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叶落的方向回家---挚爱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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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叶落的方向回家

类别:挚爱亲情  作者:木子桥 [个人散文集] 日期:2010-11-8 14:18:05 编者按:沿着叶落的地方回家,那里能依稀看到母亲忙碌的身影,儿时的相依,那些生活中碎琐的小事,串起来就是一串亲切的风铃,风吹微动,摇响的是儿时的童谣,叶落了,秋逝去,母亲也老了,在无言的期盼中,让落叶一次又一次飘曼空中,诉着挂念,吟着眷恋。祝母亲岁月安好。  每次回家,我都爱从村西头的那片白杨林穿过。虽然儿时的小路依稀可辩,但很难寻到旧日的味道来。时值秋深,风儿让黄叶跌落,树干上叶儿所剩无几,不屈风雨的枝桠直挺挺地刺向碧空。林中的小道已被黄叶挤满,我不忍心举步,那沙沙的声响一定是我踩痛了它们。我似乎透过这声响听到了母亲嘤嘤地啜泣。
  母亲八十六岁了。
  母亲因患上震颤麻痹卧床十一年了。
  我是母亲最爱见的幺儿,她不能出门,就再也不能到我单位看我。只有傻傻地躺在床上,等我在一个个周末里归来,握握她那只有一层透明的薄皮的手掌,理理她那睡乱了的缕缕白发,应和几声母亲反反复复的问题。
  记忆中的母亲最钟爱的是老家的土灶台。父亲和兄长是田园里的人,要经营那些田地,和庄稼不停地打着交道,收获一茬一茬的血水和汗水。母亲就担当起做饭,养猪,养鸡等家务。而我上学归来,或者在假期,便成了母亲的最好帮手。
  母亲总爱说:锅里要有放的,灶里要有添的。往锅里放的,是自家地里收获的谷物。往灶里添的,一是庄稼的秸秆,另就是捡拾的柴草和落叶了。每次回家捡回一个树棍,母亲就连忙添到灶里,说着俺孩子懂事之类的夸奖的话。
  我最感觉幸福的事就是和母亲一起去杨树林搂树叶,我会扛着筢子在前面带路,母亲提着筐子,或者带着旧被单子,迈着小脚跟着我。我搂,一堆一堆的,让母亲在后面搓。那叶,那草,一股脑儿钻进筢子,一会就是一筐,一包,真是带劲。然后,一趟趟送回家,让灶房里堆得小山似的。母亲就会说,歇歇吧,我这就给你烧个大红薯吃。
  有的时候,我们看到摇摇欲坠的黄叶,总爱看看飘下来时是何等的优雅,我们用少年的肩膀去用力扛一扛稍细的一些树干。母亲便会说,让它慢慢地落吧,别坏了它的心境。
  每次夜晚刮了大风,母亲便催我早起和她一起去捡拾树上掉落下来的枯枝。越是天冷风大,枯枝跌落就会更多。这时东岗上的果园和村西头的白杨林里,不会再有人看管,我们都可以任意地去捡。记忆中母亲总爱头上裹着自己亲手染的深蓝方巾,小脚扭扭地在风中追逐下落的干枝叉子。有时,会有大的收获,我就飞快地回去叫来喂牛的父亲帮忙。枯枝耐烧,捡拾回来,码成垛,是备着阴天下雨时用的。
  椿树上落下的干棒最诱人。椿树的叶先落,继而就是当年新发的幼枝。捡拾它们很方便,不须大人帮忙,我们孩子们就会在风中捡起一个个梦想的玩具。然后打理成一个个小捆,齐齐地摆放在屋中的一角,等到雪落时,拿出来,放在火盆里,任其噼噼啪啪的燃烧,烤红了冰冷的小脸蛋。
  我拾起一片落叶,叶上的筋络清晰可辩。然而我觉得它不是一片普通的落叶,仿佛沉甸甸的。我知道我的母亲不能下床。每次下床总要靠别人拉扯,生活不能自理。和母亲一起搂树叶恐怕成了今生一大奢望了。
  平日里,我的母亲靠我的几个兄长轮流照看。但是一到收获季节,就总是顾及不上。再加上农闲时节,他们也总要出去给人盖房,各自挣钱养家。这就苦了年迈的父亲,总得靠他羸弱多病的身体不停地陀螺一样地旋转,把我的母亲从床上到便器上,再从床上到饭桌旁边拉扯来,拉扯去。有时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就一同瘫倒在地。很久再爬起来。
  母亲虽然近于糊涂,但我每次回家,把我的名字叫得一字不差。听到母亲叫我,我就会回一声:妈,我回来看您了。每当这些时候,我就会懊悔自己上班离家太远,不能在母亲身边多尽尽孝心。母亲大小便失禁,父亲料理起来,实在力不从心,就怨,就气。但也没处说去,说谁呢?都这把年纪了。只能怪自己不中用了。母亲心里还是清楚的,就只是更加地不说话。
  今天归来,看到遍地的黄叶,忽然想起了,和母亲一起搂树叶时的情景,我就问母亲,还去搂树叶吧,妈嘴里嘟哝着:现在不兴这个了。然后露出了甜甜的微笑。这笑中分明带有几分苦涩。
  “谁还去搂那枯叶呀。烧煤的烧煤,烧气的烧气,用电的用电。”父亲说,“地头的玉米秸杆堆得心痛人。”
  是的,谁还顾及这田塍上的衰草,路边的枯叶,沟壑里的秸秆。一任它们在风中摇曳,把散落的种子带到远方安家。
  叶儿在空中,是风为它画出了一个优美的弧线,让它完成了一次土地与黄叶,黄叶与土地的交流,完成了一次季节的轮回;人啊,是在疾病和衰老的驱使下,返朴归真,走向人世的回归。
  叶落了,树放弃了它。面对大地,该放下的,也就放下吧,放进无言,放进又一个沃野。
  我的母亲习惯了多眠,只要屋子里一静下来,就沉沉地走进了梦。我看着母亲木然的神情,一片枯叶一样,从她一生的树干之上,落下,落下,一直一直地下沉。快要找到了来时的方向。
  有母亲在的地方永远是我的故乡。等有一天,叶子沉入泥土,我也仍会沿着叶落的方向回家,捧起一把故乡的泥土,嗅嗅从泥土中散发出的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