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争执威胁禽流感防治工作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30 12:24:23
中国研究机构对在中国领土获取的禽流感病毒样本以及对病毒的研究实行严格控制,与负责禽流感防治工作的国际卫生官员产生了严重冲突。
中国政府的冷淡态度集中体现在中国农业部(Ministry of Agriculture)高级兽医贾幼陵与指挥防治禽流感大战的国际卫生机构发生的冲突上。自去年春季中国西部地区死亡数千只野生鸟类后,双方的对立情绪日趋明显。当时世界卫生组织(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和联合国粮农组织(United Nations‘ Food and Agriculture Organization)的官员来到位于北京的中国农业部,要求贾幼陵提供农业部科研人员从那些鸟类身上提取到的禽流感病毒。
今年58岁的贾幼陵学者气息浓厚,自1979年加入农业部来一路稳步升迁。他拒绝提供样本,并说自己最近注意到一篇关于禽流感的论文。常驻北京的世界卫生组织传染病高级专家朱丽•豪尔(Julie Hall)也参加了会谈,她回忆当时贾幼陵抱怨说:几个月前,一个由美国科学家率领的研究小组在一本学术杂志上发表论文,其中使用了中国的禽流感病毒样本,却未提及中国科研人员的名字,也未向他们征求意见。豪尔医生说:“当时,贾幼陵要求确保中国科学家的工作得到应有认可。”贾幼陵不愿就此发表评论,他说:“事情已经过去,我不想再提。”
自那次会谈后,中国在近12个月内发生过约30次禽流感疫情;虽然世界卫生组织反复提出要求,但中方未再提供任何受感染禽类的病毒样本。
若在其他领域,这种争论或许更像是司空见惯的学术争执,但随著这种叫H5N1的致命性禽流感病毒从亚洲蔓延到非洲和欧洲,因争论而产生的后果日趋严重。自2003年末以来,亚洲的5个国家以及土耳其和伊拉克至少已有92人死于禽流感,并令亚洲大量禽类遭受灭顶之灾。疾病学专家担心,一旦病毒转为能在人群中迅速传播的变体,数百万人将死于非命。
中国禽流感样本中的遗传基因信息有助于研究出更为有效的疫苗,从而拯救无法计数的生命。目前,由巴黎的Sanofi-Aventis SA公司研制的人体用禽流感疫苗的临床试验正接近尾声。和其他许多禽流感疫苗一样,它取自2004年从越南病毒样本提取的较早期的H5N1菌株,但已得到世界卫生组织的认可。2005年秋,美国政府提请国会投入1.625亿美元用于购买禽流感疫苗,其中1亿美元购买的是Sanofi公司研制的疫苗。
然而,如果自那时起中国的禽流感病毒发生重大变异,研制疫苗的科学家将无从得知,美国人可能花1亿美元买下一种过期一年多的疫苗。
“我们认为中国应将其禽流感病毒样本尽快提供给世界卫生组织,这样我们才能检测疫苗的有效性,”总部位于日内瓦的世界卫生组织禽流感专家迈克尔•普度(Michael L. Perdue)说,“如果大家把禽流感病毒自己收藏起来,那我们就无法研制出最有效的疫苗。”
中国政府已告知世界卫生组织和联合国粮农组织(FAO)的官员,他们很快将提供病毒样本。一位了解中方立场的人士说,双方正协商一个新协议,确保中方科研人员参与对中国禽流感病毒的研究,其研究成果也能得到认可。他还说,其他国家也没有将禽流感病毒样本与中国共享。
“全世界的科学家应该联合起来,但他们之间仍然有不少竞争,”位于北京的中国国家流感中心主任舒跃龙说,“科学家也是人。”
印尼、土耳其和尼日利亚等其他国家都已向国际卫生机构提供禽流感病毒样本。
中国已经被广泛视为重要研究地。科学家们称,在中国南方,人、家禽和猪之间的密切接触已引发过不少全国性流感,其中包括1957年的亚洲流感和1968年的香港流感。
眼下,中国兽医从全国禽流感地区收集到的100多个病毒样本正静静躺在中国流行性感冒研究中心(National Influenza Research Center)的冰库内。该中心位于以冬季冰雕著称的哈尔滨,约有500名科研人员,其中至少有50名专门研究禽流感,并向贾幼陵所在的农业部汇报。
一名研究人员担心,如果中国慷慨地与他国共享禽流感病毒样本,中方实验室将失去其在禽流感领域的竞争优势,变得越来越没事情做。
“如果我们一拿到病毒样本就马上交给国际卫生机构,”一名中方科学家说,“那我们就不需要这么多科研人员了。”
哈尔滨的科学家们在从事自己的研究工作,他们已在老鼠、鸡、鸭和鹅身上测试了H5N1病毒的毒性。据其一位研究人员称,2005年该中心共发表六篇论文,2006年已提交三篇。2005年10月,科学杂志Virology发表了一篇由10名中国科研人员共同撰写的论文。这篇论文中描述了用中方在2004年疫情中收集到的病毒样本测试中国研制的禽类用禽流感疫苗的情况。
就不愿共享的现象来说,中国并非独此一家。在全世界范围内,竞争压力正促使科学家们独自享有那些可能导致阶段性突破的研究数据。
美国科学家就遭到过这方面的批评。2005年秋,美国爆出亚特兰大疾病和预防中心(Centers for Disease Control and Prevention,简称CDC)拒绝与外部研究人员共享流感病毒基因链信息的丑闻,著名科学杂志Nature发表了一篇题为“流感研究人员指责美国政府机构私藏科研数据”的文章。在文章中,一名CDC官员称,公开数据的同时“必须权衡到保持较高的数据质量标准以及在必要情况下保护敏感信息两大目的。”
“现在全世界有个倾向,喜欢批评中国所做的每一件事,”联合国粮农组织负责动物健康问题的高级官员鲁伯斯•居安(Juan Lubroth)说,“我认为其他国家应该也看看自己是怎么做的。”
中国对传染病疫情的处理以前曾受到国际社会的密切关注。2003年初,中国政府官员曾阻止世界卫生机构官员调查SARS疫情。最终SARS在中国大陆至少导致349人死亡,比其他国家都要多。到2004年,中国政府的态度似乎有所变化。2004年初,禽流感开始在全国范围出现,导致成群的鸡、鸭、鹅和鸽子死亡。地方政府将一些死禽送往哈尔滨作研究。
世界卫生组织官员问中国农业部是否可以提供这些死禽样本。经过数月对如何将样本运出境外的磋商,农业部同意提供约半数的样本。
国际卫生机构官员表示,在其他领域,中国政府也曾持合作态度并提供了协助。豪尔说,中国卫生部(Ministry of Health)以前提供了七个从人体感染禽流感病例中提取的病毒样本中的两个。但自2004年夏天以来,情况发生变化。当时位于西藏高原边缘的中国最大的咸水湖青海湖沿岸至少有5000只大雁、海鸥和其他野生鸟类死于禽流感,这是非家禽的鸟类大规模死于禽流感的首例报告。中国研究人员前往当地,从死鸟身上提取病毒样本。在北京,世界卫生组织和食品与农业组织在与农业部的会谈中,提出共享这些样本的要求。
然而,当时贾幼陵却提起几个月前Virology杂志发表的一篇论文。他的观点是:外国研究人员从未向中国询问能否使用中国的禽流感病毒样本,中方人员被排斥在研究工作之外,他们的名字也没有出现在14位对研究做出贡献的人员名单内。
“这就是全部事情的起因。”世界卫生组织的豪尔说道。
那篇论文的第一作者是俄罗斯籍研究员埃琳娜•高沃科瓦(Elena A. Govorkova),任职于美国田纳西州孟菲斯市的圣犹大儿童研究医院(St. Jude Children‘s Research Hospital)。论文本身并没有什么争议之处,只是指出亚洲最新的一些H5N1禽流感菌株对白鼬也同样致命,并能严重威胁人体健康。论文中使用了从中国获取的两种病毒样本,以及11种从亚洲他国获取的样本。
然而,高沃科瓦使用中国禽流感样本的事却引起哈尔滨研究中心主任陈华兰的注意,因为正是她提取了这两种病毒。
没人就使用陈医生提取的病毒样本向她征求同意,这是违反世界卫生组织指导原则的。现年36岁的陈医生出身农民家庭,是中国科学界的后起之秀。据熟悉内情的人透露,她在2004年初接到农业部一位年轻官员的电话,首次得知那篇论文的事。那名官员在搜索最新的禽流感研究文章时,发现高沃科瓦的论文;他注意到论文中提到的病毒样本似乎只有陈医生的实验室里才有。“我感觉受到了伤害。”陈华兰在与一名国际卫生机构官员谈话时说道。
中国研究人员与高沃科瓦在圣犹大医院的主管、流感专家罗伯特•韦伯斯特(Robert Webster)取得联系,他很快答复表示歉意,并说是论文撰写人弄混了。
高沃科瓦还给陈华兰发信,为其疏忽道歉。“我觉得那是无心之过,”高沃科瓦说,“我们几乎立刻就道歉了。”而陈华兰说:“我真的不想谈这件事,事情已经过去很久,韦伯斯特医生早就道过歉了。”她还说自己的实验室很快就会提供病毒样本。
韦伯斯特和高沃科瓦都表示,他们认为中国农业部并非对论文的事情特别介意,而是要确保中方研究人员能独享本国的禽流感病毒样本。
“这件事只是中国政府找的一个理由,”韦伯斯特说,“他们希望其研究成果获得认可,这无可厚非;只要他们有篇重要论文得到发表,最终就会提供病毒样本。”他说自论文事件后,他和包括陈华兰在内的中国科学家还有过合作。他还指出,这类牵涉众多研究人员的论文事件并非个案,去年早已发生过其他类似事情。
高沃科瓦医生说,中国政府“在制造借口”,并指出即使在论文事件前,“就很难从中方获得病毒样本。”她说自己接到Virology杂志来的一封电子邮件,询问关于陈医生研究成果的事,她已经回复,建议对论文进行相应修改。
2005年秋,几位世界卫生组织官员再次与农业部会谈,催促中方尽快提供病毒样本。据两位参与会谈的人说,贾幼陵再次提起论文事件。
据知情人士透露,虽然中国农业部尚未提供任何病毒样本,但双方已花数月时间商讨一个名为“七步走计划”的新协议,目的是确保中方科学家的研究成果得到认可,并能参与国际社会对中国禽流感病毒的研究工作。
“双方的合作就像婚姻一样,”豪尔说,“必须不断地去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