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利矿难地下影像日记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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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利矿难地下影像日记
2010-11-18 16:25:14 来源:外滩画报跟贴 8 条手机看新闻地下700米,69个日日夜夜。对于33名智利矿工来说如同一段漫长的“地狱”之旅。矿工埃迪森·佩纳通过一组井下的影像日记,记录了这段惊心动魄的日子。

埃迪森·佩纳在矿井中坚持每天跑步,保持了良好的身体状态,成为最早出院的三位矿工之一

佩纳拖着木板,在地下的巷道里不停奔跑

“矿工的家人很坚强”这是佩纳女儿画的一幅画,粘在她家里的冰箱上

一段剪辑显示送给被困井下的佩纳的九件东西。包括一本圣经,一幅他偶像猫王的照片
独家发布--智利矿难地下影像日记
文/刘旭阳 王梦怡(实习)
图片提供 Edison Pena / Adam Patterson / Panos Pictures
地下700米,69个日日夜夜。
对于33名智利矿工来说如同一段漫长的“地狱”之旅。
矿工埃迪森·佩纳通过一组井下的影像日记,记录了这段惊心动魄的日子。
正如智利总统皮涅拉所说:整个智利都学到了“信念与希望的价值、友谊与团结的价值。”
从8月5日矿难发生,到10月13日上午营救行动完成,33名智利矿工创造了被困地下时间最长且生还的世界纪录。正如智利总统皮涅拉表示,此次营救行动“人类历史上绝无仅有”。
智利矿难营救过程如同电视连续剧,每日每时吸引着全球人的目光。10月13日,34岁的埃迪森·佩纳(Edison Pena)与其他备受世界关注的32位被困智利矿工成功升井获救,他因第12个升井而获得“12号矿工”的称号。埃迪森·佩纳在矿井中坚持每天跑步,保持了良好的身体状态,成为最早出院的三位矿工之一。
11月9日,佩纳获救未满一月就参加了纽约马拉松大赛,膝盖上缠着冰袋跑完了全程。他在美国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并出席戴维·莱特曼著名的谈话节目,在节目中谈及矿难他仍然面色严肃,但是更多时候他则表现得幽默生动,甚至大唱猫王的经典曲目,成为最炙手可热的“明星”。
在一封经由营救通道传给妻子的信中,埃迪森·佩纳写道:“离开这里后,我要成为一个更好的人,给予别人更多的爱。”
遭遇矿难
“当我第一次走进矿坑,我立刻就想拔腿走人。”回忆自己第一次下井的经历,埃迪森·佩纳坦诚地说。
可惜生活并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
埃迪森·佩纳在圣地亚哥市郊长大,是一个普通技工的儿子。在学校读书时,他曾表现出聪颖幽默的天赋。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摆脱成为技工的命运。接受过专业技术培训的佩纳在20岁到30岁的十年间,不断地更换着工作。
2007年1月,31岁的埃迪森·佩纳来到科皮亚波(Copiapo),希望在这里获得更多的工作机会。科皮亚波是智利北部的一个城市,距离首都圣地亚哥有800公里。这里曾经在1822年毁于一场大地震,又在1832年因发现了铜矿而重建,已经成为智利重要的矿业中心。周围有铜、金、银矿,并建有炼铜厂,矿石经港口卡尔德拉(Caldera)向外输出。
这里既是淘金者的天堂,也是像佩纳这样的人寻找工作机会的地方。弥漫着粉尘的肮脏街道,灯光昏暗暧昧的妓院,吸引着周围的矿工来这里喝酒宣泄。20年前,这里让人们想到美国的西部。而现在,这个城市已经有了一个大型的购物中心和高档的酒店。
佩纳寄宿在一家矿工旅馆,旅馆女主人安吉莉卡·阿尔维斯(Angelica Alvarez)的丈夫死于心脏病突发。第一次见到阿尔维斯,佩纳就被她深深吸引了。“在我遇到你的那一刻,就知道我们一定会在一起。”困在地下的佩纳在通过管道送给阿尔维斯的信中回忆道。而40岁的阿尔维斯在最初对这段突如其来的感情还有些许迟疑,她仍然经常怀念她死去的丈夫。每个早上,佩纳工作前都要轻吻她的脸。这个温柔而甜蜜的习惯慢慢打动了阿尔维斯,她逐渐被他的幽默感和活力所吸引,他们相爱了。
可爱情终要面对现实的真相。佩纳只能在附近找到一些临时性的工作,并且不得不时常回到圣地亚哥。2010年,阿尔维斯听说圣何塞矿上在招收矿工的消息。
圣何塞矿位于科皮亚波北部45分钟车程的荒山,矿业工会多年来持续地批评圣何塞煤矿不合格的安全措施。2004年,一名矿工死于矿井塌陷;2006年,矿区的一位卡车司机在意外事故中丧生,并有182人受伤,其中56人重伤;2008年,矿主被控对司机的死亡负有过失杀人的责任,但是在他同意支付12万英镑的赔偿金后,没有再受到追究。
佩纳和阿尔维斯虽然知道这份工作的风险,可为了生活在一起,他们不得不抱着侥幸的心理接受这份较为稳定的工作。此时的矿工佩纳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听到矿井崩塌前传来的那些有节奏的催命响声。
8月5日出事当天,像往常一样。阿尔维斯准备了意大利面和甜点,沐浴好,穿着睡衣,等待佩纳收工回家。
晚上9:30左右,焦虑的阿尔维斯给佩纳打电话,但是他的手机直接转到了语音信箱。为了消除自己的紧张感,阿尔维斯开始做一些针线活儿,并打开了电视机。“我正在看新闻,忽然周围的一切好像都静止了。本地的电视新闻播放了一条关于圣何塞铜矿事故的简讯,我感觉到五脏六腑有一阵剧烈的疼痛。”
一位朋友开车将阿尔维斯送到了当地的医院,在那里一位警察告诉她有一些人已经遇难,还有一部分受了重伤,“一种撕裂的疼痛感贯穿我的内心,我的腿已经支持不住了。我晕倒了,他们给我打了针,我以为我要死了。”
这是8月6日凌晨4点,矿难把佩纳和其他32名矿工留在了地下700米深的矿井临时避难所。
地下700米
回忆刚刚发生的灾难,死里逃生的佩纳回忆说,“自己当时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喃喃低语,‘你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你能了解那种痛苦么?那就是绝望的感觉。”
最初的日子里充满了争论、愤怒和恐惧。留在地面上的矿工丹尼尔·桑德森收到了一些井下被困同袍的纸条,“下面确实发生过拳脚之争。”第28名被救矿工理查德·比洛尔在被救出矿井后说,“最初的日子,我们就是在等死,我能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消耗。每一天都在变瘦,最后我瘦了26磅。但是我们没有做出吃人肉的行为,那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
开始的时候,被困的工人们希望通过制造一些爆炸让上面的救援人员听到,另外一帮人则不停地按井下的卡车汽笛。讽刺的是,虽然一位救援队员听到并告诉别人下面有汽笛声,但是他的同事告诉他,“那声音来自亡灵。”
随着时间的流逝,饥饿开始蔓延,即使听到上面不时传来钻井的声音,矿工们的士气仍然在一直降低。
最初的18天是最难熬的。佩纳,这个1米64高、145磅重的智利矿工回忆说,当时他们与外界彻底失去了联络,直到钻头穿过二十多米的地表,带着食物药品等生活必需品抵达他们所处的地底时,被困矿工们才被重新点燃希望。
“最初我们的食物非常有限,每天每人只能吃一小勺金枪鱼,后来变成了两天一勺。水是损坏的矿车暖气中过滤出来的。有五个人曾经组成一队,想要挖出逃生的路。这个计划吓坏了一些人,因为担心这样会再次发生塌方。”
地上的世界也同样焦虑。阿尔维斯与其他矿工家属焦急地关注着救援进展。在最初的17天,佩纳生死未卜,“这是最痛苦的一段日子,我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即将发生什么。我们不知道他们是生是死,但是每当亲友里有人在等待时崩溃,总会有人告诉他,你不能够放弃,你不能够这样崩溃。你不能去想他们死了,因为他们现在还全部都活着。”
阿尔维斯在由矿工家属、志愿者以及各个国家的媒体组成的“希望营”里,与其他人一起不分昼夜地为家人及爱人祈祷。阿尔维斯比其他人更了解失去的含义,十年前,她失去了自己的父亲和第一任丈夫,而第二任丈夫也去世了。“我感到第三个我爱的人也要离我而去了,而且这次时间更缓慢,这一次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更疼痛。”
智利政府很快将手机、无线上网设备、充电器等现代生活的必需品送给了在“希望营”日夜守候的矿工家属,并在事故地点附近搭建了许多临时住所。
8月22日,救援人员发现了矿工的位置,并通过钻头获得了“我们33人都在避难所里,全部安好”的纸条。随后,救援人员在地上地下间建立了后来闻名于世的“信鸽”通讯系统,信件和小型物资从管道中被传递给被困矿工。通过这4条 “生命线”,官员们为矿工们提供了各种必需品,包括可以组装的野营床、一个摄像机、尼古丁戒烟贴片。矿工的老婆们买来了巧克力、香烟和威士忌,他们的兄弟们则带来了众多色情刊物。为了提高士气,救援队还通过光学电缆放映国家队的足球比赛,并给他们提供圣母玛利亚的塑像。
但是矿工们仍然为他们的物质需求经常被拒绝而感到恼怒。“这些矿工以为我们是旅馆的客房服务,”一位心理学家表示,“我们的工作不是让他们高兴,是让他们活着。”
与此同时,两名英国记者把照相机和纸笔传递给了矿工们,让被困者们有机会留下井下生活的珍贵资料。
忍耐、勇气和爱
采取合理的救援手段是智利矿难救援行动成功的一部分,但绝不是最重要的一环。33名矿工的获救,更多的是依赖于人类最传统的美德——忍耐、勇气和爱。
佩纳的名字被心理专家们排在了“可能出现精神异常的矿工”的第一位。他们都听说了佩纳在地下700米疯狂跑步的故事。
救援工作展开后,在与佩纳互传信件、电话和视频的过程中,阿尔维斯发现,佩纳的行为开始变得越来越奇怪。他背着一个木箱,在巷道里不停奔跑。
佩纳一直在用另一种方式宣泄他的愤怒和恐惧。在事故发生前他就是一个狂热的健身运动爱好者,他穿着皮革的矿工靴子,坚持每天在巷道里奔跑,并被其他矿工称为“跑步男”。
对于自己为什么在井下拼命跑步,佩纳的解释是,“尽管我身处大地最深处,但是我仍然坚持跑步。因为只有你不断向神灵证明你仍然充满斗志,那么神才会听你的愿望。神灵不喜欢我们轻易言弃。”
为了给佩纳提供精神上的支持,阿尔维斯想到了一个可行的办法:在为信件设计的通道里为佩纳偷偷送进一双耐克跑鞋。购买跑鞋是件简单的事,但是想要使它们通过政府心理学家这关是个大的挑战。为了防止家属通过管道给矿工偷运“违禁”物品,政府的心理学家们在地表的通道旁安置了一位强壮的海军,负责检查所有运输下去的包裹。
在两次将耐克鞋偷运到地下的尝试失败后,阿尔维斯努力说服了专家,允许耐克鞋传送给佩纳,鞋子被强行挤进通道。“我知道送到地下的东西是要通过严格的审查的,许多其他矿工的需求都没有得到满足。能够拿到鞋我很开心,之前我一直穿着工作靴跑步,脚很痛。拿到跑鞋我马上出去跑了一圈。”
阿尔维斯在10月13日全部矿工获救之前,坦承她曾经哭过,因为她害怕她不再认识这个将要在星期三晚上与她重聚的男人。她在前一周一直远离矿井,并为她和佩纳在视频里的争吵而感到难过和担忧——被困矿工和家人们每周有8分钟的视频通讯时间,而佩纳在通话2分钟后就挂掉了她的电话,然后离开了。佩纳后来解释说,“那时我的状态很不好。我感到很愤怒,为那些不负责任的人造成我们的意外而感到愤怒。并且我感觉到我一直很焦虑。”
“他在下面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经常感觉愤怒,我能够在他的眼睛里看到愤怒。我知道,他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我需要把他找回来,将他拼凑成原来的人。我和在营地里的其他女人将会用余下的5年时间来使这些人恢复。”
而来自政府方面心理学家的帮助,则让阿尔维斯感到不安:“他们用对待小孩的办法来对待这些精壮的男人,并且是在侮辱他们。他们在惩罚这些矿工,就像一场真实的秀。如果他们表现得不令心理学家满意,他们就不能得到治疗和特殊的食物,如果他们是反叛分子,则要受到责骂。这是虐待。”阿尔维斯认为佩纳并不能从官方得到有效的心理帮助,便一直通过信件给予他支持。
在两个月间,佩纳和阿尔维斯一直在交换充满爱意的情书。他告诉她,自己“想要成为一个更好的人,给予更多的爱,展现更多的自我”,通信也使阿尔维斯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写过信了”。
“阿尔维斯,事实上,我想念你,我觉得这里阴暗而乏味。我迫不及待地想离开,却被困于此。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样觉得,我想要你只属于我。或许我只是想要在你身边享受快乐,就像我从没有做过的那样。”
阿尔维斯回信道:“当可怕的灾难发生,我请求上帝把你带回给我,哪怕是在轮椅上。”她提到了佩纳喜欢听Elvis Presley的歌,“当我想起为我唱猫王的歌《Are you lonesome tonight》的时候,回忆再次让我感到心痛。我哭泣着告诉我自己,是的,没有你我很孤独,我需要你在我身边。你不能想象当我幻想你在我身边时,我有多幸福。”
在离开“地狱”,重回人间后,守候在矿井旁的医生们就立刻为这些矿工作了细致而全面的身体检查,从膝盖扭伤、牙齿疾病到肺部感染或者维生素D缺乏。每个矿工都获得了大把的能量补充药丸,护士们站在他们身边,随时准备用镇静剂来舒缓他们的焦躁和不安。
佩纳非常幸运,由于坚持在井下锻炼,他的身体保持了良好的状态。他成为第一批获准出院回家的三个矿工之一。
对于佩纳们和他们的家人来说,救援“马拉松”已经结束,但是要想彻底从矿难阴影中恢复,矿工们仍然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知道,他现在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阿尔维斯说,“我会和营地的其他女人一起,在未来的5年中,一点点地把那些被搞垮的男人重新拼回原来的样子。”
(本文来源:外滩画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