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马文学网释《墨子·非攻下》之“卿制大极”（李锐）（《学灯》第十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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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锐
《墨子·非攻下》篇说：“禹既已克有三苗，焉磨为山川，别物上下，卿制大极，而神民不违，天下乃静。”王念孙已指出“焉”当释为于是、乃，“磨”当为“磿”，通“历”，释为离，为诸家所采用。[1]毕沅指出：《说文》：“卿，章也。”[2]张纯一引欧阳云：“卿”疑“御”形近而误。[3]孙诒让认为“卿制大极”当为“乡制四极”，乡即飨之省；四讹为大。[4]吴毓江从陆本作“乡”字，据《易林》：“生有圣德，上配大极”，以及《文选·晋纪总论》：“至于世祖，遂享皇极”，读“乡”为“享”。[5]于省吾从孙说，指出古文“卿”、“乡”同字。[6]王焕镳认为“卿制大极”为“制为八极”之讹。[7]
今案毕沅释“卿”为“章”、吴毓江读“大极”之说可从。《广雅·释言》：“卿，章也。”王念孙《疏证》：“《白虎通义》云：‘卿之为言章也，章善明治也。’《北堂书钞》引《汉官仪》云：‘卿，章也，明也。言当背邪向正，章明道德也。’《初学记》引《释名》云：‘卿，章也。言圭盛章著也。’”[8]“大极”，最近出版发行的《张家山汉简·盖庐》篇中提及：“黄帝之征天下也，太上用意，其次用色，其次用德，其下用兵革，而天下人民、禽兽皆服。建设四辅，及彼大极……以治下民，及破不服。”[9]“章”可训为“明”，则《墨子·非攻下》“卿制大极” 即是明制大极之意，与《盖庐》篇的“建设四辅，及彼大极”之说接近。“大极”之意当为大准则、大规范。《左传》文公六年载：“古之王者知命之不长，是以并建圣哲，树之风声，分之采物，着之话言，为之律度，陈之艺极，引之表仪，予之法制，告之训典，教之防利，委之常秩，道之礼则，使毋失其土宜，众隶赖之，而后即命。”杜预注：“艺，准也。极，中也。”孔颖达疏：“艺是准限，极是中正。”竹添光鸿《左传会笺》云：“艺、极一也。《鲁语》曰‘贫无艺也’，《晋语》曰：‘贪欲无艺’，韦注并曰：‘艺，极也。’是极与艺同义。艺极犹曰节度。”[10]《左传》所说“陈之艺极”，也与《墨子》的“卿制大极”之意接近，即是明布准则、规范。《周礼》开篇也说：“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设官分职，以为民极。”郑注也以“中”释“极”，不若释为准则、规范。
建制大极，都是帝王之事，因此容易神圣化，成为统治合法性的象征，《尚书·洪范》中箕子讲述“天乃锡禹洪范九畴，彝伦攸叙……次五曰建用皇极”，《汉书·倪宽传》也说：“唯天子建中和之极”。由此来看吴毓江引《文选·晋纪总论》的“至于世祖，遂享皇极”为说，可信，但是读“乡”为“享”则误。
（原载《中国史研究》2003年第1期，有所删削，今刊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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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王念孙：《读书杂志》第九册第60——61页，北京：中国书店1985年3月。
[2] 《二十二子》，第240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3月影印本。
[3] 张纯一：《墨子集解》，第139页，成都古籍书店1988年9月影印本。
[4] 孙诒让：《墨子间诂》，第93页，上海书店1986年7月影印《诸子集成》本。
[5] 吴毓江：《墨子校注》，第232页，注81，北京：中华书局，1993年10月。
[6] 于省吾：《双剑誃诸子新证》，第123页，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8月。
[7] 王焕镳：《〈墨子〉校释商兑》，第115页，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年5月。
[8] 王念孙：《广雅疏证》，第99页，《小学名著六种》，北京：中华书局，1998年11月影印本。
[9] 《张家山汉墓竹简》，第275页，北京：文物出版社，2001年11月。此为刘钊先生首先指出。
[10] 竹添光鸿：《左传会笺》，第599页，[台湾]天正书局1998年。
《学灯》第十四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