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美龄世纪行过 纽约密档独家曝光

《青年参考》记者 吴珊

宋美龄
采访唐德刚
（一）张学良和宋美龄是如何相识的？
《青年参考》：您是否见过宋美龄？你们当时见面的情况是怎样的？对她有什么印象？
唐德刚：我见过宋美龄。有一次我们从美国到台湾，蒋介石亲自招待我们。宋美龄作为主妇也接见了我们同行的十几个人。这是我和宋美龄最接近的一次。她风度很好，讲话甚为得体，中文英文都很好，这是我对她的粗浅的印象。而且我觉得这个人非常聪明、能干，个性很强。
《青年参考》：张学良和宋美龄交往了多年，他们之间到底仅仅是朋友关系，还是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
唐德刚：张与宋是经济关系。张学良认识宋美龄在（认识）蒋介石之前。张学良当时在上海是个Playboy（花花公子），宋美龄是个有名的美女。所以他们在一起跳舞、吃喝，两个人都只有20多岁，感觉过得非常愉快，（这些）蒋都不知道。后来蒋到北京第一次见到张学良，宋美龄也在场。宋美龄招呼张学良：“Peter（张学良的英文名），how are you？”蒋觉得奇怪：“怎么他们俩认识啊？”宋美龄1925年和张学良在上海相识的时候，大家都知道她是孙中山的小姨子，名媛。但是蒋介石当时是上校，在军队里，根本碰不到她。
（二）西安事变中，宋美龄发挥了什么作用？
《青年参考》：据您的了解，在西安事变的过程中，宋美龄发挥过什么样的作用？
唐德刚：张学良把蒋介石抓起来之后，别人才告诉他说，“你的财产都抓在宋子文、宋美龄手里，你要不要？东北军有十几万人，他们的军饷、接济完全靠南京，如果不发军饷，两个月就完了。”张学良这时才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后来斯大林指示毛泽东、周恩来说，“你们现在要对蒋介石让步。”张学良以为共产党可以对付蒋，但共产党又和蒋合作了，张当时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慌了。宋美龄、宋子文到西安去，和张学良说，“你要是不放蒋，南京的金融就要垮，南京的金融一垮你的军队就没有军饷。还有，你两个礼拜不放，汪精卫就回来了，汪精卫和何应钦都是好朋友，这样一来你如何收场？”所以最后张学良无条件地把蒋放回去。
《青年参考》：那么后来呢？
唐德刚：张学良把蒋介石放了后陪他一起回南京。因为张学良和宋美龄、宋子文感情都很好。宋子文、宋美龄向他保证说，“你到南京去绝对不会有事情，我们兄妹俩保证你的安全。”结果蒋介石最后把张学良抓起来，宋美龄和宋子文都觉得对不起张学良。宋子文骂蒋介石是个流氓——张学良本来要把你杀掉的，现在把你放了，你却把他关起来！
后来毛泽东、周恩来受斯大林的影响忽然向后撤退。斯大林知道中国人不抗日，日本人就要打俄国，他希望中国人能全国一致对付日本人，这样日本人就不敢打西伯利亚。斯大林这一招是非常高明的，但张学良怎么知道？他被囚禁了几十年都不知道这件。
《青年参考》：宋美龄在西安事变中的表现是什么样的？
唐德刚：宋美龄去西安的时候带着手枪，很有烈士姿态。她和她的副官说，“一下飞机如果情况不对就用手枪把我打死。”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张学良所有部队的军饷都掌握在南京的手里。当时西安的情况是张学良和蒋介石说话，蒋不理他。蒋的态度是要杀我你就杀，硬得很，所以张学良也拿他没办法。但是宋美龄说了南京的情况之后，张学良的态度就软下去了。张学良知道，宋美龄敢来西安，是因为张学良的财产全部掌握在孔宋的手中，由他们代为经营。没有把握，她不敢来。后来张学良告诉我说，“他从西安事变之后，直到见到我（1990年），都没有用过国民党一个铜板。”
（三）西安事变后，宋美龄对张学良是否有承诺？ 《青年参考》：西安事变后，宋美龄对张学良是否有承诺？
唐德刚：宋美龄当时认为张学良到南京去绝对是安全的，蒋介石不会为难他，反而会感激。她这样告诉了张学良，张才答应放蒋。但是一到南京张就被蒋囚禁起来。后来张学良对我说，“我闯了那么大的祸，该杀头的，我给他们抓起来也很心平气和。”但是，宋美龄、宋子文觉得张是个光明磊落的青年，蒋介石原先也答应了要保证他的安全，但是现在却要抓他，他们觉得很不公平。当时张学良在南京就住在宋子文家里。宋子文还当面指责蒋说，“你流氓！你答应的事，怎么现在又反悔？”
《青年参考》：蒋在拘张之后是如何和宋美龄交代的？
唐德刚：蒋不履行承诺，宋美龄哭也没办法。但是蒋有个借口，他说这样做是为了保护张学良，因为把他放出来共产党会杀他。把他看起来，是保护他。后来张学良对我说，“是有保护作用，不然就会被东北军、西北军……的军队杀掉。”这是他自己真实的想法，很古怪。
（四）张学良如何评价蒋介石？
《青年参考》：您曾经说“因为西安事变，中国现代史为之改变；……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历史因此改变，整个世界史轨迹也为之转换。”张学良对此的评价是什么？
唐德刚：张学良说蒋介石你这个反动分子，现在全国抗日，你却让我坐牢。但张学良后来冷静下来想想，也觉得自己做得有问题。自己的财产全在孔宋家族手中，而且抗战一开始打的都是败仗，他知道抗战不是那么简单的，中央军都被打得落花流水，怎么能够轻易抗战？张学良开始认为一打就能打回东北了，结果不是那样。所以张学良后来也对我说，“蒋认为应该以后再打的决定是对的。”
此外，中国如果迟两年抗战，日本人对中国可能就不用武力了，他们就会进攻西伯利亚，同德国合作攻打苏联。苏联一垮，西欧绝对支持不住。西欧支持不住，中东要独立，印度要独立，非洲要独立，东南亚要独立……
（五）宋美龄只是半个中国人
《青年参考》：宋美龄一生横跨三个世纪，作为民国史学家，您对宋在中国近现代史中的作用如何评价？
唐德刚：宋的一生是一半对一半，不能说她对中国没有贡献，但是也不能说她是一个对祖国文化和人民很了解的人。她是个可以左右中国历史的人，但是她基本上又只是半个中国人，另外一半不是中国人。
举个例子，宋美龄中国话讲得好，但是中文字写不好。宋美龄写给张学良的信，几乎全是英文的，没有中文的。他们宋家，她的祖母、父亲根本就是美国华侨。她的家庭就是个基督教家庭，完全脱离了中国传统。宋美龄希望统一中国后全民信仰基督教，那怎么可能呢？蒋介石一开始也不信仰基督，但是和宋美龄结婚必须受洗。
宋庆龄就好多了。孙中山和宋庆龄都信基督教，但是他们绝口不提宗教。宋美龄初中就到美国读书。她的家庭的生活方式都是西方的。《西安事变回忆录》中宋美龄就写道，圣诞节看不到圣诞树很不高兴，后来蒋介石就给她专门买了个很大的圣诞树放在客厅里，她好高兴啊。那时中国人还不知道圣诞树是什么样子呢！
现代化没办法同化封建传统，所以宋美龄一半是基督徒，一半是中国传统官僚的太太。宋美龄可以说，这个人我要“办”他，在美国哪能说这样的话。你是个太太，怎么能动不动就“办”人呢？所以她完全承袭了中国的封建传统，又笃信基督，这本身就是矛盾的。所以这个事也是历史使然，不能怪她一个人。
唐德刚教授简历

唐德刚教授
生于1920年，美籍华裔人，民国史专家，安微合肥人。蜚声海内外的著名学者。解放前就读于中央大学，西南联合大学，并考取史学大家顾颉刚先生的研究生。1948年公费赴美留学，就读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获史学博士、哲学博士学位。先后任教于哥伦比亚大学、纽约市立大学。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进行口述史工作，是哥伦比亚大学历史学部口述史的创始人之一，先后出版《胡适口述自传》、《胡适杂忆》、《李宗仁回忆录》和《顾维钧回忆录》等。张学良先生最早的口述回忆录也是请他执笔的。
其著述另有《梅兰芳传稿》、《史学与红学》、《中国国民党的统治：1928—1949年》和《美国对华外交：1844—1860年》以及长篇小说《战争与爱情》。王元化先生在《清园夜读》评说他的文章“有一种独特风格，夹叙夹议，充满比兴、成语俚语，直至古奥典故，随手拈来，涉笔成趣；警句、格言、反讽、隐喻、俏皮话，层出不穷，使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并称“这样的文章自从幽默大师林语堂主编的《论语》停办以来，不复重见”，海外有人誉之为“唐德刚派文章”。
采访王书君
（一）她为世人留下永远的神秘
《青年参考》：昨天当您得知宋美龄去世的消息时您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王书君：纽约有很多中文报纸，《世界日报》、《明报》、《星岛日报》，昨天早上，《世界日报》、《明报》一早就登了这则消息。昨天早上一进门，香港的朋友来电话，说宋美龄去世了。后来又接到你的电话。我当时的感觉就是挺震惊、挺遗憾的，我觉着她能活过110岁以上。1995年，她到美国国会讲演的时候我亲自去欢迎她，离她最近只有两米。她当时90多岁，但看上去就像70多岁，保养得很好。还有就是我本来还有意写《宋美龄世纪传奇》，和《张学良世纪传奇》一样的设计。我想接近宋美龄，因为我知道她在纽约，我也在纽约，我去过她住的蝗虫谷故居，还搜集她的资料。但是你们也都知道宋美龄是非常不愿意做口述历史，而是给历史留下了一个谜。今天的报纸也有报道说：“见证当代历史变迁，却未撰写回忆录，为世人留下永远的神秘。”这是今天《世界日报》登的。昨天我和唐德刚老师打电话，说宋美龄去世了，《青年参考》的记者要采访他（唐德刚）时，他还不知道这件事。他对宋美龄的去世也感到很惊讶、遗憾和惋惜。张学良去世时，唐教授有一段很长的讲话，其中提到宋美龄的一句话我觉得很有意思。他说张学良之所以没有讲西安事变的秘密，是因为他觉得宋美龄在，宋美龄在他就不讲，他想等宋美龄去世之后再讲，但是他比宋美龄去世得早。
《青年参考》：您在美国见过宋美龄吗？当时的情况是什么样的？
王书君：1995年，美国参议院搞了个活动叫纪念二战结束五十周年，邀请世界级的硕果仅存的当年的领导者出席，其中邀请了宋美龄做讲演，这在美国是非常高的荣誉。纽约组团乘坐三辆大巴士去捧场。我当时就想，我想做《宋美龄世纪传奇》呢，我就也去了。我们在双向园（音）等待欢迎她。中午的时候宋美龄坐一辆黑色林肯来了，我们夹道欢迎。车正好停在我们这边，宋美龄下车。当时她应该有九十五六岁吧，但是给我的感觉像是不到七十岁，保养得很好。短暂休息之后我们随着宋美龄的车开到美国国会大厦。我们在外面的草坪等待她讲演出来。晚上，宋美龄接见我们这些陪同人员。分五六个人一组，和她见见面，不让拍照。我们一组一组地走到她的座位边，行短暂的鞠躬礼后离开。
（二）曾让张学良为之倾倒
《青年参考》：在唐德刚和您合著的《张学良世纪传奇》中，有关宋美龄和张学良的交往的内容有哪些？
王书君：书中有这么一段：76年前，第一次在上海与当时还是小姑独处的宋美龄见面，惊为天人，极为倾倒，一度想要追求。西安事变后，因宋美龄力保，使我生命无虞。宋美龄活着一天，我也能活着一天。王书君冀（美国国会图书馆中文部主任、乔治敦大学教授）说，有关西安事变蒋介石、张学良、周恩来、宋美龄的关键性密谈，少帅（指张学良）曾经说，“蒋矢口不提，宋美龄也不说。”但少帅笑着说，其实没有什么秘密条件，外传有蒋介石的文字承诺，由元配于凤至带到美国，作为少帅的“保单”。少帅大笑，否认说：“大姐（指于凤至）不懂政治，也不搞政治，没这事。”
少帅风流倜傥。1925年东北军打败孙传芳后，首次进入上海，少帅第一次和宋美龄见面时，宋当时未婚，在上海也是知名闺秀。少帅一见面，也立刻为她出众的气质倾倒。称她为“美若天仙”，还与宋美龄约会了好几次。少帅曾对王书君冀说，若不是当时已有太太，我会猛追宋美龄。当时蒋介石也在追求宋美龄，而且跟着去了东京。最后宋美龄选择嫁给了蒋介石。
后来蒋介石和张学良第一次在北京见面，在东北易帜之前，蒋介石给张学良介绍，说这是蒋夫人宋美龄女士。张说我认识，我认识她比认识你要早。
口述实录中还提到张学良和赵四小姐结婚，也是宋美龄从中撮合。张学良谈到，自己一开始被囚禁在溪口，那时宋美龄对赵四小姐非常厌恶，不同意赵四陪着张学良，说像什么话，和姨太太似的。可是经过多年的接触，宋美龄非常喜欢赵四小姐，两个人都笃信基督。宋美龄还参加了张赵二人的婚礼。
张学良后半生的信教也受宋美龄的影响。他开始信佛教，宋美龄就和他说，“汉卿你又走错了路了。不是我信就说他（指基督教）好，世界上很多名人都信基督教。”信仰基督也确实改变了张学良的后半生，使他远离政治、淡泊人生，得以长寿。……
事实上，张学良在后来亲自撰写的《西安事变反省录》里也在追想事变之前的阴差阳错，说，如果夫人那时在西安，也不一定会发生西安兵变。张学良曾经说，他一生当中有两位最崇拜的女性，一位是赵四，一位就是宋美龄。在西安事变之后，宋美龄在政治上和生活上都对张学良关怀备至。
（三）宋美龄的晚年生活是什么样的？
《青年参考》：宋美龄的晚年生活是什么样的？这个您了解吗？
王书君：宋美龄的晚年挺淡泊的，因为信教的缘故。她也不做口述历史，对此守口如瓶。1997年，她把蝗虫谷的房子卖掉后就搬到曼哈顿84街。除了1995年的讲演和2000年的画展，我们每年也都能在报章上读到她百岁后过生日的消息。她一般只接见国民党方面的人。她办了个国军遗属学校，收留战死的国民党官兵的孤儿，遗属学校的学生都称呼她母亲。这些小孩子现在都已经事业有成，每年都来看她。纽约《世界日报》今天（10月24日）的头条新闻是“蒋夫人遗陵将长眠上洲”。她决定把遗体就安葬在纽约。
（四）未能如愿的《宋美龄世纪传奇》
《青年参考》：您为做那本未能如愿的《宋美龄世纪传奇》还付出了哪些努力？
王书君：我当时还在一个酒店里帮工，我想去采访宋美龄，就问酒店的张老板，宋美龄住在哪里。他告诉我说在蝗虫谷。我问她住什么样的房子，他说那不是房子了，是住一条街，整条街都是她的。我就想她那里一定是保卫森严，弄不好还有机关枪。后来我去了那里，就知道张老板夸大其词了。她就住一栋房子，房子周围也没有什么保卫，没有围墙，周围种了树。
我后来在写《张学良世纪传奇》时认识了贝太太。贝太太是原国民党中央银行行长贝祖诒的夫人，著名建筑学师贝聿铭的继母，30年代是北京非常有名的交际花，叫蒋士云，是张学良老情人了，1991年张学良到纽约时就住在她家。贝太太当时住在曼哈顿86街，而宋美龄的宅子就在84街，只隔一条街，非常近。用贝太太的话说，他们俩要是见面的话，也就走个十分八分钟的路，但是没有见面，当时宋美龄不知道在哪儿。如果他们俩见了面的话那也是件大事。
我后来请贝太太吃了几次饭，想请她帮我联系和宋美龄的会面。因为贝太太当时经常和宋美龄及她的亲戚们打麻将。我还想和贝太太合作，写张学良和宋美龄，但是贝太太是个交际花，对政治不是太感兴趣。于是这件事情就这么拖了一两年也没什么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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