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洞书院访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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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柏春深护讲筵”
——白鹿洞书院访学记
来源:文汇报 作者:刘梦溪 日期:2009.08.09 版次:8
“竹柏春深护讲筵”  ——白鹿洞书院访学记
■刘梦溪
我国现代教育体制,在文化传承方面有一项重大的遗漏,就是传统的书院方式不仅传授知识,而且“传道”,甚至“传道”是更主要的。现代的大学制度反是基本变成了知识的生产和消费的工厂,教师只教书,不再育人。辩者或曰西方即如是,不是也很好吗?殊不知西方并非不传道,只是另有途径罢了。西方的教会就是他们专门传道的场所,宗教和教育分别扮演不同的角色。
一唐代韩愈作《原道》,发“道断”之叹。他说自亚圣孟子之后,“道”已滞而不传。然则所滞者何“道”?既不是佛之“道”,也不是老之道、庄之道。老庄之道,在于个体生命的涵化,无须也不能够通过社会来承传。儒家思想所规范的不止是生命个体的人,更主要是“推己及人”,“道”之相传也必须借助家庭与社会的网络。所以韩愈说:“吾所谓道也,非向所谓老与佛之道也。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韩愈排击的目标是佛老二氏,而所“原”之“道”,则是孔孟先儒的仁义道德之道,也就是修齐治平之道、内圣外王之道,或率性之谓道。但韩愈如果生在宋代,他的这一担心就是多余的了。宋代周敦颐、张载、程颢、程颐和朱熹、陆九渊诸大儒出,以赓续先儒之道为己任,又斟酌吸纳佛、道二氏之学说,成为不同于先秦两汉儒学的“新儒学”,而以朱熹为集大成者。
宋儒最常见的活动方式是聚徒讲学,而讲学需要场所,书院由是兴焉。
实际上唐代已有类似书院的组织,只不过不叫书院,以藏书和文人士子的研修为主,颇似佛教的禅林。白鹿洞书院最初就是唐贞元间李渤的隐居读书处,因养一白鹿而得名。李自己也就成了“白鹿先生”。李渤字澹之,河南洛阳人,唐穆宗时召为考功员外郎,历任虔州、江州刺史等职,性率直,为权臣所忌。公元826年江州刺史任上,为白鹿洞修建亭榭房舍,补植花草树木,使知道此洞风光的人日益增多。至南唐始立学馆,称做“庐山国学”,洞主为国子监九经李善道,专事藏书讲学,生徒多至百人之众。但不久五代时期的变乱来临,“庐山国学”无以为继。北宋初始有振刷,太宗赵光义于太平兴国二年(公元977年),诏令将国子监刻印的《诗》、《书》、《易》和“三礼”(《礼记》、《仪礼》、《周礼》)、“三传”(《左传》、《公羊传》、《谷梁传》)“九经”颁赐给书院,使白鹿洞成为宋初四大书院(余为登封嵩阳、长沙岳麓、商丘应天)之首。但未及兴旺,便于宋仁宗皇祐六年(公元1054年)毁于兵火之灾,而且名称当时尚未完全固定,有时仍叫白鹿洞学馆或学堂。

真正建成遐迩闻名的书院是在南宋,主要是朱熹的功劳至伟。
南宋淳熙六年,即公元1179年,朱熹屡辞不获而知南康军事。白鹿洞就在南康军治下的星子县界。三月三十日到任,十月十五日下元节来到白鹿洞故址,“见其山川环合,草木修润”,但昔日“闲燕讲学之区”,如今已是“荒凉废坏,无复栋宇”。而同是此地此山的佛道二氏的祠宫,虽经损坏,很快就能修缮,独儒馆“莽为荆榛”。他对此颇感不平。于是先给本军即南康军郡,再给尚书省和尚书礼部,又给尚书本人,统统打了“乞修白鹿洞书院”的报告。苦口婆心,陈词剀切,内容亦不免重复。在给尚书的报告(剳子)里,还提出由自己充任洞主的请求。结果所有这些“上峰高管”,根本未理会朱熹的苦心,甚至“朝野喧传,相与讥笑,以为怪事”(《延和奏剳七》,《朱熹集》第二册,页530),成为世人的笑柄。可知办书院之难,不独今日,不独抗战时期的马一浮先生,千年前的宋朝,即便是名可惊座的大儒朱熹亦复如是。
所幸朱熹打报告的时候,已着手草创,至次年三月粗毕其功,房舍建有二十余楹,招得生徒十余人,三月十八日释菜开讲,朱子登堂,宣讲《中庸首章或问》。所赋诗则云:“重营旧馆喜初成,要共群贤听鹿鸣。三爵何妨奠萍藻,一编讵敢议诚明。深源定自闲中得,妙用原从乐处生。莫问无穷庵外事,此心聊与此山盟。”(《朱熹集》第一册,页319)并为书院订立学规,书之屋楣。特别征集图书一项,朱熹费尽了心力,连结识未久的陆游,也成为求书的对象。为使书院立于合法的地位,还上书孝宗皇帝乞赐敕额及“九经”注疏,但石沉大海。淳熙八年,朱熹已离开南康,改任浙东提举,趁方允奏事的机会再申前请:“今乃废而不举,使其有屋庐而无敕额,有生徒而无赐书,流俗所轻,废坏无日,此臣所以大惧而不能安也。”(《延和殿奏事七》)这一次,孝宗皇帝经过“委屈访问”之后才勉强准奏。因为当时朝廷里诋毁二程之学的声浪甚嚣尘上,秘书郎赵彦中曾直接攻讦洛学为“饰怪惊愚,外假诚敬之名,内济虚伪之实”(《续资治通鉴》卷一百四十七)。可以想见朱子的处境何等艰难。而当其知南康军之时,已经因多次“极论时事”而冒犯天威,若不是巧于周旋的廷臣赵雄婉为回护,孝宗就要下令惩处他了。赵雄的理由颇平淡:“熹狂生,词穷理短,罪之适成其名。若天涵地育,置而不问可也。”(《宋史》卷三百六十九)亦即像朱子这样的大儒,越加害于他,他的名气会越大,莫如“置而不问”。细想此法实在是上上策。但前提是还须懂得“天涵地育”四字的深刻义涵。此种时候,朱熹还念念不忘他的白鹿洞书院,上面能不拖着不与理会吗?
不过朱熹还是为白鹿洞书院的终于建成而高兴。更让他高兴的是,淳熙八年的春二月,他所尊敬的学问诤友陆九渊来了,乃请升白鹿洞书院讲席。子静(陆九渊字子静)于是以“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为题,讲得举座动容,以至于有流涕而泣者。时在二月十日,天尚微冷,朱子已经因出汗而挥扇了。讲后朱熹致辞说:“熹当与诸生共守之,以无忘陆先生之训。”他们五年前在铅山曾有鹅湖之会,就理学和心学的取向问题展开辩论。朱陆有异同,但彼此无心结。鹅湖之会反增加了他们的友谊。不幸的是,陆九渊的兄长陆九龄(字子寿)忽于淳熙七年九月二十九日病逝。陆九渊到南康,就为的向朱熹请其兄的墓志铭。后来朱子请子静把所讲内容笔之于书,作为文献保存在书院,以励后学。南宋宁宗嘉定十年(公元1217年),已经是史家所谓“更化”之后,朱熹的儿子朱在以大理寺正的身份知南康军,“扬休命,成先志”,使白鹿洞书院达到全盛期。朱熹的门人黄榦在《南康军新修白鹿书院记》中写道:“榦顷从先生游,及观书院之始,后三十有八年,复睹书院之成。既悲往哲之不复见,又喜贤侯之善继其志。”这显然是说,白鹿洞书院因朱子而始建基,而由其子最后完成,时距朱子之逝已一十有七年矣。

元明清三代白鹿洞书院的命运,更是在屡兴屡废和时放时禁的文化颠簸中度过的。元代虽然是非汉族政权,但政治控制相对较为松散,所以白鹿洞书院在元代曾有所发展。元初一度遭遇不慎之火,旋即重建,但元末又毁于兵灾。明朝定都南京的前两年,即元至正二十六年(公元1366年),文学家王祎来到白鹿洞,看到的景象是“树生瓦砾间”,只余“濯缨”、“枕流”两石桥耳。此时距“书院毁已十五年”。又过了一百零二年,已经是明朝的正统三年(公元1438年),一位叫翟溥福的广东东莞人被任命为南康军的郡守,对“前贤讲学之所,乃废弛若是”深表惋叹,于是带头捐出俸禄,动员同僚,多方集资,加以重修。二十七年后的明成化元年(公元1465年),江西提学李龄会同南康知府何睿,再次补修重建。此后弘治十年(公元1497年)、十四年(公元1501年)又有两次修缮增扩。明代的白鹿洞书院不仅恢复了南宋的旧观,而且建筑规模和相关设施均超过已往而臻于完善,学员人数也一度达至五百人之多。特别是正德、嘉靖年间,即公元1506至1566年,是白鹿洞书院少有的持续一花甲子的兴盛期。王阳明来过了,在书院流连忘返,“徘徊久之”。王的弟子王畿来过了。与王学分庭自立的湛学创主湛若水也带领弟子来了。而尤以李梦阳对书院的贡献为大,留下的诗文墨迹也最多。如今门楣上的“白鹿洞书院”五个刻石大字,就出自李的手笔。
但到了万历年间(公元1575年),大学士张居正出于党同伐异的需要,提出废除书院的主张,白鹿洞书院遭受重创。历来兴建书院的举措,莫过于购置田亩,以农林来养文教。张居正以“充边需”为名,责令各地书院悉卖其院田,等于釜底抽薪,切断资金来源。幸好此项政策持续的不算太久,至万历十年(公元1582年)张逝去之后,院田得以陆续赎回。明天启二年(公元1622年)南康府推官李应升主持洞事,书院又兴旺起来。但不久阉臣魏忠贤也有废毁书院之举。这时已经到了明亡的前夕。清代虽未采取废除书院的措施,但控制言路远超已往。顺治九年(公元1650年)明令“军民一切利病,不许生员上书陈言,如有一言建白,以违制论,黜革治罪。”同时下令:“不许别创书院,群聚结党,及号召地方游食之徒空谈废业。”康雍乾时期文字狱变本加厉,房舍建筑虽不无增补修缮,甚至还有赐书题额的鼓励措施,但书院的生气早已荡然。乾隆时不独山长,讲席和生员也须经过官府审核,有的甚至设督院,课程增添大量官课的内容,民学实际上办成了官学。嘉、道以后,白鹿洞书院日渐衰落,直至清末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明令废止,改书院为学堂。辛亥过后,书院遗址又遭遇火灾,抗战时期复经日人百般蹂躏,参天古树惨遭砍伐,已经是再次由废而毁了。
回顾白鹿洞书院千余年的历史,诚如明朝的大学士李贤所说:“此书院倾废之日多而兴起之日少。”(《白鹿洞书院志五种》上,页95)五十年代风气所及,主流思想视传统为敝屣,人心趋新若骛,大学院系尚且经过脱胎换骨的调整,况久废之书院乎。故我们今天看到的白鹿洞书院的一些建筑,大都是改革开放之初重新修缮或重建,形制规模较宋明固然不相属,功用亦不过为庐山景区增一旅游景点耳。不过现在的庐山管理部门聚集了一批以护持文化薪火为己任的有心人,他们自去年起,决意赓续书院的诛泗之风,延聘硕学,重开讲筵,欲使千年古洞再闻弦歌。但本人成为启动此盛举的第一个主讲人,却万万不曾想到。

说来都缘于庐山管理局第一担纲郑翔先生的文化理想。长期在庐山植物园工作的经历使他对天人合一有独特的感悟。阅尽沧桑的参天古树和陈封怀、胡先骕、秦仁昌三位植物园创始人的墓地,成为他每天趁着夕阳坐对忘年的格物对象。他隐约感到了宇宙的浩淼,自然的神秘,前贤的伟大,个体的微渺。当这种感悟和二十世纪的大史学家陈寅恪联系在一起的时候,他与一个多年致力于陈学研究的人产生了共鸣。他突发奇想,欲因人设事,请这位从来未尝一面的人作庐山的文化顾问。2007年的春天,包括管理局副局长在内的他的三位副手来到北京,登门致意敦请。我以和庐山渊源不深、资辈也浅等缘由,婉拒了他们的雅意。第二次又来,我又辞谢。最后郑翔先生带领他的班子的成员一起来了,这是我们第一次晤面,主要谈陈寅恪和陈氏家族,不禁相见而喜。当要告辞的时候,副局长王迎春先生拿出一帧预先写好的聘我文化顾问的正式聘书。我向郑翔先生陈说为什么不必如此的道理,他表示理解,但希望方便的时候能够去庐山,因此便有了2008年春天访学白鹿洞书院的庐山之行。
郑翔先生为此作了精心的安排。4月27日上午11时抵南昌,然后王迎春先生陪同驱车庐山景区。白鹿洞书院地处庐山五老峰南麓,四面山环树绕,景色清幽秀蔚,蜿蜒驶入,即有一组亭阁庭院式建筑掩映在参天古木之中。郑先生等管理局领导和书院院长已在等候,见我尚无倦意,遂先行观览书院建筑和历史遗存。目今主要建筑由礼圣殿、先贤书院、白鹿书院、紫阳书院和延宾馆五个院落组成。礼圣殿居书院建筑群的中心位置,前有棂星门,中间为礼圣门,最后面是始建于南宋尔后一再毁建交织的礼圣殿,现在殿里有孔子行教图和颜子、曾子、子思、孟子“四圣”的模刻。先贤书院在礼圣殿西侧,两进院落,朱子祠和报功祠是院内主要建筑。礼圣殿东面的第一个院落,从前到后依次为门廊、御书阁、明伦堂和思贤台,如今统称此院落为白鹿书院。礼圣殿东面的第二个院落则是紫阳书院,标志性建筑为文会堂。最东边的院落是延宾馆,内分三级,第二级有一朱子铜雕坐像,香港孔教学院所赠。第三级上是可留宿宾客的春风楼,当晚我即住宿于此楼。延宾馆前面有两层小洋房一栋,系辛亥前一年在书院原址建的林业学堂,现归九江学院使用。先贤书院左右两廊的碑刻为西碑廊,紫阳书院的碑刻为东碑廊,藏明清迄于民国的碑刻甚丰。紫阳书院文会堂前有周子敦颐的塑像,尤栩栩如生。在周朱像前,我良久驻足,思默悟空。
参观完书院的房舍胜迹,已是夕阳西下,我和郑翔先生简单回答了记者的几个问题,便到独对亭晚餐。独对亭在书院左前方的山下,与书院隔溪相望。溪名贯道溪,上有石桥曰枕流桥,因桥下有巨石,溪水从石上散漫流淌,故得名。当年朱子所书“枕流”二字,以手电照射,清晰可睹。席间大家问起我初来白鹿洞的感受,我说已得“喜敬”二字。参观过程,我的内心纯是喜见乐闻的欢愉,而对前贤往圣,特别是朱子,则满载礼敬之怀。此刻之心情与郑翔先生悟对大自然和三老幕的宁静自得,应属情同此理,貌异心同。第二天清晨,郑、王等又前来一起进早点,问可曾睡好。我说一夜无梦,欢愉不减。我斋名虽云无梦,平时睡眠却常有梦相伴,习以为常,不以为扰。但昨宿文化庐山,酣睡朱子故地,居然无梦,岂不异哉,岂不异哉。昔钱锺书先生有句云“夜来无梦过邯郸”,寓妄心退净之意。今我无梦,则是人已置身梦中,梦与非梦,实不知耳。
演讲安排在第二天,即4月28日上午9时,地点在礼圣殿前面的院庭,人很多,除庐山管理局的公职人员,省社科院、九江大学等单位的人也来了,礼圣门内外坐满了听讲者。郑翔先生致开场辞,说明“庐山白鹿洞书院讲座”第一讲请今天这位讲者的因由。讲题是“国学与传统文化”,我主要对这两个概念作了学理分疏,并追溯其历史渊源流变以及在当下的意义。我讲到了中国文化的多元性和儒家因不是宗教所具有的包容。对先儒和宋儒何以视“敬”为社会人伦甚至生之为人的基本价值,我作了重点阐释。我提出,“敬”既是道德伦理,又是中国人和中国社会普遍持久的人文指标,可以看作是中国文化话语里面的具有永恒价值的道德理性。如果说在宗教与信仰层面,儒家思想尚留有一定空缺的话,那么“主敬”思想应是一种恰如其分的补充。“敬”虽然不是信仰本身,但它是中国文化背景下通向信仰的直捷桥梁。讲后互动热烈,对“敬”可以使中国人的文化性格庄严起来的命题大家最感兴趣。其实我讲“敬”,心里一直想着朱子,因为宋儒都“主敬”。
我本来提议由杜维明先生或者汤一介先生担任“庐山白鹿洞书院讲座”开坛的主讲嘉宾,辞不获请的结果,使我占了接受传统书院文化熏染的先机。但不敢称讲学,循名责实应该是访学才是,所以本文由古及今,先述书院历史。白鹿洞书院独得历史人文和山川灵秀佳气之胜,置身其地,道自存焉。千年古洞,历尽兴废沧桑,益觉其文化蕴蓄深厚。单是东西两廊的碑刻墨迹和各处门庭廊柱的诸多联语,即可引领你通往参玄悟道之境。礼圣殿孔子像两侧的联语是:“庐山上释家几处,道家几处,二氏逃归,斯受之,庙貌赫临;书院中你讲一场,我讲一场,众言淆乱,折诸圣,宗门大启。”原为明朝的都御史周相所书,现在是河南大学石如灿的手笔。这是极有意思的一副对联。明伦堂外廊柱的对联则云:“鹿豕与游,物我相忘之地;泉峰交映,仁智独得之天。”更可令参谒者脑际胸中无几多剩义。更让我感叹的是,棂星门里泮斋的江西历代进士题名录显示,全国科举考试,历代进士的数量,江苏第一,浙江第二,江西第三。而状元最多的省份,则是江苏第一,江西第二,浙江第三。这是我从前不曾留意的。江浙多进士自然知晓,江西如是,前所未知,此可见历代江西人文之盛。
白鹿洞书院访学是我此行庐山的中心题旨,但不是经历的全部。4月28日下午到庐山植物园拜扫陈寅恪墓,4月29日往修水拜谒竹塅陈氏老屋,所感受的“忆往事,思来者”的精神沉淀,亦非身临其境所不能知也。明人吴国伦《重游白鹿洞》诗有句云:“烟霞自昔封丹洞,竹柏春深护讲筵。山意欲留曾住客,地灵应了再来缘。”此行我深深感到,今天担负起“护讲筵”使命的,已经不光是作为自然景观的节候与竹柏树木的山川之胜了,而是有斯人也,斯有斯事。然则文化之传承与兴衰,天耶?抑或人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