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小夜曲”背后的故事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04:20:29

1949年9月,中国人民解放军十万大军奉党中央、中央军委和毛泽东主席的命令,在司令员兼政委王震将军的率领下如滚滚铁流西进新疆。这是中国近代史上空前的一次大进军,其可歌可泣的英雄壮举永远载入我军的光荣史册。
  60年来,这支具有光荣革命传统,战功卓越的英雄部队不辱使命,用忠诚、奉献和牺牲谱写了一曲曲听党指挥、服务人民、英勇善战的动人赞歌。历史是歌的叙写,歌是历史的凝结。在中国人民解放军进军新疆、新疆和平解放60周年之际,新疆军区政治部和中央电视台军事节目中心联合推出大型电视纪录片《使命的赞歌》,该片全景式展现了驻疆人民解放军脚踏边疆大地,与新疆各族人民并肩战斗、建设新疆、保卫边疆、捍卫国家安全的光辉足迹和英雄风采。本文摘登了纪录片《使命的赞歌》中反映当年军垦战士开发可克达拉荒原的一段动人故事。那首曾经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称为“东方小夜曲”的《草原之夜》就是边疆各族儿女建设新疆、渴望美好生活的心声。

  “东方小夜曲”背后的故事
  □吕永泰


《草原之夜》词作者张加毅

  魂牵梦绕
  美丽的夜色多沉静,
  草原上只留下我的琴声,
  想给远方的姑娘写封信,
  可惜没有邮递员来传情。
  等到千里雪消融,
  等到草原上送来春风,
  可克达拉改变了模样,
  姑娘就会来伴我的琴声。

  今天,当人们唱起《草原之夜》这支歌的时候,很多人都会想起50多年前的一部电影《绿色的原野》,这部纪录片情真意切地见证了千万兵团军垦儿女誓把戈壁荒漠变成绿色良田的英雄壮举……同时也会想起这首歌曲的词、曲作者张加毅和田歌,他们当年投身于军垦战士征服荒原、改造自然的火热生活中,为普通劳动者写下了不朽的歌。如今,张加毅先生带着对边疆各族儿女的未了之情,魂归“草原之夜”的诞生地——可克达拉。
  可克达拉究竟在哪里?是什么让张加毅先生对那里如此魂牵梦绕?
  今年夏天,我们带着采访任务来到祖国的西北边陲——伊犁,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四师六十四团看到了当年《绿色的原野》拍摄地——可克达拉农场。今天的可克达拉人为了怀念《草原之夜》的词作者张加毅先生,在那里立了一块碑,碑上刻着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称为“东方小夜曲”的那首《草原之夜》,伫立碑前,我们蓦然感受到了边疆各族人民对张加毅先生的怀念及对军垦文化这笔无形资产的保护与推崇。
  张加毅和可克达拉
  张加毅这个名字,早已被很多人熟知。几十年来,他作为一名军旅艺术家、我军新闻纪录电影工作者,从东海之滨到大兴安岭,从海南岛到西北边疆,从影片《海上南泥湾》《向毛主席汇报》《移山填海》《啊,台湾》到《绿色的原野》,一生踏遍祖国的山山水水,创作拍摄了许多与时代脉搏一起跳动的优秀电影纪录片,被广大的观众所认可,尤其是纪录片《绿色的原野》和影片中的那首插曲《草原之夜》更是让人情有独钟。
  张加毅先生曾风趣地对我说,“老朽一生为拍出让人民群众和部队官兵喜闻乐见的纪录片奋斗了几十年,但最让我欣慰的是《绿色的原野》和片中那首插曲《草原之夜》竟然给人们留下了一个好的口碑。”文艺作品如果不能很好地贴近生活,那都是苍白无力的,而苍白无力的作品不可能起到鼓舞人民群众的作用。电影《绿色的原野》和影片中的那首插曲《草原之夜》,之所以被广大的群众所认可,其根本原因就是从生活的最前沿真实地反映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广大军垦儿女团结战斗、建设新疆的共同心声。
  “活着,我曾在新疆伊犁的那片土地上用镜头记录了新疆各族儿女建设新疆的辉煌事迹,也在可克达拉写过他们的歌;死后,希望能够回到可克达拉,我还要和可克达拉的人民生活战斗在一起,能够听到可克达拉人民的歌声,看到可克达拉人民生活的新变化……我走后,一定要把我的骨灰撒在可克达拉草原。”张加毅在他生命弥留之际,曾给子女、亲属这样交代。
  张加毅自1958年在农四师六十四团可克达拉农场拍摄《绿色的原野》后,他再也没有到过可克达拉,这是他一生最大的遗憾。2004年9月3日,张加毅先生因病在北京辞世后,根据他的遗愿,他的骨灰安放在了可克达拉草原。
  我与张加毅相识是在1979年7月,那时,总政治部委托八一电影制片厂举办全军新闻纪录电影创作训练班,部队领导派我去参加学习培训,张加毅老师为我们讲授新闻纪录电影的创作,是我的启蒙老师之一。1988年我调进八一电影制片厂新闻纪录片部工作后,与张加毅老师朝夕相处,既是工作关系也是师生关系。我与张加毅老师相处的日子里,他和我谈及最多的就是,他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四师六十四团可克达拉拍摄纪录片《绿色的原野》时的一幕幕故事。
  那是1958年的元旦,张加毅导演和八一电影制片厂的其他几位摄影师在北京人民大会堂拍摄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一次活动,就在那次活动中,张加毅见到了时任国家农垦部部长王震。当时,王震将军虽然已离开新疆,但心里却时刻惦记着兵团的广大军垦战士,他要八一电影制片厂拍摄一部反映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各族儿女建设边疆的片子,张加毅回忆,“当时,王震对我说,你们要给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好好拍一部片子,广大军垦战士把南泥湾精神带到了新疆,这是我党我军的一笔财富,我向周总理报告过了,周总理对拍摄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片子有三条指示,一是要很好地反映新疆各族人民建设社会主义的劳动热情,二是要把新疆十三个民族的大团结通过这部片子反映出来,三是要反映中苏两国人民的友好。”张加毅把王震的指示意见及时向八一电影制片厂领导作了汇报,厂领导认为这个题材很重大,很快组成了以张加毅为导演的6人摄制组赶赴新疆采访拍摄。
  1958年2月初,张加毅率摄制组一行,冒着冰雪严寒,翻过天山果子沟来到了新疆伊犁地区,在兵团农四师六十四团等地进行采访和实地拍摄。
  张加毅说,“为什么把拍摄地点选在伊犁,因为农四师所在地伊犁,聚集的各个民族就有十多个,兵团农四师的各族军垦战士正在那里进行热火朝天的开荒生产,因此,就把拍摄的主要地域放在了农四师六十四团一个叫可克达拉的地方。”
  绿色的家园
  开荒的战斗打响后,可克达拉农场由一支汉、维吾尔、回、哈萨克、蒙古、俄罗斯、塔塔尔、锡伯、塔吉克、乌孜别克、柯尔克孜、达斡尔等民族组成的劳动大军,涌动在沉睡了千年的荒漠戈壁上,他们驾着翻土机、赶着马拉犁,车水马龙的喧闹打破了往日荒原的宁静。在一片荆棘丛生的荒原上,人、马和机械都实行“三班”制的轮换劳动,不分白天黑夜,创造了日耕土地82亩的成绩。
  1958年3月初,当数万名各族儿女在荆棘丛生的荒原上拉开战幕的时候,一个新的生命诞生了,兵团六十四团军垦女工古丽巴哈在雪原上的地窝子里生下了她可爱的小宝宝,张加毅得知后,便让摄影师吴迪将这个初到人间的小婴儿拍摄下来。张加毅问古丽巴哈:“你这可爱的小宝贝叫什么名啊?”古丽巴哈笑着说:“还没有名字,就叫她‘可克达拉’吧!”张加毅听后顿时在脑子里一闪,便接着问:“可克达拉是什么意思?”古丽巴哈说:“可克达拉就是我们这个地方的名字,意思是很大的绿色草原,现在我们的军垦战士都在这里开荒、生产,建设着我们的可克达拉,等孩子长大后,她看到的可克达拉就是一片绿色的家园。”古丽巴哈的一番解释,使张加毅脑海中瞬间形成了这部影片的名字——“绿色的原野”。后来,影片《绿色的原野》一开始,就是军垦女工古丽巴哈在雪原上的地窝子里给自己的小宝贝“可克达拉”洗澡的镜头,母亲看着小“可克达拉”,脸上露出了幸福和希望的笑容……画外传来张加毅在《绿色的原野》中写的另一支歌——
  噢……
  小宝宝,
  我的小可克达拉,
  你别哭,你别闹,
  听妈妈给你说,
  啊,你看那叔叔鲜红的脸庞,
  是咱们边防军十三个民族的兄弟,
  正向着荒原进军,
  那个地方就叫可克达拉。
  ……
  听妈妈给你说,
  妈妈盼你快快长大,
  我带你去见那新的家乡,
  荒原上正等待着新的战士,
  去把祖国的边疆开发。
  啊,小宝宝……

  再现生活的“东方小夜曲”
  纪录片《绿色的原野》曾受到国际著名纪录片大师尤里斯·伊文思的赞赏。尤里斯是荷兰人,曾于1938年来中国拍摄了中国人民反抗日本侵略军的纪录片《四万万人民》,1957年他又一次来中国拍摄了《早春》《六亿人民的怒吼》等纪录片,鼓舞了中国人民建设新中国的斗志。1977年他再次来到北京,并在八一电影制片厂进行参观和讲学,期间他观看了张加毅执导的《移山填海》《向毛主席汇报》《海上南泥湾》和《绿色的原野》等纪录片,尤里斯对《绿色的原野》饶有兴趣,他说,在一个地区有十多个民族的人民在一起劳动会战,这是全世界很少见的。用一年多的时间详细地记录了一个地方由荒原变为人间田园的事实经过,为人类改造和征服自然留下了一笔珍贵的财富。影片里创造性地出现了7首插曲,每一曲都有动人之处,但最动人的还是“可克达拉改变了模样,姑娘就会来伴我的琴声”,这支歌成了这部影片的窗户和眼睛。
  一天下午,吃完晚饭之后,张加毅同摄制组的吴迪、向前、王杰、杨秀清和当时的新疆军区文工团作曲田歌,几人骑马散步十几里,看到夕阳晖映下的一片大草原,毡房里冒出的缕缕炊烟,微风下拂动的芦苇别有一番景致。张加毅和摄制组的几个人出了农场向西走,太阳已渐渐落山,聚成了一个火球,余晖下产生了一种幸福和温暖,仿佛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都置身于梦的天堂中。他们在骑马继续向前走的时候,看见兵团的几个军垦战士在那里点燃起一堆篝火,把打来的野鸡、野兔等猎物挂在架子上进行烧烤,旁边草地上还有躺着、坐着的小伙子,他们弹着冬不拉,嘴里哼着民族小调。
  看到这种情景,张加毅心里在想,这是多么好的诗情画意啊!于是就从马背上下来问他们:“小伙子,你们在唱什么呀?”小伙子们异口同声地回答说:“我们唱劳动、唱爱情、唱今天,也唱明天。”听到小伙子的回答,张加毅想这不正是发自人民群众内心的呼唤吗?他转过身问田歌:“小田歌,我们的片子里能不能流露一些来自人民群众真正内心情感的东西?”此时,田歌已经理解了张加毅的想法和意图,便说:“张导演,只要你敢写,我就敢谱曲。”两人一拍即合,在返回住地的途中,张加毅就开始琢磨歌词,他说:“返回时,我们都骑着马,我从衣服口袋里摸到一个烟盒,把烟盒撕开,就用一个小铅笔头在烟盒上简单地记了夜色、美丽、弹琴、姑娘、明天、美好几个字。”
  回到地窝子后,张加毅就开始写,不一会儿就写了八句词:“美丽的夜色多沉静,草原上只留下我的琴声,想给远方的姑娘写封信,可惜没有邮差来传情。等到千里雪消融,等到草原送来春风,可克达拉改变了模样,姑娘就会来伴我的琴声。”写完后,张加毅又看了一遍就给了田歌,田歌拿着歌词边看边在嘴里哼哼着,张加毅等了片刻便问田歌:“小田歌,行不行啊,不合乎潮流吧?”田歌睁大眼睛并竖起大拇指说:“张导演,词写的很好呀,既有景、又有情,看上去是写爱情,实际上是歌颂劳动人民渴望美好的生活!”接着,田歌对张加毅说:“你写词用了半个多小时,我谱曲不会超过你这个时间的。”说着,田歌就拿着词进了他住的屋。不一会儿,听见田歌喊:“张导演,你们都来听,我给你们唱一遍。”田歌试唱时在旁边听的还有十几个少数民族的兄弟,他们听到琴弦上发出优美动听的声音时,高兴地又喊又鼓掌。试听后,田歌问张加毅:“行不行?”张加毅看到旁边的少数民族兄弟都在鼓掌,就对田歌说,“群众都认可了,我就通过了。”回到北京正式录音时,由当时著名的抒情男高音孟贵彬演唱了定名为《草原之夜》的这首歌。
  荒原变田园的震撼
  影片《绿色的原野》从1958年2月开始进入采访拍摄到1959年9月初摄制完成,先后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八一电影制片厂摄制组的人员在新疆鏖战了一冬两春和两夏两秋,真实记录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可克达拉农场各族军垦战士,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奋力拼搏、建设祖国边疆的英雄事迹。影片《绿色的原野》作为那年国庆十周年献礼影片,在北京人民大会堂首映后,引起了观众的强烈反响。国庆之后,国家文化部表彰了建国十周年来的第一批优秀影片,《绿色的原野》是受表彰之一。周恩来总理亲自出席庆功表彰宴会,他举着酒杯走到张加毅跟前说:“祝贺你,张加毅同志,1957年你拍了《移山填海》的影片,在捷克国际电影节上露了脸,让世界人民了解了中国人民奋发图强,建设伟大祖国的决心。《绿色的原野》是一部很好的影片,新疆13个民族的儿女团结战斗,改天换地,努力建设新疆的未来,这是我们中华民族的骄傲。”
  随着影片《绿色的原野》在全国上演,不少观众写信到八一电影制片厂并转张加毅说,“看了电影《绿色的原野》是一种鼓舞,又是一次刻骨铭心的教育,中国人有了这种向荒原开战的顽强拼搏精神,什么事情都能干成功。”有的观众还提出了意见,希望将歌词“可惜没有邮差来传情”中的“邮差”改成“邮递员”,其理由是,解放十年了还称“邮差”不合适,那是解放前旧社会的称呼。张加毅认为观众的意见是很有道理的,后来的歌词就改成了“邮递员”。
  “几十年前走马城
   土坯陋房已绝踪
   留得小夜曲还在
   千千靓女伴琴声”

  这是张加毅老师1995年9月15日,在给我的一封信中附寄的一首诗,他希望能再有一部反映可克达拉发展变化的纪录片。张加毅在信中说,“因为拍完《绿色的原野》已几十年过去了,新疆的发展变化今非昔比。人们经常都在唱《草原之夜》,可克达拉改变了模样,姑娘就会来伴我的琴声。经过这么多年建设,可克达拉农场现在一定是改变了模样,要让唱《草原之夜》的人在镜头画面里看到今天可克达拉发生的巨大变化。当年军垦战士忘我的劳动,忘我的拼命,目的就是建设边疆美好的生活,我希望能看到可克达拉今天的新变化……”
  永远的守候
  今年是人民解放军进军新疆、新疆和平解放60周年,为了追寻先辈们建设这片土地的光辉足迹,6月上旬,我们来到可克达拉采访,当摄制组的同志踏上这片土地时,心情难以平静,透过车窗看去,当年兵团各族儿女开垦的一片片良田掩映在绿色的包围之中,那一排排参天的白杨酷似当年的军垦战士,整齐的排成了一行行列队,欢迎客人们的到来。
  走进兵团六十四团团部院里,我们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团里那栋仿苏式的老办公楼,上面标着很清楚的建筑年代是1958年,据团领导介绍,这是六十四团唯一的一座与团场同龄的建筑了。50多年前,千万军垦战士在这里开荒生产的时候,他们住的都是地窝子、芦苇草棚和干打垒的土坯陋房,现在六十四团的绝大部分职工都住进了砖混结构的住房,不少人家还住上了自己的小楼房。几代兵团人经过几十年的建设发展,今天的可克达拉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自己有商场、学校、医院、邮电局、电视台等熏形成了工农商贸一体的发展模式。
  采访期间,我们还见到了当年影片里的那个“小可克达拉”和她的母亲古丽巴哈。“小可克达拉”今年51岁,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的家庭很幸福,丈夫在团场工作,两个孩子都考上了师范大学。古丽巴哈已是73岁的老人,她和女儿在一起生活,每个月都有一定的生活补助金,老人生活的很开心。当我们说起1958年在团场拍摄电影《绿色的原野》时,古丽巴哈印象很深,她心里记着张加毅和田歌的名字,古丽巴哈老人说:“那个年代的生活苦得很,现在她们这一代(指着她的女儿说)都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从古丽巴哈家出来,我们拿着一幅新疆交通地图来到六十四团邮电局,几位营业员姑娘笑着说:“给远方的姑娘寄信吗?”我们也笑着说:“请你们在这个图上加盖一个邮戳吧,我们以作纪念,因为以前你们这里连寄信的地方都没有。”邮局的姑娘们一起笑着说:“现在,我们可克达拉不但有邮电局,姑娘们也都来啦!”多么热情的可克达拉人,祝他们的生活更加美好。
  离开可克达拉农场时,我们特意来到张加毅先生的墓碑前三鞠躬,愿他在这里听着可克达拉人民幸福的歌声长眠。


  本文作者正在采访《草原之夜》曲作者田歌(右一)


  今日可克达拉(图片均由本文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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