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农民进京上访 “被精神病”六年半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23:04:19
SOSO

河南农民进京上访 “被精神病”六年半

2010年04月30日13:10南方新闻网我要评论(1626) 字号:T|T

[导读]没有做精神病鉴定,没有监护人的签字,医院却强行收治了病人,理由只有一个,政府送进来的。在徐的病历上,联系人一栏注明的是“干群关系”。

 

河南上访户每家都发有一本学习小册子。摄影_王怡波

徐林东从病房里传递出来的求救信。摄影_王怡波

精神病院

张桂枝被关进源汇区孟庙精神病院后,被电疗了5次。

“一开始,我喊疼,叫,骂,护士就往你嘴唇上电,后来我学聪明了,咬紧牙关忍着,只是全身不停地哆嗦。”张桂枝回忆道,“他们让我往东我往东,让我往西我往西,还主动帮他们干活儿,他们就不电我了。”

“这样我就可以少受罪,找机会让病人家属给我带信儿出去。”张桂枝说,像徐林东这么倔强的人,估计没少受罪。

2003年10月,正在北京帮张桂枝上访的徐林东,被大刘乡政府从北京抓回来,先在当时的郾城县拘留所关了10天,后被送到空冢郭乡一个皮革厂里关了4天。“在乡政府里,几个干部不停地打我,打断了我的肋骨,我拍的片子至今还让张桂芝保存着。”

当年10月30日,大刘乡政府把徐林东转移到驻马店市精神病医院。没有监护人的签字,在驻马店市精神病医院,徐林东被诊断为偏执性精神障碍,被强制进行各种“治疗”。“他们鉴定精神病没有问其它问题,只问了我姓名、年龄和住址,就把我关进了病房。”

病历上关于徐林东的语言、行为以及逻辑均为正常,病史如是描述:10年前与他人打官司败诉后,对社会不满,经常到县里、市里上访告状,后来到北京上访告状达3年之久,被当地政府接回后,仍要到北京上访告状,“思想偏执”。

徐林东说,几乎每天医生都给他打“伏晨”针(音),打完针之后,他的血压升高到180,第二天再打“伏晨”,血压升高到200多,“最近这5年之中,我的脑袋一直昏昏沉沉的,视力急剧下降。”

除了打针,在驻马店市精神病医院6年多里,徐林东数了一下,自己被他们共捆绑过48次,过电过了54次。“那滋味真不好受,有一次过电把我额头两边都烤焦了,过电过了1个小时多。”

驻马店精神病院一位医生介绍称,其实徐林东所称的“伏晨针”叫“氟哌啶醇”注射液,为抗精神病药,起镇静作用。长期使用“氟哌啶醇”,将会出现许多副作用,比如明显的扭转痉挛,吞咽困难等,并伴有口干、视物模糊、乏力、便秘、出汗等症状。

因为不堪忍受被强制治疗,徐林东两次尝试逃跑。有一次,洗澡时他下楼偷跑,刚出医院,地形不熟,被医院的人骑着摩托车追上。逃跑不成,徐林东还几度尝试自杀。“有一次我把吊扇上的开关盒弄开触电,没死成。后来在厕所我用头使劲撞墙,也没死成。”

在驻马店市精神病医院期间,徐林东的身体不断恶化,生疮、生癣。“但他们又不给我治疗,一直在里边关着,也不让我出去”。 “乡政府说你有精神病,你就有,说你没有就没有。”医院的护士好心劝徐林东配合治疗精神上的病,“如果你再上访,再找事儿,乡政府当官的就会就地免职。”

2009年12月7日,徐林东被大刘镇政府(2004年,郾城县撤销,大刘乡改为大刘镇)转移到了漯河市精神病医院。其原因是,徐家得知了消息,并请来律师让徐林东签代理协议,同时有报社记者开始关注,驻马店精神病医院担心此事被曝光,所以才通知大刘镇政府把人接走。

“驻马店精神病院只打针不打人,而漯河市精神病院不打针但是打人。”徐林东回忆两家医院的区别。“医生给我打了‘伏晨’针,头晕,眼花,脚步不灵,嘴流口水,不停地呕吐,有时候药量重了,躺在床上几天起不来,医生还亲自给我喂饭。”徐林东对驻马店的医生还心存感激,“有时候,护士不想值班了,就让我帮忙值班,干比如给其它挂吊水的病人拔针头的活儿,护士拿酒给我喝表示感谢。”

“漯河精神病院的医生比较厉害,今年除夕吃饺子,病人碗里的饺子多的不过十个,少的五个,我实在看不下去,找医生反映情况,两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医生,不由分说”扑通“一声把我撂倒在地,一顿揍,我躺在床上好几天没有爬起来。”

“拉锯战”

为了营救二哥徐林东,徐桂林和王凤珍夫妇在忐忑与希冀中煎熬了5天4夜。“一切都跟电影里一样,你根本不知道镇政府下一步会做出什么。”徐桂林说,“最担心的是他们把二哥‘弄’成精神病,或者转移出去”。

4月21日上午,徐桂林和亲戚以及村干部赶到大刘镇政府,要求镇政府放人。镇里的干部先给他们上了一堂“缠访”与“闹访”将产生哪些严重后果的课,并问家属能不能24小时看住徐林东。未进院子,想到二哥多年的委屈,憋着一肚子火要向镇政府发飙的徐桂林,瞬间蔫了,开始低声下气地哀求他们。

次日,徐桂林他们来到了漯河市精神病院,该院副院长丁红运说:“你们家属没这个权利把他接走。他是通过乡政府送过来的,你跟乡政府协商,只有乡政府才有这个权力。” “因为徐林东反复去北京告状,影响到了乡政府,影响到了社会治安,所以才被送到了精神病院,这个事情只有通过政府协商。”丁红运补充道。

随行的常伯阳律师质问院方,徐林东没攻击他人,也没造成其它社会危害,院方不能非法强行收治。一句话激怒了丁红运:“这个事情你找政府,医生没有权利解释,乡政府送来了可多(方言,很多的意思)人,你找乡政府的书记就可以了。他的行为上可能没危害,但是他的认识上偏执,偏执本身就是个精神问题。”

4月24日,在媒体披露“徐林东被送精神病院事件”的第二天,徐桂林获知消息:大刘镇领导准备和家属协商,同意家属接人。

当天下午2时许,大刘镇党委书记李启龙、副书记孟庆春等人,在三里桥村委会约见了徐桂林夫妇,大约半个小时后,徐桂林告诉记者,大刘镇政府已同意家属去医院接徐林东回家。

大刘镇领导提出,要由镇政府先带徐林东去郑州做精神鉴定,以确定其是否真的有偏执性精神障碍。而徐桂林夫妇则认为,要先将二哥接回家休养几天再做鉴定,在场的大刘镇领导均表示同意。

半个小时后,在漯河市精神病医院大门口,副书记孟庆春见到有记者在场后突然反悔,矢口否认几十分钟前和家属达成的协议,并快速离开现场。

徐桂林一行紧拽着孟庆春衣袖不放,孟庆春无奈,称打电话向领导请示。孟握着电话,不停地在街上打转。一个小时后,提出一个解决方案:“必须由镇政府将徐林东送郑州做精神鉴定,如果确定徐林东没病,家属向镇政府签署保证书,保证尽到监护责任,不让他乱跑。如果有病,要在精神病院继续治疗。”

面对镇领导的出尔反尔,一向老实巴交的徐桂林,突然变得出离的暴怒:“即便二哥真有病,监护人应该是家属而不是镇政府,家属有权利将徐林东接出来。”

医院外,孟庆春握着电话做电话请示状,直到晚上六点。病房内,徐林东已经将自己的衣服整理好放在洗脸盆里,随时准备着出院。他同病房的病人,甚至向他打出一个“V”字手势。

这天夜里十二点,疲惫不堪的徐桂林夫妇骑着电动车才从二十里外的城里回到了家。一辆神秘的黑色轿车停在了他家的隔壁,两口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4月25日凌晨两点,徐桂林突然接到村干部电话,说镇政府的人要去医院,把徐林东接走做精神鉴定。电话刚挂,他们听到了家门外有汽车发动的声音。

徐桂林夫妇当即给孟庆春打电话称,如果镇政府半夜将人从医院拉走做鉴定,他们会立即通知已经在漯河采访此事的所有记者。大刘镇党委书记李启龙解释说,车辆出现在徐家门口,是因为镇里工作人员白天找不到他们,现在是来商量事情。李启龙还做出“我们绝对不会干违法的事情”的承诺。

早上7时,大刘镇政府派人从马鞍山接来了徐家大哥徐林甫,一起去了漯河市精神病医院。

在经过长达四五个小时的谈判后,在徐家同意让徐林东接受一次全面体检安排,及徐家签字同意承担徐林东监护责任之后,下午1点,徐林东向四周拱了拱手,终于走出了精神病院的大门。

徐家上下抱成一团,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