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钢：一盘菜和"芯"制造的创新故事

差五分十点,全国政协副主席、科技部部长万钢走进会议室,接受媒体专访。“首先感谢大家对科技工作的重视。我常看大家写的文章,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个学习的过程。今天是个非常好的机会,和大家聊聊‘十一五’科技方面取得的成绩,同时也找一下我们存在的问题,迎接‘十二五’攻坚时刻。”

履职科技部4年,万钢眼角皱纹已现。不变的是他儒雅沉稳的气质、开放随和的谈话风格,依然让人如沐春风。

记者: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这句话在我国应对国际金融危机中,又一次得到了证明。您能简要谈谈“十一五”期间,科学技术对国民经济发展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吗?

万钢：我举个最近的例子——65纳米刻蚀机。这是生产芯片的主要装备。我要讲的是,我们不仅研制成功这个设备,更重要的是掌握了65纳米刻蚀机的全套工艺,申请发明专利800项,各项技术指标均达到国际主流技术水平,现已进入批量生产。5年之前,我们这个产业是零;5年以后的今天,我们有了主要装备,有了国外订单;5年以后我们还会形成产业链。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国家高新技术企业能在金融危机中逆市而上的原因。

再给大家讲个故事。前一段时间我去西藏日喀则吃了一道菜——大丰收,绿油油的和北京完全一样。我当时特别惊讶地问:“这都是你们自己种的?”陪同人员告诉我,对口支援的上海科技人员教会了他们如何在大棚里种蔬菜。大家想过没有,我们习以为常的便利生活都得益于科技的发展。“十二五”规划中,党中央再次提出把保障和改善民生作为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的根本出发点和落脚点,这也是未来五年,我们发展科学技术的根本出发点和落脚点。

5年以来,党中央、国务院确定的提高自主创新能力,建设创新型国家的决策已经深入人心。2009年研究型大学的科研经费大约是727亿,其中来自企业、社会的横向经费,与来自国家的纵向经费相比大概各占50%。去年,中央财政资金在科技领域投入大概为1512亿元,带动全社会用于研发经费的支出达到5800多个亿。这5800多亿元中的70%是由企业所完成的。这说明什么?说明大家都已经认识到,经济发展需要更多依靠科技创新驱动,科技进步和创新是加快经济发展方式的重要支撑。

记者:我们从生活经历中也感受到,现在科学技术转化为生产力的时间在缩短。能否说经过这些年的努力,曾经长期困扰我们的“科技和经济两张皮”的情况得到解决了吗?

万钢：所谓科技、经济“两张皮”的问题,是在计划经济体制下科技和经济各自为政、无法互通的情况下产生的。党中央在上世纪80年代提出“经济建设必须依靠科学技术,科学技术工作必须面向经济建设”的科技工作基本方针,是很科学的。近几年,中央反复强调把科学技术转变为现实生产力,我觉得讲得十分精辟。

就拿1999年开始的部属科研院所转制为例。2009年中央转制的347个院所从国家各级政府获得的经费是71亿元,但是从所服务的行业得到科研收入达233亿多。他们的科研,几乎都是以企业或行业经济发展需要为目的的。在应用研究领域,企业逐渐成为了主体,大学的服务功能在不断增长,转制的院所已经成为行业发展的领头羊。

就技术创新而言,一项新技术可能被用于一个产品,但一个产品往往是多项技术的集成。像我上面提到的大学接受委托搞的科研项目,或许不能单独转化为产品,但你能说他们没有转化为现实生产力?

我们还要讲清楚一个道理,不是每一个科学研究都是以产业化为目的的。比如哥德巴赫猜想怎么产业化?这是认识自然、探索规律的科学研究,非常重要,但你不能让他去盖工厂。我们必须保持一支强有力的基础研究队伍,这是我们面向未来的储备,必须抢占未来科技竞争制高点。

10月26日，国产“和谐号”CRH380A新一代高速动车组驶离上海虹桥火车站。新华社记者 陈飞摄

科技和经济遵循不同的发展规律,不同步这个问题永远存在。我想即使经济再发展、科学技术再进步,也不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我们目前所研究的、也是未来政策引导的着力点在于怎么样把大学和科研机构的知识创新能力与企业的创造能力结合起来,找到不同的步伐中的结合点。

记者:未来5年是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攻坚阶段,“十二五”规划中强调指出:坚持把科技进步和创新作为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的重要支撑。科技部将会在哪些方面作出调整和新的尝试?

万钢：在科学技术发展的不同阶段、根据不同的目标,科技体制也要进行相应的调整。“十一五”期间,我们已经进行了不少探索,比如如何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发挥举国体制的优势进行科技攻关。在中国高速列车行动计划中,我们通过“863”计划、“973”计划、支撑计划等科技计划和政策的引导,吸引了25所研究性大学、11所著名的研究所、51个国家重点研究室和国家工程中心,形成了一支庞大的队伍,光参与这项计划的院士就有68位。

未来五年,科技体制改革还需要进一步创新。产业联盟是未来我们要推动的科研组织形式之一。这个产业联盟既是横向的,也是纵向的,它应该包括一条完整的产业链。我过去在德国公司组织汽车开发,一个项目就涉及从上游到下游800多个企业。

如何做大做强技术交易市场,发挥资本市场对科技发展的推动作用,也是未来五年我们工作的重点之一。除了通过科技型中小企业技术创新基金予以支持外,在贷款、融资、上市、保险等方面,我们都会给予政策支持。

在评价体系上,要创造宽容失败的环境。我常说:你们只知道我有过不少成果,但是只有我才知道自己经历过多少失败。按照科技进步法,如果一项课题按照部署进行,最后科学地证明这个道理是行不通的,照样可以结题。就科学研究而言,知道哪条路走不通,也是一种成果。

总的来说,我国科学技术发展的总体形势是好的。我想给大家讲个啄木鸟的故事。那是40多年前,我下乡在东北的深山老林里看林子,每天天不亮就会被啄木鸟“咄咄”的声音吵醒。我就问护林的老工人:“你烦不烦?”他说:“啄木鸟和咱们护林人可是天生一对!护林人只能保住林子不让火烧了,但只有啄木鸟知道哪棵树上长虫子了,只有它才能把虫子啄出来。”

我们作为国家行政管理部门,要让权力在阳光下运行,接受社会监督,大家共同努力把科技这片大森林里的虫子捉出来,这和我们的责任是一样的。但如果仅仅因为某几个蛀虫就说这个树林是腐败的,说这种文化是没落的,我坚决不同意。因为农业科技工作者的努力,我们才有连续七年的增产;因为工程技术人员的努力,我们国家成了今天的制造大国,今后还要成为创造大国;因为基础研究和前沿技术研究人员的努力,我们才能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明年是“十二五”的开局之年,我们希望社会各界能够共同努力推进科学技术的发展,在“十二五”再创辉煌!（记者 齐 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