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岂止是一个传说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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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荣生于1868年,原籍苏州,出生在上海漕河泾。其父黄炳泉原是在苏州种园地的,有些地产,后被其姑母侵占,就搬到上海住在南市张家弄,这里有几个当捕快差役的邻居,经他们介绍,黄炳泉也当过一段捕快。黄金荣从小顽劣,不爱读书,头脑却很灵活,经常跟捕快叔叔们泡在一起,了解了不少江湖诀窍,为他后来进入法租界巡捕房充当便衣包探打下了一定基础。

黄金荣14岁时,父亲因病去世,姐弟四人,只依靠母亲邹氏替人洗衣服,根本维持不了生活,母亲就把他送到孟将堂内做些杂活,混口饭吃,过着小和尚一样的打杂生活,因此当地人就叫他“小和尚”。又因为他一脸麻子,所以又被称作“麻皮金荣”。

这么混了两年后,母亲又托人把他介绍到城隍庙的“萃华堂裱画店”做学徒,三年期满又站了两年柜台,月薪从最初的400文钱到2块大洋,只够糊口,谈不上养家。

后来法租界扩充地盘,巡捕房公开招考华人巡捕。就像现在的公务员考试一样,报名者众多,黄金荣本来无论如何也考不上的,所幸邻居陶婆婆看这一家孤儿寡母可怜,就托她在法租界巡捕房当翻译的儿子帮忙,结果黄金荣成了最后被录取的20个幸运儿之一。经过培训,这20人被编为便衣侦缉队,其实就是所谓的“包打听”。陶翻译好人做到底,推荐黄金荣做了领班。

当包打听不久,黄金荣经人介绍,被林家招为上门女婿,住在八仙桥同孚里。太太林桂生为人泼辣,精明能干,对黄金荣的事业帮助极大,所以黄金荣对她服服帖帖,言听计从。林桂生后来也是一个出名的女流氓,名列上海滩十姊妹之一。她没有生育,夫妻俩领养了一子一女,子名福宝,领有童养媳李志清。福宝17岁早逝,李一直守寡未嫁,据说和黄金荣关系暧昧。女名宝宝,嫁给了许家。

 

黄金荣最初的工作是在十六铺码头一带管理治安,这让他很如鱼得水。原来他在裱画店工作期间,业余时间就经常跑到城隍庙得意楼喝茶,结识了不少流氓混混以及青帮分子,在十六铺人头很熟。现在为了工作方便,他进一步有意识的和这些人厮混,在黑道中的关系越来越广,这也使他的破案效率很高,在巡捕房内慢慢就有了威信。而在社会上,越来越多的地痞流氓纷纷团结在他的周围,黄金荣就这么混开了。

黄金荣还常常指使一些流氓混混到商业区的各个商店门口打架滋事捣乱,只要能影响商店的营业,怎么搞怎么好。然后他就带着巡捕前去巡逻,抓几个流氓起来,市面立即就清净了。商店老板不明就里,给他送锦旗的有,私下送钱的有,甚至还有投帖子拜师的。既保了一方平安挣了面子,又赚了保护费捞了实惠,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不过真正让黄金荣一举成名一步登天的,还是他凭本事化解了姚主教绑架案。这个事儿,说来就话长了。

 

姚主教是法国的天主教神父,和法国驻沪总领事、巡捕房总巡等都是好朋友,是上海法租界的头面人物。一次为了传教,他坐火车去天津开办教堂,行至山东临城时,被军阀张宗昌手下的部队给绑架了,被绑到乡下关起来。按照惯例,绑匪会先冷处理,等利益相关人急不可耐时,再开出天价赎金。当然这个过程中,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可能发生。

姚主教遭绑架,连法国都给震动了,法国驻沪总领事勒令巡捕房立即破案,务必将人救出来。奈何他们连绑匪是谁都不知道,到哪儿去想办法呢?只能高价悬赏:凡通报姚主教下落并属实者,奖3000元;如能救出,则重奖10000元。这个奖太重了,一下子就吸引住了黄金荣,他更本能的意识到,这是个升官的绝好机会,一定要抓住。

可惜想尽办法也没找到一点线索。黄金荣并不气馁,他一个人跑到城隍庙烧香许愿,一旦他破案立功,青云直上,定将整修城隍大殿,装塑城隍金身。后来飞黄腾达了,黄金荣果然不负承诺,和杜月笙一起,重建了整个城隍庙。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话说有一天,吴佩孚部下一个叫韩荣浦的后勤副官到上海来买东西,身上带的100块钱在火车站被偷了。

那时的100元不是个小数,韩副官实在是丢不起,就跑到巡捕房报案。黄金荣听说失主来自天津,便找来韩副官,抱着侥幸的心理向他打听姚主教被绑架之事。

当时吴佩孚和张宗昌都有部队驻扎在天津附近,双方官兵之间多有来往,韩副官对此事恰好有所耳闻,当即告诉黄金荣法国人在山东临城,具体的情况也不难打听到。黄金荣大喜,爱财如命的他毫不犹豫的给了韩副官150元,请他去临城打听人质具体藏在何处,一旦有确切消息,将再奖500元。

这个对韩副官来说一点不难,再次和黄金荣碰头,就开始商量赎票的事了。为了怕对方漫天要价,黄金荣叮嘱韩副官绕过部队的军官,直接买通乡下的看守人员。

黄金荣向巡捕房支领了2000元,自己留下500,剩下500是韩副官的辛苦费,1000是买通看守人员的经费,并承诺等时机成熟,黄金荣到现场救人时,再付2000尾款,作为这些看守人员跑路的费用。对韩副官当然另有重谢。

等韩副官把一切搞定,黄金荣带着几十个便衣化装成张宗昌部队的官兵,轻而易举的就把姚主教救回了上海,前后一共只花了几千元。

这个功立得太大了,巡捕房深感人才难得,给予重奖之外,破格将黄金荣连升数级,提升他为总探长,并专门派了八个安南(也就是越南)巡捕作为他的保镖。在巡捕房,安南巡捕的地位高于华人巡捕,随时跟着几个官派老外保镖,黄金荣也算是为国争光了吧。

 

黄总探长确实也不负众望,每天没日没夜的奔忙,工作干得有条不紊,成绩斐然,上级对他越发满意和信任,以至于后来法捕房里所有华籍探目、巡捕的提升,都必须由他提名才行,这一下,他真的是一言九鼎了。

权力和名望达到相当高度后,黄金荣开始大肆收徒。青帮收门生,要按照帮会规矩开香堂,手续很复杂,黄金荣本不是青帮中人,只是冒充,又因为门生收得太多,一切手续就全免了,反正醉翁之意不在酒,只要钱到位,递张门生帖子就行,所以黄金荣的门生众多,保守估计也有两、三千人。从这时候起,大家开始亲切的称他为“黄老板”,黄金荣对此称呼很满意,不像日后的杜月笙,别人尊称他“杜老板”,他总要纠正:“叫我杜先生。”

黄金荣待人处事上远不如成名后的杜月笙。他的徒弟多,对弟子的态度也不同:身价较低的,见面点一下头,算是敷衍;地位高势力大的门生,则要亲近一些,当然越有势力的越亲近。他对客人同样比较势力,这从他敬烟即可看出一斑:普通客人奉以大前门,中等客人奉敬白锡包,上等客人则为茄力克,再高级一些的,就以上好大土供给。只是黄金荣势力强大,别人也没办法和他计较,只能打着哈哈说黄老板处事精明哈哈哈。

 

数钱数到手抽筋之后,更高的追求自然是睡觉睡到自然醒。工作轻车熟路、势力已然庞大,黄金荣懒得再规规矩矩的按时打卡上下班,他养了一帮“三光码子”作为私人助理,办起案子来更加的如鱼得水。所谓“三光码子”,是老上海对巡捕房“包打听”私下养的助手的一种称呼,干这一行的基本是地痞流氓。二者间的关系类似于帮会里老头子和门生,“三光码子”们凭着黄金荣的金字招牌四处招摇撞骗敲诈勒索,黄金荣则靠他们搜集情报,偶尔碰到上峰限时必破的案子而又破不了或者不方便破,也可以抓他们去冒名顶替。用“主流经济学家”比较时髦的话来说就是,双方的合作,属于“双赢”。

有了这群助手,黄金荣的日子过得越发潇洒起来。他参股了一家叫“聚宝”的茶楼,每天上午起床后先到那里喝两小时茶,在这期间,手底下的巡捕、助理纷纷前来汇报工作或待命,各大商铺或大户人家如遭遇什么抢劫盗窃敲诈等一般会到此处报案,各路江湖好汉之间有什么纠纷也也常常前来“吃讲茶”。

所谓“吃讲茶”,也叫“斩人头”,意指江湖上发生争执的双方事先约定在某茶楼备下茶或酒,请双方公认的、具有实力和威望的人士居中调停。如果谈判成功,便当场请调停人将红、绿两种茶混在碗中,双方各持茶碗一饮而尽,然后碰杯喝酒,以示了结;若谈判不成,则“吃讲茶”失败,调停者退出,双方约好地方,以刀枪论是非,甚至有性子急的当场便开干,总之要拼个你死我活。结果肯定是战败者让出地盘或财产,赢家通吃。黄金荣的“聚宝茶楼”,自然是“讲茶”圣地,所以他真的很忙。

不过下午就不忙了,例行公事是和几个老赌友玩牌赌博。法租界的大赌场都以他为靠山,定期交保护费,只是黄金荣赌技平平,偏偏爱钱如命,所以只在家里赌,赌得很小,可以算小赌怡情。晚上吃完饭更逍遥,不是去自己开的戏院看戏,就是到自己开的浴室泡澡堂子——演艺圈和洗浴中心里面都有哪些勾当,想来大家比我清楚,不必细说。

但你也不能说黄金荣每天除了吃喝就是泡妞,那岂不成了爱写日记的那位韩局长?黄金荣的敬业在于,吃喝玩乐归吃喝玩乐,但任何时候只要有重要的事情,即使在床上,不管是自己的床还是别人的床,他都允许手下前来报告,并现场办公,往往谈笑间就能把事情摆平。

 

一旦法国人叫黄金荣去巡捕房,一定是有重大事情需要他处理。有一度法租界烟土劫案多发,导致黑道间火并激增,治安很坏,烟土商损失尤其惨重。法租界是禁烟的,这一点在规章制度上写的明明白白。可惜只是纸上禁,大多数时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毒品暴利,贩卖鸦片自然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上海滩的地痞流氓,眼看着那些做鸦片生意的“土商” 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银,仇富之心油然而生,进而展开均贫富运动,一个字:抢!

“抢土”大致有三种套路:“挠钩”、“套箱”、“硬爬”。 “挠钩”是水上行劫,技术上讲应该归类于今天的海军陆战队。远洋轮船将鸦片烟土运抵上海后,土商为逃避关卡查禁,往往秘密卸货:黄浦江涨潮时分,将烟土一包包抛入水中,借潮水之力,将之冲到江边,自有同伙捞取。抢土者不过是守株待兔,等烟土一到,用挠钩捞上就跑,强行分一杯羹走。

“套箱”属于陆战。那时做烟土生意的商栈,大多秘密设于新开河民国路一带(现新开河南路人民路一带)。商栈运烟土,一般用煤油箱装,抢土者便赶着马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预先准备好的木匣,套上煤油箱,搬上马车扬长而去,潇洒之极。

“硬爬”更等而下之,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简单的拦路抢劫,极为血腥。虽然效率不如前两种,但因为门槛低,故从业者最多。

大家都来抢,如此一来,流血事件不断,土商损失巨大。苦于鸦片生意毕竟见不得阳光,土商只能行贿租界头目,请他们想办法。法国人搞浪漫有一套,干实事不行,责任便落到了黄金荣头上。 

黄金荣本身既做鸦片生意,又干抢土勾当,两方面人头都很熟,当即找来各方头面人物协商,最后是众土商拿出一部分利润作为保护费,换得流氓帮派不再抢劫,事情才算了结。

表面上法租界是平静多了,事实上鸦片生意却更加的如火如荼。法国人不管这些,要的就是表面的好看,所以感于黄金荣的忠诚能干,破天荒提拔他为以往只有法国人才能担任的督察长。

黄金荣水涨船高,黄公馆自然更加热闹起来,真正是车如流水马如龙,这一下公馆里的人手就显得有些紧张,当家人林桂生便托人给介绍几个佣人,不知怎么也托到了黄振亿。

于是,命运就这么给杜月笙打开了一扇大门。 

杜月笙初入黄公馆,就好像刘姥姥进入大观园,什么都新鲜,什么都茫然。

他被安排住在后门附近的与灶披间相连的一间小房间里,享受佣人的待遇,主要工作是打杂。与他同住一屋的是以前在一起混过的马祥生,小马住在这里完全是为了工作方便——他不干佣人的活,而是掌管后门,配合运送鸦片,地位之高,令杜月笙羡慕不已。

杜月笙对目前的境遇有着清醒的认识:自己就像一个毕业三年始终无法就业、机缘巧合终于找到了一个在中石化打扫厕所工作的博士生,虽然工作性质说起来不尽如人意,但总算一只脚踏进了圈子,前面展现的,是无限的可能。

所以杜月笙收拾起了过往的种种不良习惯,吃喝嫖赌样样绝缘,处处小心,事事勤勉,费尽心机揣摩所有人、尤其是黄金荣及其周围重要人物的性格脾气、生活习惯,想方设法投其所好,很快就赢得了黄公馆内上上下下的好感,也为自己赢得了一个不是机会的机会。

 

一次老板娘林桂生得了一场大病,久治不愈,请来的大夫无计可施,最后出了个主意:挑选年轻力壮的未婚男子前往看护,取其阳气,驱逐妖孽。这本是无良庸医的信口雌黄,林桂生也是病急乱投医,首肯了此种忽悠疗法。杜月笙身体瘦弱,本没有入选的可能,但因其“德艺双馨”有口皆碑,而且确实未婚,竟被选中了。

杜月笙早知道林桂生在黄公馆的分量,因此对她的服侍真可谓殷勤备至。黄公馆里的佣人,活动范围基本局限在公馆内,接触面窄,没多少社会经验,人也相对单纯。杜月笙则是社会上打滚过来的,阅人无数,心思活络,尤其是天生的一副热心肠,这就把所有人都比了下去。别人照顾林桂生,只限于有活就干,剩下时间枯坐一旁,能陪着聊几句天的都少;杜月笙则不同,他不仅找活干,一刻不让自己闲着,而且善于察言观色,想老板娘之所想,急老板娘之所急,把林桂生想得到想不到的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不说,还能陪着聊天。杜月笙口才不好,所以说的少听的多,但听得认真、听得有激情。这是歪打正着——对女人来说,这样的男人就好比抓得着耗子的猫,不管是黑猫白猫反正他就是好猫!

好猫杜月笙有着好运气,没多久林桂生的病真就好了。看着骨立形销的这个小伙子,老板娘内心充满了感激和怜惜,她决定提携这个诚实做人踏实做事的小朋友,时不时直接交待一些事情给他做,杜月笙不负厚望,总是完成得有条不紊。这样互动了不久,杜月笙便成了林桂生的心腹,就连她背着黄金荣在外面用私房钱放债的事情都交给这个年轻人去料理。这时的杜月笙,虽然依然称林桂生“老板娘”,但两人的关系已经有点情同姐弟了。

 

一天晚上,林桂生正在给杜月笙交代事情,突然有人来报,黄公馆的一笔常规烟土生意,货已到码头,不料派去接货的李阿大见财起意,带着一大麻袋货私逃了。

林桂生怒发冲冠,立即又有点泄气。这天晚上正好黄金荣带着黄公馆所有的保镖打手办事去了,自己毕竟是个女流之辈,像这种刀头舔血的营生,还真是没把握。但要说真让这家伙把货拐跑掉,黄公馆绝对丢不起这个人。

老板娘急火攻心,佣人们六神无主,这时杜月笙开口了:“老板娘,我去跑一趟试试?”

林桂生看杜月笙那副羸弱的身躯哪里像干这等大事的样子?可实在是蜀中无大将,只好递给他一只手枪,问了句:“要不要派几个人跟你去?”

“来不及了。”杜月笙接过枪转身就走,上了一辆在黄公馆门口“趴活儿”的黄包车,跟车夫说一句“快走!”然后才来得及思考判断。

他脑筋转得很快,迅速得出了结论:孤身一人带着一大麻袋烟土,随时有被抢甚至被杀的危险,所以李阿大绝不敢走远,只能就近找个藏身之处。另外他不会傻得跑回法租界,但是上海县城一到夜晚四门紧闭,他也进不去,那么就只能跑英租界去躲着。

想到这里,杜月笙一声令下:“往洋泾浜那边跑!再快一点!”

洋泾浜是法租界和英租界的交界处,一道小河沟,浜南是英租界,浜北是法租界。杜月笙算准了李阿大一定在那个方向。

天遂人愿。杜月笙躬身坐在黄包车上,猫着腰,像猎人搜寻猎物一般,目不转睛的盯着街上已然稀少的行人和车辆,果然就发现了目标。

他看见一辆黄包车正向一个胡同拐去,车夫拉得很卖力,车却移动得很慢,而且歪歪扭扭的,像喝醉酒了一样——李阿大是个将近两百斤的胖子,再加上一百多斤的一麻袋烟土,那车能跑得起来才是怪事!

杜月笙跳下车追上前去,掏出手枪挑开车帘,冷冷的说:“兄弟,你栽了,跟我回去吧!”

这李阿大并不是什么狠角色,完全被杜月笙的气势震慑得外焦里嫩的,老老实实的被押了回去。

回到黄公馆,杜月笙直奔后院向林桂生禀报,脸上没有欣喜若狂,更没有骄矜得意,只是平静的汇报工作:“报告老板娘,货追回来了,人也抓回来了,在客厅里,等您发落呢。”就跟他只是出去打了瓶酱油回来一样。

当晚林桂生对黄金荣细细讲了这个事情,少不了把杜月笙狠狠夸奖一顿,从此黄金荣也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起来。过了没多久,夫妇二人一商量,决定找个赌场让杜月笙去看场子,历练一番——组织上培养一个头目,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