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客爱情密码

        A
　　夜如水，能听见雾挪动的声音，仿佛一个女子濯洗黑色的幕帐。
　　浣纱和我都喜欢黑夜，灵魂柔软的她经常水一样漂浮在温润的夜。如今黑夜依旧，柔软的她却不依旧，静静出现又静静消失，如风一样拂过我心池，空留了许多褶皱。
　　我仍不时关注A座四楼的阳台，看那一串孤零零的风铃。夜里，我用灵魂触摸她的吟唱，如吹弹浣纱白皙可破的肌肤。
　　浣纱说，想我的时候，她会在阳台挂一串风铃。
　　B
　　我是夜里行走的人，白天睡觉晚上工作。早已忘记了自己从何时起昼夜颠倒，就如早已忘记了雪溪是什么时候离开，只记得她飘下的冰冷如夜的声音：你暴力破解得了密码，却破解不了我的爱情。
　　她是在我解她腰带的时候讥讽着说这句话的，我急得满头大汗却奈何不了那根小小的腰带。如蛇裹缠我的雪溪先是娇笑，再默默无语打量我，两条白皙长臂猛地把我从她身上推开。
　　当时我还是中关村一家公司的兼职程序员，在家里工作。或许是厮守空间太多，她总在我编程的时候贴附我，舌如烈火从脖颈吻起。赤裸着身体专注敲击键盘的我血液往往从下体开始升腾，当眼神如她一般迷离的时候，就冷静退出程序，关机。
　　我不会在欲火升到大脑的时候，再决定自己下一步动作。
　　雪溪却忍受不了我从沉默到疯狂的瞬间，说我过于冷静没有柔情，和电脑一样是二进制的，只存在是和否，缺乏中间过程。
　　她说，爱情需要享受，就如白天和黑夜之间需要过渡。黄昏的美在于暧昧，在于游离于昼和夜的欲望燃烧。
　　我说生命苦短一万年太久，男人的乐趣在于占有和进攻，而不是玩味。每每被挑逗之下我总是生猛把她扳倒，喘着粗气亲吻她娇艳欲滴的唇，摩挲着去解腰带。她说腰带是女人的爱情密码，什么时候破解了什么时候她的身体就完全是男人的。而我的每一次进攻都以失败告终，每一次力量再粗暴都解不开她那根腰带。她先是娇笑，再是冷笑着推开我正在燃烧的躯体。
　　我只有吸根烟冷静下来，烦躁地转换目标，打开电脑、编程。
　　她落寞地在我吐出的烟雾里起舞，极尽媚惑。我知道她想让我迎合，想让灵魂彼此吸引，而不仅仅是身体媾和。但我的耐心全给了键盘而厌恶漫长的调情——男人尤其是黑客上半身多用于思考下半身多用于宣泄，彼此无法融合。
　　雪溪一次又一次在我喘着粗气解她腰带的时候把我推开，一次又一次挑逗一次又一次失望，终于她飘下那句话后消失了。那时候白天比黑夜长，我在工作之余忍不住想她，想她炽热的吻和媚惑的舞。而她留下的爱情密码更让我困惑，我无法破解就把它隐藏在一个个程序里，直到客户发现并提出投诉——我写的每一个软件都包含一段代码：如何解开女孩的腰带。
　　我想我得换一种生活方式了，于是喜欢上了黑夜。在黑夜里我飞一般穿梭在二进制数字，偷偷进入一台又一台电脑。
　　遨游网络很简单，我一般都是暴力入侵，就如暴力去解雪溪的腰带。
　　C
　　A座四楼的灯常在子夜亮起，孤零零地漂浮在黑夜半空。
　　A座和我所在的D座握手楼般没有多大距离，五楼的我很容易窥视到四楼的她。她总是呆在阳台边小卧里上网，亮着的灯有点刺痛我黑暗里的眼睛。
　　我习惯了暗处上网，习惯了黑夜里入侵一个又一个目标，习惯了在对方电脑提问：如何解开女孩的腰带？
　　没有人回答我，因为没人喜欢进入自己电脑的黑客。
　　四楼的她犹如夜里的精灵，房间的灯一直亮着，亮得我们之间只有一层薄薄窗纱的距离。我心动了，没有像往常那样悄悄入侵而是找到她的QQ，强行加入。
　　她叫浣纱。我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那困扰了自己很久的问题，直觉中我相信她会回答。
　　她回复了一个QQ笑脸：让她自己解开。
　　
　　浣纱总在子夜时上网，总在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下线。她说她喜欢黑夜，喜欢在夜之颠跳舞，孤独欢乐在大多人记忆休眠的时刻。
　　我不喜欢聊天，浣纱的话却让我有了倾听的冲动——我喜欢偷窥深夜里每一个上网的女性——对浣纱却不一样，她亮着的灯漂白了黑夜对我的掩护，近在咫尺的距离使我不想轻易突破她电脑的屏障，而我知道那屏障消失是迟早的事，我很自信。
　　想起了雪溪说过的一句话：黑客不应总是入侵，把暴力当手段的黑客只配占有物质网络。两年多相处，我并没有真正进入过雪溪内心，她妖娆外表如纷繁网络一样媚惑我，使我沉醉其中不能自拔，而忽略了所有物体的本质。
　　D
　　浣纱问我：你想解开谁的腰带？
　　我扭头看下A座四楼，她的影子软软投在窗帘上，像是深夜舞者。
　　我说：解开谁的腰带并不重要，关键是如何解开。
　　这么说你以前一直没有解开了？她调皮地笑。
　　我沉默。我也曾不止一次问雪溪为什么，她说爱情需要性爱但性爱不代表爱情，她不能确定我是否真的爱她。说着她软软的身慢慢从我怀里展开，孤独地飘到窗台边。正午的阳光被她柔和线条透析成黑白两色，照在房间里如没有声音的老电影。
　　我压抑着心头的欲火，说：爱情的问题都是床上解决的，不对吗？
　　但爱情的问题都是床上发生的，她幽幽叹气。
　　如果让你轻易解开我腰带，你还会在乎我一切吗？黑客的新鲜感永远朝向未知，更何况你又这么不解风情……
　　
　　你爱她吗？若你爱她又怎不懂她的心？女人和电脑，你到底喜欢哪一个？浣纱敲击了一连串问题。
　　夜色如水纹起伏，我知道那是雾在移动。A座四楼的灯很远又很近，牵引了我的心随波荡漾。压抑很久的冲动如决堤的水四处漫延，雪溪走后我开始不会思考，总是由欲望逼迫着做一件又一件事，上半身开始向下半身妥协。
　　可以让我看看你吗？夜色浮动，暗香袭心，暗处的我很想知道窗帘后面的浣纱究竟什么样子。
　　等了许久，她回复：我想保持对你的新鲜感。
　　E
　　雪溪说我不会温柔，对她的爱就像网络入侵一样粗暴。
　　什么时候你有耐心了，就会轻而易举进入女人内心，这是我在一个专栏作家电脑里看到的一句话。他的硬盘里有写给不同女人的情书，攻破女人心池对他来说就如我攻破一台电脑那么简单。
　　对浣纱我有足够的耐心，她就在我眼皮底下，我自信不再暴力入侵就可以俘获她，因为我正努力去学雪溪所要的温柔。
　　不就是耐心吗？我自言自语着。A座四楼的灯照到我，使我的眼睛在黑夜里发亮。
　　
　　当人们睡得最香甜的时候，浣纱总是如约上线。我的QQ一直为她开着，见面就给她一个灿烂的笑脸：来了？
　　来了，又在想着解谁的腰带呢？——她回一个调皮的鬼脸。
　　想解你的，可你给机会吗？
　　我没有腰带，只有睡裙，你能解开吗？
　　暧昧地调情，忽然发现午夜里人最容易敞开心扉，最想诉说也最容易接受，于是热烈地回应：哄你上了床，就解开了。
　　边说边想起雪溪：爱与不爱，果真跟床那么有关吗？
　　浣纱说：我是一个深夜的舞者，从不会在夜里上床。
　　F
　　视频里浣纱千娇百媚，修长的腿柔绵又有光泽，涂着指甲油的脚尖像猫儿一样勾人心魄。
　　她腰肢轻盈，白皙躯体在灯光下与夜色缠绵。我把自己深深蜷缩在暗处，盯着她每一个舞步，似曾相识的冲动又在下体开始升腾。
　　你真美！我由衷赞叹。
　　她跳得更妖娆了，裙裾飞扬，每一个动作都极尽媚惑。
　　我说，这次可以看到你吗？
　　她对着摄像头跳舞，始终没有露出自己的脸。
　　不会的，她停下来回复，仿佛还在跳跃的睡裙领口低垂，柔白的胸波浪般在我眼前乱动。
　　我在等你解开我的睡裙，她说。
　　这又是一个爱情密码吗？我笑了，冲动的激情在夜色里汹涌。点开一曲LovageSexImA，由音乐催动着慢慢打开自己，直到灼热的身体忽然在摄像头前勃起，很粗野很狂放。
　　能看到她惊叫了下，似乎捂着嘴，却不愿离开。
　　Dan，Ineedyounow
　　OkMikey，come
　　Feelthefire
　　Feelmyloveinsideyousobright
　　……
　　音乐很暧昧，如毒药般让人沉醉，我抚摸自己，让它尽可能粗壮。浣纱配合着我，睡裙无声滑落，赤裸的胴体沐浴着灯光夜色，舞动欲望。
　　夜如水，雾色弥漫，我和浣纱灵魂交织、身体燃烧……
　　一曲终了，我按捺不住问她：现在可以看到你的脸吗？
　　她犹豫着：我会想你的——当我在阳台挂起风铃的时候，会把自己毫无保留展现给你。
　　G
　　我这才发现自己成了被蜜罐成功诱捕的黑客：浣纱一开始就知道D座五楼我的存在，所有一切都是她设置好的温柔陷阱。
　　要不她怎么会约好在阳台挂风铃等我？
　　沮丧之后我开始攻击，我在黑夜疯狂，很想见到薄薄窗纱后面那个媚惑的女人。
　　进入她的电脑后却一无所获。她一声叹息：你终于来了，我已经为你挂好了风铃，没想到你这么心急。
　　窗外，一阵清脆的铃音在夜色里传播得很远，惊醒了黎明。
　　浣纱关掉电脑，我却重新陷入了黑夜……
　　
　　犹豫着敲开房门，一个陌生女孩迎接了我。她不是浣纱。她说不久前一个女子要和她合租公寓，指定要阳台边那个小卧，她同意了。
　　今天一大早她就离开了，走时跟我说不要动阳台的风铃，还说有人找她时就告诉他她还想继续爱情密码游戏，什么时候他破解了，她就回来。女孩微笑说着，好奇地看着我。
　　我问她：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她摇头，说她只讲过自己是职业技术学院的计算机老师。
　　我无奈地笑：那是雪溪和我之前的共同职业。
　　END
　　我依旧在夜里上网，依旧不停地寻找浣纱可能留下的任何踪迹。
　　——或许应该叫她雪溪，一个喜爱媚惑舞姿的女子。
　　但不管是雪溪还是浣纱，我都能找到她的：
　　因为她已在阳台为我挂起一串风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