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之爱之下[枣读:113期]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06:44:19

  今天是2008年12月6日,星期六。枣读,为您推荐最值得收藏的书、电影、音乐。

书接上回。

如果说黄裳执当代藏书界的牛耳,恐怕不会有人反对。

黄裳,生于1919年,原名容鼎昌。曾在文汇报社工作。1940年开始散文创作,后从事新闻记者工作,撰有大量散文、杂文、剧评、游记、读书随笔等。迄今出版著述四十余种。有《锦帆集》、《锦帆集外》、《关于美国兵》、《旧戏新谈》、《山川·历史·人物》、《榆下说书》、《黄裳论剧杂文》、《银鱼集》、《翠墨集》、《晚春的行旅》、《过去的足迹》、《惊弦集》、《花步集》、《彩色的花雨》、《榆下杂说》、《清代版刻一隅》等。他的著作,有位顶级黄迷曾经爬梳过,写了《黄裳著作系年录》一文。只不过,这里面提到的,大都是旧版书,已成为新古董,装帧大都非常漂亮雅致,价格在孔网上也颇为可观。普通读者,似乎并无必要去花大价钱收藏。2006年安徽教育出版社出版了一套他的作品集,将其代表作《翠墨集》《银鱼集》等单行本重版,从中依稀可以看到他往日的风采。不过因为自己已经有了几本合集,便未曾购买。

我手头有的多是合集,包括《榆下说书》、《黄裳书话》、《插图的故事》和《珠还记幸(修订本)》等。《榆下说书》和《黄裳书话》是黄裳的书话选,篇幅亦有重复。内容包括访书故事,与书相关的杂话,书评,题跋等。黄裳文笔雅致,有书卷气,而观点多有独到之处。比如他早在79年写的《西泠访书记》,就已经批评过图书馆内善本书的保护与使用问题,而事过30年,我们普通人,别说是要到国家或地方图书馆读善本,就是看看普通书,也有诸多限制与不合理之处。思来令人怅然。

《珠还记幸(修订本)》,2006年由三联书店出版,是近几年非常流行的图文书,但并不像市面上同类书那么色彩斑斓,花哨地迷人眼。文中的插图,是黄裳当年自购荣宝斋笺纸,辗转向文化界名人来的。其中牵涉人物众多,像张奚若,钱钟书夫妇,朱自清,乔大壮(曾给鲁迅写那幅楚辞字轴),王统照,沈兼士等,可谓用心良苦。而且旧时文人,文章写得好,字也漂亮。与淡雅的笺纸,正是相得益彰。文字部分,大部分是和留墨者相关的往事。印象最深的是许寿裳先生。许先生手书鲁迅的两首诗,从遥远的台湾寄了过来。可是等黄裳收到后没几天,许先生就惨遭杀害了。如果撇去这些带着伤痕的文字,只看图的话,这本书,实在是消闲佳品,宜于在阳光晴好的日子里,伴一杯淡淡的清茶,慢慢翻阅,细细品味过去文人的优雅和从容。

不过,黄裳的书中,让我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大家小书丛书里的《笔祸史谈丛》。关于笔祸,自古有之,而“清代的文字狱论其规模之大与持续之久都是空前的。手段之毒辣、诛杀之凶残更是远远超出了前代”(《笔祸史谈丛·后记》)。鲁迅先生曾经提到“倘有有心人加以收集,一一钩辑,将其中的关于驾驭汉人,批评文化,利用文艺之处,分别排比,辑成一书,我想,我们不但可以看见那策略的博大和恶辣,并且还能够明白怎样受异族主子的驯扰,以及遗留至今的奴性的由来的罢。”(鲁迅:《且介亭杂文·买<小学大全>记》)黄裳先生受鲁迅先生的影响至深,虽自谦才不足以当此重任,但“在平日读书时也时时记起,遇见有关文字狱的文献,也较为留心。随时记下一些零感,就是这里的一束笔记。” 黄先生引用了许多资料,爬梳当年的一些大案,分析论证当权者如何扼杀反抗、培养奴性,印证了文字狱的荒谬、可笑、残忍,正如龚自珍所说文字狱“戮其能忧心,能愤心,能思虑心,能作为心,能有廉耻心,能无渣滓心”(转引自《中国文祸史》),读来触目惊心,遍体生寒。

恰巧最近买到一本《中国文祸史》,可以与之相对照。相比而言,文祸史系统许多,但失之于泛,对于具体案例的分析稍逊之,不如黄裳能一阵见血,切中肯綮。不过,这本书到了清朝就戛然而止了,只留下一篇“不是结语的结语”,可谓意犹未尽,耐人寻味。此外,也是书话名家的倪墨炎先生著有《现代文坛灾祸录》,可惜未能一睹庐山真面目,不知道倪先生的这本书,写到哪一年呢?看看这些书,再看看昨天枣报的头条,真的很想就这个话题,做一期专题。如果有朋友对此感兴趣,可以发信到izaobao@hotmail.com,让我们一起来完成。

如果把黄裳比作枝繁叶茂的大树,那么恺蒂则可以算是一棵摇曳多姿的紫藤了。最早接触她是在《书缘·情缘》一书里,读罢掩卷长叹,小资,太小资了。书香既已袭人,况又情意绵绵,怎不让人意乱情迷?腹有诗书气自华,恺蒂,应该是一个知性美女吧。

一般来说,我并不太喜欢读小资的文字,但是恺蒂的不同,她的文字,并不矫情,对于人情人世,笔底自有一份惆怅和缠绵。让被摔打地粗糙坚硬的心灵,不觉中增加了柔软、惘然和极淡极淡的伤感。其中《梦中人不醒》一篇,写《爱丽丝漫游奇境》的作者路易斯·卡洛尔终生喜欢小姑娘,后被人疑为恋童癖。虽无铁证如山,但确扑朔迷离,疑点亦不算少。想起童话末尾的诗

“本来都是梦里游,
梦里开心梦里愁,
梦里岁月梦里流。

顺着流水跟着过——
恋着斜阳看着落——
人生如梦真不错。”

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也许只有梦里岁月,才是真正美好的吧。

恺蒂其他的篇章,和此文类似,借书和电影谈种族、同性恋、贵族、老姑娘、婚恋等等文化、世俗、人情,角度独特,评论深入,每一篇都有让人喟叹与心动的句子,也颇多发人深思之处。如果不考虑作者,单单讲某一本书的话,《书缘·情缘》可以名列我最喜爱的书话类书之首了。

去年,恺蒂出版了一本新书《南非之南》,与《书缘·情缘》主题多谈论英国社会的文化不同,此书则是写南非。不知是否由于到底在南非呆得时间不够长,深度似乎不够,一些问题只是浅尝辄止,可回味之处变少了。总之,有点单薄。当然,如果只作为消闲,也还不错。至少恺蒂从不写诘屈聱牙、半通不通的句子,不会卖弄各种时髦名词。她还有本电影评论集《楼上楼下,屋里屋外》,三联出的。不过可惜我没有读过,就不提了。

此外,还有一些书话作品,也是我很喜欢的。比如吕叔湘先生的《未晚斋杂览》,流沙河的《书鱼知小》,钟叔河的《书前书后》,董鼎山的《纽约客书林漫步》、李文俊的《寻找与寻见》以及《买书琐记》和《旧时书坊》等,或书香浓郁,或幽默风趣,或者情趣盎然,或文笔犀利,各有千秋,难分轩轾。

有时候也问自己,为什么这么喜欢书话类书呢?我想原因无非有二,其一是很多书终我一生都不可能看到,翻翻书话,就跟过屠门而大嚼一样,聊胜于无。其二则是有这么多级别远胜于己的书蠹们,唠唠叨叨、一往情深地谈论那些别人眼里是废纸而自己却当成宝贝的书,而我却可以躲在书外,心内窃喜。一者可以遮羞,下次若有人阻挠买书,只需将这些书呆子们推到身前,说声比起某某书痴,吾远逊之,自然可以高枕无忧。再者毕竟会略减寂寞之感。于谦《观书》写道“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若是可能,直愿与书有此缘分,直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