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原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 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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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原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 吴德
“十多年来的北京,始终是漩涡的中心”
——访原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 吴德
吴德退出政坛以后,几乎是闭门不出了。但是是,作为一段历史的参与人和见证人,他始终是人们议论的话题。在历史的风浪中,有时不是人们选择了生活,而是生活选择了人。吴德的沉浮,某种程度上也说明了这一点。
当我和他坐下来回忆那段历史时,我们的话题竟是从1976年的天安门事件谈起的。
“我的那篇
吴德
“同志们!进几天来,正当我们学习伟大领袖毛主席的重要指示,反击右倾翻案风,抓革命、促生产之际,极少数别有用心的坏人利用清明节,蓄意制造政治事件,把矛盾直接指向毛主席,指向党中央,妄图扭转批判不肯改悔的走资派邓小平的修正主义路线,反击右倾翻案风的大方向。我们要认清这一政治事件的反动性,戳穿他们的阴谋诡计,提高革命警惕,不要上当。
“全市广大革命群众和革命干部,要以阶级斗争为纲,立即行动起来,以实际行动保卫毛主席,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保卫我们社会主义祖国的伟大首都,坚决打击反革命破坏活动,进一步加强和巩固无产阶级专政,发展大好形势。让我们团结在以毛主席为首的党中央周围,争取更大的胜利!
“今天,在天安门广场有坏人进行破坏捣乱,进行反革命活动,革命群众应立即离开广场,不要受他们的蒙蔽。”
吴德等我看完这篇当年的讲稿后,笑道:“就是这篇东西,就成了后来一些人不能容忍的理由。你看政治斗争是多么的残酷。”
提到1966年文化大革命刚刚爆发的时候,吴德说:“那时我刚刚从东北来京,对整个运动的情况并不十分了解。刘少奇在和我谈话的时候,说:[ 你是北京市委的第二书记,是协助李雪峰同志公作的。希望你们来演一出现代的《八大锤》。] 因为我和李雪峰调京的时候,从山西和华北局还调来了另外六个主要负责同志,包括《山西日报》的吴象和山西团省委书记李立功等人。那时北京新市委也没有多少真正的权威,北京的运动直接受中央的领导,我们动不动就会陷入政治漩涡里去。李雪峰对我这样说过:[ 他妈的,这个官儿可不是好坐的,放个屁也会让最高层闻见,我们的一言一行可是要注意呢。弄得不好,就会栽进黑洞里了。] 这话,我至今记得清楚。”
吴德第一次单独出面,是
他说:“我们伟大的领袖、伟大的导师、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毛主席亲自领导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纠正了前阶段的错误,扭转了方向,引向了正确的道路。现在是热火朝天,群众起来了,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冲破各种阻力,进入了一个新的高潮。解放17年,北京在修正主义把持下,有许多封建主义、资本主义、修正主义的东西一直没有收拾,腐蚀着人们的灵魂。这次来了一个大扫除,把隐蔽在阴暗角落里的寄生虫都揪出来,把金银财宝、变天帐、武器、地契、委任状、国民党旗帜等都拿出来示众,这件事做得很好。这是一件大喜事。凡是革命的,人民就支持。北京充满了革命的景象,这是红卫兵的功劳。革命的人民精神大振。我今天向你们学习,向你们致敬!”
吴德在谈到搞好文化大革命的基本条件的时候,说得再明白不过了:“现在形势很好,能不能把运动搞好呢?这就看能不能按毛主席的指示办事,凡是不符合主席思想的就坚决不做。我们要好好学习毛主席著作,当前是学好十六条。十六条是主席亲自制定的,我们要用十六条来统一认识,统一行动。毛主席号召我们学习解放军,革命师生、特别是红卫兵要向解放军学习。总理说红卫兵是解放军的后盾,要像解放军那样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忠于党,忠于人民,很好地团结群众,联系群众,以解放军为榜样,做人民忠实服务员。学习解放军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要敢于斗争、善于斗争,要注意策略注意方法......”
这也许就是他的经验之谈。
他在谈到要和红卫兵商量的几个问题时,这样说:“最近一些地方出现了打人的现象,个别地方也有把人打死的,我们认为群众起来,这是出于气愤,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因为敌人向我们实行了阶级报复,杀了我们八个人,打人是可以理解的。要坚决保护红卫兵。但是,因为我们人多,你一下,我一下,很可能把他们打坏了,打死了,把斗争对象没有了,有些材料也就搞不上了,算来算去还是我们不合算。如果打多了,也会引起中间群众的误会。在这个问题上,要坚决执行十六条。另外,关于给黑帮黑线剃头,挂牌,戴高帽,一般也不要这样搞。我们主要采取摆事实、讲道理,这是最厉害的,表明我们有力量。”
讲到这里时,吴德似乎表现出了强烈的气愤,他用当时流行的语言来说明了眼前这场斗争的性质:“彭真、陆定一、罗瑞卿、杨尚昆这一反革命修正主义集团是党的败类,国家的败类,人民的败类。他们勾结在一起,阴谋篡党、篡军、篡政,实行反革命政变,复辟资本主义。我们同他们的斗争是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把这一帮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揪出来,把他们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的罪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这是我国无产阶级专政历史上的一件大好事。这是毛泽东思想的伟大胜利!”
尽管这些都是应景的官样举动,但是反映了吴德适应潮流的本领。
但是,他没有想到,不久,他也和这些人一样,享受了同样的待遇。与他们不同的地方是,他和陈永贵、陈锡联、汪东兴、纪登奎是被迫辞职罢了。
在谈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对我说:“政治这碗饭,可不是那么好吃的呀。从我调到北京后,我就知道自己已经陷入全国的漩涡了,要想不翻船,只有虚心一些,处处事事都谨慎,多请示,多汇报,自己尽量少担责任。从一开始,我就下定决心,决不卷入到哪一派里去,就是一心一意地跟着毛主席走,跟着党中央走。这是保证我自己没有在在十年文化大革命中栽跟头,和后来的粉碎林彪、四人帮中没有陷入进去的主要原因。但是,在整个党中央集体犯了错误的时候,我作为中央里的一个成员,没有能力,也不可能纠正这和集体的错误,这不能怪我。这是整个时代和历史的错误。”
我问道:“你担任北京市委第二书记后,到什么时候就感觉到再也无法工作了呢?”
他说:“我从1966年5月下旬到北京,参加了首都的文化大革命,到这年的11月份,北京市批判新市委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高潮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李雪峰已经无法工作了,我名义上也在工作,实际上只是应付一下生产和抓具体的事情罢了。”
他给我讲了当时的整个形势:
1966年底,林彪等人支持《解放军报》社的负责人胡痴和关锋、王力在一些部队运动的调查报告上,提出了“军内一小撮坚持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顽固分子”的提法,甚至提出要在军以下直至连队开展“四大”等建议。到
吴德得到消息:“1967年元旦刚过,林彪秘密地支持唐平铸、胡痴亲自带领一些人,到北京军区贴大字报,要揪出司令员杨勇和政委廖汉生。大字报有唐平铸和胡痴亲自执笔签名,唐平铸曾经指着签名说:[这个小名单后面还有大名单呢。] 他们去的时候,不是公开一起走,而是约定了暗号及汇合地点,夜间到军报外头分批上了汽车到了北京军区。在那儿,邵一海动手张贴大字报,其他人观察动态。整个行动,十分保密。”
叶剑英拍着桌子喊叫:“警告想要把军队搞乱的野心家,他们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徐向前站起来也吼:“我们搞了一辈子军队,难道能允许他们就这样给毁掉吗?”
这就是后来所说的“大闹京西宾馆”的问题。紧接着的,就是
陈伯达说:“吴德在新市委中的作用是有限的,新市委执行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不能让吴德负主要责任,责任是应该由李雪峰来负的。”
同天,山西省十六个革命造反派组织向全国发出了节约闹革命的紧急倡议,提出:“至今在一些革命组成和个人中还存在着讲排场、摆阔气,挥霍浪费国家财产的现象。为了彻底清除反革命经济主义的余毒,彻底击垮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新反扑,永保江山不变色,哟坚决抵制一切不符合节约闹革除的做法。”这个倡议书立刻受到了铁道工人内部的好评。
吴德看到了首都政法兵团贴出的揭发、批判谢富治的大字报和各种传单,他立刻批示:“这是在全国夺权斗争中的一股反革命逆流,敌人把斗争的矛头指向了公安部队的司令员,完全是有预谋的,建议查清。”
下午,吴德陪同陈伯达、江青、戚本禹等人在人民大会堂,接见了50多位中学所谓革命师生的代表,桌子上摆满了联动组织破坏的东西。江青指着这些东西气愤地说:“你们看看,这叫革命吗?可以办一个展览,让他们看看。”
这天,吴德研究了农口夺权的一些情况:
同天下午,周恩来接见财贸造反派的时候,指出:“中央信得过李先念同志,他在最困难的时候,协助我把财政上的外债还完了,把内债也还剩下很少一点了。67年、68年就还光了。财政系统有陈云的思想,但并没有占统治地位,只有一两个月就被我们反对了,毛主席路线就又胜利了。”
同日,中共中央颁发了《关于中学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意见》,进一步提出了要把文化大革命深入地开展下去的设想,
这天的《文汇报》,发表了《造反不分先后》的社论,指出:“热烈欢迎一切革命干部起来反戈一击,任何歧视、排斥干部起来造反的论调都是错误的。”
江青在中央文革小组的会议和其他会议上强调:“毛主席这个批示具有伟大的战略意义。加强革命性,科学性,组织纪律性,对于促进大联合,推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入正轨,对加强战备,保卫国防都有极大的好处。这次军训的中心内容是进行文化大革命两条路线的教育。”
戚本禹针对农口出现的问题,在接见农口的群众组织时,说:“我还是要保一下农大东方红,他们很有战斗力。”消息传出,农口再次掀起轩然大波。
中央广播事业局和广播学院对北京电台的夺权问题展开大论战,常发生武斗。中央文革小组为此事写了两封信,要求双方停止论战,协商解决。
这天,北京召开首都大专院校红卫兵代表大会成立大会,周恩来、陈伯达、康生和江青等领导人出席会议。周恩来代表毛泽东和他的亲密战友林彪,代表党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中央文革小组,热烈祝贺红卫兵的大联合、大团结、大会师。陈伯达、康生、江青等人也在大会上讲了话。
吴德知道,这篇社论是由王力起草的。社论的讨论稿在2月中旬由周恩来主持政治局会议征求意见和讨论的时候,陈毅曾经长时间地握住王力的手说:“社论写得好极了!照这样做,大家没有意见了!”
消息传到北京后,陈伯达、康生和谢富治根据周恩来的指示,和吴德谈话,研究和商量北京市成立革命委员会的问题。陈伯达明确地告诉吴德:“中央文革小组和周总理的意见都是建议你担任北京市革命委员会的副主任,协助谢富治做好北京市的工作。中央相信你能在这个岗位上继续作出成绩。”
这天出版的《红旗》杂志第五期,发表《论革命的三结合》的社论,引用了毛泽东的最新指示:“在需要夺权的那些地方和单位,必须实行革命的[三结合]的方针,建立一个革命的、有代表性的、有无产阶级权威的临时权力机构。这个权力机构的名称,叫革命委员会好。”社论强调:“革命的[三结合]的临时权力机构,要由真正代表广大群众的革命群众组织的负责人、人民解放军当地驻军的代表、革命领导干部组成。三者缺一不可,忽视或者低估哪一方面的作用,都是错误的。”
吴德谈到这一点的时候,对我说:“当时我自己也感到突然,谭震林怎么会一下子要打倒呢?前几天江青、周恩来不是还要保他吗?后来我了解了一下,才知道在这年的
这天,北京市贫下中农代表会议胜利召开,吴德陪同周恩来、陈伯达、康生、江青等人到会祝贺。周恩来和陈伯达在会上作了讲话。吴德说:“这是成立北京市革命委员会最为重要的一步。”
这天下午,造反派在工人体育场召开了彻底击溃谭震林资本主义反革命逆流大会,发言的人纷纷批判所谓谭震林的复辟资本主义的罪行,同时提出了“反击二月逆流”的口号。周恩来、陈伯达、康生、江青等领导人出席了会议,周恩来代表毛泽东和林彪,代表党中央、中央军委和国务院讲话,表示最坚决地支持革命群众反击“二月逆流”的斗争。
同时,报纸上还发表了王力和关锋以红旗杂志编辑部调查员名义的文章《[打击一大片,保护一小撮]是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一个组成部分(1966年6、7月清华大学工作组在干部问题上执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情况调查)》。毛泽东亲自批发了这个调查,批文:“此件很好,可以公开发表,并予广播。还应调查一、二个学校,一、二个机关的情况。”
江青对这份文件特别感兴趣,她在几次会议上都这样讲:“毛主席亲自指示制定的这个文件,十分明确地体现了毛主席对革命群众的爱护和保护,彻底纠正了今年2月和3月间全国各地出现的镇压学生和群众革命的错误倾向,这就保证了我们的五光十色文化大革命能够顺利地沿着毛主席指引的方向前进下去。同志们,你们在底下斗,我们也在上面斗呀,这些文件来得不容易呀。我们的斗争只是没有武斗就是了。”
这一天,所谓中南海的无产阶级革命派第一次揪斗了刘少奇。刘少奇被揪出来以后,几次提出:“你们可以文斗,为什么要武斗?”
在此之前,吴德几次给中央文革小组和毛泽东写了揭发材料,系统地把文化大革命以来,他所参与的和他所知道的刘少奇、邓小平对北京市运动的指示作了揭发和批判,表示:“我决心站到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上来,和刘少奇、邓小平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一刀两断,彻底决裂,同时我也要批判以李雪峰为代表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同广大红卫兵小将和革命造反派团结在一起,把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亲手发动和领导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不获全胜,决不收兵!”于是,用陈伯达和康生的话来说:“吴德新生了!”
陈伯达在军委召开的批判刘少奇《论共产党员的修养》的大会上,传达了毛泽东对该书的批判:“这本书是唯心论,是反马列主义的,不讲现实的阶级斗争,只讲个人修养,蒋介石也可以接受。”
4月中旬。中央军委召开扩大会议,部署了对刘少奇和邓小平的大批判。陈伯达、康生和江青在会议上都作了长篇讲话,系统地掀起了批判刘邓路路线的热潮。这一切都是为中共九大的召开做准备的。
在北京工人体育场隆重举行了北京市革命委员会成立大会,周恩来、陈伯达、康生、江青等领导人出席大会。周恩来代表毛泽东和林彪,代表党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表示热烈祝贺,江青代表中央文革小组在大会上作了引人注目的讲话。
吴德回忆这段历史时,感慨地说:“如果从北京这个角度上讲,我是整个文化大革命过程的见证人,也是一段历史时期的参与人。北京,作为10年政治漩涡的中心,我始终是身居这个中心的领导人之一。我觉得在北京市革命委员会成立大会上,周恩来的讲话,把这个漩涡中心的意义和作用都概括的十分清楚了。”
周恩来在讲话中是这样说的:
“北京是毛主席和党中央的住地,是这次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领导中心。字从姚文元同志《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的文章发表以来,北京市的无产阶级革命派很快地揭露和批判旧北京市委一小撮反革命修正主义的黑幕和阴谋,这就胜利地揭开了全国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序幕。
“北京大学聂元梓七同志写出了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的大字报。在毛主席亲自决定广播着这张大字报之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在全国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在北京,毛主席在亲自主持的党的八届十一中全会上,写出了炮打资产阶级司令部 一张大字报,制定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十六条,会议并发表公报,从此宣告姿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失败。
“北京的中学是震撼世界的伟大的红卫兵运动的发源地。在毛主席的热情支持下,红卫兵运动迅速席卷全国。特别是去年8月18日毛主席接见以后,红卫兵小将从学校走向社会,从北京走向全国,到处串联,大破剥削阶级的四旧,大立无产阶级的四新,在无产阶级问化大革命中,立下了不朽的功勋。从去年8月到11月,毛主席接见了1200万来自全国各地的红卫兵小将和革命师生,军民一体,老少一堂,使我们伟大的首都成为全国向往和全世界注视的中心。
“北京的无产阶级革命派积极响应林彪同志去年国庆节在天安门上的号召,展开了两条路线的斗争。经过几个月的努力,你们坚决站在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这一边,打退资产阶级反动路线一次又一次的进攻。你们不仅在政治思想上取得优势,在组织上也取得优势。上海的一月革命风暴,把无文化大革命推进到向党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进行夺权斗争的新阶段。北京的无产阶级革命派也立即行动上起来,自下而上地展开夺权斗争,反对资本主义复辟的逆流,取得了一个又一个的伟大胜利。
“正是在这一系列伟大斗争和伟大胜利的基础上,北京的无产阶级革命派和红卫兵小将们,响应毛主席的号召,通过工人、贫下中农和大中学校红卫兵的代表会议,成立了北京市革命的具有代表性的无产阶级革命权威的临时权力机构。这是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的伟大胜利,这是毛泽东思想的伟大胜利......”
说到这里,周恩来话锋一转,显得十分语重心长地说:“你们夺了权,但是,两条道路、两条路线的斗争,并没有结束。必须认识到,夺权不容易,当权也不容易,要巩固这一五光十色专政更不容易。”
从这天起,吴德又名正言顺地当起了北京市革命委员会第一副主任,不久担任了中共北京市委第二书记,开始了他仕途上新的一页。
吴德说:“在北京这个政治斗争的漩涡中心,我之所以能够坚持下来,与我不是一把手有很大的关系。我要是一把手,也肯定栽下去了。因为北京的政治斗争太复杂了,你根本弄不清下一步的潮流要向哪个方向发展。实际上,大家全都是看毛主席的眼色行事,那时叫紧跟毛主席的伟大战略部署。但是,老人家本身就很神秘,一般人根本无法和他沟通思想,他到晚年后,精力不佳但思想活跃,在政治力量上搞平衡,有意识地要给人们树立一些对立面,以此来制约和控制各方面的势力,同时显示着他的胸怀和力量。他的领导方法,只有他自己和特定的条件下才能使用,其他人是根本行不通的。这也是后来华国锋必然要走向垮台的一个原因。我记得斯大林在说到托洛茨基的时候,有这样一句话:[ 与其说他象个英雄,不如说他象个戏子,把戏子与英雄混为一谈,无论如果是不行的。] 我看华国锋与毛主席相比,就是一个戏子。”
我说:“后来毛泽东在同林彪斗争的时候,你虽然担任北京市委第而书记,但是谢富治已经生病,你实际上已经主持了北京市的工作。你能否讲讲那时你的感受?”
吴德笑了笑说:“是的,在我们党内你别看这一把手和二把手的差距,可是大得很呢!李雪峰刚离开北京先是到了天津,后来又到了河北。我就一直在北京,谢富治这个人很受毛泽东的器重,江青对他很信任,总是有事和他商量,我在北京主要是抓具体的经济工作,是个典型的执行上级指示的人,和谁也是正常的组织关系。所以一直到1969年4月召开的中共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央委员。九大以后,江青他们同陈伯达、林彪斗争上升为主要的地位,一般人根本觉察不到。但是,谢富治好象知道了一些什么。他生病的时候,我去医院看他,他悄悄地对我说:[ 北京市的工作,你不要向陈伯达讲什么,这个人的思想意识不怎么样,和江青同志的关系弄得不好,他嫉妒上海的张春桥和姚文元,但是又没有人家那两下子,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要栽跟头了。] 我感觉到中央的斗争依然激烈,说话做事就更加注意了。所以,在1970年8月的九届二中全会上,当陈伯达、林彪他们闹得要设国家主席的时候,我采取了低调子,即设也没有意见,不设也可以。谢富治生病修养,没有参加九届二中全会,不存在什么问题了。当时,李雪峰是华北组的组长,我就不是什么主要领导了。
我问到:“毛主席
吴德说:“毛主席那时已经把话点透了!我怎么能不知道呢?毛主席在济南的时候,就让汪东兴通知我们到丰台站等待毛主席,那时我已经得知毛主席要在国庆节之前召开党的九届三中全会,全会上将补选张春桥等人进常委和当副主席。这也是谢富治悄悄地告诉我的。所以,我心中有数。
我说:“请你能谈谈林彪事件以后,弄在中央所看到和所干的事情。这样,便于我们研究历史的经验和教训嘛。”
吴德想了想说:“我看毛主席也没有预料到林彪事件会是一个这样的结局。林彪之死对毛主席的威信是有损伤的,出了林彪后,人们对毛主席的神话破灭了。加上他已经是快80岁的人了,身体明显地恶化着。中央所有的领导人的思想已经在产生着变化。这种变化从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只有从私底下的谈话里感觉到人们的担心和考虑的问题。人们希望国家能够逐步地平稳,对政治的兴趣在渐渐地淡化。什么路线斗争的觉悟,什么区分马列主义的界限,都已失去了信仰的支柱。你怎么敢在林彪活着的时候反他呢?他是党章上规定的接班人呀!所有这些,毛泽东也看出来了,提出批判路线斗争的不可知论,其实解释这些问题的人本身也是解释不清楚的。林彪死后,中央的日常工作由周恩来主持,周恩来想纠正林彪的极左错误,这自然又和江青、张春桥的做法,其实也是毛泽东的主张产生一定的矛盾。毛泽东和周恩来之间在具体的做法上微妙的差距,人们都注意到了。好在周恩来和毛泽东都能顾全大局,都不会把领导人之间的分歧暴露得不可收拾。中央里抓经济工作和具体工作的本来就少,新上任的文革派,政治局里一些人私下把张春桥、姚文元说成是文革派,他们毕竟在管理国家机器这一点上生疏,不象经过长期政治斗争和军事斗争的老同志那样精炼。毛主席虽然有计划地在培养他们,但是那毕竟不是一日之功。毛主席天天讲路线斗争,讲理论指引,使他们真正产生了误区和错觉,以为那就是一切,就是战无不胜的灵丹妙药。”
我说道:“ 邓小平第二次复出,改变了中国的整个进程。我认为毛主席的本意,是想在中国和世界的历史上树立善于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对象包括善于团结反对过自己反对错了的这样一些人的形象。另外,他认为,越是犯过错误的人,象邓小平、汪东兴等等,他和他所选择的接班人更能控制住他们,便于为他们所用。但是,恰恰是在这个问题上,毛泽东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即反证了他自己的失策。这一点,是政治家的大忌。”
吴德不住地点点头:“你在看毛泽东的心思上把握的比较准。这一点,毛泽东实际上已经在和他身边的人谈话时,说得很清楚了。有人说邓小平站出来是周恩来起的作用,实际上是毛泽东提出他的想法后,周恩来摸准了毛泽东的思想,及时地提出了他的建议。林彪死后,一切被林彪打倒和林彪所反对过的人纷纷站出来,客观上也就给毛泽东的危机创造了条件。人们并不认为是他们自己错了,而是认为毛泽东在纠正自己的错误。”
我问:“粉碎林彪集团以后不久,谢富治也死了,你担任了北京市委第一书记,参与了后来党中央的一系列重要的决策,你认为毛泽东的主要思想和举措究竟怎样?”
吴德斟酌着字句,慢慢地说:“林彪死后,应该说党内的高层内部对文化大革命的发动和整个过程产生了怀疑和不满,特别是一些被打倒的领导干部纷纷站出来,如罗瑞卿、杨成武等人出来工作,引起了国内外的注意。那时人们看报纸,并不是首先看中央的新精神,而是看报上哪些被打倒的站出来了,这些成了新闻。周恩来是热衷于解放干部的,许多站出来的人也以受林彪的迫害为名揭露林彪集团,即使是对毛主席不满的人,也只是把气往林彪身上发泄。人们看得很清楚,但是也只能是在心里嘀咕,并拿不到桌面上来。这时的人心,已经很难再有凝聚力了。林彪一倒,整个林彪宣传的理论体系也产生了动摇,批判林彪的路线,不可避免地要动摇毛泽东多年来依靠此建立起来的威信。尽管党中央和毛泽东竭力避免这种局面,但是这种根基的动摇是任何人所不可扭转的。这就产生了邓小平为代表的老干部们要占优势的社会基础。我记得1974年初,那时党的十大已经开过了,我当选了中央政治局委员,江青曾经找我谈话,询问了北京市的情况,她对我说:[ 现在自上而下都有一股要翻文化大革命案的逆流,如果现在不引起重视,将来非受害不可。我觉得这股风是一些人有意识地推波助澜搞起来的。] 我问道:[ 这个情况要是向毛主席反映,要拿出事实来才行呀。抽象地谈,只会使毛主席反感。] 江青自己也拿不出更好的方案。但是,你要佩服,江青那个女人的脑子确实好使,她在那个时候已经感觉将来非有麻烦不可了。”
我身旁的一位同志问:“那她为什么不采取措施呢?”
吴德说:“那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到了1974年和1975年那个时候,打倒一个领导人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不但要有事实,而且非要毛主席点头不可。我认为,从林彪事件起,毛主席对干部的政策就采取了特别审慎的态度。他知道整个文化大革命中,江青出头露面很多,许多干部的打倒都和江青有一定的关系,所以积怨很深,毛主席不愿意让她再冲到第一线发号施令了。在我参加的几次政治局会议上,毛主席几次说:[ 江青哪,你也要注意学习呢,你不好好地总结文化大革命的教训,也是要吃亏的。我们党的干部的成长,除了一定的理论学习外,主要的还是总结经验和教训,包括历史的和现实的。江青你如果把这些经验和教训总结好了,你就拥有了党内最宝贵的财富。] 他还这样说:[ 文化大革命的全面内战,你江青是打头阵的,功劳大,也必然缺点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的积怨,与这个很有关系。] 这写话,江青并没有很好地听进去,加上毛主席年事已高,许多干部已经在给自己留后路了,他们对毛主席明显地采取了应付和敷衍的态度,更有甚者,是在哄骗毛主席,得过且过,根本无心好好地为党工作。再说,毛主席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明显有病了。虽然老人家的身体健康在当时是党内的最高机密,但是毕竟人们会从电影和电视里看到毛主席越来越老,这个已经保不住密了。”他打了半个手势对我说:“那时江青拼命地想掩饰这一点,说毛主席的身体如何如何健康,不敢正视毛主席有病的现实,但是这怎么能瞒得住呢?毛主席几次发病,江青悄悄地跟我说:[ 我怀疑汪东兴和那个李志绥有名堂,他们有勾结,过去都和林彪、叶群那些人眉来眼去,上过贼船,会不会是林彪的特务呢?] 我说:[ 这要有事实呀,没有事实怎么能让政治局的同志相信呢?] 江青也发愁,说:[ 毛主席的身体让他们越治越坏就是最好的事实呀。] 她拿出不久前毛主席的照片让我看:[ 几天前还是这样的,怎么吃了他们的药后变成这样了?这里有问题呀。] 她请教了许多人,大家都认为不可能,江青这才不吱声了。但是,她对医生们的建议总是不放心,总是和张春桥、王洪文这些人到上海确诊才同意毛主席的治疗方案。实事求是地说,江青并不是坏心,他的许多话也是很有道理的。有人建议要给毛主席输液和打针的时候,江青和张春桥再三地说:[ 要尽量减少药的负作用,尽可能地不吃药,不打针,尽量用先进的方法和传统的按摩来治疗。] 但是,毛主席患的是运动神经元病呀!这个病基本上是不治之症,医生偷偷地预言,顶多能活两年的时间。尽管是绝密消息,但是周总理和邓小平、叶剑英这些人当然能够知道呀。江青和张春桥也不得不正视这个现实了,但是他们显然对毛主席的身体状况估计不足。当时的政治力量都在争取时间,争取力量。那个时候的政治斗争,非常复杂。我在当时也看不清楚斗争的实质和双方,甚至是几方斗争用的策略。”
我说:“当时毛泽东采用的态度是静观动态,不露声色,暗中部署力量。”
“对!”吴德拍着大腿说,“毛主席当然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先是眼睛看不见,再就是瘫痪,腿根本站不起来了。睡也睡不着,气喘、胸闷,都是不好的兆头。他心明如镜,知道邓小平在和江青、张春桥争,是要否定他的文化大革命,而且有周恩来和叶剑英在支持,他没有想到邓小平会迅速和周恩来、叶剑英搞到了一起,因为周恩来和叶剑英在打倒他的问题上是采取坚决的态度的。毛主席在和邓小平谈话的时候提到了这一点,但是邓小平已经对毛主席深知其人了。毛主席在没有部署好自己的战略行动的时候,总是千方百计地做掩饰工作,他决不轻易地向任何人暴露自己的意图。毛主席在湖南长沙治病,根本不想和周恩来、邓小平滩牌,他采取了他一贯的策略:诱敌深入,放开长线,充分暴露邓小平的力量和党内究竟有多少支持江青、张春桥的势力。他的后撤,用他自己的话来说:[ 四届人大可以让邓小平充分展示他的力量,把所有的人马都可以拉出来,党的副主席给他,他要什么都可以给他什么,我就不相信他能反了天!] 但是不到一年,毛主席发觉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抓住一个清华大学的问题,发动了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斗争。终于把邓小平打下去了,剩下一个叶剑英,毛主席也让他请病假休息,其实是让他靠边站。1976年的天安门事件的爆发,促使毛主席下了决心,一定要把邓小平和他的支持势力全部打下去。他曾经对王洪文、张春桥和华国锋说:[ 按既定方针办,这是关键性的一仗。] 当时谁也不理解毛主席的话,现在就看得十分清楚了吧?”
我问:“毛泽东的那个[按既定方针办]的临终瞩咐究竟有没有?”
“有!”吴德说:“而且还是华国锋在1976年7月底的全国计划工作会议上亲口传达的。当时我们都在。把江青、张春桥、王洪文和姚文元这些人抓了起来以后,他说什么谁还敢再说半个不字!?当时把四人帮说得比任何敌人都坏,这就封杀了任何说真话的可能。现在党内有人说华国锋才是真正的政治骗子,指的就是类似这样的事情。大概是政治斗争的需要吧,我也说不清楚这些了。不过,就拿江青、张春桥这些人的话来说:[ 按既定方针办],就是按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和各项政策办。并没有他们自己的其他目的,所以不存在他们篡改毛主席指示的阴谋问题。但是,直到现在是否到了能够把这个问题说清楚的时候,我还没有把握。我只是想把这些事实摆出来,对历史负责吧!”
“你对华国锋的印象如何?”我最后问。
“朝令夕改,出尔反尔,说话办事没有什么原则,他基本是一个实用主义者。”吴德说:“认识一个人需要一个历史的沉淀和反思的时间,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我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多人还可以得出更为准确的结论。我辞职的时候,华国锋找我谈话,我说:[ 你什么话也不要多说了,你说什么也未必顶用。你这个人是从来不把你说过的话当回事情的,连中央的决议都可以当作一阵风,这还有什么可讲的呢?] 我这样讲,也是不得不说的话。后来我就把一切政治看得比较淡了。”
吴德说完这话,坐在沙发里两眼红红的,好长时间没有吱声。对这样一位有丰富的文化大革命资历的人,我多么希望他能够提供更多的材料,来说明那个“史无前例”的运动的详细内容呢。为此,我作了最大的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