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为反倾销找一个理由

Brian Hindley / Fredrik Erixon
反
倾销浪潮已在布鲁塞尔卷土重来。在过去一年中，欧洲并未向“定价不合理”的进口商品征收过反倾销税，而且欧盟(EU)官员也下定决心要取消对中国产胸罩和T恤衫等商品实施的进口限制，就在这种情况下，反倾销活动似乎又占据了上风。官方开始了新的反倾销调查，钢铁和化工等通常受保护的行业又开始为开征新的反倾销税而四处活动。
欧盟贸易委员曼德尔森(Peter Mandelson)去年秋天似乎一反惯例，就欧盟的贸易防卫手段(TDI)开展了审查。然而，就在该审查目前处于关键阶段之时，欧盟却好像已准备为各成员国的保护主义势力让路了。
所谓倾销是指用低于本土市场的价格向海外市场出口商品，这个“罪行”一向是保护主义者最喜欢拿捏的把柄。过去，欧盟以反倾销之名向若干种进口商品施加了高昂关税，受处罚的商品包括中国生产的鞋子、泰国产的塑料袋、巴基斯坦供应的亚麻寝具、韩国出口的电视机以及来自挪威的鲑鱼等。税率的提高并非一星半点：一个名为Defense Committee of EU Steel Butt-Welding Fittings Industry的行业团体提出的反倾销诉讼请求称，向进口韩国铁管征收的惩罚性关税应该是正常情况下的12倍左右。
反倾销决策机构总是喜欢将为何做此决定的前因后果以及相关数据的计算基础公诸于世，以示自己的客观公正。但实际上根本不是这回事。在确定是否发生了倾销行为以及国内产业是否真的受到了这种行为的损害时，主观判断往往发挥着重要作用。根据欧盟现行的判断标准，出口商几乎是屡战屡败。
更有甚者，在审视惩罚性关税是否对欧洲整体经济产生了有利影响的问题上，欧盟反倾销机构总是采取不作为的态度。显然，并非所有的反倾销行动都能产生积极的效果，甚至可以说，这种做法在多数情况下影响都不甚积极。首先，提高税率不可避免地加大了消费者的负担。这一点显而易见，反倾销调查机构对此倒也予以了承认。
但是，在反倾销诉讼的调查中，被忽视或大打折扣的是欧洲生产企业原材料成本不断上升的问题──即便是那些有了竞争保护伞的行业也不能幸免。在过去十年中，生产结构发生了快速变化。当今的供应链遍布全球，采购和贸易已经成了制造业活动的一部分。了解这个事实对理解反倾销活动的所作所为非常关键。监管当局对供应链问题的忽视实际上等同于对几十年来全球化现状的否认。
在关于反倾销活动的调查中，还有两个结构性缺陷未予涉及，而这两点恰恰应该在围绕反倾销立法的政治讨论中成为核心问题。
首先，为自己蒙受的倾销指控辩护要付出高昂代价。考虑到法律支出越来越大、员工需抛下正事去准备应诉，被控倾销的企业往往选择破财免灾。举例来说，它们可以通过提高出口价格来绕过倾销这道槛。如果已经上了涉嫌倾销的黑名单，他们将和进口国达成协议，尽量避免接受调查。不论这些企业怎么做，都会导致消费者负担的上升。
其次，反倾销活动会引发报复性反应，特别是在被惩罚国有理由怀疑调查结果不实的情况下。如果一个国家在反倾销方面狮子大开口，那么被它认定具有倾销行为的国家也会以其人之道还之。新兴市场国家采取的贸易补贴措施越来越多，布鲁塞尔方面对这种长期趋势难辞其咎。
对反倾销政策进行彻查可以暴露其中存在的问题，搞清楚到底有多少成本强加给了欧洲消费者。放下反倾销这件“武器”将向世人发出一个明确的信号，那就是这个政策工具不应成为逃避激烈竞争的法宝。
尽量限制反倾销这种具有破坏力做法的使用范围可能会使一些原本颇受纵容的行业感到不快；但是最终这将令欧洲企业拥有更强的竞争力。与反倾销活动倡导者所寻求的“安全”相比，基于竞争实力的安全要货真价实的多。
曼德尔森决定对反倾销政策进行彻底的调查，这就足以表明他对这种做法是持怀疑态度的。不幸的是，介绍了目前主要调查结果的《绿皮书》并未使怀疑反倾销行动效果的人增加多少底气。一个真正的调查应该提出、并回答如下两个问题：一、反倾销给公众带来了怎样的利益？二、欧盟的反倾销法是否体现了公众利益？
《绿皮书》的作者们的确提出了第一个问题，但他们的回答用含糊其辞形容并不为过。他们对反倾销活动给出的首要理由是“没有国际机构来监管国与国之间的反竞争行为”。
虽然这是事实，但这不足证明反倾销的合理性。作者没有探讨国际市场的不当竞争会带来怎样的影响，甚至也未提及什么是所谓的“反竞争行为”。在反倾销活动将如何纠正这一现象、以及反倾销是否是最佳解决办法的问题上《绿皮书》一概没有进行任何分析。这篇报告因此也就没有实质性地谈到欧盟是出于哪些公众利益的考虑而开展反倾销活动的，所以回答上文的第二个问题也就更无从谈起了。
然而，那些挥舞反倾销大棒的人士丝毫没有因为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而有所收敛。事实上，尼古拉•萨科齐(Nicolas Sarkozy)当选法国总统给他们注入了新的活力。一直大肆指责“欧盟信奉竞争教条”的萨科齐多次批评欧盟未能更多地开展反倾销活动。
法国总统的言论是不能不加以考虑的，特别是还有其他地中海国家支持他，它们一直为推行反倾销政策摇旗呐喊。不过，既然曼德尔森站在了更为公正的一边（我们假设曼德尔森对所开展的调查持严肃态度），欧盟在反倾销问题上改变做法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然而，在这份立场还算中性的《绿皮书》出炉后，指望对欧盟的反倾销行动进行立法限制恐怕是不可能了。曼德尔森可能是自己决定减少反倾销调查的，今年前六个月欧盟没有进行任何这类调查，而去年下半年进行了17宗。但是没有法律作为保障，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止曼德尔森的继任者再像从前那样挥起反倾销大棒。
（编者按：本文作者欣德利(Hindley)和埃里克松(Erixon)分别是欧洲国际政治经济研究机构European Center for International Political Economy的高级研究员和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