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中科大清退研究生，都刺痛了谁的神经

据《新京报》9月21日报道，“8月31日武汉市华中科技大学研究生院，在官网上公开发表声明，要求307名未能按期完成学业的研究生退学。奥运冠军杨威、高崚出现拟退学生名单。记者调查发现，此次被清退的学生中，相当部分是企业高管和政府官员……他们长期不来学院上课，有些甚至已超时学习两三年。现任武汉东湖新技术开发区经济发展局局长的陈华奋，现为湖北省荆州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的张其宽，湖北力特塑料制品有限公司总经理朱洪等人也出现在名单中。有人读了8年，有人都可能9年、10年了。被清退的一些官员自己既不来上课也不派人来。”（参见2010年9月21日《新京报》）
　　华中科大的这种清退到底都刺痛了谁的神经呢？我想：
　　首当其冲的应当是那些大学扩招与功利化办学者的神经。
　　大学本应是学术的殿堂，大师的产床。它通过自己的学术创新和特色教育，一方面提高着全民族的科学文化素质，另一方面也在引领着整个人类的发展进步。它本应崇尚学术上的卓越与大师的辈出，就像美国的哈佛与麻省理工学院那样。而如今，我们这里的大学却迷失了自己的本性，它老是抱着某种功利化的目的，追逐起自己的扩招与赚钱来。现在的中国大学，办的是越来越大，钱也赚的是越来越多，而提高全民族的的科学文化素质却是越来越没有底数，能够引领人类发展进步的学术创新更是凤毛麟角。
　　这种功利化的扩招唯一能够自慰国人的就是我们的高等教育受教育人口比率在逐年地提升。通过2600多所大学的接纳，中国的高等教育办学规模似乎已跨越式地跃进到了中等发达国家的水平。这种跨越式的发展，也让中国的领导人有着更多的数据展示自己社会的人文发展指标。每每谈及中国的人权，中国的官员总是在不厌其烦地引用这种人文发展指标进行佐证。
　　对于这种功利化的目的，其实早在江泽民那个时代的大学扩招中就已骚动起来了。当时，秘而不宣的就是通过这种扩招，而把中国社会的一些人文发展指标——比如受高等教育的人口比率迅速地搞上去。至于这种扩招的办学水平和质量，则统统让位于这种数量化指标的短期完成。
　　对于最高决策层的这种高等教育扩张冲动，大学里面的官僚们更是心领神会、一拍即合。它们在这种冲动中看到了自己快速赚钱的商机，那就是通过生源的扩招和速成化的短训班，而把自己的大学办成一个日进千金的收银机。看到了这种商机的官僚们，为了通过自己大学的扩招赚更多的钱，有的人甚至提出了这种不断扩大办学自主权与按照产业化模式经营的改革诉求。按照这种产业化的模式经营，赚钱成了它的根本目的。在大学里，每个人似乎都有着自己赚钱的道道。一些校长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进行寻租，并通过谈项目、搞基建、吃回扣的方式赚自己的钱；一些教授则利用自己的学术权威，通过办短训班、论坛演讲、申报课题等途径，搞钱学交易。一切为了赚更多的钱成了大学里的一个心照不宣的潜规则。通过这样的潜规则，大学里的一切都在功利化地运作起来。教授俨然成了开公司的老板、那些博士研究生也充其量只是一个打工仔而已。尊崇学术卓越的风气为何在我们的大学里一直勃兴不起来，其因其根就在于此。
　　现在，大学的学术殿堂也不再那么圣洁了，而是充满着不少铜臭的气味。大学里有不少人每每攀谈起来，总是在比拼跑到的项目以及赚钱的多少。至于自己的本业——学术的卓越、论文的国际影响，则很少有人提及。
　　虽然没有现成的权力供自己寻租，但我们的教授们也还是找到了自己赚钱的捷径，那就是官员背景研究生的扩招与速成。这是它们的一个摇钱树。很多守不住自己学术良知的教授们，都纷纷打着产学研相结合以及人才短期速成培训的招牌，而竞相跑到政企两届寻找自己的金主或赞助商，通过钱学交易而大把大把地赚钱。
　　这种功利化的办学，阉割了中国学术的良知，让钱学交易大行其道，而其本业——学术上的卓越，则只能忍气吞声地一直“阳痿”下去。这种功利化的办学神经如果还一直这样麻木下去，中国办世界一流大学的梦想，也许就真的没有指望了。
　　而如今，华中科大对这些研究生混儿的清退，实则搧了这种功利化办学者的一记耳光。中国的大学不能再这样办下去了，不能再一切为了赚更多的钱了。大学之大，不在于赚的钱多、盖的楼高，而在于学术的卓越、大师的辈出。中国的大学不能再通过自己的扩招而为自己这里的人文发展指标增添更多虚幻的荣光了，而要正本业、崇学术了。通过华中科大的这种清退，大学里的官僚们是不是也该刺一刺自己功利化办学的神经？教育部里的官僚们是不是也该刺一刺自己扩招冲动的神经？办世界一流的大学，大学里的人就必须尊崇学术的卓越，而不是赚钱的多少。一个教授只能带3至5个研究生，它指导的学术团队必须办的小而精。一个教授绝不允许兼带三、四十个研究生，这种旨在赚钱的扩招必须叫停。如果华中科大的这种清退还不能刺痛这种功利化办学的神经，那么中国的大学就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徘徊在世界学术创新的边缘地带，而沦为一个时代的混儿。
　　其次，是那些用人上刻意追捧干部知识化、官员高学历化者的神经。
　　按照知识化的要求推进干部队伍的建设，这样的方针并没有错。错的是我们把这种干部知识化的要求功利化地运用起来，并通过这样的用人导向，把中国的官员都诱致到了这种钱学交易与博士速成、快速升迁的捷径中来。官员的重回大学不是为了更好地干事补充知识，而只是为了速成一个博士学历，以更快地获得升迁。至于我们的这些速成出来的官员博士，有没有自己学，有没有学进去，有没有学到手，则多半没有人去按照这种干部知识化的要求进行认真的查对与考校。
　　在对这种干部知识化与高学历化的“二唯”中，政府官员也因之而成为了中国大学中的一个最大的博士群体。翻开我们这里的官员简历，几乎个个都有着研究生之类的学习经历以及硕士、博士之类的头衔。正所谓“学而优则仕”。这么多的学术精英都争着做官去了，这岂不是一种最大的人才流失与错位配置。
　　问题是这种对官员升迁高学历化的刻意青睐，以及由此通过短训班速成、催生出来的博士官员，又有几个能够达到学术“精英”的水准。有不少这样速成出来的官员，连自己本职工作的总结稿都写不出来，又怎能不愧对自己的博士学历头衔！如果是通过自己的闭门苦读修炼出来的博士学历，又岂能写不出这样的讲稿呢！这种对官员升迁高学历化的刻意青睐，看似推进了干部的知识化，而实则让一些钱学交易、短训速成出来的假博士充斥到了自己的队伍。
　　看到这些离开了秘书的稿子就讲不成句子的人充斥在我们的干部队伍，真不知我们官员的那些公告出来的学术背景和研究经历还能有多大的可信度！这种干部队伍知识化的光环就是再耀眼，又有何用呢！
　　在干部的知识化要求上，我们需要的是潜心苦读出来的真学历，而不是连书都不读、课也不上，仅仅通过钱学交易、短训速成出来的赝品博士。这种赝品博士充斥我们的干部队伍，只能把中国的事情搞得越来越糟。如果不把他们从我们大学的研究生名单中清退出去，这只会败坏我们大学的学术风气和干部队伍的清誉。因为这些人多半都不知廉耻，却极善于玩弄女色、享受生活、投机钻营、取悦领导，论干事百无一能，实则就是一个活脱脱的混儿。
　　我们的干部队伍中充斥这么多博士层级的混儿，这是不是用人导向上“二唯”的错？一个人没有博士之类的学历，难道就不能更好地做官、为人民服务了吗？德才固然需要兼备，但“德”上的要求却应该得到首位的考量。我们又何须把自己的在职干部都赶回大学速成自己的“知识”呢！高学历的光环是戴上去了，然而这种经过钱学交易、短训速成出来的学历光环就是再多，出了自慰一下我们的虚荣心之外，终究是一个无用之物。
　　这次华中科大通过自己的清退行动，实则给这种用人上的“二唯”倾向以当头棒喝；同时，也搅碎了那些官场的混儿旨在通过钱学交易出来的博士学历而获得快速升迁的春秋大梦。清退得好极了。只有这样的清退，才可能刺一刺那些旨在通过官员博士学历的短训速成，推进这种干部队伍知识化水平者的神经。不能再这样通过钱学交易速成自己的干部队伍了。推进干部队伍的知识化水平，就必须更多地通过华中科大的这种清退，而倒逼他们在大学的进修班里，安安心心地学、扎扎实实地学。如果没有学进去、学到手，就是赞助再多的钱也买不到这种博士文凭。
　　再者，是那些意欲争办世界一流大学者的神经。
　　办世界一流的大学，是中国大学管理者的一个梦想。60多年过去了，中国的世界一流大学也没有办出几个。学术在权力面前的卑微与学风在钱学交易中的滑坡，把我们的这个梦想给搅和黄了。是什么搞坏了我们这里的学术与学风呢？官员博士的速成与钱学交易的泛滥，是一个首当其冲的原因。一些教授为了自己的“前程”，竞招那些有着官员背景的代培博士。因为这样的钱来得快，同时也来得不费力气，比辛辛苦苦地搞学术划算多了。而一些官员为了自己的更快升迁，则竞买那些教授批量卖出的博士学历证书。总之，钱能买到博士头衔，博士头衔能当钱卖。耳闻目睹这种钱学交易，又岂能再让那些出身寒门的学子苦读下去！当官的都来混学历了，又何必自我煎熬呢！这样的念头一经萌生，学习的劲头也就没有了。没有这样的劲头，学术上的卓越也就指望不上了。
　　办世界一流的大学，就必须整顿这种颓废的学风，加强自己内部的学术管理。华中科大对自己研究生混儿的这种清退，就是一个很值得借鉴的做法。如果这样的清退能把中国争办世界一流大学者的神经刺痛，而使它们纷纷加入到这种官员背景的研究生混儿的清退行动之中，以严格内部学术管理、维护大学殿堂的圣洁与良知，也许中国的学术才可能逐渐卓越、勃兴起来。
　　最后，也还刺痛了那些旨在通过钱学交易而牟取更快升迁官员的神经。
　　通过这次307名研究生混儿的清退，华中科大对自己以往的功利化办学进行了一次自我革命。这种自我革命所要传达出了一个讯息，就是自己的大学不再是官员牟取博士学历光环的天堂，不按时来校上课，不按时完成学业，就是赞了助、交了钱，也拿不走这种博士学历的证书和头衔。如果中国的大学都能像华中科大这样，坚决清退走那些拥有官员背景的研究生混儿，我想，那些指望走钱学交易而速成博士学历官员的神经必将被刺痛。只有被刺痛了，它们才可能学得进去，才可能修炼成真品博士而成为党国的栋梁之才；否则，就只能被清退出来而成为大学的弃儿。如果这些官员的神经真的被刺痛了，它们的在职研修才可能有实际意义。
　　2010年10月15日初稿于论道书斋 胡显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