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怀近代师表尚云祥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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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 (1992年)11月4日(古历10月10日)是尚云祥先生逝世五十五周年。追忆往事,感慨万千,笔记数宗略志念怀。
先生博通百家 ,曾受程廷华和尹福先生的教导,故亦精八卦,但只求体验,未见传人,又如与太极拳王茂斋先生等更是莫逆之交,相互探微穷理,但对学生却从不讲述;其它功夫亦多如此,却只是偏爱形意拳,乃至倾尽毕生精力。
作者是尚先生最小的门生 ,十五岁时得列先生门下。那时先生已近七十,师徒年龄相差悬殊,故人们奇怪,而且老师兄们也不无想法。有一次老师兄孙平安看完我练,大加赞赏,并一再鼓励。在谈兴正浓中突然问起老师:“奇怪呀,李师弟这么小,您怎么肯收他呢?"先生回答也很坦率:“一见就喜欢,爷俩有缘呗!"可是在教我练桩功时,却让我一站就是两个月才给开步,并且在我站桩姿势正确后连看也不看我一眼。这是在默默中的考验(人们传说先生教人站三年桩,那是传言,实际像我这样就是较长的一个)。自己也明白,也正好表现一下自己的诚心和毅力。对先生仰慕己久,现能得人师门,内心深感庆幸,什么苦和累的根本都不在意。所以每天在师家的习练,虽穿的是短裤,却总是汗水淋湿鞋袜。那时先生家住北京十二条辛寺胡同庙内。一次,师兄们还未去,我就在前院砖甬道香炉旁站起桩来。先生问我有什么感觉,并让我站结实点,心想这是要考验我,也暗暗往腿上叫劲。只见先生用三指在我身上
一划,竟使我飘身而起撞在关着的殿门上。走过来一看,惊讶的是这身后一尺来高的台阶不知怎么上去的。这一划,就是形意特有的“翻浪劲"(一些人叫“划劲"或叫“摩挲劲"),这是我有幸偏得,令我惊喜若狂。
由于那时年少 ,对先生所传的理论、劲路技巧、动作还不真理解,只知道和一般的练法不同,为什么不同却不太清楚。自至今时又经过六十年的磨练和观察,才逐渐体验出先生是赤诚育人。所传的技艺,道理多有平凡中的不平凡,能传他人不传或不知之秘。像翻浪、踩踏等等劲路和三步功夫等等技法,可以说独见先生有此传授。使这等几将失传的宝贵遗产能留传后世,这是非常难得的!
先生宇雾亭 ,山东乐陵县人,生于1864年逝于1937年。先生平生刚毅仁爱,慧颖过人并有惊人的记忆力,幼年随父至京经商,仅随帐房先生学些文字,但对拳经道理能背述原文,甚至只字不差。对技法窍要更能阐述人傲,结合动作尤能使理、体、用精为一体。
先生曾师从马大义先生学习功力拳 ,苦练多年,体壮胆大,颇有功力。年过廿岁时遇周明泰老先生弟子李志和先生,二人较艺,被李跌出,才知有内家形意拳,道精艺深。心驰神往,并闻李存义先生大名极待求教,就四处请人介绍。有人知其求师心切,乃佯言代为介绍,竟骗先生吃喝达三年之久。先生之父去世后,他为了投师学艺,竟将马镫铺赔光。直至李存义先生至京才得相见。但李老见先生身材矮小,不愿收留,并说:“像个小糖瓜似的,什么年头能练得成!"当时还是经过周明泰和耿继善先生说情,李老先生才允收于门下的。“糖瓜虽小,也能让人崩牙!"没想到这“小糖瓜"一语竟是先生以后精研苦练,追究一生的动力。
(1)枪得三昧 功力超人
枪在武术器械中 ,比较难练难精,故有“年刀、月棍、久练的枪"一说。枪又最灵巧,有空就能钻,故又有“枪是百刃之贼"之说。实质在长器械中应该说枪是“长兵之主",因为练枪你有多高的灵巧性也能施展得出,你有多大的功力也可用得上。特别是拦、拿、扎(我们称为崩、扣、扎),从技法到劲路,该说是任何长兵在攻防实战上都必须用,甚至是主要应用的技法。所以说它是“长兵之主”并不过分。由于双手使用主力在腰,技法多面不改色,故较难练。且形意枪法是以练大杆子为基础的,因之身小力薄就更难掌握。先生练枪就遇到困难,并受到老师的批评。他便利用护院守夜,每夜无数次苦练,每次都练上百下,乃至功力猛增进。精于大枪的耿继善先生,听说他练枪遇到困难,特来帮他找劲,无意中一递杆,却被先生一劈杆劈落在地。耿先生惊喜非常,说:“好小子,二年进步这么快!这劲蛮不错嘛!”又给指教,艺又大进。
先生就是以千锤百炼刻苦进取 ,精益求精的精神,使技艺、劲力飞跃进步,特别是引起他师爷郭云深老先生的青睐。郭老先生的大杆子是名震武坛的。人们都知道郭老为帮助刘奇兰老先生阻挡亲家聚众持械前来寻衅,于劝解无效时乃持大杆子出迎,对进前者用大杆子插入其两腿间,振臂一挑,一个“乌龙搅海”竟使得对方拔地翻滚。连挑三人,对方惊惧,乃息争。因声名大著,郭老大杆子乃称一绝。在郭老的倾心教导下,先生的枪法精进,同侪咸谓得郭老大杆子一绝。
先生访友到顺义县城内。当地赫赫有名的八极高手马秀尤精枪法 ,先生与之较艺,马以高四平枪直刺咽喉,先生以劈枪迎破之,两杆一接触,“哗啦"一声,马双手全撒,杆掷出数尺之外,马惊服不已,连说:“好枪!好劲!"
先生已年过古稀 ,有一壮年擅枪者来访,自称是某大名家弟子,狂妄不羁,拿起室内之枪,一捋把就是几枪,颇有功力。并口出狂言:“练枪讲究枪不见枪,只有这样才叫会练枪!"这显然是卖狂欺老。先生站起身来说:“枪练得不错,口气也不小。来!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枪不见枪!"边说边与之各持一杆。某杆刚一扎出,被先生一划,“唰!"的一声,某的两手全撤,杆摔落地,某瞠目色变,由衷佩服。
一次先生看我练枪 ,说我的“臂力不整,身力不到。"让我双手用力握杆,将杆的一端插地,用力压之,只见先生用杆从下向上一挑“嗨!"的一声,一个“乌龙搅水",我不仅杆子被挑起,而且身体也被带起双脚离地。这是何等的功夫!六十年来,经历不少,却未见再有能如此者。偌大年纪尚能有此威力,可见先生艺精功纯。
一日有一姓马 ,一姓骆两个大个子来访。此二人正值中年,身体雄壮,汹汹然气势压人。原来他俩在京几乎遍访名家和武馆,没人能敌,乘胜余威最后竟想来试试先生。进屋方落座,马某竟狂然走到先生面前,边挽袖子边逞能地说:“这胳臂跟铁也似的,敢碰碰!"这分明是欺老叫阵。先生笑着站起身来说:“有那么硬吗?来!我摸摸!"用右手握马右腕稍一下扼,马某竟“啊!"的一声叫,跪在地上,先生看看他想撒开手,但见马某目光仍有怒气,说明他内心尚不服,便将手略松,抬臂让他起来。马某刚一站起,马上出左拳径打面门。先生早有戒备,只将握其腕的右手向外一拧,马的左拳不用挡便不由自主地抽回,而且被拧得由左向后翻转,俯身面向屋门,先生就其势用左手贴其臀部,双手向前上一端,一个tai形,把马端起撞掉门帘,仆倒到院中。骆某一见随之追到院中。马某爬起身来,二人默默地走出院门。次日二人又来,一进屋便施大礼赔罪。马某还说:“您这手一握,疼得杀骨头。"事后我问先生:“握力这么大,是否得单练鹰爪力?"先生笑着说:“傻小子,死物死练怎能活用?"看来这还是与练大杆子有关系。真的,有这手功夫还用什么拿法?不怪先生一向不讲招法,只讲练功找劲。看来在实战中,能有这手,真是既保险又省事,这样算不算高人高手,技出意外呢?
由于我提到有关练鹰爪力的事 ,使先生想起一桩往事。说那是在京西护院兼教师时,邻家某大户有教师徐清,体魄雄伟,尤擅鹰爪力,平口坛子装铁砂百十斤,站马步桩直臂平提向身前、身后抓以倒换,左右可上百次,臀力、指功过人。徐某见先生身材矮小以为可欺,竟狂言说:“像姓尚的那小个,我可以把他抓起来扔到房上去!"这话传到先生耳中,便笑了笑说:“他该明白各干各的事,相安无事最好,惹出事来还会砸了饭碗子,何苦呢!?"这话被徐听到了,竟带着少主人找上门来。先生以礼相待,并找理由把对方少主人都支出去,才对徐劝以利害。但徐不听,竟出手显他的鹰瓜力功夫。先生见劝他不过,无奈才伸出右小臂说:“真了不起吗?来吧?抓抓我试试有多大劲。"徐握住先生腕部用力。先生上下摇摇小臂说:“没多大劲呀!"徐又加劲,先生又左右摇摇说:“还不行,再加劲!"徐见硬握无效,便用掳于想把先生掳倒,两次叫劲,却丝毫拉不动。又想拧腕反关节,还是问不动。此时先生淡淡一笑,骤然向外一翻腕反将徐的手腕扼住,左手在徐的右臂上一划,徐侧仰身被摔于丈外的墙角下。徐起身瞠目面赤,先生连说:“失手失手!"徐羞愧地握着先生的手,久久才说:“都怪我!不嫌弃交个朋友吧。"但是他俩动手情况,全被双方少主人偷看了去。因之徐被辞退,砸了饭碗子。还是先生周济他几两银子返乡去了。徐因狂妄出丑,懊悔莫及。
以上这件事虽不是比枪 ,却是因练好枪而得来的成果,对我们学艺练功和为人处世都有很大启发。
(2)
尚先生对技术精益求精,闻有高手必不辞辛劳走访求益。
北京密云北有个铁掌冯洛正,名闻燕赵。他的几个徒弟就设场子多处,授徒数百人。尚先生闻名往访。冯亦久知先生名,热情接待。吃完晚饭,徒弟们散去,两人就论起技击。冯颇自负.说有绝招无人能敌。先生说:“愿见识见识。"手刚伸出.冯已左脚疾步上前,以左手扣先生右腕,同时右手用“挂面掌"直打面门.右脚以“截腿"蹬先生前膝盖。这种情况下,如被脚踢着,骨必折;如被掌打着,他有铁掌功夫,面门必开花。此招堪称“绝手"。不料先生以左手搭他右手微动步,振臂一抖,冯已跌出丈外,摔入地灶的大锅内。冯深深折服并结为兄弟,厚赠远送而别。
尚先生不畏强者 .胆大心细。有次保镖到天津,有一人称铁罗汉的张长发来访,并要与先生较量。先生因事忙人杂地方不便,遂请张同到郑州,办完镖事再多盘桓几日。张艺高胆大,闻先生技艺有独到过人处,想看个究竟,乃随至郑州。就在一个关闭的当铺屋内比起手来。张疾进步左手一晃,右拳劲速地击先生面门,先生接手借力一个挑打,把张挑起六尺多离,扑俯在柜台之上(当铺的柜台特高,一般都超过常人的头顶)。张跳下柜台,感慨地说了声,好!"二人遂成至交。
清末 ,大盗康小八一伙在顺义-带活动,专抢官僚贵族和权势富户。人们传言康小八双手打枪(那时刚有手枪,叫撅把子)弹无虚发,康又年青力壮,一身好武艺,还能高来高去,因之官府闻风丧胆。近在天子脚下,被抢的皇亲贵族不断叫苦,所以连慈禧太后都知道了,下旨画影图形悬赏捉拿。据说慈禧出于好奇,还命令捉到康小八要带来让她亲自看看。康小八智勇过人.声威影响甚大,京剧中有出戏叫“东皇庄",演的就是捉拿康小八的故事。其实他被两
个把兄弟所出卖而被擒获。官员们怕慈禧见到康小八引出笑话,便就地杀害,事后才禀知慈禧的.这些都是后话。
当康一伙在京北顺义县境内活动时,该县安某请尚先生去。先生已久闻康名,对他的胆识、武艺很感兴趣,也想认识认识,遂即应聘而去。先生到后,人们就事宣扬尚先生的武艺如何了得,人又如何讲义气等,尚先生也遍访当地的武术精英,先生事迹和威名很快传遍该地区。康小八也留心采访,自然知之更详。
康小八年轻好胜,艺高胆大,不顾画影图形在通缉他,大白天只身走访尚先生。先生出大门迎之,拱手寒喧,互道仰慕之惰,遂携手揽腕(康以右手从后横握先生左手)往院里走。康开言道:“听说先生的手劲比练鹰爪力的还利害?!当问到,“是吗?"时.手用力反关节扼先生的左腕,叫了两次劲却毫无作用。这时先生才答声,说:“那里那里!"说话时左手一剁腕间,康便“啊!"了一声.右腿几乎跪地。而尚先生装做若无其事,似未发觉的样子,遂之也把手劲放松,谈笑自如,使康的窘态得以掩饰。及至房门互相谦让时,康用右手搭先生的左腰部,口里说声,,请!"肩臂手一齐用力,想把先生靠进门里。没想到先生行进中的脚被这一靠反而如钉钉地,纹丝不动。康一试手劲,再试肩臂力皆失败。于是,在笑声中说了声“好功夫!"倾谈许久后,别时,康在前面走,先生在身后送,走到门槛处,先生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时,康回身说:“请留步!"同时借回身进步之力,用“双掩手"向先生小腹挤来!先生却坦然一笑,反把双手往身后一背,说声“请吧!"同时小腹省气一挺把康打到台阶下,退出数步才将身站稳。康朗声大笑,向先生伸出右手大拇指,表示赞佩,最后先生送出他十余里外。康既钦佩先生的技艺,又感先生的情挚。分手时衷心地说:“大哥放心吧,只要有小弟在,您到哪,哪就准保太平无事。"其后康小八等又到怀柔县一带,有人将先生请至怀柔时,康真的远远离去。
“丹田久炼灵根本"是形意拳主要要求之一。尚先生师承了郭云深老先生腹部气打和腹打的个中三昧功夫。一次先生在北京天桥,几个武术界人要求他给练练腹部气打,先生见有白腊杆二根,就让其中身大力猛者二人持杆,用杆头抵住先生腹部。先生口中一声“给!"两人一齐用力,先生只沉气一挺,二人摔出丈许远。
某武术家臂腿之力和鼎功皆甚惊人,号称有千斤之力.曾与先生的腹功相嬉:先生仰卧于地,某公在腹上做倒立,大鼎立起后,遂即提气拔腰,屈臂振力一弹.竟弹起二尺余。在空中屈两臂,下落时以小臂横落砸先生小腹,先生运气一挺,将某公弹出数步外倒于地。二人起身后相对哈哈大笑,旁观者惊叹不已。
尚先生不事权贵。袁世凯、曹锟时都有人聘请他,他却不肯就。七七事变日寇进北平,亦有人聘请他,更不肯就。甘守清贫,以当教员和课徒为生。
民初,北京陆军武技教练所请尚先生去授课。学员中有马某擅双跺子脚(即腾空双侧踹).一搂多粗的枣树,被他一踹,枝叶乱晃。一般住家的围墙,脚到墙塌,威力骇人。因之马某颇骄傲自恃。一次课间,当着全班学员对尚先生说:"听说您的肚子有劲,踢打不动,让我踢踢试试。"先生见此学员无礼,不悦地说:"肚子是我的,有劲没劲碍不着你,为什么让你踢!"马某以为先生怕他踢,还是一再要试。先生当众受此挑战,不能再推辞,遂桩步一站说:"来吧!试试看!”马后退几步,然后跑步向前,双脚齐飞,“嘭"地一声踹在腹上,而先生却巍然未动。旁观者咂舌称赞。马因羞而强词地说:“我没敢真使劲,如果真使劲怕他受不了!"先生闻言不悦。说道:“好不懂事!你那是穿鞋的脚,我这是一层皮的肚子,你二百来斤坨子又跑又跳地踢,踢不动就算啦,还有脸说什么?"马羞愧难当争辩说:"要是真使劲,您就是受不了!不信咱们再试试!"这更加无理的态度激怒了先生,说道:“好!你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看看踢动踢不动!我也让你尝尝鲜,以后好明白点!"马某仍不知好歹,真的又倾力踢来。只见先生微微一动腰,然后一挺腹,飞身而来的马某又飞身而去,摔于丈外倒在地上,抱着颤抖的双腿直裂嘴。原来经此一击,把他的躁骨挫伤,骨折并脱臼,被送进医院。遭此打击,其双跺子脚再无能为力了。这是先生对狂妄伤人者略示训诫。
北京当时有蒙藏学校闻先生盛名,聘请到该校任教。该校师生皆为豪古、西藏少数民族,身强力壮.好摔跤角力。该校某摔跤教师自恃体强力猛.尤精摔跤.见先生个头小名声大,既妒嫉又怀疑,时而冷言冷语相讥,曾被先生申斥过。一天傍晚,先生去厕所,方抬脚进门,某从背后猛扑上来。他的双手还未及身,只见先生缩身一抖,某竟仰面朝天摔出老远,口吐白沫不省人事。先生曾说为人该光明正大,对于暗算别人的人非常气愤,故教训之。
(3)
先生为了切磋技艺,验证功、法,曾不断走访名家、高手,一生比武事例笔难罄数,故而虽身未出燕赵,而能名扬大江南北。
当清末重修颐和园时,在蟠云殿附近有许多拳师,特别是内家较多在那里锻炼.先生也常去那里练功和探讨技艺.先生回忆那段往事对我说:“因为和那些人比手,让程廷华老先生知道了,我还干了件冒失事。"原来眼镜程老出于暧护和关心想试试尚先生的功夫。那年春节先生去给老师李存义老先生拜年,程老也在座。尚先生先给老师拜年,接着说给程师叔拜年,程老过来用双手相搀,不让下跪。想往起站,而程老又向下按.不让站起,这样一来,先生便觉得程老跟他开玩笑,在试探他的功夫。既然跪不下又站不起,只好壮着胆子破手吧!于是借程老向上擎时偷用左手从肘下抓程老的左手,同时迅即外翻右臂捋住程老的左肘,借上擎之劲向左前方猛地捋去,程老毫无戒备,被先生一捋就踉跄两步。一回头说:“好小子,你敢跟我也来这套!"人们深知程老技术高,功夫大,先生也从心里佩服。故不敢再斗,回身一脚踹开房门,一跃便跳到院中,程老也随即追出。李老在屋内听到声音忙走出一看便说:“你们爷俩要干什么?"程老一听弹弹袖子,哈哈一笑说:“我想看看云样的功夫,嘿!满不错嘛!"进了屋先生向程老陪礼.程老笑着说:“你捋得再低点就把我撂趴下了,你小子功夫不错嘛!怪不得不管谁都敢打!”通过这事,程老反倒喜欢上了尚先生。就这样先生才又学了八卦掌。
在东北三省武术擂台赛上,勇冠群雄,荣获头名的辛健侯师兄是精于散打、摔跤、武术于一身,且胆大心细,身大力猛,尤精大力法,能所向披靡的人。他早年曾受前辈张老先生指教过形意拳,向慕尚先生盛名,想再深造。但先生素闻其性情急躁,好斗伤人,故不肯收留且经屡请始终未允。适逢东北三省武术擂台赛在沈阳小河沿举行,尚老师和许笑羽师兄皆被邀为大会评判员而在临沈阳。先生曾亲睹辛兄刚勇机智,每战必胜,心中喜欢。辛兄又托人恳请,先生才允收门下。如此辛兄又经深造犹虎之添翼,虽身材伟岸,但矫健灵活,尤擅大枪,确有超人之勇。
一次在北京辛寺先生家中求教,先生坐在两明间相连的外屋南侧椅子上,自己在比划“ 金鸡上架"的束身插掌动作。辛兄问:“这一手也能有用吗?"先生说:“不但有用而且还很厉害,你伸手来尝尝!"辛兄向前上半步,俯身迅出右手直奔先生胸前,先生坐在那,只用右手向下一插掩住辛的右手,左掌在辛的右上臂外侧一摩挲,辛兄被打得腾身而起,因怕檀坏桌子上什物不得不扭身向后,因之被打得两脚离地趴到桌子上。辛兄从桌上下来哈哈大笑地说:“ 好厉害!我这个二百多斤的大块头,被打得这么轻飘,如果换一般人还不得给打飞了!"辛兄的脾气暴躁,无所畏惧,惟对先生是心悦诚服,盖因敬畏先生德艺,感之至深也。
许笑羽师兄身材伟健,膂力过人,曾受佟连级等名师指教,叔父许禹生亦太极名家,曾任北京国术馆长多年。许兄精长拳,后又学形意。几任国内重大国术比赛的评判员,任北京市国术馆教务主任多年,培养出不少人材,已成为武坛名家。
一次为祝贺尚老师寿诞,老师兄们也多来参加。大家总要说:练练,谈到五行生克对练套路时,只有许兄较熟。先生为使大家正确掌握动作和劲路,做示范,便与许兄对练起来。先生虽年过古稀,但身手矫健几如青年,当前半趟练到头该往回练时,先生已不想再练,但也没说话,当许兄拨开先生左崩拳,上步以右劈拳进击先生左臂并发劲时,只见先生左臂向上一挑,许兄偌大身躯连臂带身一下竟被掀起,“咚,咚,咚!"退后二三步才站住脚。先生以古稀过二的高龄仍有如此威力,可见其技艺之高功力之深!
“功纯难抵"这话不假。先生谈到曾有某武术好手来访,见其体魄矫健,气势汹汹,进屋后便张牙舞爪口出狂言。问他练什么的,却不作回答,但见其手异于常人,像是练过杀手之类功夫。先生忖度凡是习铁掌、杀手之类的则是练快手为多,便于着人发威。估计来人是练番子、螳螂、通臂之类拳术的。想到这儿,胸有成竹,就站起身来说:“你好大口气!来!我看看你会什么?"说着话,刚一出右手,来人便“噗!噗!"带着风声奔面门打来,一连就是几手,其速度之快竟使先生没看清个数。遂以左手从身外往里掩其右手,紧接着又用右手以“望眉斩夹"之技法,掩身进步,用一个“双掩手"(即tai形,但把双拳变掌免于伤人)攻其腹部,把来人打个仰面朝天,摔到里屋的炕上去。那人爬起来脸色苍白,下地说了声“果然名不虚传!"接着像怕人看见似地急忙走出门去。先生说:“他的功纯手快,我若单凭招熟手快就难对付.我给他来个沾手就给劲,(也就是沾身纵力).他就身手失调乱了套,再稍一放劲,他就摔出去了!"这就是先生所以强调要“练功找劲"的实用验证。
“先生在莫阝州中成锦局当镖师时,有一次在押镖途中宿店时,夜有马盗数十人欲来抢劫,先生闻报迎出答话。马盗为首者亦式林能手,平慕先生盛名,交谈数语竟引众离去。这也是先生不仅艺高而且德重的结果,故先生在该局保镖历时达五年之久,从无差错。
(本段文字系摘自1988年7月北京体育月刊何秋杨、马祖仁民国廿七年五月文。此文所写的中成镖局或为义友镖局之误.另,根据《武当》(黄柏年先生传略)一文谓李存义应聘在那州瑞生祥布庄当镖师时黄柏年先生是那时跟李老学艺的。时年十五岁)。
尚云祥先生因专心武学,无心经营父置的义盛镫局(灯铺),竟致把五百两银子的铺底赔光.后来,由于生活所迫不得已投到当时清朝的五城团练勇当兵.每月薪金七钱二分银子勉强糊口。无钱置买衣服,仅有一双鞋备作每日上操时穿用。平时在荒废的佛殿中练功尽是赤脚袒背,严寒酷暑从无稍怠。久之,身体练得不畏寒暑,双脚磨愤己成坚硬铁底。尝以碎小砖头、石块散于地上,用脚一搓,顿成粉末,引气过步,铺地方砖竟致龟裂。且两腿的桩功和趟劲尤其惊人,故在武坛中人送美号“铁脚佛"。姜容樵先生所著的《当代武侠奇人传》和金恩忠先生所著的《国术名人录》中皆有阐述。
其师祖人称“半步崩拳打遍天下"的郭云深老先生,闻知先生功夫精纯,乃后起铮铮者,竟亲赴海淀找他,欲目睹实际。见面时,尚先生从郭老的身材和深州口音就认出是一向景仰的师爷驾到。急忙施礼,让座、奉茶。郭老却急不可耐地说:“来!先别忙别的,快练练功夫我看看!"待先生练完一些拳械后,郭老高兴地大声说:“真是我们门中的好后生!"从此便把形意门中的奥秘倾囊授之。特别是郭老把一生独到的半步崩拳个中窍要,悉心传给先生,故武坛中人说“尚云祥继承了郭云深的半步崩拳打遍天下"这一光荣称号.实际不仅崩拳,郭老先生还把他练艺心得被人称为“三绝"之中的“大杆子"和“丹田气打"也全部传给了先生。因之先生一生与人较艺屡显奇能,致倍受武林尊敬。
尚先生因爱武,习武,精武,便以武立身养家糊口。旧社会中武行有四大江湖:一、戳竿教场子一一是以授徒传艺为生;二、拉竿保镖一一是以保护客商货旅为生;三、明竿护院——是为人保家护院多兼教师;四、横竿撂地卖艺一一是无固定谋生职业或被困异乡不得已摆地摊,练练拳脚求得帮助,以吃饭、住店和凑路费.先生向遵门规师训,从未搞过横竿卖艺,其它戳、拉、明竿都干过,可谓是饱经沧桑,苦荡江湖,倍历艰辛,乃至见多识广,对武林中事了如指掌。在屡遭穷凶恶斗中几经生死拼搏,增进阅历倍长角斗经验,至于比武会友之事更是司空见惯。这样闯荡江湖奔波多半生,直到老年才闭门隐居,授徒自慰。
(4)
由于先生钟爱,故作者与恩师?一向无话不谈。惟对义和团事却从不涉及,好像是惨痛填膺不忍回忆。作者也不便多间,怕引起老师伤感。因之在写先生传记时,这事终成一谜.虽于各书文资料中有关李存义老先生参加义和团杀八国联军侵略者事从未见有与其弟子尚云样协同的记载,但根据作者追忆和考究,尚先生确有随师李存义老先生参加义和团杀洋鬼子的诸多迹象:
一、李存义老先生在河北任丘县姆州镇开设义友镖局 (何秋扬马祖仁文误为中成镖局)是1895年,即光绪廿一年开始的。文中谓:“公在局五年",即指1895-1900年。既然先生“保镖多次从未遭受损失",说明先生在镖局声望日离正是发挥武艺才能之时。突然“还乡省亲"这一反常现象正是发生在1900年,是八国联军进北京疯狂屠杀中国人民并迫使清延镇压缉拿义和团之时。当时李老正因为放弃镖局参加义和团杀过洋鬼子,声名过大,才遭到清廷通缉,不得已避祸去山西。借机到山西拜望形意门诸前辈,特别是宋世荣等老先生,借以提高技术并沟通南北形意拳技艺。
二、谁都知道尚先生与李存义老先生的师徒关系亲如父子 ,在武坛事务中是同仇敌忾患难与共的。那时有个号称世界第一力士的俄人包库沙来北京疯狂叫嚣,激怒了李存义、张占魁二位老先生。经过计议,各带爱徒尚云祥、韩慕侠先生找包库沙比武较量。原议让年岁较轻的韩打头阵,接着是尚先生上阵,最后由二位老先生收秋。可是狂傲的包犀沙竟不经一击被韩慕侠先生降伏;缴献全部金牌,逃之夭夭。像这样与外国力士较斗,李老临场总是让尚先生陪同,而与八国联军外寇血战,又岂能不找爱徒协同作战?俗话说打架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嘛!
三、正因为尚先生参战 ,才同遭清廷缉拿。因之师徒俩都离开镖局。为了避人耳目就不便与李老同去山西,先生才只身逃回家乡。一隐就是将及十年。
四、尚先生家练武的器械中 ,有一把绿鲨鱼皮鞘的单刀,当年尚先生闯江湖用的就是这把刀.记得1935年中央国术馆馆长张之江到北平,武术界为了欢迎他组织一次表演会。尚先生被邀请去表演,先生决定带作者同去参加表演,让作者练连环刀。他从墙上摘下那柄绿鲨鱼皮鞘的单刀,让我再试试。因为最初学练刀时就拿这把刀练过。我又试练了一遍,先生接过刀拿着刀用指弹弹说:“这把刀较轻,但钢口很好,能砍动铁,砍骨头更不费劲!我闯江湖背
的就是它。要讲上阵实用还得是快马轻刀,-这话不假!这把刀是吃过人血的!"不怪先生说这把刀钢口好,它是经过验证的!它是一件纪念品,因之先生才特别珍惜它。这无疑是件物证。根据上述四点,人们不难得出一个结论吧?
马祖仁、何秋扬文谓“前清宣统末年(1909年)公复来京,在东城总布胡同,联合同道刘公殿臣、耿公继善、祖公万昌、王公俊臣四位先生共组尚武学社。成立三载,授徒多人。尤以靳振起先生成绩最佳,后收为门下。"其后在南京成立中央国术馆,张之江馆长特邀请尚公赴南京任教。尚公未去,后让靳代之去馆,任教多年。
1914年,在北京西城受壁胡同成立陆军武技教练所,任教官三年,其间以丹田气打制伏双跺子马某(详见前述)。其后先生就在西直门内南小街弥勒院庙内授徒,人才倍出。像刘文治、许笑羽等师兄都是个中佼佼者.
民国十四年 (1925年)天津王锦文等廿余人来京聘请先生到天津设形意拳研究社。后改名振华武术社,教人甚多。民国廿六年(1937年)北京社会局承办国术教员讲习会,分通臂、太极、形意三组学员,共二百余人,形意占一大半。特聘先生为形意拳史教授.
先生从天津回京后 ,家又迁到北新桥十二条辛寺胡同一关了门尼姑庵中居住,闭门授徒尤多,作者就是在这里从师学艺的.这时先生已古稀之年了,老人家仍是宝刀万不老。前言谈过有些来访者逞能,被先生一五降服。先生老而弥健,特别是偌大年纪仍然是意到身随,沾之即发,给我们后学人于无言中一种莫大的鼓舞和激励!下面仅将在就学期间所目睹和身受的一些情景略述,供同好们分享,共受教益。
一个暑假的夜晚 ,作者和先生在辛寺庙里院中乘凉,先生坐在院前殿后约三尺多高的石阶上,两脚悬空着.因天气热先生敞着小褂露出突出的肚子。我知道先生的肚子不怕拳打脚赐,便好奇地用手摸摸,想知道平时是否也是硬的.这一摸先生便笑着说:“这肚子你若打,不但打不动,还得把你打出去.经曰:‘丹田久炼灵根本,五行合一显奇能,嘛!来,你用拳头试试!"这样一说,我就更想试试!于是后退一大步,然后弓身进步猛出右拳打先生小腹,只见先生笑着鼓起小腹,我就像被一个威力极大的皮球把我弹得身体向后仰起,倒退四五步远才收住脚。而自己这拳打在肚子上好像很软,当在被弹的霎那间又变得很硬很有劲,我打这一拳屈不算重,以体重加拳的冲力,起码也有三四百斤。俗话说:“千斤从脚起",词是先生双脚没着地,而是悬空着,悬空着的两脚,怎能有根?如果只靠两小腿勾扣阶又怎能勾出这大劲来!?一般靠上体前倾,腰脊用力,但先生的上体却丝毫未向前倾动,却将我的身体弹出四五步远,岂不怪哉!这倒是哪里的劲?又怎么发出的?可惜当时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它的高妙之处,故未作追问。现在意识到个中有奥妙,惜乎为时已晚!已成今世难解之迷矣!
一次我们几个小师兄弟在院中一个个接连在先生坐的椅子前面练动作、套路。大家习惯地练完后站在先生身旁 ,听听有没有什么说教。一般先生说话很少,因之大家练完了就往身后一站去休息。大家都年轻,有些孩子气,虽然都不说话,但难免你捕我一下,我还你一手地这斗着玩。先生耳音稍背,一般不理会,但大家斗得放肆些就让先觉了,先生也是一时兴起,既不回头张望,也不出声询问,突然一个“凤凰旋窝"围着我们几个人疾如旋风似地兜了一个圈子。先生这一突然行动使我们既意想不到又恍惚如幻影,似见又未看清。大家正在惊诧间,先生却带着孩子般的嬉笑坐回他那椅子上,还在看着我们。这一举动竟引起大家齐声惊笑起来,有的还鼓掌跳起来。先生平素一向庄重严肃,不苟言笑,今日先生特别高兴,而且作了个平时根本看不到的有如风驰电闪般地环形身法,令人分外振奋。当想到先生已古稀之又有二之年,有此精神和身法!怎能不为先生的高超技艺和矫健身法而腾欢,这般师徒情谊深挚难忘。虽事过几十年,犹历历如在眼前!
一次我和李明师兄陪先生上街,从西四归来。欲穿过隆福寺庙会,抄近道奔十二条门辛寺胡同回师家。先生因好清静,不耐庙会摊贩杂耍之类人声嘈杂,临近隆福寺南门,便告诉我二人说:“庙会太吵闹,不要留恋,快点过去!”我俩应声就紧跟先左生身后,挤入人群中头几步还能看见先生在引路的后影,只见先生一塌身,左转右闪,行进很快。我二人也放开脚步,加速追赶,但是没走几步就再也看不到先生的身影。我俩便着了急,慌
忙地紧紧追赶,又不好横冲直撞,怕碰了老人和妇女,就这样越落越远。连忙带急,不觉汗出,待到北门已是汗如雨下。却见先生是有意难难我俩。大家都知道人老不以筋骨为能,论灵活、敏捷是老不如小的,可在这次赶路中却不得不承认,却是少不如老!而且相差悬殊!可见先生真是老当益壮,而论步履、身法更是过人之甚。
(5)
记得先生教我连环刀时,发生过一次令人叫绝的插曲。那天是先生在屋内先拿竹刀教我划路子,划了两遍我就能全套重练下来。先生看我学得这么快,一高兴又接着讲刀劲,我又遵照着先生的教导练了练。这一练先生更来了兴致,竟从南墙上摘下那柄绿鳖鱼皮峭的单刀说:“这把刀钢口好,又称手,也沾过血,是我当年闯江湖,保镖访友时所用!"说完这话,抽出刀来,在屋内就练了起来.先生教弟子们练器械时,除了长器械的牵路外,一般都在室内教。但在教练之前,首先要讲讲练器械的戒条:“必须眼和意一定要走在家伙之前,做不到这点,你就没资格练家伙!"这一戒条给我们学练器械养成了一个良好习惯,乃至运用有尺度,安全有保障。先生在屋内练真刀确有很大难度,刀走风生却毫不触及室内的人和物。起初这样放到地练,我很耽心,稍后看见刀像有眼睛一样,毫无碰人和物的可能,很是敬佩。先生练到败步反劈刀,接着就是一个转体回身反劈刀,正在先生转身背朝里屋门时,突然年方十二三岁的师妹尚芝蓉从屋里急匆匆地向外跑出!先生转身刀即将劈出,而芝蓉这时已到身前,我不由得惊叫了一声,这时先生上体已在转,一眼看到芝蓉,不由“咳!"的一声,臂虽抡下而刀柄却被先生翘着的手腕嘎然锁住!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真是眼见意动力到,欲止则止。这是何等的精湛功夫!实是令人肃然起敬,正是“神来意外,艺更惊人!"
先生常讲:“练形意有三乘功夫、三步练法的不同阶段,又有三年一小成,十年一大成的说法。",当时我还不理解,当我锻炼将及二年时,将套路中的八式拳练得精熟,觉得式式都能发出劲,使通体上下内外有一种既舒畅又完整的痛快劲,只要一动周身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内涵劲力;又好像身上有好大好大的力量无处发泄。先生看到后,高兴地说:“你的刚劲出来了,三年才一小成,你还不到二年,进展够快的!就这样干下去吧,有出息!"那时我刚上中学,在校住宿,每逢星期六回家,必先到老师家和师兄弟们见一面,也练练一般的旧学。中午十一时至下午一时是先生睡子午觉的休息时间,我则十二时半到师家,先和师娘说会话,然后就开始练功,等身体见汗了,劲也抻出来了,这时先生也睡醒了.一周功夫的进展在这时就让先生痛快地检查一遍,真是越练越起劲,先生也越看越高兴。这时是我饱受教益的良好时机。我从师年限不多.又较晚,而学的技艺却比较多,就是缘于这时间别的师兄弟都不去,却成了我偏学技艺的大好时机.
当先生说我刚劲打出来之后,又过了约百余日。一天还是在先生午睡后,我在院中己练得汗流浃背,看见先生起来,便走进屋内接着又练了一番。先生看到又有猛进,高兴地站起来,走到我身边问道:“知道这劲怎么放吗?"我摇摇头说不知道,先生伸出手来往我身上一放,我便身不由己地飘飘然撞到南墙挂着的几条枪的枪杆子上(先生用的枪都是在枪杆系着个绳套挂在墙上,是为了避免杆头着地返潮生虫或腐朽),“咕咚!"一声,竟惊动了在里屋炕沿上做针线活的师娘,老人家大声喊着:“你可慢着点,可别打坏了!"我连忙向师娘摆手,意思是说您别管,更不必担心.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学习机会!师娘这一声,先生也真的怕打坏了,就停了手。可我却着急了,因为我还没弄明白这是怎么个劲。便连忙说:“老师!您再打我一下!"先生笑了笑,往我前胸又一摩挲,这回却把我放倒到靠西南墙角的床上去,免得我再撞那挂在墙上的枪杆子。这回摔得舒服,手沾到身上既未疼,又未觉得有什么冲撞力,却让我这个百十多斤的身体拔地而起,忽悠地一下,就躺到那木床上去。先生发的这种劲,既不是推,又不是撞,更不是打。可这劲打在身上却很突然,像一股电流在身上一划似的,就使我整个身体像突然遭到凶猛的巨浪拥得飘然而起又飞身而去!不怪孙禄堂先生形容这种劲叫它“划劲。"又好像只是在身上一摩挲,人就飞身而去,所以孙先生又叫它“摩挲劲"。尚先生教时就告诉我说:“这就是形意拳中独具特长,其它拳种都没有的打起落如水之翻浪的‘翻浪劲。"当我尝到这一高超的劲力后,激动得欣喜若狂。可惜的是在这狂喜中竟不够冷静,乃致漏掉对“手臂变劲不变形而使我改变方位被放出老远"这一神奇技法奥妙处的理解!后经若干年,再回顾自己所学过的技法加以深究与探索,方知这变劲不变手的劲力之高超和神奇!又经几十年的磨确才略有领悟!回首往事心潮起伏,令我深切怀念尚云祥老恩师的师德之重与传艺之恩!赤诚育人,倾传绝技乃至德艺双传发扬光大。
尚云祥先生年过七旬时还说:“我若再有三十年阳寿,我就再打它三十年刚劲。”武林界人士听了这话感到非常奇怪。人们都知道“人老不讲以筋骨为能",为什么尚先生老了还要讲筋骨之能?特别是尚先生一生专工形意,在技法堪称一代大家。可为什么人老功成还不见他着重练柔、化劲、而偏偏强调练刚(明)劲呢!其中是有深刻董理的!
尚先生说有些人练形意不懂刚劲的作用,甚至不会练刚劲。这就无法求得用形意劲发人的真本事。没有刚劲的功底.不仅想发不能放,就是借力而发,也发不出理想的效果.所以练形意必须先练好刚劲。怎样才算练好了刚劲?人们常以“更打硬进无遮拦"的技法来衡量,看是否练到不借惯力,不借他为,沾着就有,想打就能放的发人真本领。有了这疾用骤发的迅猛刚实发人的爆发力才算练好了刚劲。有了这个本钱,才能再追求柔劲和化劲的训练和应用,因为柔劲和化劲的取得绝不像有人说的那样不必练刚劲,采取分阶段单趟去练所能求得的。练刚劲与练桩功一样练则增益,不练则减弱。如果丢掉刚劲,事实就是放弃发人本领的提高,就等于丢掉了根本,甚至会把多年心血所得功夫丧失掉!所以在追求柔劲和化劲过程中不但不能丢掉刚劲,而且还要以它为本。只有把刚劲真正练好,再从缓动遂发、沾身纵力中去找柔(暗)劲,以至柔极自化,周身灵通,哪沾哪有,则不意而发的化劲亦可逐渐得之。这就是尚云样先生所论劲法的进阶。必以刚明为本,借以会通柔化来完成功夫高深造诣。
上述尚云祥先生轶事,都是作者听老先生亲口所讲和亲身经历。无一不反映尚先生武德高尚,赤诚育人,对技艺有一种实事求是的态度。对每一个理论或技法,尤其是高超难解的绝技,没经过自己的亲身实践去加以验证是绝不人云亦云盲目附合的。如果广大形意拳爱好者通过本文能对武学的探精抉微或有认识,则写本文之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