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琐记-中缅印战区CBI Thea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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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幸存者之一,为我的同学、同事、同乡、为民族而战,壮烈牺牲,埋骨异域的数十万壮士招魂。可以瞑目矣,魂兮归来。
(一)飞越驼峰
60多年前,“驼峰航线”是一个热门话题。那时缅甸被日寇占领,从印度到中国的陆路交通被切断,加尔各答军火仓库内外的军用物资堆积如山,这一批租借物资(Lend Lease)如何运抵国内,成为抗日战争胜败的关键问题之一。陈纳德将军的14航空队,又名飞虎队,担负了开劈穿越世界屋脊喜马拉雅山的航线。陈将军选择在两峰之间(高度可低于8800米)飞行。这就是驼峰航线,它是一条非常危险的航线。从开始飞行至终航的数年间,失事率之高,可说是航空史上之最。当年,本人有幸飞越驼峰,目前垂垂老矣,已无当年雄风。

Interpreter Li in Seagrave Hospital during Aug 1944 and Jun 1945
1943年我应聘为同盟国东南亚盟军中缅印战区(CBI Theater)翻译。同年5月间我与武汉大学同学陈文林君(已故,解放后为南开大学历史系教授)在昆明同机飞赴印度。记得出发前的晚上,我们睡在一个店内的茶桌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想起前些日子还是个穷苦学生,几乎连饭都吃不上,忽然间要到印度去任盟军翻译了,怎能不心潮起伏呢?那时,我们被通知出发不需带行装,所以仅有的是各人一条薄被子,而且明天就不需要带走了,于是就向店主人用其换了两包骆驼牌香烟。一面谈笑一面抽烟,一直到天蒙蒙亮,烟也完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匆匆忙忙赶到了巫家坝机。依稀记得我们乘的是C47运输机,在机场上,我们被引到一条长长的队伍后面,那些都是登机的中国军人。一个个向前移动,轮到我到舷梯下的时倏,一个美国兵给我背上一个东西,下面是一个坐垫,背上像是一个背包。他又是比划,又是谈Parachute 降落伞,接着又说One,Two,Three,将手在我胸前垂着的一条绳子上,做着往下拉的手势。我看着看着,就直接用英语与他交流,他好像高兴极了。原来是这么回事,那的确是降落伞,让我们系在身上,万一飞机出了事,就往下跳,待数到1、2、3的时侯,就把绳子往下拉,这样伞就张开了。他又要我向其他中国军人解释一下。同机的都是些军官模样的人,都不认识。我和陈文林进入机内,见无一坐位,都是席地而坐,机内大约共有五六十人。那个背包似的东西拖在身上笨重得很,我就把它抛在身旁。我细细的环顾一周,角落上坐着一个美国兵,手里拿着三根橡皮管,管子连在个机器上,也不知什么东西。飞机起飞了,可是飞了几个钟点后,事情发生了,我们现在乘飞机,飞到10000多米的高空,基本无异样的感觉,那时侯却完全不同,当时我渐渐觉得耳朵里发涨,甚至涨痛,机声听不见了,我试着与陈文林谈话,可是互相都听不见了。又看见那个美国兵忙碌起来了,拿着三个管子,不住的往这个那个的嘴里送并示意吸气的样子。不好,我看见陈文林的脸发紫,嘴唇也发紫了,眼球也鼓起来了。其实我自己也是一样,可能还厉害些,我感觉到胸闷得快要憋死了,几乎透不过气来了。还好,这时管子已送过来了,我拼命地长长地吸了几口,人突然舒坦了。可管子实在不够用,真是僧多粥少,又被他拔掉送到其他人口中去了,这原来是输氧的氧气管。可是好景不长,才舒坦了一会儿,又渐渐的重复原来的感觉了。于是再吸氧,再发紫,再复苏,也不知来回折腾磨了少遍。这时窗外白皑皑一片,一股冷气向我身下袭来,直使我冷得发抖。飞机也因气流关系,直是发抖。抖了约半小时,窗外出现一片葱绿,喜马拉雅山越过了,一股暖气又袭来了,迎接我们的将是一个温暖的其实是一个非常炎热的大地---印度到了。
(二)中国兵营(甲)
中国兵营位于印度东北边边境的列多城外,所谓中国兵营,其实是接待来自中国的部队以及其他工作人员的暂住地。营内架有800多个帐蓬,蓬内设有竹塌,大约可睡10人左右。每几个帐蓬外有一个共同使用的厨房,所谓厨房其实除了几个平底铁锅、铲子外一无所有。地上挖了几道平行的沟,平底锅就架在上面,下面用木柴与汽油共同生火。辽阔的营地外,树木葱龙,绿荫蔽天,就是没有江南水乡凉风习习的感觉。只觉得热浪滚滚了,暑气蒸人,好似换了人间。

Xiaosheng Li in CBI
入营的第一天,我们每人就得到了按章发的各种津贴费,包括出国津贴200元,服装津贴200元,旅费津贴200元,伙食津贴200元,共计800元。是美元还是卢比(印度币)我已记不清了,反正当时算是一笔可观的数字,有点像耗子落到了白米囤,我与陈文林乐得团团转,天呀!这个数目约等于读大学时侯10年的伙食贷款呀!怎么化它呢?还没有思考出来的时候,汽车运来了服装。我们该换装了,已不是老百姓而成了盟军军人了。这一批是英军服装。原来中国在国外参战部队所有一切化费,均按照Lend Lease租借法案暂借,将来是要偿还的(据我所知,这笔借款胜利后就不了了之)。所以当时的国防部长陈诚为了节省开支,采用了代价较低的英式服装与英军给养,当然武器弹药还是用美军的。我们换上了英军装后,觉得不自在,心里想着为什么要穿他国的服装呢?这些可以代表我们那一批军人的感觉。
第一天晚上因为累了一天,竟然呼呼大睡。第二天一早,因为待命,暂时无事。我与陈君怀藏着刚发的货币,要紧赶到列多去化掉一些。在那琳琅满目的商品中,我们选购的都是出人意外的。我们首先想到的是大学里的那一批学生朋友,我们买了50套汗衫、汗裤,预备将来带回国送给他们。此外又买了各种牌子的英国香烟数十条。怎样装这些东西呢?于是又买了一些铁皮箱子。这种笨举现在想来实在可笑,行军打仗,那能背个铁箱子。晚上,我们就把箱子放在枕边,打开箱盖,那五颜六色的烟包装实在诱人。于是拆一包,抽一支,再拆一包,再抽一支。抽完一半丢掉,再换另一支。事隔半个多世纪,犹历历在目,实在印象很深。我们的帐蓬四周都是卷起的,否则就闷热不堪。我们的头和脚都落在外面的,帐外都丢满了吃剩的罐头食品,这可引来了不速之客。傍晚,不是四面楚歌,而是八方狼嚎。天黑以后,它们为觅食出发了。往往是猴子带路,后面跟着一大群狼。我看见了它们,只知道狼要吃人。我抓紧了毯子蒙住了头,让汗水如雨般的淌。我仍然不放心,想方设法露出一个眼睛偷瞧,只见它们翻遍与吃遍了所有的剩余罐头食品后,还在我们的帐逢四周巡视。我方知它们并不要吃人,而且还很友好的待人。我看见它们走进了帐篷,在竹床前徘徊,我望望身旁的陈文林,像死人一般直挺挺的把毯子浑身上下裹得紧紧的,恐怕已经浸在汗水里了。我把双脚伸出了毯子凉快凉快。这下引来了一只狼。它友好地舔舔我的脚掌,像是向我们道谢告别。然后随着大队人马回去了。狼原来也并不想吃人,除非是饿得荒的时候。
中国兵营(乙)
在兵营待分配的日子是难熬的,不仅是闲得无聊,而且热得难当,成天都是40℃以上。幸亏营内有一个抽水房。我们围坐在井四周,把出水口堵塞住,由一个人抽水,直把水打到齐腰深。我们就这样成天泡在水里。可总得出来呀!于是我们又动了上城溜溜的心。兵营距城数十里,公路上有的是穿梭似的军车,同盟军中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任何人在公路上看到过往的车辆,只要招招手,就可搭便车。他们叫做Hitch Hike。我们一行五人也如法炮制了。可谁也没有想到过去好几辆英军的车辆,看着我们挥手,竟然熟视无睹,疾驰而过。我们只好在路中间摆人墙,迎面又来了一辆英军车,司机只好刹车,我们欣然前去开门,却迎下来一个凶神恶煞鬼,手拿摇手柄,挥手就朝我们来。说时迟那时快,我们中间一个广东人,冷不防从人群里冲上来,如闪电般一把揽腰抱住了那个英军司机,抢下了摇手柄,然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他一顿乱打,直打得他嚎嚎叫。看看差不多了就把他往路边的沟里一抛,开着他的车子扬长而去。第二天,果然不出所料,兵营里来了一个英国军官,也算礼貌地向我们提出抗议,要求惩罚造事人,并赔礼道歉。我接待了他,我说没有人证很难查询,请他把挨打的人带来当面对证。隔了几天,大概养好了伤,果然跟那个军官来了。我一见面就直截了当地承认我就是当事人之一,我说是你首先手持铁器向我们打来,,我们是徒手,到底谁能打伤谁,这是一,第二,你们是不是瞧不起咱中国人,你们还是把我们当成鸦片战争时代的中国人,上回日本人打到印度伊姆法尔省的时候,是邱吉尔向我们求救,要不是我们出兵打退了日寇,你们还能在这条路上耀武扬威的开车吗?我自信我的相当纯熟的英语把他们说得目瞪口呆,结果他们反而向我们道歉了事。

Xiaosheng Li in CBI
往后的日子里,又发生了一件类似的事情,大快人心,更激动人心。那时印度的每次列车,在头等车厢外,都刷上Reserved for the officers同盟军官预留包厢,乘车是免费的。我们在兵营里呆腻了,就想到乘火车出来兜兜风。一次我和陈文林乘上这样的包厢。此处到加尔各答是宽轨铁道,因此包厢也相当大。面对面两相连通的两个包厢一边已坐上了两个美国军官,我们进厢时互相打了一个招呼,就在他们对面坐下来了,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几站。停靠又一站时,上来了两个英国军官,气宇轩昂,级别是中校,他们俩时走进我们的包厢,劈口就是一句Get out滚开!我们当时弄得莫明其妙,但很快就意识到,一场战斗要开始了。我先张望了一下窗外,见月台上挤满了荷枪实弹的中国士兵,一个个英姿雄发(不像现在有些影片上出现的士兵,头上歪戴着帽子,嘴里叼着香烟),我心中踏实了不少。于是和他们先是唇枪舌战了一番,搬搬历史,谈谈现在。他们哪里管你这一套,一股劲的叫喊 Get out,且有动武之势。我见时机已到,于是推开窗子大喊:弟兄们,英国人要打人了,快帮一下忙。说犹未了,十来个弟兄已冲进了包厢,二话没说,像揪猪一样揪着他们的耳朵就往车下推。这时汽笛长鸣,车轮滚滚,火车离站了。窗外传来了怒吼的四川腔:狗X的,鬼儿子,反正中国士兵不会也不怕担负后果责任的。怪不得对面的美国军官向我们翘起了大拇子,连声说“Din Hao!OK!”
中国兵营(丙)
在兵营中吃腻了英国给养-每天是胖咸肉、咸鱼、脱水白菜与洋葱,总想换换口味。傍晚,我与文林离开兵营到离此二三里地的镇上去看看有什么吃的东西。我们已经学会了一句印度语Mo Lo ga咖喱。Mo Lo ga是鸡,咖喱也是印度语的发音。这个乡镇压离兵营最近,店铺很多,为了迎合中国人的需要,买咖喱鸡的特别多。这种鸡都是现杀现买的,当着你的面宰杀、去毛、洗净,烹调到好,总共不到15分钟。其味鲜嫩,加上咖喱,更具风味。远比现在市场上的肯特鸡、广东的什么鸡、德州的什么鸡好上不少倍。事隔数十年,犹齿颊留香。另外还有一杯牛奶红茶。那是一杯鲜牛奶,置在纱袋下,纱袋内盛着浸好的红茶叶,冲上冰水滤出来的是鲜红的茶,再加上白糖。这样一杯牛奶红茶是印度算是待客的上等品,可是我不喜欢,中国人可能不适应这种带甜味的茶。有时白天闲得乏味,冒着酷暑再度到那镇上去玩。中午时分赤日当空,在那空阔的街道上,看得出从地面上冒出的热浪。道旁的店铺里,空无一人,店伙计们都睡在门板上,或是挥汗,或是酣声大作。这在国内是罕见的。40℃以上的天气,谁会在这当儿出来购物呢?唯一的生物在街上行走的是“圣牛”。一代伟人写的“胜似间庭信步”,倒也是对这些“圣牛”的绝妙写照。为什么称它们为“圣牛”,因为印度人信佛教,得了病,就到寺庙里去许愿---病好以后,买条牛放生。所以牛越来越多。它们走到哪里,吃到哪里,尤其是菜市场是它们所熟悉,经常光顾的地方。就像我们上自助饭店,爱什么吃什么。所不同的是,它们既不要付钱,还得到爱护,还使物主因它们的光临而感到是好兆头,乐于舍施。同盟军中有一项规定:千万不能因车祸而使圣牛丧生。这等于犯了弥天大罪,会大大地伤害了印度群众的感情。

Xiaosheng Li in CBI
镇上的商店里你休想买到卫生纸,我跑了几个店铺,不用文雅的英语,直接用Shit paper大便纸来问他们,他们都摇头去说No。原来乡间印度人大便是不用纸的,他们左手擦便,右手抓饭。抓饭是一种艺术与技术的组合。我曾仔细观察过,先将右指在饭旁的一碗冷水里浸泡一下,然后抓起盛在盘子的饭,在手指中粘成一个饭团,轻轻地用右手的大姆指甲往嘴里一挑,好,进去了,干净利落。记得后来,我在南坎请印度籍的护士吃饭时,本来用的是刀叉。吃了一会儿,她们都停下来用征询的目光向我表达,请允许他们用手吃,因为菜肴太好了,若不用手吃,好像是辜负了一片大好春光似的。印度乡民在田野里大便,必须选择一个近水的地方便毕,就慢慢移步(依然是蹲着的)到水边,用左手在便处洗净就可以了。这倒也比便纸擦得干净。这样湿淋淋的,不湿了内裤吗?他们不分男女都不穿内裤的(或许现在已经不是如此),只是在下身围一条裙子。所以男人小便必须蹲下来。这是后来我才弄懂的。
后来我想理发,找遍了全街没有找到一个理发店,却看见男或女的提着小箱子的理发师。这和我后来下放农村时看到的理发师一样,提着一个小木箱,里面装着理发工具,由雇主在家中供应冷热水。此间不同的是没有一个进屋子的,都选择一个比较阴凉的地方席地面对面的坐着,也谈笑风生。理发开始了,没有什么异样之处。直到用剃刀的时侯,我才大吃一惊。只见那理发师将左手掌一摊,从口里吐了足够的唾沫,把剃刀在上面刮来刮去,真有磨刀霍霍的声音,然后再直接把唾沫涂在对方的上下唇及下巴上,嚓嚓地有响声,随着响声,须根都倒下了,刮在手掌上,直至剃者露出黑黄的皮肤本色,才满意的站起来了。我不敢去尝试,如果一定要我试,我宁可选择女理发师。
(三)军人生活(甲)
在兵营里住了一些时候后,一个个往外分配工作去了。有一批人调入大家向往的中国远程突击队,此乃是伞兵的别名,训练基地在新德里,由英国人主办的。陈文林被分配到14师,这是中国的战斗部队,生活是比较艰苦的。我到他的驻地去看过他一次,到处找不到他。原来他像水牛一样泡在塘里,露出头来和我寒喧了一阵,这就是印度的热得难受的情景。
我也算幸运,直接进入了美军一个单位,英文叫Clearing Company,中文找不出适当的译名。这是个医务单位,将我分配到这里,也可说是量才录用了。因为我在入武大之前原先在中央大学有过二年学医的经历。此时正在策划下一个大战役,密支那攻坚战正在蕴藏中。

1946年结婚照
我的老百姓生活从此算告一段落了。由于在美军单位服务,原来英军装束换成了美式配备,而且称呼也改变了。他们叫我Major Li李少校。(按照国民政府规定,大学生当翻译的,一律以少校称呼,所谓“称呼”并没有实际军阶,只是为了工作需要)。谁知这个“衔”竟流传了好几年,直到抗战胜利回武大复学,教授先生也喜欢带着玩笑称我Major Li。更有趣的是,10年后的朝鲜战争时期,我这个假美军少校竟在朝鲜战争的美军俘虏营中审问过真美军少校。历史往往会对人开玩笑。但可悲的是,当地的什么“五人小组”在若干年后那个众所周知的运动中以“解放前曾任蒋军少校翻译官”一纸判决书将本人打入20多年的“异类”,当然这是后话。
我们的驻地在一个林中空地。在学校读莎士比亚的剧本,多次叙述到许多大小精灵在林中空地嬉笑玩乐的场面。林中空地到底是什么样的从来未见过。时下真是这样一个地方,四周是葱茏的树林,那中间一块平地却也不小。大小精灵出没的地方,换上了一批大兵。有碧眼黄须的,有黄脸黑珠的,也有黑炭一般的。莎士比亚可没有想到真有人间精灵呢。美国人会安排生活,会享受,从来不讲因陋就简。总是想在“陋”字上下些功夫,把它变成“奢”字。我们有了一个小小的厨房,外面架着三个锯成半截的50加仑的汽油桶。第一个放的肥皂水,第二个清水,第三个也是清水。第一个是用来洗涤油腻的饭盒子Mess kit的,第二第三个当然是用来澄清皂水的了。这个Mess kit设计得非常灵巧,60多年前有这样科学化的东西,确实不容易了,我爱它,曾把它带国内,一直伴随着我。直到文化大革命时,被小将认为“封资修”毁之了事。可惜!那是一个制有长柄的铝制上下的两个盒子,长柄可以折叠,将两个盒子盖在一起。同时拿着长柄伸到炊事员面前,菜与主食他会分别装在你的盒子里。吃完后又可套在一起,拿着长柄将盒子浸在皂水和清水里搅动,冼净后悬空挂着自己晾干,此外我们还有一个露天的淋浴台,旁边就是我们就寝的帐篷,一天洗它多少遍澡也很方便。这种帐蓬,地下铺的木板,离地约50公分。若没有先进的科学,你是无法住的。印度丛林里的蚊子,真是蚊子大如鸭,且有毒汁,挨了一口就会打摆子Malaria。白天容易解决,凡是露出的皮肤,都涂满了驱蚊油,但有效时间不长。因此晚上就成了问题。美国人用的是喷雾器。外观像易拉罐,像芒果那么大的一个铝制品。按动一下,就喷出一道弧形的雾,在帐篷内四角各安放一个,四道弧形雾就在空中交叉,功效是12小时,所以一夜到天亮安然无事了。谁注意,这是60多年前的事,与信息时代的今天相比,不算稀奇了。
走出林中空地,外面就是大道。这是列多城外的一条主动脉,往南一直通到加尔各答,往北大概直到边境线。此地既是后方,也是前方,既是兵站也是转运站。来往的军人与军车是不断的。杜甫的“车辚辚、马萧萧,行人马弓箭各在腰”来形容此地方的兵车行,显然是不相称的了。车马所过之处,黄尘蔽天,日色无光。一路黄尘一路水(汗水),一万健儿一条心(杀敌人)。往北去的是一车车头戴钢盔,身着咔吱军服,脚登大头皮靴,肩杠卡宾枪的勇士。他们称得上是勇士,是何等的气壮山河。“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事实多半如此,但他们想的“待从头收拾旧山河”以及“青山何处不埋骨”。还有硕大无比的骡子,拖着炮车,其声隆隆,声干支霄。与哭声直上干云霄,何其相异用乃尔。值得颂扬的还有那在道上值勤的美国MP宪兵。你能想像在40℃以上的高温天气,露天站3小时,还要不停的指挥着过往车辆,还要身着不透风的重磅卡吱装,还要戴钢盔,还要让汗水一滴一滴往下淌,直淌到地上湿了一在片。这是何等的滋味呢?
军人生活(乙)
二战时遍布全球的战场,最以艰苦出名的是印缅战场。那次战役著名的称谓叫做Jungle Warfare丛林战役。我遇到过一些从欧洲战场来的美国兵,他们是为了到“最艰苦的地方去”而特地申请获准到此的。他们都被称为英勇。
美国人不知道什么叫体验生活,只是要我们到丛林里去熟悉环境。既要参加丛林战争,起码要认识一下丛林吧!印度北部的阿萨密省是世界雨量最多的地方,也就是丛林所在地。所谓丛林亦即是莽原,一片原始森林。长白山那么多树木,恐怕不属于原始森林。西双版纳的树林有些相像。40年代看过“人猿泰山”影片的,等于看到了阿萨密的原始林林。这些不过都是想像与比拟,要待以后亲眼目睹才算是真。

赴朝前夕
大概要在丛林中过夜,出发前被通知要带数天给养与卧具吊床。这个吊床是一大发明,我把它带回国来,直至破四旧的时候,才被扫进了垃圾堆―付之一炬。先进被当成落后,历史被人颠倒。吊床到底怎样先进,它是经过军备专家研制出来解决丛林斗中的住宿问题的。它是用两根绳子系在两棵相距的树干上的。中间有一个长约2米宽约一米的长方形的卧床,顶用的是防雨布,底座是睡人的,用的是帆布。头与足的两端也用的是防雨 布,胸背两面是蚊帐,进出口用拉链。有两点有些难以想象,蚊帐与顶部及底部是成直角的,是怎样粘合起来的,而且得1―200磅重的人睡在里而不脱缝。二是拉练为什么用几十年始终润滑耐用。现在时隔半个多世纪,而现在的拉练用几月甚至几天就发生了故障了,真是奇怪!
同行的六人均是医生。汽车进入丛林边缘后,我们弃车步行入内。那真是别有开地,千树万木锁住了青天,抬头不见天。脚下踩着枯黄的树叶,柔软得像地毯,还不时冒出水来。这些千年老树高难见顶,树上挂满了藤条,象千秋架样,一群群猴子顺着藤条腾欢跳跃。我们头上都滴滴答答洒满了雨水,外界并不在下雨,这显然是树上的积水,或是雾水。这里整天是,睛也茫茫阴也风雨,再深入一些风景依旧。
这里是通往中国的“史迪威公路的起点,工程的艰苦难以想像。担负这项重任的是美国黑人工兵。说艰苦,首先是住宿在这样一个地方,其次是每前进一公尺,要砍翻几棵大树,还要与蛇狼虎豹周旋。晚上我们尝到了这个滋味。架起了吊床后,我们就地生火煮咖啡、吃干粮。说起这个干粮,不象那时国内的窝窝头,过几天就硬得像块铁,可以打死一条狗。也不像我们志愿军抓起炒米和着雪水吞下去的那种干粮,是一种叫K Ration K字给养一个长方形的硬匣子,大小如16开的书本。内中装有一块Cheese-乳酪(最不合我胃口的东西),一条fruit bar水果冻,一罐肉食,五支香烟及几根火柴,还有少许饼干及维他命丸。吃一顿还可以,若是连吃几顿或数天,那就要命了。咱们的胃被饭撑大了的,吃那么一点东西可真能把胃饿到背上去了。还有其他一些不算主食品的给养,如C-Ration-C字给养。那是一罐罐的洋芋烧牛肉或其他。难以下咽的也有,如玉米、碗豆、菠菜等罐头。我认为最好的是Chocolate-bar巧克力条块。这一条块是由六个小方块组成,足有3、4两重,是在行军途中解饥解渴用的。四川兵见了它就头痛,咬了一口后,一面摔一面骂道“鬼儿子,观音土”,确实它和观音土的颜色一般。我们吃完了干粮也就无精打采的钻进了吊床。晚上可热闹了,四面八方奏起了合唱曲,由猴、狼、豹等演员合奏的,如果不来打扰我们,听习惯以后会成为催眠曲的。但不这么简单,狼走近了,不知名的动物走近了,在黑暗中闪起了绿光,走近了,撕咬着我们的吊床,要把我们充饥了。对不起,我们不得不拉开帐门,端起冲锋枪放它个一梭子。算是吓咆了。也许它们想想无所恐惧又重振旗鼓跑来了。这下我们就不客气了,一梭子过去,血肉横飞,怪谁呢?也有许多传说是掺了水的,说是一辆吉普会直接开到蟒蛇的口里,还有专门吃人的野人等。第二天我们端平了枪像搜索兵似的一步步向深处走去,依旧是雾茫茫一片,不见天日。不时还传来各种凄厉的叫声,也踩到了大花蛇的身上,也看到见我们 就跑的、挂了腰刀的那些原始的印度人,这恐怕说是传说中吃人的野人吧!总的一句我们体会了前人通过这里向日寇进军的艰苦。
(四)美军印象
美国人是豪爽的,不像英国人那样装模作样,但又不如法国兵那样温文尔雅、和蔼可亲。
美国人很讲平等,部队里没有大、中、小灶的分别,吃的都一样。(不过也有例外,有一次我错领到史迪威将军吃的奶油,那是白的,原装货。我们吃的是代用品)。我所属单位的头头是上校,吃饭时也得排在队伍中,还前后的军士有说有笑哩。在经济方面人与人的关系上,你尽可批评他们有些斤斤计较,然而他们却很坦然的,一个上尉对军曹说:“你还欠我两角钱哩”。抽香烟是件小事。他们从来不互想递烟,部队里的香烟是无偿供应的,每人每月三条,好坏搭配。可有的人就喜欢吃比较差的牌子,他认为哪种合他们的口味就抽哪种。上馆子吃,吃完后各付各的,Dutch-treat就是这个意思。

李晓声-解放军PLA
美国人的宴会也很简单。有一次美军一个上校要晋级请客吃饭。我也在被邀之列。按照中国人习惯必有一次大“牙祭”。我在中午就缩食,留足空地。原来也只有三五道菜,而且每盘必有炸土豆伴随,我是外行不知道此乃主食,我怕它挤占肚子,弃而不吃,结果席散时我仍觉腹中空空。美国军营中也盛行打牙祭。和旧社会店老板对待伙计,初一、十五要当荤。每逢星期日伙房门口就挂了一块牌子,上书Chicken Day鸡日。那一天从早餐到晚餐都是吃鸡。星期六晚上都是Barbecue全烤餐。其实也很简单,尽吃烤肉而已。餐桌上放着洋芋泥、白糖、牛奶算是主食。由人托着平底盘将炸得香喷喷的猪排之类送到你面前,各取所需。隔几分钟又托来一盘,要一直吃到猪肉齐到喉咙口才止。
美国黑人是有趣的人,一直说白人对黑人种族歧视,早期是有的,到二战时也不那么明显了。黑人和白人的待遇一样。说他们有趣就是憨得可爱。他们见到黄皮肤和白皮肤的女人,简直认为天仙,馋得流口水。他们自身有缺点,不争气,惹人瞧不起。他们嗜酒如命,吃酒要化钱的,酒来之不易,价钱也就大得惊人,60―70美元的月工资是远远不够化的,于是身上有什么就拿来换,譬如衣服。没有军装怎么行,就到仓库里去偷,咖啡馆的门口有时站满了黑人,专门拦截中国人,向你说上一箩筐的好话,目的是请他们吃杯咖啡。美国白人老对我说:不要理睬他们,他们是吃白食的。我何尝不知道,我却乐意化几个小钱邀请他们一同吃,我一面吃一面听他讲奉承话,赏心乐事,多么惬意的享受呀!
美国人的嘴上很少有停止动作的时候,老看到他们嘴里嚼着什么,嚼的东西叫Chewing-gum直译来嘴嚼的橡皮,我们译成口香糖,非常好听。现在市场上的口香糖,其包装和口味和当时我嚼的一模一样,这东西不会进口的,仿造得相当好。高露洁Colgate是美国的名牌产品,军营中发的是Colgate,其口味与今天不相同了。另外一种就是Lux力士是香皂,Lux是40年代在军营中就用上了,那是后来好莱坞明星的专用品,异香扑鼻,经久不散。
对待美国女士不能套用们的传统习惯,你要说她美,你要吻她们的手甚至她们的面颊。有一次我在美军医院打针,护士说我和她一样瘦。我说,你才不瘦哩,你是我看到过的女人中最漂亮的,她乐得手舞足蹈,大有和我亲吻之意。
(五)密支那散记
密支那为缅北重镇,是兵家必争之地。当时密支那战役已拉开序幕,这一仗关系重大,拿下密支那,就只剩下八莫一个大战略据点,那就算胜利在望,反攻缅甸震惊世界的大战就可告终。这样一个举世瞩目的战役,笔者能亲自参加,也算此生难得了。踏上赴密支那的战斗机后,百感交集。知道此是赴前线去经受血与火的锻炼。然而奇特的是我像去领诺贝尔奖金时怀着荣誉与骄傲感,像新婚之夜那样怀着好奇心。荣誉与骄傲是投笔从戎时就蕴藏着的豪情。得以实现这个理想,难道这不是绝妙的机遇吗?到底怎样才算接受战火的洗礼,要去亲自尝尝了,不无好奇之心吗?飞机在崇山峻岭上空飞行,平平稳稳。同行的几个美国军官说说笑笑。不是旅游,胜似旅游。快乐与好奇的心情交织着,又不时掠过一丝阴影,不敢多想的阴影。当时的心情与数年后当我唱着“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时的心情是一样的。口里唱着歌,心里冒着热气,激动的有些发抖。离别了崇山峻岭,飞到了平原地带,远望已影约见到树木与房屋还有似炊烟的烟。密支那到了。值班军士叫我们系好安全带,看见机场了,原本可以平平稳稳着落。谁知一刹那间窗外掠过闪电般的一道道白光,飞机航向不明了,上下左右不停的翻滚着。一个鹞子翻身,把我们人倒竖起来了。又以流星般的速度直冲云宵,又一泻千里往下直落,一时间居然上穷碧落下黄泉。人像站在电梯中,不停的上下升降,受得了吗?血液像凝固,胃里倒过来了,酸水从口中涌出。忽而左右又弓,一个急左转弯,又是一个急右转弯。驾驶员使尽了浑身解数,像特技演员,而我们成了道具。更难受的是飞机以火箭般的速度(不是一般的减速飞行以着陆)从高空斜冲地面。“嘭”的一声,如天崩地裂,飞机着陆在密支那机场。与地面上日寇密集的高射炮火周旋过来的飞机平安地着陆了。而我们呢?也平安了,平安得如死人一般,几乎丧失了全部知觉。

志愿军翻译
机场的一端是前沿阵地,白昼静静的,听不到枪炮声,空中飘浮着昨晚的火药味。我们的宿营地在机场的另一端,也算是前线吧!我的吊床不能架空,只能安置在地面上,姿势越低越好,越平安呢。与我同在的另一名翻译,姓黄是交大的学生,他似乎有些麻木,一倒头便睡着了。实际上是他比我们早到一些时侯,这种生活已经习已为常了剩下我一个在这孤零零的黑夜里,看不到远处飞着流萤,也听不到梆儿敲着三更。忽然间在不远处的天空划过一串串的红绿色信号弹,料想是我军进攻以前的信号弹。果不然接着的就是枪声,从稀稀落落到密集的。仔细辩别觉得有些是朝我们这边的。战斗打响了,原来像大除夕的鞭炮声一样,不间断的,越来越稠密。轰天大响的是炮声,在互相对射着,也有些落在机场中间。情况是这样的,我有些恐怕了,想找个伴壮壮胆,可旁边的黄兄依然呼呼大睡,这样高亢的、密集的轰鸣声,居然到现在(事隔60多年)仍在我耳衅响着。这其实算不得战争,像在作军事演习,我没有参加或看到前线如何拼博,想起来应该是相当惨烈的。天刚亮,大地又归寂静,疲劳了一晚的人们该安息了。美国空军出动了,美军的B29轮番轰炸车站上日军阵地,但收效甚微。据后来的消息,才知道日寇躲在车厢下的地道内,车厢内装满了石块。而我们的阵地却无比优势,恐怕损失不小。这些美国空军都与我们共同进餐,倒也有说有笑的。他们每次出动,都有额外的津贴,这是拿性命来交换的。一次John没有吃饭,我们问他们为什么?他们说John-is-gone约翰“走”了。尽管平时有说有笑,一旦遇到亲人逝去,终不免有些凄凄惨惨戚戚。
美国一个司令部就在我们近旁,最高的指挥官是少将,与中国将军共同指挥战争。他的一架专机停在场上,一遇前线稍有松动,他就有乘机溜之大吉,待稍有转机再回来。美国人启用这样一个哲学观点,叫做“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不像黄浦军校的教导“不成功、便成仁”。辽沈准海战役捕获那么多将军战俘,恐怕是自杀不成而被俘的。不过美国人的哲学观点是利少而弊多的,将军惜命,兵士怕死。在朝鲜战场上我们印发了投降证,上面写着“We are lenient to the war prisoner”我们优待俘虏。此证是由空军在前沿阵地散发的。以后我们捉到的俘虏,口袋里都有投降证,也有些集体举着投降证投降的。那里来那么多投降证?这是我们唯一能容忍的翻版侵权行为—他们自己秘密复制的。
(六)遭遇狙击兵
攻克密支那后,我们即跟随着进了城。我们沿着伊洛瓦底江走,只觉得腥风扑鼻,腥风来自江,再看那江水全是红的,上流的血水还在往下边流。真是一江血水向东流。还是几小时前,日寇弃城而逃时,成群结队的士兵泅渡过江,预备在对岸再凭水作战,谁知我神兵几乎同时到达,机枪子弹毫不留情地将他们统统击毙在江心。据说后来的日子里,为打捞这些尸体以免污染江水竞很长时间呢!战场清理、残敌搜索似乎都很顺利,可惜发生了意外,造成了千古遗恨。一些担负了重任的军官们,中国的、美国的其他盟国的都在无意中倒在密支那宁静的街道上,这就是日本的狙击兵造成的,这一轰动世界的在新闻,外国传媒都以醒目的字体标上JP Snipers日本狙击兵。经过传媒的手法简直把那些到死不怕的家伙描绘成了神兵,自天而降的。其实是一些逃不脱的败兵,既不投降,又不愿切腹自杀,自杀不如闯祸,于是纷纷爬上街旁的树上,那是亚热带的树,高大茂密,从地下向上望是什么也看不清的。他们就借此作为屏障,把自己用绑带捆牢在树上,至死也不会掉下来。凭着随身带的有限干粮与子弹誓与盟军同归于尽。他们在暗里,我们在明处,真是见到一个、撂倒一个,我们的损失可想而知了。大和民族从今天的角度来看至少是世界优秀民族之一,可惜对天皇的愚忠使他们坏事做尽,残暴到极。在撤退中他们竟忍心把自己的伤兵统统活活的烧死在医院里,不让他们落到我们手中。但为什么对一些军妓又弃而不顾,也不忍杀害,是儿女情长吗?答案应该是否定的。那末倒底为什么放生那些军妓呢?一种猜想是日军想借她们的肉体来松懈盟军的斗志。我们所捕获的军妓就是慰安妇,这些慰安妇个个面黄肌瘦,真不过是一架架泄欲的机器。经审询知道她们大多数来自本土,也有少数是外籍人。本土人多半原来就是妓女,有些是逼良为娼的,还有一种是满怀爱国热情自愿为“勇士”献身的女学生。她们不是贱民,我们为她们一抹同情之泪,我们是极尽所能的优待她们的。
(七)施贵Seagraves医院
我自从军以来一直干些杂差,一时作为中美军官之间的桥梁,一时又护送担架兵至前沿阵地抬伤员,(穿过美军防线时要翻译,因为发生过日本兵冒充中国兵来领给养的事)有时护送伤员到指定起点交割。这次我有了固定的职业,被派往美军Seagraves-Field-Hospital医院。Seagrave是院长上校的名字,意译为海坟。美方的医疗编制为1、First Aid Station急救站,位于最前方,急救不等于包扎、敷药,必要时要作手术,2、Field-Hospital野战医院,位于较后方,施行大手术与住院治疗。3、General-Hospital后方医院,位于大后方,规模设施都比较大而完整,收容病人及需要长期护理的伤员。说起这个院长Seagrave我总带着敬仰之情,他已是一个老人,既严肃又慈祥,他是一个天主教徒,从幼年起他的父亲说希望他以海为坟,将骨灰洒在四之内,为善于世人。他是一个精湛的医生,年轻时以基督的爱心到缅甸传教与行医。缅甸由四种较大的民族组成,其中有一族叫克钦族,通称山头人,是比较落后的民族。他们有一个陋习令人难以置信,出门人不管到哪家投宿,那一家必须把家中最年轻的女子陪宿。所以男人一次出门就要接触不少女人。而在家的年轻女人一年到头要接触上百个男人,结果是人人得了性病。Seagrave就为此而奔走免费治疗,并宣传教育,不仅冶了病,还杜绝了这个病源。他所著一本书Burmese Surgeon,大都是叙述这件事。他的住地是Namkam南坎位于接近中国的边境线上。虽然Seagrave已作故,医生也换了一荐又一荐,医院仍旧是旧名称。可见缅甸人对他感情之深。

武大学士
医院有数十个女护士,大部分为缅甸姑娘,二十上下的年纪。也有少许印度姑娘。缅甸姑娘不会说英语与汉语,工作显然会遇到困难,这时我会被她们叫得团团转。因为有了这些姑娘,这个医院在军中就远近闻名了。我每天要陪同美国医生转病房,我曾经学过医,在医生与病人之间作翻译本应不是太难之事,但施贵院长及其他美国医生也常常开我的玩笑。如非常普通的问病人大便如何的话,他们要我问病人的Bowels movement肠子活动情况如何?还有病人经常会向医生诉苦说这里痛那里痛,痛就痛么,他们总要我问病人What Kind of Pain?哪种痛?我知道医学上痛有数十种,英语单词我可记不起来了,只好认输。
(八)战地风情
在这段相对平静的日子里,祖国不时派出京戏团到前线来慰问。我对京戏是门外汉,记得儿时家中有留声机,播放过高亭、百代等公司录制的京剧唱片,如四郎探母,辕门斩子,洪羊洞等几段唱词,我学过几句依稀有些记得,至今引发出我描述当时演出的情景,不是精湛的演技,而是我的尴尬处境。每当逢此机会,美国兵人人都想把我当稻草似的捞到身边,以便为他们翻译剧情。美国人把京剧称为Peking opera北京歌舞剧。唱即是歌,也算不错。弄刀弄枪要舞,把武打说成是舞,确实名符其实。“四郎探母”好像是人所共喜的剧目,每次都上演。亏得我还记得剧情与唱词。杨延辉坐宫院等,翻译起来还不以难倒我。最可恨的是老旦戏。鲁迅先生在社戏一文里已经描述过:当台放一张靠背凳,坐上一个老太婆,悠笃笃的一唱就是半小时。这时可急坏了爱看武打的“鲁先生”,只好溜之大吉。我不怕她唱得长,那怕唱到天明,就怕身旁的美国朋友,总喜欢问What does she say?她说的什么?我和他们一样等于听外国话,一句也不懂。憋了半天只好眨眨眼说I do not know,either我也不知道。当翻译是最忌讳说我不知道。中方观众席上热火朝天,美方是冷冷清清。然而也有双方都是热火朝天的,那就是美国的妇女战地服务团来慰问演出了。当时没有现代式的广告,什么最精彩的演出,最大胆的暴露等。然而在中外人士的心中早就像活蛆在蠕动起来了。
剧场广场上,中国的队伍向来是整齐划一的,一队队的鱼贯而入,还有值星官不断的叫喊着。尽管坐着等演出都不出一声,不是像我后来当过的PLA同志,每逢这种场合,必定会有人站起来喊“×××,来一个”等,其轻松愉快,合乎常情。美国人是三三两两进场的,散漫自由。演出前的观众席上除了有嗡嗡声外,不会发生骚动的。可当我们施贵医院队伍到达的时侯,不是万人空巷,而是万人转动着头与眼倒向我们这一边来了,其实就是看到印缅护士小姐了,在战场上见到这些姑娘是一件不平常的事。印缅护士知道今晚是什么样的场合,个个都想争奇斗艳,打扮得花枝招展。尤其是印缅女子的服装,那长长的裙子,配着那短到齐胸部的上衣,五颜六色的、松薄的,随风飘动的,如同花蝴蝶一般。我算靠她们的福,也成众人羡慕的人物―脂粉队伍中的幸运儿。每逢此刻,这些女孩的内心也明知有千百双眼睛注视着她们,也明知自己得不到什么,可她们也都会来引逗你。好像感到小孩将糖送到大人的口边又突然缩手回去时那样的喜悦,内心是快乐的。君不见有的女孩坐立不稳,不断的左顾右盼,买弄风情,也有的正襟危坐以静制动。有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总之都会想方设法惹人注目。
演出有节目单,但分别不出内容如何?形式如何?尤其是形式,有没有脱衣舞?这是军人所关心和乐见的。演出开始,头半个节目都是像女声独唱什么的,她们都着军装,各有中尉或上尉的军阶。穿着军装咿哩哇哇的唱些谁也听不懂的歌词,观众席上鸦雀无声。待到几出压轴戏上演,戴乳罩的,穿三角裤的,都如白玉般的仙女下凡时,观众们一个个灵魂出窍了,人群开始骚动了,台上那些女孩暴露的衣着,引得美国兵、中国兵脖子长了好几倍,眼球也变成了金鱼式的了。这时数千双眼睛聚集在演员身上,于是演员格外起劲,腿儿抬得特高,胸部也抖得厉害。随着这些节奏,诱人的、用力的演员喘不过气来了,观众更是喘不过气来了,脚板在地上蹬的振振响。美国人狂呼My god上帝,天哪。由于不时要狂呼乱叫,免得嘴巴起合麻烦,索性一直张大了嘴。中国军人也不由自主地忘记了矜持(军官)与克制(士兵),随着这个中外交响曲也乱喊一通。中国人不叫上帝只会叫好。
美国人认为上帝创造了这些尤物,狂呼上帝似乎是感谢他给了他们享受。尽管一次次谢幕,特别是那些黑人,还是嫌自己睛睛不争气,不时要合合眼,可惜的是幕布全部拉拢了,临走前还要叫声上帝,叫声好。这时广场上的喧闹声变成了一锅粥。大家都舍不得离开,又不得不离开。回想起来如此夜晚,如此狂欢,究竟为了什么,谁也说不清。
席散了,客走了,一无所得的姑娘们也得走了,在回归路上的黑暗中,她们有的可能还是被人搂着亲上几个嘴。
(九)八莫城外日日夜夜
八莫战斗打响了,施贵医院老院长拖男带女带着全部家产装在救护车和吉普车上,紧跟前线部队的后面,前后相隔约莫三、五华里,日夜赶进。老院长没有作一番战前动员,默默地收拾行装,大家平平静静,高高兴兴的上路,心里谁都知道将遇到一场严峻的考验,生与死的搏斗,但谁也没有预料到我们当中有一些人将永远离开了我们。

探望老兵
我们每天前进五、六华里,这说明战斗颇顺,略有进展。日子是紧张而平静地过的,每天下午到达一个新的宿营地,就分头到dropping field空投站,望着那一架架飞机,一张张降落伞往地上投掷粮食、药疗用品。然后我们去领回应得的一份,并带回几个降落伞在营地架起帐蓬过夜。医生和护士们忙碌着治理伤员,留待后续单位转运处理。伤员多的时候,我们要在原地呆上好几天。这时与前线部队距离拉远了就得日日夜夜兼程赶上去。在滞留数天的时间里,我们又回复到了密支那那种平静的日子,晚上会到各个帐篷里去串门,谈笑、学缅语,丝毫没有觉得这是暴风雨的前夜,有些人没有料到这是他或她们留在世上的最后日子。
八莫城外的攻坚战开始了。我们奉命赶至离八莫三、四华里外,攻克的一个小镇上去,到那里去安营扎寨,去救死扶伤。心中还是那样的平静,我们列着长队在耀眼的阳光下疾行。离目的地不到300米的地方,忽然在我们的头顶、身旁如闪电般的掠过一道道白光,拖得长长的,嚯嚯作响。不好,这是从哪里射来的子弹,只有右边有一片树林,近旁是无遮蔽的开阔地。这不是流弹,是有意冲着我们来的。我们没有得到命令躺下避弹,反而快速前进。弹道仍旧在我们头顶、身旁划过。弹头是无情的,在离驻地不过三、五分钟的路程,就在这时我们的同事中有一个牺牲了,三个受了伤,是他们的血迹铺在路上,而我们竟踏着血迹来到了驻地。背靠着浓郁的树林,有一个在江南农村旧时常见的牛水的篷子,几个美国军曹选择了这个地方架起吊床。我看见近旁有一高墩,上面有一铁皮房子,我认为这是比较适宜于住宿的场合,可以避风雨,孰不知“高处不胜风险”。就在这第一天晚上,半醒末睡着的时侯,忽然听到了爆豆般的劈拍声,竟然在我的铁皮房子上雨点般的打响了。弹头与铁皮两个金属相互撞的声响与凌空而过的嚯嚯声不绝于耳。我弄不清是啥事儿,恐怕又是白天事件的重演,我急得浑身是汗不知所措。我记得当时既想躲在吊床内不动,又想冒险冲到安全的地方去。最后还是携了那支“随身带”Tommy gun冲锋枪摸着了吊床的拉链打开了帐门,冒着头破血流的危险,一口气冲出了屋子。几个美国兵也在惊惶失措,不知所向。后来还是相约冲出险地到公路那边去。那里恰好有一条现成的交通壕,掩体,美国人叫它Fox hole狐狸洞。我们摆开了一条散兵线,端起了冲烽枪,盲目地对空一棱子一棱子的子弹发射出去,火光划破了黑夜的长空。一个人在解除了危险时候的心境有着难以描述的快感,古人也只会谈“乐何如之”。况且我现在成了一个兵,我在向敌人射击,其实我也不知道敌人在那里。我在做着一生从末做过的事情,胆子越来越壮,自豪感越来越强。“强”与“壮”的感觉一直延续到天明。后来得知对方树林中被围100多个日本兵,是大部队撤向八莫城中时遗留下来的,几经我们喊话,就是不愿缴枪,每晚都想冲出树林。我们的部队密扎扎的围住了,只留我们这一面一个隙口,网开一面,原想让他们跑出来当活靶子打。他们只是垂死挣扎,待到弹尽粮绝,算是为天皇尽忠到最后。
施贵医院(现在叫“Clearing Company)开始行动了。选择三处较为隐蔽的地方,每隔500米远近架起了帐蓬作为手术所。第一个离前线最近,只有1、2华里,逐渐往后退的两个是后备军,是用来作为第二、第三防线的。一到晚上就忙碌起来了,前方不断的抬来了伤员。我只记叙一次,因为连续数十个日日夜夜都是相仿的。那是一个非常不平静的夜晚,前方密集约枪炮声与爆炸声震耳欲聋。一付担架抬来,一路淌着鲜血,一个当兵的直喊着翻译官,我应声而去,他要我告诉美国医生,受重伤的是他们的连长,他是英勇,他不听劝告身先士卒冲向敌阵时,遭到敌人机枪的扫射,也不知挨了多子弹,抬下来的时侯已奄奄一息。要医生想尽办法把他抢救过来。施贵老院长应我之请亲自主刀。我在此时忙不迭的写好中英文各一张的资料:姓名、籍贯、部队番号、职别等等。几个美国医生站在所谓的手术台前,护士们忙忙碌碌,既紧张又稳妥。我现在想起来,那些美国人都影片里的白求恩,尤其是施贵上校也是瘦长个子,神情严肃,全神贯注。他们没有主义,更谈不上国际主义。他们只有信念,把每一个伤员都治好的信念。这种脱离了主义的信念也会使人舍生忘死。不是吗?你听外面下“雨”了,不是小“雨”,而是大“雨”。这“雨”是弹雨。还有“雷鸣”,炮弹加上炸弹的轰鸣声。为什么那夜天公这样不作美,“雨”越下越大,把我们的帐蓬掀翻了,几个护士倒下了,一个助理医生倒下了。血污溅得我一身。影片上也有类似的镜头,旁人劝白大夫撤离,白大夫坚持不肯,这是演戏,体现的是一种忘我的精神。实际情况是一安要撤离的,否则遭灭顶之灾是完全可能的。那时的撤离是非常困难的,伤员鼻子上的纱罩要不时的滴上乙醚或哥罗仿麻醉剂。500米不是好走的,既要留心脚下,又要照顾伤员,又怕那个“雨”会落到自己身上。我,一个青年学生,曾想在战场上当英勇,遇到这样的情况,虽然能随大伙压住了惊恐,却也不时觉得此生完了,出师未捷身先死。昔孟母曾三迁其居,我们这一夜就三迁其居。所幸老院长安全了,伤员也抢救过来了,虽然我们先后牺牲了五、六个人。我个人小性命居然能“岿然不动”,我也有些奇怪。还要讲一些可怕的景象。我们有“焦头烂额“这个成语,除了言外之意外,主要是谈烧得如此。我见到过头烧得如“笆斗”大的伤员。那是被Napalm凝固汽油弹烧的。因为敌我双方距离太近,美国飞行员有时把它误投到自己的阵地上来了。
激烈的持续的战斗在进行着,一方是坚守一方是强攻,多少个日日夜夜过去了,战况依然如故。“何时得了”每个人都这样想着。谁知指挥官早有部署,后方的黑人工兵,天天在开山筑路,原有的路基加宽,突出的山岩炸平,桥梁加固加宽,为的是让那轻型的14吨重的坦克通过。一天傍晚,这些铁爬虫过来了,轰隆隆、轰隆隆震得地面发抖。我们一数是20辆。日本鬼子“闻风而逃”,八莫攻下了。打起背包,收拾行装,我们立刻随部队过八莫、攻南坎。路过八莫的时候,我真吓了一跳,极目四望只见一片瓦砾。一个大城市巍然的大建筑物不可胜数,竟然削成平地。唐山地震后数年,我上哈尔滨路过唐山车站,还见到断恒残壁以及扭曲的钢筋。这里居然没有一些高出地平线的东西。可想战事的激烈,是千吨万吨炸药造成的。人类一直在破坏自己制造出来的东西,包括人类本身,再生产,再破坏,如此“生生不息”。据说文明要靠野蛮破坏来哺育。
行军道上公路都筑在小山旁,晚上我们就在山边宿营,本想喘口气,战争是不饶人的,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着。一天,我们照例在山脚下,生起了篝火。我们施贵医院的大队人马分散在几处宿舍(都是沿着山边)。我们一小队七八个人围着篝火聊天,忽然一阵密集的枪声在耳边响起,还没有定过神来,已是鲜血喷落,又有几个人倒下去了。我们马上回去拿了武器自卫。隔不远的宿营地里也是闹哄哄的乱成一片,也出事了。原来一个美国兵在如厕时遇到摸黑过来的一个日本兵的袭击,两人从厕所里一直扭打到了外边。当然一个日本兵抵不了什么,不多时就被解决了。死体横陈在那儿,有人建议把他的头割下来“示众”。这个“众”是指隐藏在什么地方的日本鬼子。原来日兵溃逃时,有一些溜进了山里,为觅口粮晚间摸黑到我们这里,有的躲在山上朝我们打黑枪。后来这个头系在木板上捆牢在树顶,让鬼子看看下来是没有好下场的,我们把他的头朝向东方,让他望望瀛州。人到底是有侧隐性的,虽然是我们的敌人,他也有父母妻儿。第二天我们出发时,我频频望着这头,“可怜无名树上头,犹是春闰梦里人”
(十)胜利之路
下一站是南坎,已接近国境线。南坎是老院长及一些缅甸护士的故乡,老院长的大半生是在那时度过的。“打回老家去”的胜利喜悦弥漫在心头。八莫的战斗历程犹如航行在惊涛骇浪中,一旦得到相对的平静,浑身轻松,精神倍增。南坎的战斗,仅仅是走过场,恶战将在边境进行,但日寇已成强弩之末,料想不会有多大的挣扎能耐,我们的行军是愉快的,但不如意处在战场上是司空见惯的了。只见路边插满了木板子,不到半里路就有那样的牌子,上书Mine area地雷区。天色将晚,又急于赶那最后几华里到达家门的路程,路牌已不甚看清楚,危险万分。忽然跑来两个美国兵传达老院长的命令“李少校留宿路边,明早赶路“。为什么?怕我遇到危险,我生平第一次被人当成“活宝贝”,没有了我,那百十号人将都成为只会说话不会听话的聋子。
南坎没有遇到破坏。Seagrave上校欢欢喜喜的回到了自己的老家。医院的一幢办公大楼完好无损,虽说完好还是化了多天才修整一新,又辟了一间房间叫Day room交谊室,专供大家休息娱乐。Seagraves医院又成了野战医院。前方不断的送来伤员,我们已能容纳500人,规模已不小了。原来给伤员用的黄羊毛毯都换上白羊毛毯。我看了有些心痛,一不小心就染上了殷红的血迹。每天我忙碌着陪同转病房,又要去领500人的给养,上好的专供伤员用的给养,其实一点都吃不了,因为伤重的不能吃,每日还有Discharge出院的, Transfer转院的。余留下来的给养, 大都送给了当地的居民和华侨。居民大半都回来了,我看到了买豆腐花的,上面也加些榨菜丁儿和小虾米,我像见到亲人一样,这有点像我的家乡小吃。妇女们脸上都擦上厚厚的黄豆粉,说是为避强烈的日照的,回家后就擦洗掉了。一片平和的景象回到了家园。医院内都有说有笑了,这儿有纯正的友谊,一叫“七婶”(音译)的 缅甸少女和一位美国上尉(康奈尔大学的教授)整天亲亲热热,互相照料,形影不离,到晚上各自归寝。我也结识了一位叫“康乐”(音译)的缅甸护士,我从她那里学会了不少缅语,老院长吃饭时向我开着玩笑说(此情此景犹历历在目),李少校,你把小康乐带回中国去罢。我心中一动,过后我问康乐:“中国,go”?中国去吗?她有些腼腆的说:“中国,劲读牌阿莫底步,no go”这才真算是“杂文”, 夹杂着中英缅三国文字的杂文。她说:“中国情况我一点也不知道,我不去。”我也怀念,在那战火纷飞岁月里,我们建立的纯正友情。如果她还在世的话,当年风华正茂、青春无限的护士康乐小姐,如今也该是年近9旬的老太太了,但愿她健在、长寿。
终于有一天传来了意料中的胜利消息。X部队和Y部队会师了。云南的远征军美国人统称它为Y部队,国外的就趁势叫做X部队,X+Y就是会师,V是Victory胜利。胜利了,日寇号称最精锐的18师团烟消云散了,伏尸遍野,血流成河。那遗弃的弹药和其他物资堆积如山,缅甸解放了,中印陆路畅通了。不要忘记这是血与肉换来的。自第一次我军从缅甸撤退至印度的时侯,在野人山中,戴安澜将军以身殉职,数万健儿都埋骨荒山,此次又是数万壮士丧生异域。遗憾的是他们的业绩和生命的价值却少有人知晓。60多年来在异国的崇山峻岭中,在广阔的原野上,在风雨凄厉的日子里,必定有鬼魂在号哭。在那月黑风高的夜晚必定有绿色的磷光在闪耀。60多年来这些灵魂的后裔已有二、三代了,“家祭毋忘告乃翁”,告诉些什么呢?请告诉他们:“有一个曾经与你们并肩作战的,后来挂过“反动美军翻译”牌子的人还活着呢?他说他现在心中想的是“要得国门竖铁塔(招魂塔),尽招异域亡魂回家乡”。
90老翁写60多年前旧事,语无伦次,力不从心,谨希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