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人摸象:谬误与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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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人摸象:谬误与真理

2010-10-07 07:56:16      作者  刘畅

 

盲人摸象的故事,始见于《大般涅槃经》卷三二。佛教思辩性很强,善于以事喻理,将深奥佛理蕴于形象之中,以启众智,以警世人。这个故事昭示的是人性多喜以部分代整体,对事物未作全面了解而各执一偏。长期以来,它一直作为一个暴露人类谬误、讽刺人类弱点的寓言来运用,实际上,抛开其意义指向不论,这个故事本身就不无一定的真理含量。反观人类自身的活动,无论是思维的运动,理论的设计,还是行动的实践,无不具有广义的盲人摸象的性质。

首先,就过程与终点、绝对与相对来看,追求真理是一个过程,永远不可能抵达终点。人类的求知,是向绝对真理的不断接近,任何一个权威结论,只能是相对正确。如对宇宙的认识。古希腊智者亚里士多德从运动规律出发,主张凡物皆倾向宇宙中心,到达地球中心便静止不动。公元二世纪,托勒密从宗教角度进一步发展了地心说。至十六世纪,哥白尼才系统阐述了日心说,认为太阳处于宇宙中心,地球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行星,和其他行星一起围绕太阳运动,给宗教以沉重打击,引发了宇宙观的革命。其后,又发现了银河系,它包含各种不同类型的恒星,总数在1000亿颗以上。太阳系不过是银河星云系统中的普通一员,太阳绕银河系中心转一周约需2.5亿年。银河系外还有什么,人类目前的天文知识还无法确切解释,但它不会是宇宙的终点,则是确定无疑的。可以说,人类任何时候对它的解释,都具有盲人摸象的色彩。实际上,人类活动的任何领域都有类似情况。许多问题,前人无现成结论,全靠自己摸索,小平同志所说“摸着石头过河”,诚为形象的描绘。培根论权威说:“时间乃是众作家的作家,甚且是一切权威的作家。有人把真理称作时间的女儿,而不是权威的女儿,这是非常正确的。”(《新工具》卷一)时间长河,川流不息,在追求真理是一个过程的大前提下,盲人摸象是人类认知的常态,真理之全象永远难以被摸到与占有。

其次,就部分与全体关系来看,人类作为追求真理的实践主体者,他永远处于“一部分”的尴尬地位,他总是属于某个国家、宗教、信仰、团体、职业,就真理之全象而言,他永远不可能穷尽全部,难以摆脱盲人摸象的命运。每个人都有他所处的无可选择的环境,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上,观念之迷乱,矛盾之复杂,冲突之尖锐,偏见之深刻,争夺之激烈,其根源皆在于此。尤其是商品经济日趋全球化,现代社会分工要求日益细腻,专业知识范围越来越精密,同时也越来越狭窄,极大地限制了个人求知的范围,现代人不仅在动作上,而且在思想上也象流水线上的工人一样,各司其职,动作简单而专一,生活的乐趣,真理的全象,在他们面前就变成了牙如芦根,耳如簸箕,头如石块,脚如木臼,脊如睡床,腹如甕,尾如绳的散碎部分 …… 一个散碎的时代再也产生不了诸如达芬奇、卢梭、苏轼、朱熹一类的百科全书式的人物了,因为社会已经不再为其存在付出昂贵的代价。但也应看到:产生百科全书式人物之时代,偶有几人出类拔萃,但社会整体却智慧低下;现代社会没有百科全书式的人物,而整体水平却超越前代。这种时代,正如亚里士多德所说:“每个人都能对事物的本性作出一些真理性的看法,即使个体对真理的贡献微乎其微,但加起来的份量却是相当巨大的。”(《形而上学》)但是若把这现代的“巨大”分解开来,却难以掩饰盲人摸象的散碎与片面。“他”就象19世纪挪威戏剧家易卜生名剧《培尔·金特》的主人公一样,手里拿着一个洋葱,开始剥洋葱皮,剥来剥去,所得到的只是些洋葱皮,始终未能找到“洋葱本身”。这一幕暗示着:现代人类在追求所谓“进步”时,很象摸象的盲人一样,只抓住了“部分”的碎片,却丢失了“整体”的全象,对此,西哲勒蒙特也不无忧虑地说:“现在每一个人都在为自己筑起一道樊篱,把自己束缚在里面,我不知道这样分割后集体的活动面是否会扩大,但是我却清楚地知道,这样一来,个人是缩小了。”

另外,就已知和未知的关系来看。有人做过一个比喻,把未知比作无边无际的海洋,已知则象海岛,海岛越大,海岸线就越长,所面对的海洋也就越辽阔。在这个比喻中,形象地说明了科学的已知和未知的关系:随着已知的扩大,未知不是减少,而是成倍地增加。另外,科技物质手段也在引诱着同时也制约着对未知的探求。举例来说,当人类的观测手段还只能看到天王星时,科学家发现其运行轨道还存在“不规则”现象,通过计算,推测天王星外还有一颗行星,甚至算出了它的质量和位置。后来观测手段改进,果然发现了海王星。科学家又推算出其外还有一颗行星,这就是后来发现的冥王星。而前不久,某国天文台发现了一个新天体,但迄今难以对其作出科学解释,甚至不知道它的质量和距离,因为它的光谱与已知的各种光谱不同。正是基于未知领域的广阔无垠,伪科学才大行其道。其基本理论为,未知是绝对的,既然人类未知的事物还很多,那么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存在,许多伪科学包括邪教正是玩了这样一个简单的偷换概念的游戏,就蒙骗了无数善良的人。什么都可能发生存在,不等于什么都必然发生存在。有人对科学高度发达的今天还有迷信的市场感到大惑不解,其实,已知越多,未知越大,这正如海岛越大,海岸线越长的道理一样。杜威先生说得好:“一方面,思维的力量使我们从本能、欲望以及日常琐碎的奴役中解放出来;另一方面,它同时给我们带来了不可避免的谬误和错误的机缘和可能。它在使我们超越野蛮愚昧的同时,还向我们打开了失足的可能性。而那些限制在本能范围的动物,在此倒不可能失足。”(《我们怎样思维》)这人类“不可避免的谬误和错误的机缘和可能”,不就是盲人摸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