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天空最遥远的地方……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14:10:54
梧桐叶落下的时候,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题记
    
    当透明的阳光洒在我肩膀时,我正慵懒地躺在那张沉淀近一个世纪的藤椅上,信手翻着一本被时光染透的相册——泛黄的、缱绻的,却曾陪着我那小脚的曾奶奶镌刻每一盏星辰月落。
    时间抚摸过的,是爱情的味道,时间淡忘的,是曾期许的眼眸。
    我们会相遇的,即使在离天空最遥远的地方。他曾半面微笑,天真烂漫地对她说道。
    然后他再也没有回来过。任凭时光流淌的再远,都寻不到他的蛩音步履。
    一条路蔓伸地很长,哪里才是终点?他会走到哪里,然后停靠,生活?过最平淡的生活,闲云野鹤地生活。
    
    “小姑,你看,梧桐叶,好多好多的梧桐叶!”铭儿兴奋地摇醒了我,稚嫩的小手抓了几片单薄委屈的梧桐叶塞进我的掌心,叶子还是青墨色的,分明是他强行扯下的。
    我坐起身,把铭儿抱在怀中,他才三岁呢,我怎么忍心责备他不热爱叶子的生命?
    “是啊,铭儿真厉害,采了那么多梧桐叶给小姑呢!”
    “小姑,你看叶子,看叶子……”铭儿不顾我的嘉奖,而是费力地把我的手抬起来,梧桐叶就那么清晰的映入我的眼帘。那么深邃的纹理,似乎颠覆了几个世纪的变迁。
    思绪无法移植,梧桐叶在我迷离的目光中,渐渐褪去它的绿,变得泛黄了,和落在藤椅上的老相册融合,融合进那一年,古老的故事开始上演。
    
    那一年的秋末,梧桐纷纷扬扬落了整个村庄,她在牧羊的古道,邂逅了眉目清明的男孩。他向她微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觉得我一定是认识你的。”他的微笑,簌簌带动了怀中书本的芬芳,她有种醉的感觉。
    波澜不惊的,他们就这样相识了。
    她不曾上过学堂,他就带她到树林里念诵每一句诗。“大道之行,天下为公。”这是她学会的第一句书中的话,她觉得他的声音很好听,还带有铿锵的力量。
    那时候她确定一份执着,从他牵起她的手守望第一场日出开始,从他轻轻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开始,从他轻声对她唤声“我的姑娘”开始。
    她还是那么矜持,金莲寸步的,以为拥有了整个世界。
    某一天,他出现在她的面前,没有野花,也没有初见时的微笑。他眼里覆的都是悲伤,还有拼命遏制的愤怒。
    “贞儿,我要走了。你放心,等我们把帝国主义驱逐出去,我就回来娶你。”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充满了力量。
    她知道她留不住他的,从他教会她那句话开始。“那是多久呢?”她喃喃地问。
    “用不了多久的,中国有多少人,就会有多大的力量。”
    “好,我等你,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
    他点头,给了她最用力的一个拥抱后,和伙伴们一起离开。
    她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那么瘦,却坚挺。她相信他。
    梧桐飘落,遮住她忧伤并眷恋的眼帘,清泪坠落,渗进她小小的绣花鞋中。
    
    每年的秋天都和冬天一起降临,加大了寒冷的力度。她缝制了一件又一件厚厚的衣裳,却看不到他穿上的样子。
    每年的这个时候,她都会收到他寄来的信,他告诉她五四运动浩荡的场面,告诉她革命的艰难,局势的混乱。当然,他还不忘在信里附上一片梧桐,告诉她,“我没有忘记,梧桐叶落下的时候,我们的故事才刚开始,你永远是我的姑娘。”
    她小心翼翼捧着信伤然地微笑,她还是相信他的。他的声音那么好听,那么有力量。
    可她似乎忘了,十多年就这么过去了,她已经是整个村庄最老的闺女。
    爹娘为她安排了亲事,她真的想反抗,哪怕是以死相胁,她都不怕。可是,他的信来了,他告诉她,他加入了共产党,他要把一生都放在革命事业上。他要她不再等他,他要她记得,要幸福一辈子。
    还有那片梧桐叶,上面还落有一行字:我们会相遇的,在离天空最遥远的地方。
    可那是哪儿呢?
    她上了花轿,十里长亭外,有她新的方向。
    没有去数日子,每一天,都是重叠的回忆。
    时间磨损了她的视力和面庞,她跌跌撞撞等待的,是每一场盛大的梧桐叶落。只有那个时刻,她才会觉得她还有过刹那的幸福。
    她再也没收到梧桐,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新中国成立的时候,她跑回最初的树林里大哭一场,她想告诉他,她为他感到骄傲,还有,她还牵挂着他。
    然后生活,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她躺在藤椅上,过了最苍老的岁月,她的心里,却沉淀了近一个世纪的爱情。
    
    牵连的过往,聚散浮萍。
    老藤椅轻摇着,连心灵都微微感到疼。
    铭儿碰掉了我手中的老相册,把我从那段故事中拉了回来。我浑身酸疼,便牵着他起身在小院里漫步。
    铭儿老半天都不说话,只是很乖地随我带着走。
    “铭儿唱首歌,好不好?”我问。
    铭儿还是很安静的表情,也不肯开口。
    我忍不住了,俯下身子,问道:“铭儿是怎么了?都不理小姑?”
    铭儿“哇”地一声哭了,“我想爸爸,妈妈说梧桐叶落了爸爸就会回家,我捡了那么多叶子,爸爸怎么还没回来?”
    我的心倏地一沉。
    哥哥……
    去年秋天,身为刑警的哥哥,在执行任务时,殉职了。
    那时他才只有二十八岁。
    嫂子收拾好所有的难过后,依然扮演着好老师和好妈妈的角色。只有在梧桐叶落的时候,才会有彻骨的悲伤。
    那样的痛,深植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中。
    我不知作何回答,只是用尽力气,将铭儿抱紧。
    他长得和哥哥,真像呵。
    
    嫂子正好下班回来了。她一进屋,便开始忙活起家务,还不忘催铭儿去背诗。我看着她的背影,视线就快模糊。
    “嫂,真是辛苦你了。”我轻搭着她的肩膀,说道。
    “一家人,怎么说这话呢?”嫂子呵呵地笑。
    “是啊,我们是一家人呢,这种感觉真好。”
    “嗯,是啊。还有你哥,他也是和我们同在的。”嫂子那略带伤感的轻语,让我为之一震。
    “哥哥……”我问道,“你想他了,是吧?”
    “可是,我知道的,他没有离开。梧桐叶落的时候,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我会再见到他的,无论是多遥远的地方……”
    她的话,好坚定。
    我似乎能够找到那个离天空最遥远的地方了。
    它始终存在于我们的心上。
    深入灵魂。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铭儿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那么稚嫩的声音,还喊得那么大声。
    “呵呵,他跟着唱片念,还没念错,真不容易……”嫂子呵呵地说,声音却分明哽咽了。
    我转身,任由泪水滑过面颊。
    可我是多想微笑啊。
    离天空最遥远的地方,却是离心灵最近的地方。
    在那里,我们都会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