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阅读吧!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17:15:06


爱上阅读吧!

1996年6月14日是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去世十周年的纪念日,那一天远在纽约的苏珊·桑塔格给他写了一封信,其中提到这样文字:“你说我们现在和曾经有过的一切都归功于文学。如果书籍消失了,历史就会化作乌有,人类也就会灭亡。我确信你是正确的。书籍不仅仅是我们梦想和记忆的独断总结,它们也给我们提供了自我超越的模型。有的人认为读书只是一种逃避,即从‘现实’生活的每一天逃到一个虚幻的世界,一个书籍的世界。书籍不单单是这样。它们是使人实现自我的一种方式。”我对这段话的正确性毫不质疑,因为正是书籍形成了我的个人世界,阅读改变了我的生活。

但阅读从根本上说仍然是一个私人事件,我对阅读的痴迷正是源于这种隐秘的私人性,对其公共性的影响始终抱有怀疑。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读书》杂志提出了“读书无禁区”,影响了整整一代人,八十年代的理想主义是这种阅读潮流的根基,也是结果。但那个时代的精神再也无法召回,阅读从此日益退守到了公共生活的边缘,成为了大众中少之又少的人苦苦坚守的最后阵地。富有讽刺意义的是,“读书无禁区”的口号至今仍然适合,适合那些已经无法分辨如何遴选书籍,如何阅读的人,众多垃圾一样的书畅销百万,数世纪流传下来的经典饱受冷遇无人问津即是明证。而且,现在的阅读可谓处处都是禁区,这个“禁”不单单指严苛的新闻审查制度,更多的是指向那些受到近代学科划分制度的影响,读书这种人人手捧一册的行为竟然也会成为某种职业化的代称,仿佛它和其他工作职业一样壁垒森严,只有高深的专业人士才可擅长。呜呼哀哉,吾有心把阅读当作终生的志业,但从没想过它还能成为一种职业,职业读书人,还有比这样的称呼更为滑稽的么?

我一直在想,阅读除了让我们收获精神的愉悦是不是还有其他作用,因为总觉得日常生活中存在其他的各种诱惑完全可以代替读书这种枯燥行为给我们的快乐,也许这也是为什么越来越少的人读书的一个原因。但是归根结底,阅读的快乐无可替代,精神的愉悦无可比拟,心领神会的精神契合妙不可言。比如唐诺在《阅读的故事》中对朋友解释这种阅读之乐,除了美学上的考量,还有一个有意思的功能性上的考虑,即是说,作为一个读者的经验,“我渴望有些好的名字、好的话不断会被看见,放一个叮叮作响的美丽声音在也许哪个不经意的记忆角落里,就像太多人为我做过的那样:我喜欢的我的书写有很多可能的岔路、有列维-施特劳斯所谓的洞窟,或可让某个人如爱丽丝般摔进去,惊异地发现自己到了一个更美丽而且根本不是我提供得起的世界”。这种阅读的经验确实比所谓的创见要愉悦得多,书写有时可能让人变得自大,唯有阅读永远令人谦卑,因为阅读的经验会时刻提醒我们,那些前赴后继的先驱者成就了现在我们的阅读,而我们也会在阅读中同化为他们中的一份子。书中世界千千万,每本书都是一个世界,而现实生活中只有一个世界,而且这个世界千疮百孔,恶劣世俗,哪有书中的世界如此尽善尽美?

博尔赫斯曾经说过这样的话:“让别人去夸耀写出的书好了,我则要为我读过的书而自诩。”他甚至谦卑如是,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个好作家,但是他能确信他是一个极好的读者,而且是一个“敏感而心怀感激读者”。真的感谢这位好读者,我们才有幸在人世间读到如此美妙,可看作无限文学化身的作品。我们甚至可以说,正是由于博尔赫斯的影响,当年在阿根廷一家书店担任小职员的阿尔维托·曼古埃尔才有机会发现自己的文学天赋,成为一名享誉国际的小说家和藏书家。他后来写了一本名为《阅读史》的著作,其中提到小时候给失明的博尔赫斯朗读作品,突然有了这样的幽默感悟:“有些人会在阅读一本书时,从先前读过的东西追忆、比较、唤回情感。这是一种最精致的通奸方式”,而博尔赫斯从不相信系统性的阅读书目,“他鼓励此类通奸式的阅读”。阅读是一种私人性的行为,但是阅读从不是一种孤独的行为,因为我们站在古人的思想之上,构建了我们的思想大厦。当我们阅读时,不仅仅是吸收前人的思想,更重要的是作出甄别,用自己有限的体悟去理解哪位写作者是自己精神上的同类。在理解和赞同前的观点的同时,还可以领略到那些已经逝去的写作者在不同的时空中对同一个问题作出了相同的判断。这是一种不约而同,心领神会的精神契合,一种跨越时空的神秘合作,因为两人都截然不同,如果生在同一时代也可能是形同陌路,但是死亡、变迁和时间促使一个人了解另一个人,从而使毫无共同点生活在不同时代的两人合成了一个大写的人,难道还有比这样的阅读更快乐的事么?

去年英国文学批评家约翰·凯里撰写的《阅读的至乐》翻译出版。凯里是牛津大学的教授,《泰晤士报》的首席书评人,按照我们对学院知识分子的一贯看法,这样的精英式的人物应该不屑于和大众分享自己的阅读经验,但是他偏偏写了这样一本声称是“20世纪最快乐的书”。 这些图书的入选“不是因为它们有‘伟大价值’或是体现了人类精神,或是其他类似的理由”,他的选择标准就是一种纯粹的阅读愉悦,“这些书给我带来快乐,我也希望其他人想起这些书或者接触到这些书就会感到快乐”。暂且不谈他所选的这些书是否持论公允,单纯这样的行为都值得我们深思。从开篇我就一直强调阅读的私人性,某种程度上说,我把阅读看作是一种禁忌,我们都有那种小时候偷偷摸摸钻到被窝里读书,在课堂上读书的喜好,那是一种打破禁忌的快乐。换句话说,当你有意打破这种阅读禁忌的时候,我们才会产生种叛逆的冲动和快乐。分享私人性的阅读经验,让阅读走出壁垒森严的职业化误区,让阅读影响我们的生活,我们才有机会从边缘阅读走进公共领域。我们先不要奢望用阅读引导潮流和发展方向,但是至少可以尝试用阅读的潜移默化影响更多人的生活和未来。也许《私人阅读史》和《一个人的阅读史》类似这样著作的出版就是私人阅读日益影响公共生活的一个良好发端。

说了这么多好像仍然没有涉及到如何阅读的问题,我对阅读的方法论没有兴趣探讨,因为如果阅读的基础是私人性的话,阅读根本无章可循,阅读唯有“阅”和“读”而已。如果非要找出一种阅读的“捷径”,唯有不断地重读经典可勉强算数。赫拉克利特的那句名言说,没人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读书亦是如此。我们每读一本书,书就变化一次,对书中句子的体会就有所不同,更何况书中满载了逝去的悠悠往事,时间的幽幽情感。至于何为经典,如何选择经典,我信服的是卡尔维诺在《为什么读经典》中给出的十四个论断。比如其中第一个定义就是“经典就是那些你经常听人家说‘我正在重读……’而不是‘我正在读……’的书”,很有意思,这个对经典的定义与“重读”的行为正好是互文性的,再一次印证了阅读经典的预言。

弗吉尼亚·伍尔夫曾在一封信中写到:“有时我想,天堂就是持续不断毫无倦意的阅读。”天堂般的感觉确实存在,那些嗜好阅读之辈,对此一定心领神会。如果你也想拥有这种神话般体验,还等什么,爱上阅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