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话西游》和犬儒主义   文 / 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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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风沙舞过,至尊宝附于西洋武士之身与心爱的人永世吻别,在咬牙切齿的说出“我爱你”后,便扛着如意棒低首默默的从人群中穿过。对着他的背影,西洋武士嘴角上扬面带轻蔑的笑容说:“他好象一条狗哎……”。此时镜头一转,至尊宝就象一个背负十字架的行者踏上取经长途。
  终于有了一点悲剧的意味,终于在一种悲哀和怅惘中收场。然而,这是一部真正的悲剧,不是关于爱情,而是命运。
  至尊宝作为真正的人的存在是在至尊宝被观音大士追杀之前。他因不满取经长途的乏味而与妖有染并对唐僧的绕口令似的语言欲罢而不能,遂起杀师之心。终于遭到佛界的镇压,被观音大士的无所不能的玉净瓶收去。此后,观音大士安排他重新投胎、再遇红粉、回到五百年前、遇见紫霞、生离死别,再次扮演孙悟空的角色,设计成一场精心策划的游戏。在这个游戏里,观音大士是命运的最高意志体现者,孙悟空是受命运摆布的在下者,所有的苦难、爱情、醒悟都只是演出取经人角色的必然因素,逃不出幕后的操纵。看似偶然的错过、生死、转变只是游戏者对此的茫然无知和真情演绎,所以在片尾《一生所爱》感伤的乐曲中使人感喟和叹息。
  如果电影看起来仅仅是在叙述一个似乎荒唐的故事,那么从这个荒唐的故事中却能窥见犬儒主义的端倪,一部具有浓厚的命运悲剧意味的故事在荒唐的表皮下却是当今人生现实的真实写照。徐贲在《当今中国社会的犬儒主义》一文中对犬儒主义的起源和发展进行了梳理和清晰的阐发。
  犬儒主义在古希腊是一种社会讽刺和批判哲学。古代犬儒主义具有三种倾向:一是随遇而安的非欲生活方式;二是不相信一切现有价值;三是戏剧性的冷嘲热讽。到公元三世纪,对于在下者即是普通人来说,犬儒主义是一种任人摆布的勉力生存和宣泄愤懑的方式。是的,用一种哲学解释电影有必要吗?你要说有就说出理由,没有理由就不要说有,不要有理由你却不说,没有理由你却偏要说,……受不了!电影制造的幻象引起的思考是因为电影本身也许就是游戏的必然因素,为什么不把它弄清楚呢?即使我们不随遇而安、怀疑一切、冷嘲热讽,我们也会受人摆布。统治者高高在上,在下者忍辱吞声,不然你就遭到“边缘化”、“光棍化”(余英时语),也就是说你除了骂娘发牢骚,没人理你。于是,还是加入游戏中去。
  到现代,犬儒主义与后极权社会紧密相连。在后极权社会,普通民众的生存空间较极权社会似乎自由了,然而有几个前提:一是受制者的自由的限度由统治者安排;二是受制者被排除在公开话语之外,话语权仍然由统治者掌控;三是思想控制松动,但表面效力依然存在。现代犬儒主义是一种“以不相信来获得合理性“的社会文化形态,这种不相信甚至表现为不相信还能有什么办法改变它所不相信的那个世界。
  个人随时有被收进玉净瓶的可能,自由随时可以被取走,话多话少在于取经的需要,同时还要相信取经事业的神圣。个人面前的历史、现时和未来都是伪造,个人的怀疑也只是产生痛苦幻觉的根源,当幻觉都是虚拟的时候,这样一个世界的重建,法国人让•博德里亚尔称之为“完美的罪行”,“完美的罪行就是创造无缺陷的世界并不留痕迹地离开这个世界的罪行”。月光宝盒制造了虚拟的一切,然后下落不明,也许它只是观音大士玉净瓶中的一滴水,当它被观音大士随手抛落的时候,命运就开始了。一个游戏的工具复制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至尊宝除了无奈的戴上紧箍圈之外,别无他法。因为原是佛祖手中灯芯的虚拟的美丽的紫霞仙子还要等待这样一个英雄的援救。最终一切都结束了,一个合格的游戏者诞生了!也许你不服,也许你委屈,但最终也只能把对现有秩序的不满转化为一种不拒绝的理解、一种不反抗的清醒和一种不认同的接受。
  在虚拟的世界里,游戏成为神话;真情受到愚弄和折磨;受压制成了取经途中的炼狱;人性灭绝被称为脱胎换骨。然而,就在这样一个幻觉的游戏中,还被西洋武士嗤之为“象一条狗”,这是虚拟的人对游戏者的嘲弄,是自嘲。他象一条狗一样悲哀的踏上取经长途,同时还必须装出相信这一切:取经事业的神圣、爱情的虚幻、个人反抗的无奈。
  当我们看到至尊宝吻别后那怅然的眼神而暗自神伤时,我们在悲悯和产生一些所谓的心灵震动后,是否感觉自己也象一条狗呢?
  我们不必背负沉重的十字架行走,我们还可以潇洒的用香蕉皮堵住自己想说又不敢说或者已经不愿再说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