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教材门”始末

　　在2010年9月2日上午安徽省教育厅召开的全省电视电话会议上，教育厅方面将矛头指向教材原供应方——北京仁爱教育研究所（下称仁爱所），称其拒不承认安徽省免费教材招标方式、拒不向安徽新华传媒股份有限公司供货的行为，是导致教材更换的直接原因。

　　时至今日，赶印的教材已陆续送至各学校，针对教师的培训也相继展开。教材更换之事似乎告一段落。而事实上，教材更换背后的教科书发行垄断争议，才刚刚浮出水面。

　　2010年9月6日，北京仁爱教育研究所所长赵勇对财新记者表示，出版方自办发行，符合教材多元化改革的方向，有利于降低免费教材政府招标采购的成本，他认为应打破当地教材发行的垄断局面。

　　高额利润惹争议

　　仁爱所和安徽省教育部门之间的分歧，根本在于教材发行利益分配的争议。

　　作为一家民营出版机构，仁爱所编写的教材是在2004年进入安徽省的。当年，仁爱所编制的九年制义务教育阶段英语教材被安徽省六个地级市和两个县的初级中学选用。作为中央财政免费提供的教科书，该教材从2005年秋季开始实行政府统一采购。

　　这一切源于中国教育部于2001年启动教材多元化改革。此改革放开了全国所有的出版单位、个人、团体对中小学教材的编写权，因而获得教育部全国中小学教材审定委员会审定的教材，即可出版投入使用，从而打破了全国教材由人民教育出版社一统天下的格局。借此契机，仁爱所成为惟一一家教育部认可、拥有中小学教材编写资格的民营教材研究机构。

　　不过，教材编写虽然放开，但自2005年起，安徽教材的发行仍连续五年交由安徽当地的新华书店即安徽新华传媒股份有限公司（下称新华传媒）独家完成。

　　因此，仁爱所教材的出版商——湖南教育出版社必须与新华传媒签订发行协议。按照中小学教材的发行折扣标准，新华传媒可以获得发行码洋（图书定价）28%的发行费。例如，出版社提供标价为1000万的教材，出版社可以收回720万，去掉45%的印刷成本，原创出版社大概能获取27%左右的毛利润。据仁爱所方面介绍，在此基础上再去掉10%的开发成本、6%左右的培训费用及一定比例的推广营销服务成本后，原创出版社的出版纯利润一般只有5%。

　　因而，发行环节成为行业公认的利润大头。赵勇告诉财新记者，中小学教材配送的最大特点是教材品种数量少，单品种数量大，送货地点（学校）固定且集中，所谓的教材发行工作，已经转变成物流配送工作。“那可是最最便宜、最最容易实现目的的货物配送”，赵勇称实际配送费，加上1%-1.5%的合理利润，也不会超过教材总价格的3%。

　　在赵勇看来，教材的发行本可产生最高达25%的让利折扣，大大降低政府采购的成本，但事实上，这块利益完全被新华传媒所独占。新华传媒2007年的发行折扣让利为3.6%、2008年为2%、2009年仅为0.6%。其2009年度公布的教材发行金额为12.6亿元，如果按照25%的折扣计算，每年最多可以为公共财政节约3.15亿元。

　　冲突爆发

　　近几年来，仁爱所始终设法取得安徽的教材发行权，但其努力始终未能成为现实，其与安徽方面因而埋下了矛盾的种子。至2009年，双方的合作已现裂痕，而此番临时改换教材的冲突，则是双方积怨再次爆发。

　　2008年1月，仁爱教育研究所委托新华传媒的发行合同到期。随后在2009年8月13日，湖南教育出版社正式将仁爱教材的发行授权给了仁爱所。在此之前，湖南教育出版社又将该社出版的其他教材的发行，通过湖南新教材公司，打包授权给了新华传媒。

　　而在对后者的授权中，并没有列明排除仁爱教材。不过赵勇认为，根据合同签订的时间，事实上仁爱所享有独家发行权。此后仁爱所便自行向学校配送教材。

　　安徽教育厅称，如果授予仁爱2009年秋季安徽教材发行权，则违反了当初教育厅和安徽新华传媒签订的单一来源采购合同。在教育厅调解之下，仁爱与新华传媒达成了一个临时合作送书协议，搁置争议，由北京仁爱和新华传媒共同完成剩下的发行工作。

　　时隔一年，仁爱所再次向安徽申请教材配送发行权。此次，仁爱所不仅获得了新的出版社——北京教育出版社明确的发行授权。2010年5月，仁爱所还正式取得了新闻出版总署许可的全国总发行资质。仁爱所随后在7月向安徽方面提出参加教材招投标的申请，但终被告知“不予考虑”。

　　2010年8月12日，安徽省2010年秋季-2012年春季义务教育阶段学校免费教科书的总发行权项目仍然采用单一来源方式进行政府采购，中标者仍是新华传媒。而据了解，在此前的8月6日，招标尚未开始，北京教育出版社即收到了“安徽新华传媒教材提印单”。

　　在参加招投标的申请被安徽省教育厅拒绝后，仁爱再次选择自行送货。

　　2010年8月27日中午12时以前，110万册仁爱英语教材已送达安徽省26个县区仁爱教材专用仓库。仁爱所方面表示，当时只要教育部门一个指示，只需两天时间，110万册英语教材即可配送到每一所学校。

　　发行权难放开

　　在安徽省教育厅召开的全省电视电话会议上，教育厅方面表示，安徽省属于“暂不具备公开招标条件的省份”，由于安徽省只有新华发行集团一家具有相关资质，所以省招标机构是在不具备公开招标的条件下而采取了单一来源采购方式。

　　根据2005年修订的《中小学教材发行招标投标试点实施办法》，投标人需是在试点省、自治区、直辖市范围内注册，主营图书、报纸或期刊发行且具有总发行资格的独立企业法人。而这个“在试点省、自治区、直辖市范围内注册”，究竟是指在任意试点省份注册，还是指在招标省内注册，不同的省份有不同的解释。

　　事实上，全国目前至少有93家出版物总发行资质的图书发行单位可以从事各省教材总发行招投标业务。陕西、内蒙古、云南等省份，均对注册地点进行了宽泛的解释，开放其发行市场，公开招标。

　　而在安徽省的解释中，则严格限定为在“本省注册”，据此，仅有新华传媒具有资质。在此格局下，出版单位无法自主选择发行费用最低的机构进行教材发行，而只能和新华传媒签约。

　　赵勇告诉财新记者，仁爱方面正在积极与上级部门接触，并准备通过司法手段彻底打破当前的教材发行垄断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