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张仲景 新民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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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9月3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怀念张仲景

张建明


  三十五年前,在卫校读中医。上到了经典课,第一次知道了《伤寒论》这本书,作者是张仲景。老师说他因为这本书而成了医圣,是学中医的人都必读的经典书。要下功夫苦读,学好了可以凭它吃一辈子的中医饭。那时听了这些并不上心,心想就这么一本小册子,熟读背下不就完了吗?根本不明白它的重要性在哪里。到了临床后继续研读此书,发现研究它的人很多,后人对他崇敬有加,我对他的重视程度才比卫校时有了明显的增强。但以后更长时期内的研修重点,仍都集中在方子的理解与应用能力上而缺乏哲理性的揣摩。只是到了大约在六七年前,随着我长期临床的厚积薄发而对中医之道的整体开悟,才真正领教了它的伟大之处,内心对他的敬重和服膺之情无以言表。

  中医界认为他官至湖南长沙太守,但史学界则更多认为张仲景没有职司行政的经历,我也偏倚此说。因为太守之职理应政务缠身,不可能再有足够的精力在业余时间去完成构筑中医临床学这一天大使命。对此我想存疑不争,因为即使他真的没有做官而是一位专业医生,要能完成此番使命也已足够伟大的了。

  在仲景之前,中医的一些文献虽然已经存在,但数量很少,主要内容大多是关于病名、症状的简单描述与处方的载录,医学尚处于支离零散状态。他搞学问所能收集参考的材料相比今天而言是极其有限的,而他做的却是大研究,是中医临床学开天辟地的整体架构。其困难之大足以想见,但他居然成功了。

  我认为张仲景是位对中医具有很高天分和临床经验十分丰厚的专职医师。因为只有这样,方有可能在文献有限的学术环境中开悟中医的真谛,并以“六经”为纲而架构成中医的临床学。也唯其如此,方能心悟到随机的辨证治之是中医治病的灵魂。这一伟业的完成还得具有一个也是极其重要的条件和前提,那就是矢志不渝的长年潜心。若无此心,那么纵然才高验丰也只能解决自身的技术问题,断难创立崭新的里程碑式的学术体系。天才固少,但从来不缺。之所以未成大业者,缺失的就是一颗心,一颗热爱和安静的心,一颗一生热爱和安静的心。而张仲景正是兼备了天才、热爱、勤奋这成才的三大要素才成就了旷世伟业。再看看唐代的孙思邈,浸淫浩瀚群方,爬罗搜剔而成洋洋良方之集成。张景岳历经三十年,四易其稿而成《类经》。明代的李时珍,呕心沥血二十七载,三易其稿而成《本草纲目》。二十七年间,他要看病、看书、思考和整理,还要跋山涉水披荆斩棘考察。为了亲自考证穿山甲的习性,竟匍匐河边的地上屏息详察。悠悠几十年,就仅仅只是为了一部书。这是何等的信念、艰辛和毅力哦!我决不相信仲景们身心戮力的动机就是为了名和利!名利如要这样万分艰辛地去换取,又有谁还想要呢?完全是满腔的热爱,身心的奉献,灵魂的寄托!那年代,没有空调,酷暑隆冬怎么过?没有路灯和汽车,昼夜出诊怎么去?没有互联网,资料不够怎么办?……我一直以为,在现在优越的学术条件下,理应大家辈出,可惜对物质的过度追求已使很多人的心灵被铜锈严重侵蚀而淡意中医了。

  漫漫岐黄路,我走了三十多年后才真正体会了什么叫艰辛:一路的进步,结果是用一身的毛病换来的。我想仲景们一定经历了辛劳、迷茫、痛苦、欣喜等成就大业所必定饱尝的全部甘苦,以致成功后会有一种身心俱瘁后的归真淡泊之态。这种感受对于远离临床或临床不深的人而言是实在难有切身体会的。

  我庆幸自己学医和成长的年代:时代落后,没有现今的满目诱惑。它迫使也帮助我心无旁骛而唯有读书。我跟学生说,假如我现在开始学习中医,也大多难以坚守寂寞,因为中医的成才周期实在太长了。

  一想到《伤寒论》《本草纲目》等一部部先贤们用汗水和心灵铸成的不朽典籍,我就禁不住心生感动怀念他们。我觉得他们仍都活着,真的好像是远在天涯的自家的老人。相信这份情愫将伴随我未来的人生而不断绵延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