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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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子珏
万历年间,天下文风炽盛,赣人徐世溥在《与友人》书中,历数当世名人:
若赵高邑、顾无锡、邹吉水、海琼州之道德风节,袁嘉兴之窍理,焦秣陵之博物,徐上海、利西士之历法,汤临川之词曲,李奉祀之本草,赵隐君之字学,下而时氏之陶,顾氏之冶,方氏、程氏之墨,陆氏攻玉,何氏刻印,皆可与古作者同敝天壤。
诸公可知,这些都是何人?
顾宪成
海瑞
赵南星
董其昌的画
李时珍
汤显祖
徐光启和利玛窦
赵宦光书法
邹元标书法
关于明代两京、苏杭之市民性格,时人有如下论述:
“都城众庶家,易兴易败。外省富室,多起于四民自食其力,江南非无百十万金之产者,亦多祖宗世业。惟都城人,或冒内府钱粮,抑领珠宝价值,抑又赁买中贵、公侯室居而掘得地藏窖金,以故,数十万顷刻而成。然都人不能居积,遂则鲜衣怒马,甲第琼筵,又性喜结交缙绅,不吝津送,及丽于法,一败涂地,无以自存。余通籍二十年,眼中数见其人。……都人不善居室。富者一岁止计一岁之用,恣浪费,鲜工商胥吏之业,止作车夫、驴卒、煤户、班头而已,一切工商胥吏肥润职业,悉付外省客民。”(王士性《广志绎》卷二)
“南都游惰者多,动勤者少。衣丝暇娇者多,布服菲履者少,以是薪桨而下,百物皆仰给于贸居,而诸凡出利之孔,拱手以授外土之客居者,典当在正德前,皆本京人开,今则绸缎店、药店,皆为外郡外卖富民所据。而俗尚日奢,贸易之家,发迹未几,倾覆藏入。”(顾起元《客座赘语》卷二)
“姑苏人聪慧好古,亦善仿古法为之,书画之临摹,鼎彝之冶淬,能令真赝不辨。又善操海内上下进退之权,苏人以为雅者,则四方随而雅之,俗者,则随而俗之,其赏识品第本精,故物莫能违。又如斋头清玩、几案、床榻,近皆以紫檀、花梨为尚,尚古朴不尚雕镂,即物有雕镂,亦皆商、周、秦、汉之式,海内僻远皆效尤之,此亦嘉、隆、万三朝为盛。至于寸竹片石摩弄成物,动辄千文百缗,如陆于匡之玉马,小官之扇,赵良璧之锻,得者竞赛,咸不论钱,几成物妖,亦为俗蠹。”(王士性《广志绎》卷二)
“杭俗儇巧繁华,恶拘检而乐游旷,大都渐染南渡盘游余习,而山川又足以鼓舞之,然皆勤劬自食,出其余以乐残日。男女自五岁以上无无活计者,即缙绅家亦然。城中米珠取于湖,薪桂取于严,本地止以商贾为业,人无担石之储,然亦不以储蓄为意。即舆夫仆隶奔劳终日,夜则归市肴酒,夫妇团醉而后已,明日又别为计。故一日不可有病,不可有饥,不可有兵,有则无自存之策。”(王士性《广志绎》卷四)
掩卷长笑,较今日四地之民风,差别复几何哉?
“一代之言,皆一代精神之所出。其精神不专,则言不传。汉之策、晋之玄、唐之诗、宋之学、元之曲、明之小题,皆必传之言也。”
——【明】王思任《唐诗纪事序》
汉人尊儒术,晋人好清谈,唐人气象豪迈,宋人格物尤见巧思,元人抑郁而发,明人寄闲情于俗世,历代文风嬗递,虽崇古之议不衰,其分明可辨亦堪比泰西诸国也。所不明者,惟中华必传之言,今何在焉?或闻“多元”之论,或曰“精神不专”耳。
董仲舒
李白
朱熹
关汉卿
袁宏道
傅抱石 竹林七贤图
明代市民文学版刻数量
根据方志远先生《明代城市与市民文学》一书的统计,明代市民文学版刻的十大中心是南京、苏州、杭州、绍兴、松江、常州、徽州、湖州、嘉兴和建宁。有明一代,十府共版刻书籍2433种、10685卷,占全国的77.4%和81.3%。
用于统计的样本是作者自己从各类书目中辑录到的并且能确定版刻地点的市民文学作品3143种、13143卷。然而书中统计图表甚多,而且没有跨布政使司的府间比较。统计南直隶时,每每还偏要把应天府除外。余根据书中各图表数据,整理出一个十大版刻中心的种数/卷数对照表来,以飨诸公。
下面摘录三篇论文中的相关段落:
1、选自 华东师范大学人文学院古籍所 杨军《明代江南民间书坊兴盛的社会背景透析》
明代江南民间书坊的发展阶段大致可分为三个时期。洪武至洪熙年间是民间坊刻的恢复期,宣德至正德年间为发展期,嘉靖、万历至崇祯年间则为隆盛期,其中又以嘉靖后期、万历前期江南民间书坊的发展最为迅速。这主要表现在三方面:一是书坊众多、书籍刊刻种类繁多、数量庞大。据粗略估计,明代民间书坊有400 余家。[1]杭州有书坊36 家;[2]金陵,有书坊104 家,刊刻戏剧小说在300 种左右。苏州书坊可查知的有67家,[3]刊刻的通俗小说“三言”、“二拍”奠定了我国通俗小说的基础,杭州、金陵、苏州等地的民间书坊数量几占全国的一半。二是民间书坊出现的时间相对集中,大致在嘉靖中后期至万历年间。以苏州书坊为例,从现存的图书来看,苏州坊刻本的年代大都是万历以后的,嘉靖年代的绝少,嘉靖以前的未见到。这说明苏州坊刻的鼎盛时期是在明代后期。[4]“金陵书坊的刻书活动,明初并不活跃,明太祖洪武至武宗正德近二百年间,目前知见的书坊不满10 家。而世宗嘉靖至神宗万历末的近百年间,这个数字就猛增至40 多家。嘉靖万历年间是金陵坊刻史上发展最好的时期,此后盛况不再。”[5]湖州的刻书也在嘉、万间后来居上。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卷4《经籍会通》云:“近(指嘉靖、万历时期)湖刻、歙刻骤精,几与苏、常争价。”三是从地域分布来说,明代中后期民间坊刻重心由建阳而迁移至苏州、南京、杭州、湖州、徽州。建阳刻书业自宋代起即形成麻沙和崇化两个刻书中心,而且麻沙因交通便利,较崇化书坊更为繁华。但元末战火焚毁了麻沙书坊,明弘治年间,建阳书坊又遭遇大火,建阳刻书业自此一蹶不振,民间出版中心向经济发达的江南地区转移。即如有学者所说,明代“弘正以前,书坊犹多聚于闽中,……厥后苏州渐盛,万历以后,南京及杭州,书坊复蔚然兴起。”[6]
注释:
[1][3][4]缪咏禾《明代出版史稿》,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0:62,77- 78,78,318
[2]顾志兴《浙江出版史研究(元明清时期)》,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3
[5]黄镇伟《中国编辑出版史》,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2003:270
[6]屈万里、昌彼得《图书板本学要略》,台北:中华文化出版社,1953:57
2、选自 浙江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 陈学文《论明清江南流动图书市场》
明清时期,全国有四大书市。除北京外,其余三处均在江南。胡应麟说:“今海内书凡聚之地有四:燕市也,金陵也,阊阖也,临安也。闽楚滇黔则余间得其梓,秦晋川洛则余时友其人。旁诹阅历,大概非四方比矣。两都吴越皆余足迹所历,其贾人世业者往往识其姓名。”[8]
……
江南素为刻书业中心之一,质量最为上乘,“宋时刻本以杭州为上,蜀本次之,福建最下。今杭刻不足称矣。金陵、新安、吴兴三地,剞劂之精者,不下宋版。”[14]据胡应麟说,明代全国有三大刻印中心和书市,江浙占其二。“吴也,越也,闽也。蜀本余最称善,近世甚稀。燕粤秦楚今皆有刻,类自可观,而不若三方之盛。其精,吴为最;其多,闽为最,越皆次之;其直重,吴为最;其直轻,闽为最,越皆次之。”[15]苏州所刻印书精良,但价较高,湖州后来居上,刻印技术不下宋版。
注释:
[8][15]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卷四《经籍会通四》。
[14]谢肇淛《五杂俎》卷十三。
3、选自 清华大学人文学院经济研究所 李伯重 《明清江南的出版印刷业》
江南在宋代就已在中国的出版印刷业中占有颇为重要的地位,但还不是最发达之地。到了明代,情况丕变。江南出版印刷业的主要对手一直是福建建阳,但后者万历以后逐渐衰退。因此到了明末,江南出版印刷业在全国已独占鳌头。而在江南,出版印刷业又主要集中于苏、杭、宁三大城市以及湖州、无锡、常州、松江等城市。谢肇淛说:天下刻书最精者,为南京、湖州和徽州[1],江南即占其二。胡应麟说:“海内书,凡聚之地有四”,而苏、杭、南京占其三。其中,“吴会、金陵擅名文献,刻本至多,巨帙类书,咸荟萃焉。商贾所资,二方十七,闽中十三,燕、赵弗与也。然自本方所梓外,他省至者绝寡,虽连槛丽栋,搜其奇秘,百不二三。盖书之所出,而非所聚也”[2]。如此说来,仅只苏州和南京所刻之书,就已占全国出售之书的7/10,而且江南也因此而成为书籍的主要输出地区。清代江南出版印刷业比明代更盛,一直保持着在全国的领先地位。
注释:
[1]谢肇淛《五杂俎》卷13《事部一》。
[2]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卷4 。
本文定义的明代江南十二府:应天、苏州、杭州、扬州、松江、常州、镇江、绍兴、宁波、嘉兴、湖州、徽州。
所谓十二府,即学界公认的八府加上与八府文化关系密切的绍、甬、扬、徽四府,从而构成由长江下游、大运河、太湖、新安江-钱塘江-杭州湾叠加出的文化地域。邻近的严州、太平、宁国等府亦可算在其中。再细分,可得近世江南文化之六种亚文化:吴文化、越文化、杭州文化、金陵文化、淮扬文化、徽文化。其中前三种是“纯粹”的江南文化;后三种含有别处地域文化的成分,亦是吴越文化强势扩张之体现。
此十二府,亦和CCTV多年前拍摄的纪录片《江南》的取材范围完全吻合。
属县
明代江南各府辖境与今日略有不同。罗列如下,粗体者为倚郭:
应天府:上元县、江宁县、句容县、溧阳县、溧水县、高淳县、江浦县、六合县。
镇江府:丹徒县、丹阳县、金坛县。
扬州府:江都县、仪真县、宝应县、兴化县、泰兴县、如皋县、海门县;高邮州、泰州、通州。
常州府:武进县、无锡县、宜兴县、江阴县、靖江县。
苏州府:吴县、长洲县、吴江县、昆山县、常熟县、嘉定县、崇明县;太仓州。
松江府:华亭县、上海县、青浦县。
杭州府:钱塘县、仁和县、余杭县、临安县、富阳县、新城县、于潜县、昌化县;海宁州。
嘉兴府:嘉兴县、秀水县、平湖县、桐乡县、嘉善县、海盐县、石门县。
湖州府:乌程县、归安县、长兴县、德清县、安吉县、武康县、孝丰县。
绍兴府:山阴县、会稽县、萧山县、余姚县、新昌县、诸暨县、上虞县、嵊县
宁波府:鄞县、慈溪县、定海县、奉化县、象山县
徽州府:歙县、黟县、休宁县、祁门县、绩溪县、婺源县
人口
关于明代中后期人口的资料严重匮乏,曹树基、李伯重等学者的估测完全不足以信,摊手~
进士人数
位次 府 人数 全国名次 状元人数
01 苏州府 872 1 7
02 绍兴府 828 2 6
03 常州府 591 6 4
04 宁波府 543 9 3
05 杭州府 461 13 2
06 嘉兴府 427 14 2
07 松江府 402 16 3
08 徽州府 337 19 1
09 湖州府 271 25 2
10 应天府 240 29 2
11 扬州府 226 34 1
12 镇江府 155 -- --
苏州府状元:施盘(吴县)、吴宽(长洲)、毛澄(昆山)、朱希周(昆山)、顾鼎臣(昆山)、申时行(长洲)、文震孟(长洲)。
绍兴府状元:谢迁(余姚)、王华(余姚)、韩应龙(余姚)、诸大绶(山阴)、罗万化(会稽)、余煌(会稽)。
常州府状元:孙继皋(无锡)、周延儒(宜兴)、陈于泰(宜兴)、杨廷鉴(武进)。
宁波府状元:张信(定海)、姚涞(慈溪)、杨守勤(慈溪)。
松江府状元:钱福(华亭)、唐文献(华亭)、张以诚(青浦)。
杭州府状元:李旻(钱塘)、毛瓒(钱塘)。
嘉兴府状元:朱国祚(秀水)、钱士升(嘉善)。
湖州府状元:范应期(乌程)、韩敬(归安)。
应天府状元:焦竑(江宁)、朱之蕃(南京锦衣卫籍)。
扬州府状元:李春芳(兴化)。
徽州府状元:唐皋(歙县)。
白话小说作者及作品
位次 府 人数/种数 全国名次
1 苏州府 11/16 1
2 杭州府 11/12 2
3 湖州府 3/4 6
4 应天府 2/3 --
4 绍兴府 2/3 --
6 松江府 1/3 --
7 扬州府 2/2 --
8 镇江府 1/1 --
8 嘉兴府 1/1 --
苏州人写了《三言》和《东周列国志》,湖州人写了《二拍》,扬州人写了《水浒》,杭州人写了《西湖二集》,南京人写了《封神演义》和《杨家将》,绍兴人改编了《英烈传》。
杂剧作者及作品
位次 府 人数/种数 全国名次
1 绍兴府 16/68 1
2 杭州府 6/17 3
3 苏州府 5/15 4
4 徽州府 3/13 5
5 湖州府 1/8 7
6 宁波府 3/5 10
7 应天府 2/4 11
8 松江府 1/1 --
8 常州府 1/1 --
8 嘉兴府 1/1 --
传奇(含昆曲等南戏)作者及作品
位次 府 人数/种数 全国名次
1 苏州府 19/58 1
2 绍兴府 17/56 2
3 杭州府 19/33 3
4 徽州府 4/17 5
5 嘉兴府 7/13 6
6 宁波府 5/12 7
7 应天府 5/10 8
8 常州府 5/5 9
9 松江府 3/4 13
10 湖州府 3/3 14
11 扬州府 1/1 --
科举时文作者及篇目
位次 府 人数/种数 全国名次
1 苏州府 31/112 1
2 常州府 8/35 3
3 松江府 9/33 4
4 徽州府 2/31 5
5 湖州府 6/25 6
6 绍兴府 6/14 --
7 嘉兴府 3/10 --
《明史·文苑传》收录的明代文学家
位次 府 人数 全国名次
1 苏州府 57 1
2 绍兴府 11 2
2 松江府 11 2
4 宁波府 9 4
5 杭州府 7 5
5 常州府 7 5
7 应天府 6 --
8 湖州府 5 --
9 扬州府 4 --
10 徽州府 4 --
11 嘉兴府 2 --
市民文学版刻数量
位次 府 种数/卷数 全国名次
1 苏州府 641/2938 1
2 应天府 268/1450 3
3 杭州府 311/1080 4
4 湖州府 312/993 5
5 常州府 163/575 6
6 绍兴府 161/551 7
7 徽州府 151/491 8
8 嘉兴府 41/421 9
9 松江府 152/237 10
10 宁波府 34/91 17
11 扬州府 33/76 18
12 镇江府 3/6 --
时间仓促,无法将相关人名并生平小传一一列出。关于“文化产出”,可资统计者尚有复社社员籍贯、江南藏书家分布、江南宗族数量分布等等,留待下回。
综观以上诸表,苏州不啻为近世第一文化输出大郡,杭州、绍兴次之,徽州、常州、宁波、松江又次之。
万历年间,天下文风炽盛,赣人徐世溥在《与友人》书中,历数当世名人:
若赵高邑、顾无锡、邹吉水、海琼州之道德风节,袁嘉兴之窍理,焦秣陵之博物,徐上海、利西士之历法,汤临川之词曲,李奉祀之本草,赵隐君之字学,下而时氏之陶,顾氏之冶,方氏、程氏之墨,陆氏攻玉,何氏刻印,皆可与古作者同敝天壤。
诸公可知,这些都是何人?
顾宪成
海瑞
赵南星
董其昌的画
李时珍
汤显祖
徐光启和利玛窦
赵宦光书法
邹元标书法
关于明代两京、苏杭之市民性格,时人有如下论述:
“都城众庶家,易兴易败。外省富室,多起于四民自食其力,江南非无百十万金之产者,亦多祖宗世业。惟都城人,或冒内府钱粮,抑领珠宝价值,抑又赁买中贵、公侯室居而掘得地藏窖金,以故,数十万顷刻而成。然都人不能居积,遂则鲜衣怒马,甲第琼筵,又性喜结交缙绅,不吝津送,及丽于法,一败涂地,无以自存。余通籍二十年,眼中数见其人。……都人不善居室。富者一岁止计一岁之用,恣浪费,鲜工商胥吏之业,止作车夫、驴卒、煤户、班头而已,一切工商胥吏肥润职业,悉付外省客民。”(王士性《广志绎》卷二)
“南都游惰者多,动勤者少。衣丝暇娇者多,布服菲履者少,以是薪桨而下,百物皆仰给于贸居,而诸凡出利之孔,拱手以授外土之客居者,典当在正德前,皆本京人开,今则绸缎店、药店,皆为外郡外卖富民所据。而俗尚日奢,贸易之家,发迹未几,倾覆藏入。”(顾起元《客座赘语》卷二)
“姑苏人聪慧好古,亦善仿古法为之,书画之临摹,鼎彝之冶淬,能令真赝不辨。又善操海内上下进退之权,苏人以为雅者,则四方随而雅之,俗者,则随而俗之,其赏识品第本精,故物莫能违。又如斋头清玩、几案、床榻,近皆以紫檀、花梨为尚,尚古朴不尚雕镂,即物有雕镂,亦皆商、周、秦、汉之式,海内僻远皆效尤之,此亦嘉、隆、万三朝为盛。至于寸竹片石摩弄成物,动辄千文百缗,如陆于匡之玉马,小官之扇,赵良璧之锻,得者竞赛,咸不论钱,几成物妖,亦为俗蠹。”(王士性《广志绎》卷二)
“杭俗儇巧繁华,恶拘检而乐游旷,大都渐染南渡盘游余习,而山川又足以鼓舞之,然皆勤劬自食,出其余以乐残日。男女自五岁以上无无活计者,即缙绅家亦然。城中米珠取于湖,薪桂取于严,本地止以商贾为业,人无担石之储,然亦不以储蓄为意。即舆夫仆隶奔劳终日,夜则归市肴酒,夫妇团醉而后已,明日又别为计。故一日不可有病,不可有饥,不可有兵,有则无自存之策。”(王士性《广志绎》卷四)
掩卷长笑,较今日四地之民风,差别复几何哉?
“一代之言,皆一代精神之所出。其精神不专,则言不传。汉之策、晋之玄、唐之诗、宋之学、元之曲、明之小题,皆必传之言也。”
——【明】王思任《唐诗纪事序》
汉人尊儒术,晋人好清谈,唐人气象豪迈,宋人格物尤见巧思,元人抑郁而发,明人寄闲情于俗世,历代文风嬗递,虽崇古之议不衰,其分明可辨亦堪比泰西诸国也。所不明者,惟中华必传之言,今何在焉?或闻“多元”之论,或曰“精神不专”耳。
董仲舒
李白
朱熹
关汉卿
袁宏道
傅抱石 竹林七贤图
明代市民文学版刻数量
根据方志远先生《明代城市与市民文学》一书的统计,明代市民文学版刻的十大中心是南京、苏州、杭州、绍兴、松江、常州、徽州、湖州、嘉兴和建宁。有明一代,十府共版刻书籍2433种、10685卷,占全国的77.4%和81.3%。
用于统计的样本是作者自己从各类书目中辑录到的并且能确定版刻地点的市民文学作品3143种、13143卷。然而书中统计图表甚多,而且没有跨布政使司的府间比较。统计南直隶时,每每还偏要把应天府除外。余根据书中各图表数据,整理出一个十大版刻中心的种数/卷数对照表来,以飨诸公。
下面摘录三篇论文中的相关段落:
1、选自 华东师范大学人文学院古籍所 杨军《明代江南民间书坊兴盛的社会背景透析》
明代江南民间书坊的发展阶段大致可分为三个时期。洪武至洪熙年间是民间坊刻的恢复期,宣德至正德年间为发展期,嘉靖、万历至崇祯年间则为隆盛期,其中又以嘉靖后期、万历前期江南民间书坊的发展最为迅速。这主要表现在三方面:一是书坊众多、书籍刊刻种类繁多、数量庞大。据粗略估计,明代民间书坊有400 余家。[1]杭州有书坊36 家;[2]金陵,有书坊104 家,刊刻戏剧小说在300 种左右。苏州书坊可查知的有67家,[3]刊刻的通俗小说“三言”、“二拍”奠定了我国通俗小说的基础,杭州、金陵、苏州等地的民间书坊数量几占全国的一半。二是民间书坊出现的时间相对集中,大致在嘉靖中后期至万历年间。以苏州书坊为例,从现存的图书来看,苏州坊刻本的年代大都是万历以后的,嘉靖年代的绝少,嘉靖以前的未见到。这说明苏州坊刻的鼎盛时期是在明代后期。[4]“金陵书坊的刻书活动,明初并不活跃,明太祖洪武至武宗正德近二百年间,目前知见的书坊不满10 家。而世宗嘉靖至神宗万历末的近百年间,这个数字就猛增至40 多家。嘉靖万历年间是金陵坊刻史上发展最好的时期,此后盛况不再。”[5]湖州的刻书也在嘉、万间后来居上。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卷4《经籍会通》云:“近(指嘉靖、万历时期)湖刻、歙刻骤精,几与苏、常争价。”三是从地域分布来说,明代中后期民间坊刻重心由建阳而迁移至苏州、南京、杭州、湖州、徽州。建阳刻书业自宋代起即形成麻沙和崇化两个刻书中心,而且麻沙因交通便利,较崇化书坊更为繁华。但元末战火焚毁了麻沙书坊,明弘治年间,建阳书坊又遭遇大火,建阳刻书业自此一蹶不振,民间出版中心向经济发达的江南地区转移。即如有学者所说,明代“弘正以前,书坊犹多聚于闽中,……厥后苏州渐盛,万历以后,南京及杭州,书坊复蔚然兴起。”[6]
注释:
[1][3][4]缪咏禾《明代出版史稿》,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0:62,77- 78,78,318
[2]顾志兴《浙江出版史研究(元明清时期)》,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3
[5]黄镇伟《中国编辑出版史》,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2003:270
[6]屈万里、昌彼得《图书板本学要略》,台北:中华文化出版社,1953:57
2、选自 浙江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 陈学文《论明清江南流动图书市场》
明清时期,全国有四大书市。除北京外,其余三处均在江南。胡应麟说:“今海内书凡聚之地有四:燕市也,金陵也,阊阖也,临安也。闽楚滇黔则余间得其梓,秦晋川洛则余时友其人。旁诹阅历,大概非四方比矣。两都吴越皆余足迹所历,其贾人世业者往往识其姓名。”[8]
……
江南素为刻书业中心之一,质量最为上乘,“宋时刻本以杭州为上,蜀本次之,福建最下。今杭刻不足称矣。金陵、新安、吴兴三地,剞劂之精者,不下宋版。”[14]据胡应麟说,明代全国有三大刻印中心和书市,江浙占其二。“吴也,越也,闽也。蜀本余最称善,近世甚稀。燕粤秦楚今皆有刻,类自可观,而不若三方之盛。其精,吴为最;其多,闽为最,越皆次之;其直重,吴为最;其直轻,闽为最,越皆次之。”[15]苏州所刻印书精良,但价较高,湖州后来居上,刻印技术不下宋版。
注释:
[8][15]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卷四《经籍会通四》。
[14]谢肇淛《五杂俎》卷十三。
3、选自 清华大学人文学院经济研究所 李伯重 《明清江南的出版印刷业》
江南在宋代就已在中国的出版印刷业中占有颇为重要的地位,但还不是最发达之地。到了明代,情况丕变。江南出版印刷业的主要对手一直是福建建阳,但后者万历以后逐渐衰退。因此到了明末,江南出版印刷业在全国已独占鳌头。而在江南,出版印刷业又主要集中于苏、杭、宁三大城市以及湖州、无锡、常州、松江等城市。谢肇淛说:天下刻书最精者,为南京、湖州和徽州[1],江南即占其二。胡应麟说:“海内书,凡聚之地有四”,而苏、杭、南京占其三。其中,“吴会、金陵擅名文献,刻本至多,巨帙类书,咸荟萃焉。商贾所资,二方十七,闽中十三,燕、赵弗与也。然自本方所梓外,他省至者绝寡,虽连槛丽栋,搜其奇秘,百不二三。盖书之所出,而非所聚也”[2]。如此说来,仅只苏州和南京所刻之书,就已占全国出售之书的7/10,而且江南也因此而成为书籍的主要输出地区。清代江南出版印刷业比明代更盛,一直保持着在全国的领先地位。
注释:
[1]谢肇淛《五杂俎》卷13《事部一》。
[2]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卷4 。
本文定义的明代江南十二府:应天、苏州、杭州、扬州、松江、常州、镇江、绍兴、宁波、嘉兴、湖州、徽州。
所谓十二府,即学界公认的八府加上与八府文化关系密切的绍、甬、扬、徽四府,从而构成由长江下游、大运河、太湖、新安江-钱塘江-杭州湾叠加出的文化地域。邻近的严州、太平、宁国等府亦可算在其中。再细分,可得近世江南文化之六种亚文化:吴文化、越文化、杭州文化、金陵文化、淮扬文化、徽文化。其中前三种是“纯粹”的江南文化;后三种含有别处地域文化的成分,亦是吴越文化强势扩张之体现。
此十二府,亦和CCTV多年前拍摄的纪录片《江南》的取材范围完全吻合。
属县
明代江南各府辖境与今日略有不同。罗列如下,粗体者为倚郭:
应天府:上元县、江宁县、句容县、溧阳县、溧水县、高淳县、江浦县、六合县。
镇江府:丹徒县、丹阳县、金坛县。
扬州府:江都县、仪真县、宝应县、兴化县、泰兴县、如皋县、海门县;高邮州、泰州、通州。
常州府:武进县、无锡县、宜兴县、江阴县、靖江县。
苏州府:吴县、长洲县、吴江县、昆山县、常熟县、嘉定县、崇明县;太仓州。
松江府:华亭县、上海县、青浦县。
杭州府:钱塘县、仁和县、余杭县、临安县、富阳县、新城县、于潜县、昌化县;海宁州。
嘉兴府:嘉兴县、秀水县、平湖县、桐乡县、嘉善县、海盐县、石门县。
湖州府:乌程县、归安县、长兴县、德清县、安吉县、武康县、孝丰县。
绍兴府:山阴县、会稽县、萧山县、余姚县、新昌县、诸暨县、上虞县、嵊县
宁波府:鄞县、慈溪县、定海县、奉化县、象山县
徽州府:歙县、黟县、休宁县、祁门县、绩溪县、婺源县
人口
关于明代中后期人口的资料严重匮乏,曹树基、李伯重等学者的估测完全不足以信,摊手~
进士人数
位次 府 人数 全国名次 状元人数
01 苏州府 872 1 7
02 绍兴府 828 2 6
03 常州府 591 6 4
04 宁波府 543 9 3
05 杭州府 461 13 2
06 嘉兴府 427 14 2
07 松江府 402 16 3
08 徽州府 337 19 1
09 湖州府 271 25 2
10 应天府 240 29 2
11 扬州府 226 34 1
12 镇江府 155 -- --
苏州府状元:施盘(吴县)、吴宽(长洲)、毛澄(昆山)、朱希周(昆山)、顾鼎臣(昆山)、申时行(长洲)、文震孟(长洲)。
绍兴府状元:谢迁(余姚)、王华(余姚)、韩应龙(余姚)、诸大绶(山阴)、罗万化(会稽)、余煌(会稽)。
常州府状元:孙继皋(无锡)、周延儒(宜兴)、陈于泰(宜兴)、杨廷鉴(武进)。
宁波府状元:张信(定海)、姚涞(慈溪)、杨守勤(慈溪)。
松江府状元:钱福(华亭)、唐文献(华亭)、张以诚(青浦)。
杭州府状元:李旻(钱塘)、毛瓒(钱塘)。
嘉兴府状元:朱国祚(秀水)、钱士升(嘉善)。
湖州府状元:范应期(乌程)、韩敬(归安)。
应天府状元:焦竑(江宁)、朱之蕃(南京锦衣卫籍)。
扬州府状元:李春芳(兴化)。
徽州府状元:唐皋(歙县)。
白话小说作者及作品
位次 府 人数/种数 全国名次
1 苏州府 11/16 1
2 杭州府 11/12 2
3 湖州府 3/4 6
4 应天府 2/3 --
4 绍兴府 2/3 --
6 松江府 1/3 --
7 扬州府 2/2 --
8 镇江府 1/1 --
8 嘉兴府 1/1 --
苏州人写了《三言》和《东周列国志》,湖州人写了《二拍》,扬州人写了《水浒》,杭州人写了《西湖二集》,南京人写了《封神演义》和《杨家将》,绍兴人改编了《英烈传》。
杂剧作者及作品
位次 府 人数/种数 全国名次
1 绍兴府 16/68 1
2 杭州府 6/17 3
3 苏州府 5/15 4
4 徽州府 3/13 5
5 湖州府 1/8 7
6 宁波府 3/5 10
7 应天府 2/4 11
8 松江府 1/1 --
8 常州府 1/1 --
8 嘉兴府 1/1 --
传奇(含昆曲等南戏)作者及作品
位次 府 人数/种数 全国名次
1 苏州府 19/58 1
2 绍兴府 17/56 2
3 杭州府 19/33 3
4 徽州府 4/17 5
5 嘉兴府 7/13 6
6 宁波府 5/12 7
7 应天府 5/10 8
8 常州府 5/5 9
9 松江府 3/4 13
10 湖州府 3/3 14
11 扬州府 1/1 --
科举时文作者及篇目
位次 府 人数/种数 全国名次
1 苏州府 31/112 1
2 常州府 8/35 3
3 松江府 9/33 4
4 徽州府 2/31 5
5 湖州府 6/25 6
6 绍兴府 6/14 --
7 嘉兴府 3/10 --
《明史·文苑传》收录的明代文学家
位次 府 人数 全国名次
1 苏州府 57 1
2 绍兴府 11 2
2 松江府 11 2
4 宁波府 9 4
5 杭州府 7 5
5 常州府 7 5
7 应天府 6 --
8 湖州府 5 --
9 扬州府 4 --
10 徽州府 4 --
11 嘉兴府 2 --
市民文学版刻数量
位次 府 种数/卷数 全国名次
1 苏州府 641/2938 1
2 应天府 268/1450 3
3 杭州府 311/1080 4
4 湖州府 312/993 5
5 常州府 163/575 6
6 绍兴府 161/551 7
7 徽州府 151/491 8
8 嘉兴府 41/421 9
9 松江府 152/237 10
10 宁波府 34/91 17
11 扬州府 33/76 18
12 镇江府 3/6 --
时间仓促,无法将相关人名并生平小传一一列出。关于“文化产出”,可资统计者尚有复社社员籍贯、江南藏书家分布、江南宗族数量分布等等,留待下回。
综观以上诸表,苏州不啻为近世第一文化输出大郡,杭州、绍兴次之,徽州、常州、宁波、松江又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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