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士老师”新闻为何失实-权力批判

“烈士老师”新闻为何失实
　　梁发芾
　　《南方都市报》报道说，５·１２大地震中，被宣传报道说在课桌下保护４名学生的谭千秋老师的事迹，其实是编造的。后来宣传中所说的被救的４个学生，根本就不是一个班的，有的所谓学生甚至根本就不存在，没有这个人。
　　这个调查确实有些残忍，以致我当初都不忍心去点开这个新闻的页面。为什么呢？因为，谭老师的事迹，深入人心，成为一种精神的象征，成为人们心中美好的象征。我实在也不愿意看到他原来是被包装的烈士。和我有同样情绪的人大概也不少，在该新闻的评论后面，有网友就认为，谭老师已经死了，事迹是否属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种精神，他活在人们心中。
　　但是，我仍然坚决地认为，如果是错误包装的英雄，烈士，那么，必须将真相揭示出来，不能再这样以讹传讹。即使这样做有些残酷，会破坏余秋雨所说的某种动人的气氛。真相，真理，本来经常就是残酷的，不正视真相与真理的残酷性，就不是一个成熟的人，成熟的社会。
　　当年的地震，确实出现了很多可歌可泣的事迹，让人热泪盈眶，当然也有范跑跑这样被认为是老师的败类，被万人唾弃的人。事实上，在地震发生的那一瞬间，人的本能就是逃跑，因此，范跑跑是真实的，是符合人性的。但是，在一个宁愿造假以营造某种精神的民族，不能正视这种真实，却更乐意虚构一种不存在的东西，沉浸其中，意淫不已 。谭老师就是这样被包装的，当然，这不是谭老师的错。在大地震中死去的所有老师，都是可敬的。
　　其实，从很早的时候，我就知道，地震中另一个著名的小英雄，林浩，就是不真实的。他的英雄事迹，基本上都无从对证。而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背出很多小朋友，那也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个孩子不怕媒体和镜头，善于编故事，这与我们的教育有关。中国的教育，本来就是鼓励说谎，塑造人们说谎能力，所以孩子可以不眨眼睛地说谎。而媒体当时正需要这样动人的事迹，也就不顾新闻伦理，像小说一样包装了。大地震中被包装出的英雄，还不知凡几。
　　那年大地震救援结束后，新华社写了连续的很长篇幅的大型报道，总结抗震救灾中的英雄事迹和体现出的抗震救灾精神。有一篇其中写到，地震到来时，北川县县长经大忠从废墟中爬起来，忍着伤痛，指挥救灾等等。这样的说法，是中国新闻媒体宣传英雄模范时的惯用语，但是，这个细节却完全是编造的。当时有很多视屏可以证明。地震发生的瞬间，经大忠正在礼堂开会，正好有人录下当时的场面，经大忠并未受伤，不过一脸灰尘是不假。后来央视采访经大忠，经也说自己没有受伤。那么，新华社的这种说法，从何而来？不过是要编造一个我党干部的光辉形象，证明我党官员不怕牺牲，带领人民共赴国难的伟大光荣正确而已。当时我在我的博客中根据事实指出新华社的说法是虚假的，是典型的造神行为。有一位新华社的记者将此博客转给新华社高层，人家托人给我说，希望笔下留情。这位记者特意打电话给我求情，后来那篇文章我就隐藏起来，没有再公开。但是新华社也没有更正说那段描写是虚假的。
　　我说这段的意思是，大灾难到来的时候，一些媒体可能因为长期以来形成的思维惯性，一定要塑造出一些英雄烈士，而民众在这样的巨大灾难面前，心理有巨大的无助感，有这样的高大全的英雄模范，可能会对民众有很大的安慰作用。大地震面前，人们都成为无助的孤儿，这样的英雄，就如同宗教中的上帝。由于这个缘故而编造假新闻，或许动机还不坏，但是却违背新闻职业道德。灾害过后，就有些人，丧事一定要办成喜事，处心积虑编造虚假事迹 ，欺骗全国民众，无非是要证明他们的优越性。当年５·１２大地震中，因为事出突然，***也没有经验，结果事先没有安排好，致使大量媒体进入灾区，采写了许多不和口径的真实新闻，使得新闻管制大权一时落空。为了补救这终遗憾，事后就立即组织编写大量材料以证明伟光正。而此后中国又发生玉树地震，舟曲泥石流灾害，***已经吸取了经验教训，不再张皇失措，丧师失地，因此，你可以看到，这两次灾难的报道中，充斥版面和荧屏的就是共产党员如何救灾，党支部如何救灾，而民间救灾的报道，就基本上没有了。而那些红旗招展的动人场面背后的故事，有多少是真实的，有多少是经得起事后人们的追问的呢？
　　在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我所在的甘肃出了一个大英雄，叫做刘学堡。他的事迹在当时是报刊媒体最重要的内容。他的事迹上了中小学课本。刘学堡是 一位军人，他的英雄事迹是，他发现农场的一个阶级敌人行踪异常，就跟踪观察，发现他要炸毁一座桥梁。在阶级敌人点燃炸药包的时候，他与敌人搏斗，杀死了敌人，最后他扔炸药包时，炸药爆炸，炸掉了自己的一只手。这位英雄用自己的身躯保护了大桥，杀死了破坏分子，加官晋爵，可谓春风得意。但十多年后才弄明白，他为了正当英雄，杀死了一个被认为是阶级敌人的老头，自己用雷管炸掉自己的一只手，伪造了一个假现场。那个年月对英雄的崇拜，使得这个年轻人不惜杀人自残做假英雄。而这个假英雄的出现，又给乐意营造英雄辈出动人气氛的组织一个难得的机遇。虽然多少年过去，当年执政的粗鄙的大老粗已经变成今日的博士硕士，但是，造神而愚弄公众的本性，一脉相承而难以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