们打败,消灭,然而,他们没有做到,原因就在他们缺少战船,不熟悉水性,害怕我们强大的水军。我们能在金山打败金大将兀术靠的是水师,我们能在采石击毙金国国主完颜亮靠的也是水师,如今,面对元军,要保卫东南半壁,必须还靠水师——“元人未必不朝夕为趋渐之计,然而未能焉,短于舟,疏于水,惧我李宝在耳……夫东南之计,莫若舟师,我之胜兀术于金山者以此,我之毙亮于采石者以此。”

    运河在元军水师的吼声中颤抖。

    运河上下再次流淌熊熊烈火!

    面对流火的运河,元军感到无比刺激,也感到无比兴趣。他们在盛大的得胜宴上品尝到了江阴郡河豚、明州黄花鱼,想在更加盛大的庆功席上尝一尝越州的海鲜:像他们骑师一样雄威无比的水师,沿运河南下,不给南宋以任何喘息机会,他们要一举击沉南宋小朝廷这艘一直在百年风雨中飘摇的“破船”!

    运河再不属于南宋。再不仅属于汉人。

    来自草原马背的民族,有能力驾驭运河,并且可以驾驭得很好。既有的事实证明了这一点。之后的事实将更加证明这一点。

    忽必烈决定定都北京,但他也有忧虑:“燕南府的平原物产尚欠丰饶,百司庶府之繁,卫士编民之众,仅靠当地物资无法维持。而燕去丰饶的江南极远,这正是朕忧之所在啊!”

    一大臣:“圣上不必忧虑,有通济渠、永济渠直达燕京,足可以把江南的金山银山搬过来!”

    忽必烈一笑,笑中有苦涩:“这一点朕知道。通济渠筑于隋时大业元年、永济渠筑于隋时大业四年,相距现在已有600多年啦。600多年的铁都快烂了,何况是土筑成的河呢?很多河段已经淤塞,无法通航。再说,就算能通航,将来我们的大都定在燕京,江南漕船从古江南运河入长江,再沿山阳渎抵达淮安后过淮河,再转入同通济渠,至巩义沁口入黄河,再从黄河转向永济渠,再达涿郡,这个弯子太大,大河5000里啊!你们看看,这运河像不像一张我们兵士手上的‘弓’啊?等一艘漕船从江南沿‘弓’走来,朕的头发都等白啦!吾蒙古人祖祖辈辈生活在草原的马背上,不谙水事,有谁替朕疏浚治理?如果说运河是一张弓,有谁能让我们弃‘弓’走‘弦’?如果说燕京是一匹马的马头,通向江南的运河就是套在马头上的缰绳,有谁能替朕将这缰绳给拉直?!”

    沉默。

    面对自己大汗的忧虑,所有的大臣都陷入了无言的沉默。

    ——“有一个人能替圣上将马头上的缰绳给拉直!”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突然传来这样大声的回应,令忽必烈及在场的所有人大吃一惊。

    忽必烈举首向传出声音的角落看去,说话的人是中书左丞张文谦。

    “哦,他是谁?”

    “郭守敬!此人年仅31岁,但习知水利,且巧思绝人,是国家难得的栋梁之材。” 中书左丞张文谦兴奋地禀奏道。

    当中书左丞张文谦把郭守敬带到忽必烈大汗面前,一番问话之后,忽必烈大喜过望!

    郭守敬,字若思,顺德路刑台(今刑台市)人。中等身材,外表结实,一张粗犷、土红色宽大的脸,额角隆起,石岸般突出的眉弓,饿虎般深藏的双眼闪动着智慧之光。

    小的时候,郭守敬与在数学、天文和水利方面颇有造诣的祖父郭荣生活在一起,使他从小就对自然科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稍大一些以后,郭守敬离开爷爷,拜当时著名的“刑台学派”代表人物刘秉忠为师,潜心学习数学、地理和水利,知识日益精进。在他20岁那年,刑台城北的小河被泥沙淤塞,石桥被湮没,给当地百姓生活带来了很大不便。郭守敬得知后,来到这里,仔细勘测,拿出了治理方案。他组织民工很快就挖出了石桥,疏浚了河道,在当地百姓中传为佳话。

    爷爷郭荣很自豪自己的孙子有如此才干,决定推荐给自己在朝中做官的同乡好友,拜托他有机会时将孙子举荐给朝廷,让他为国家建功,为百姓立业。

    爷爷郭荣的好朋友就是中书左丞张文谦。

    郭荣的推荐,张文谦把“郭守敬”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当忽必烈说出“朕忧所在”时,“郭守敬”这个名字像一道明亮的闪电划过张文谦的心头:是举荐郭守敬的时候了。他大着胆子当着忽必烈大汗的面说出了“有一个人能替圣上将马头上的缰绳给拉直”的话来。

    忽必烈:“速速带来见朕!”

    1262年,郭守敬在中书左丞张文谦的引领下,来到元朝上都(今内蒙正蓝旗东北)觐见忽必烈。

    “朕正为燕京漕运水道犯难,‘习知水利’的年轻人有什么见解啊?”元世祖一见张文谦和郭守敬,直切要害。

    初见圣上,郭守敬全然没有乡村僻壤农夫的拘谨,面对元世祖询问,生气勃勃的郭守敬说出了平时对大都水利的深思熟虑:“可重开金口河,以引浑河(今永定河)之水入大都,兴漕运与灌溉之利。”

    郭守敬一语既出,引得元世祖兴趣盎然:

    “重开金口河谈何容易!朕知道,金口河是金大定十一年(1171)开凿的渠道,自大都西郊引永定河水至通州北部连通白河,本来的目的是漕运,但因地势高峻,水性浑浊,水运难以成行,只起了些灌溉的作用。大定二十七年,永定河洪水暴涨,危及大都安全,朝廷遂命人将金口堵塞了。此前,朕曾派人重新试验,然而,大都地势西高东低,河道水量不足,而且含沙量大,结果均告失败。你要重开,怎样解决‘地势高峻,水性浑浊’的难题呢?”

    郭守敬从容应答:“另择水源,重新设计河道路线。”接着,郭守敬一气说出了修复燕京附近的运河、引黄河、沁河、漳水、沙河等河道的水灌溉农田等六项建议。

    “好,好啊。英雄出少年啊。”元世祖转向张文谦夸奖说,“中书左丞举荐得不错,果然是个俊才。”

    受到皇上的夸奖,中书左丞张文谦心里美滋滋的:“圣恩浩荡,天下俊才才会为朝廷所用。”

    忽必烈再转向郭守敬:“朕命你为提举诸路河渠,负责河流与渠道的整修、管理事务。特别是要尽快替圣上将马头上的缰绳给拉直!”

“若思谨遵皇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