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8月申请世界文化遗传成功河南登封市嵩山—中央的诱惑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17:47:35

撰文:朱俊 瞿炼
摄影:陈新宇

       公元前110年,汉武帝巡狩天下,亲自登临嵩山,将太室山更名为“嵩高”,立为“中岳”。2010年8月第34届世界遗产大会上,“天地之中登封历史建筑群”被正式确立为世界文化遗产。作为中国人的古老圣山,嵩山得到了世界的认可,被奉为人类共同的文化遗产。前后相隔两千余年,历史在嵩山完成了一个轮回。何谓“天地之中”?申遗的成功给嵩山带来的是机遇?还是压力?

 

位于登封市告成镇北周公庙内的登封观星台建于元初,是我国现存最古老的天象观测建筑。砖台高9.46米,北壁砌有上下直通的凹槽,凹槽底部连接着一条长31.19米的石圭。石圭又名“量天尺”,是中国古人发明的测量日影长度的观测装置。

 

少林寺素有“禅宗祖庭,天下第一名刹”之誉。塔林是寺内历代高僧长眠的墓地,高僧圆寂以后,尸骨或骨灰埋入地宫, 上面建造墓塔以示功德。这是中国现存数量最多、规模最大的塔群,保存了唐代以来直至现代的和尚墓塔240多座。

位于少室山五乳峰下的初祖庵,三面临涧,古木掩映,为山中胜境,是宋人为纪念初祖达摩面壁而建。它是中国北方现存的和《营造法式》规范最为吻合的北宋建筑,和宁波保国寺大殿齐名,堪称中国北宋建筑的南、北双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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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696年1月(天册万岁元年腊月),大周女皇武则天亲临嵩山,主持“封禅”大典。此事非同寻常——中国皇帝来嵩山“封禅”,这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唯一一次。更何况,这位皇帝还是一个女人。

       自秦始皇始,“封禅”成为国家最为重要以至神圣的礼制活动。但并不是所有的皇帝都有资格“封禅”。根据儒家学说,只有在天下统一的盛世,皇帝才能“封禅”;而且,泰山历来是举行“封禅”仪式的唯一地点。秦汉以后,国家四分五裂,“封禅”中断了500多年。唐初贞观之治,以唐太宗李世民的英明神武,他尚且觉得自己不够资格,于是多次拒绝了大臣们的“封禅”请求。可笑的是,他平庸、懦弱的儿子李治却封禅泰山。而实际上,正是他精明、强悍的妻子武则天一手推动了公元666年的这次“封禅”。当时,这位女强人以皇后的身份“亚献”,主持了“封禅”中的“禅”礼。

       30年后,已经登基称帝的武则天终于迎来了独自“封禅”的时刻。只是“封禅”的地点从泰山转移到了嵩山。顶着腊月的寒风,73岁的老太太不辞辛苦,亲自登上太室山的山顶,主持了盛大的祭天仪式。礼毕,女皇帝大赦天下,改元“万岁登封”,改嵩阳县为“登封县”,阳城县为“告成县”。武则天随之在少室山“禅”地,登朝觐坛接受文武大臣、各国使节的祝贺。最后,朝廷尊嵩山神为“神岳天中皇帝”。嵩山的地位之崇高,首次超越了五岳至尊的泰山。

       五岳之中,武则天对嵩山情有独钟,是有着特别原因的。传说中,嵩山的两位最为重要的神祗都是女性:启母和少姨。她们是大禹的两位妻子,嵩山的太室山和少室山就是因她们分别居于山下而得名。所以说,擢升嵩山的地位,绝非心血来潮,而是出于女皇帝的深谋远虑。在男尊女卑的古代社会,为攫取最高统治权力,武则天不仅需要铁腕,更需要“天意”。她不遗余力地把自己加以神化,在宗教、礼制和政治领域展开一系列“颠覆”性别的改革:利用伪造的《大云经》把弥勒佛描述为女性,自己就是弥勒转世。天册万岁元年的正月,武则天为自己加尊号“慈氏越古金轮圣神皇帝”。她建洛阳为神都,尊嵩山为“神岳”,最后把“封禅”的地点也迁移到了嵩山。嵩山“封禅”,是女皇帝的人生巅峰,也是嵩山历史上最为辉煌的时刻。

       公元2010年8月,嵩山迎来了又一次辉煌。在巴西举行的第34届世界遗产大会上,“登封天地之中历史建筑群”被正式列入世界文化遗产。作为中国人的古老圣山,嵩山得到了世界的认可,被奉为人类共同的文化遗产。就在嵩山成功申遗后的第一个周末,我们造访登封,小城显然还沉浸在成功的兴奋和喜悦之中。据说8月1日申遗成功的消息一到,观星台的广场前整整热闹了一天,锣鼓、鞭炮、烟火……前一年申遗失败的阴霾终于在登封人的心头一扫而空。

       时值暑期,正是嵩山的旅游旺季,不过我们在采访中发现,在此番列入世界遗产的历史建筑群中,除了少林寺人满为患,其他各处历史遗迹大多游人寥寥。在很多国人的眼里,嵩山的名气完全是因为少林寺而得来。这似乎说明,我们对自己的世界遗产还缺乏足够的了解。

       嵩山保存了极为丰富的历史遗迹。它们不仅是华夏文明的历史见证,更是中国古代文化的重要载体。徜徉其中,我们随处可以感受到古人对屹立在“天地之中”的中岳嵩山所寄托的崇拜和景仰——中岳庙的大门被称为“天中阁”;中岳大殿上悬挂着“威镇天中”的巨幅匾额;古老的会善寺内矗立着一块“天中山”石碑,字体雄浑苍劲,据说出自唐代大书法家颜真卿的手笔。对“天地之中”的赞美在嵩山随处可见。

       何谓“天地之中”?为什么“天地之中”在嵩山?答案就在嵩山南麓、登封县告成镇北的一座周公庙里。传说此处就是西周初年著名政治家周公旦观测“地中”的所在。庙内保存着一座“周公测景台”(“景”字在此通“影”,指日影),是唐代太史监南宫说为了纪念周公而特别建造的。测景台用青石制作,分台座和石柱两个部分,通高3.91米。根据《周礼》的记载,周公用“土圭法”测量太阳的影子,从而找到了地中。具体操作方式是:在夏至这天正午,按子午线的方向平铺一条长一尺五寸的“土圭”,再于土圭的南端竖立一条八尺长的“表”。如果是地中,那么太阳的投影长一尺五寸,恰好和土圭重合。此所谓“日至之景,尺有五寸,谓之地中”。汉代注释《周礼》的大学问家郑玄对此说深信不疑,他进一步阐释说,“日景于地千里而差一寸”:也就是说,和“地中”的距离每增加一千里,日影的长短变化一寸。

       以今人的眼光来看,“土圭法”显然缺乏科学的依据。表长八尺,影长一尺五寸,这些数字有什么道理姑且不论,仅根据现代地理知识,我们容易知道,在同一纬度上的任意观测点都可以得到相同的日影观测结果。以天下之大,何处才是地中呢?其实,早在唐代,天文学家们就已经意识到用“土圭法”求地中不具可操作性。开元十二年(公元724年) ,根据一行制《大衍历》的要求,担任太史监的南宫说被派往今河南省进行天文大地测量。南宫说于夏至日当天,组织了在汴州、许州、豫州、上蔡、武津等多个地点的日影观测。各地的实测结果证明《周礼》的记载和郑玄的注释都不足为据。

       不过,南宫说所证明的只是“土圭法”的谬误,对于“天地之中”位于嵩山的说法他自己倒并不怀疑。这可以从他主持修建“周公测景台”得到证明。这是因为,“天地之中”从来就不是一个简单的天文学概念,它同时兼有丰富的哲学、历史和政治意涵。它源于人们的思想和意识,出自历史的造化,是古代中国人重要的人文观和地理观。《周礼》说,“地中”是“天地之所合也,四时之所交也,风雨之所会也,阴阳之所和也。然则百物阜安,乃建王国焉。”这里不仅风调雨顺,四季分明,自然环境优越,更重要的是, 君主如果在“ 地中”建都,就可以接受天命,获得统治天下的合法性。总而言之,它是建立国家首都的最为理想的地点。史学家考证,《周礼》成书于战国时代,在很多方面都体现了战国时代的观念和理想。

       嵩山地处中原,上古时代就受到先民们的崇拜和祭祀。春秋、战国时代,嵩山渐渐和“中”这个概念紧密联系了起来。当时,政治上战乱频仍,思想上百家争鸣,一种新的天下观念正在形成。艺术史家巫鸿曾对此提出一个精妙的观点。他认为,当中央权力现实存在的时候,人们对天下的认识是从中心投向四方的;而一旦国家分崩离析,统一成为时代的追求,人们的地理视野又会从四方转回到中心。所以,西周时代,文献中最常见到的是对于“四方”的描述,所谓“四土”、“四山”、“四民”、“四风”、“四国”,中心通常被忽略。而到了东周,人们又开始强调“中心”的重要意义。“地中”、“天地之中”、乃至“中国”,各种和“中”相关的观念由此而生,并逐渐流行开来。

       《易经》说,“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河图”和“洛书”是传说中的古代天书。战国时的儒家把“河图”和“洛书”视为“祥瑞”,是天人感应的结果。汉代特别流行的谶纬理论即由此发展而来。而燕、齐两国的方士又对“河图”和“洛书”大加附会,中国的阴阳五行学说由此而生。作为中国古代哲学体系的重要基石,儒学和阴阳五行学说不仅塑造了古代中国人的天下观和世界观,还深刻影响了中国人的政治思想和人生哲学,渗透进入了中国人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儒家推崇的“封禅”和阴阳五行的思想一起,推动了“五岳”崇拜在汉代最终形成。在五岳系统中,中岳位于五岳之中,在五行中代表“土”。而汉代正是以“土德”自居,所以中岳理所应当成为了帝国的重要象征。

       公元前110年,汉武帝巡狩天下,来到黄河之南、距离洛阳东南不远的太室山,皇帝亲自登临。有随从的官员隐约听到大山中传来“万岁”的呼声——这是天人感应,汉代人最为看重的神迹。于是,汉武帝发布诏令,把太室山更名为“嵩高”,立为“中岳”。“嵩高”一词出自《诗经?大雅》:“崧高维岳,骏极于天”。意思是说,高高的大山啊,峻峭得几乎和天一样高了。如果五岳代表了“天下”,那么中岳就是自然而然的“天地之中”,它不仅是帝国的象征,还是国家统一的重要象征。以后,汉宣帝又将中岳的祭祀正式纳入国家的法律。这种观念在后世的历朝历代都得到国家的认可和强化。

       “天地之中”凝聚了 嵩山独特的历史和文化,也是作为世界遗产所必须具有的文化内涵。其实,嵩山的申遗之路并不平坦。在2009年第33届世界遗产大会上,嵩山的申遗被搁置,要求补充申请材料,等待第二年的重新审批,这是近20年来,中国申报世界遗产遭遇到的头一例。登封市文物局的副局长宫嵩涛不仅有着20多年的文物工作经验,而且还是个名符其实的“文物二代”:他的父亲曾是登封当地有名的老文物工作者。谈起嵩山申遗的成功和遇到的坎坷,宫嵩涛如释重负,但也心有余悸。和一年前相比,此次申遗项目的名称做了明显的改动:从“嵩山历史建筑群”改为“天地之中登封历史建筑群”,嵩山这个名字被刻意忽略了。宫局长解释说,这是为了申遗成功而不得不做的“技术调整”——因为“五岳”已经作为泰山的扩展项目同样进入了申遗程序,一个国家是不能就同一个项目重复申报的。

       在登封市城西、少室山东麓一段隆起的丘陵上,我们找到了武则天当年“封禅”留下的遗迹。这是女皇帝为禅地而建造的封祀坛。虽找不到建筑的痕迹,仍依稀可见一个残高七八米、上下三层、顶部为圆形的大型夯土台。台下有一块仆伏在地的巨大石碑,是由武三思撰写的记录当年封禅盛况的《大周封祀坛碑》。前几年,登封市文物部门曾将碑翻转,考察过正面残存的文字。因缺乏必要的保护设施,古碑被再次倾覆,继续俯卧在蒿草掩埋的泥土之中。

       其实,武则天死后不久,嵩山就开始由鼎盛走向衰落。唐开元十三年(725年),唐玄宗“封禅”泰山,恢复了泰山五岳至尊的地位。嵩山的“神岳”尊号很快被剥夺。此后直到北宋,因为皇帝的眷顾,嵩山才又回复了昔日的辉煌。宋代皇帝大多崇信道教,嵩山道教勃兴。太室山南麓万岁峰下的崇福宫,就是当年由国家管理的专为宋真宗祈福的道观,规模极大。1936年,著名建筑史家刘敦桢先生在崇福宫的建筑废墟中发现了宋代“泛觞亭”的遗址。“泛觞亭”就是“流杯亭”。古代文人有“曲水流觞”的雅趣,在北宋国家颁布的建筑规范《营造法式》卷二十九石作制度中,就记载了流杯亭水渠的设计图样。这种建筑形制一直延续到近代,北京至今还保存有故宫、中南海以及恭王府花园的三座清代“流杯亭”。崇福宫的“泛觞亭”是至今发现的“流杯亭”的最早实例。从当年的老照片看,虽然亭子的木构部分已经损毁,但是其最主要的水渠部分保存十分完好。

(欲知完整故事,请阅读《华夏地理 》2010年10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