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 觉： 皖西剿匪（红四方面军）之役

石 觉： 皖西剿匪红四方面军之役
鄂豫皖围剿皖西霍邱城附近之分隔歼灭战
——五里拐阻击匪红四方面军主力之人海冲击——
(一) 一般状况
民国二十一年二月，陆军第四师在蚌埠整补训练；六月由蚌埠出发，进剿皖西之匪。匪当时状况如下：红四方面军司令员徐向前辖有三个军，第四军辖第十、十一、十二、十三等四个师，军长由徐向前自兼；第二十五军辖第七十三、七十四、七十五等三个师，军长为邝继勋；第九军辖第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等三个师，军长为蔡申熙。另有独立第一、二、三、四等师。共五万余人，枪三万枝，盘踞豫鄂皖边区。此时匪主力以霍邱为根据地，不时向渒河东岸窜扰，曾一度攻陷正阳关，有进取凤台、寿县，切断津浦路的企图。
我陆军第四师（师长徐庭瑶先生）辖第十、十二及独立三个旅、六个团，及两个补充团，合计八个步兵团；重迫击炮一营，山炮一连。每团辖步兵三营，八二追击炮及二公分小炮各一连。每一营辖步兵三连，重机枪一连。每一步兵连辖三排，每一步兵排有法制哈其开斯式轻机枪两挺。部队素质及武器装备均佳，战力坚强，士气旺盛。另配属独立第四十旅（旅长宋世科）两个团，同各县的团警，共计两万人。
霍邱城位於皖西淮河南岸及东西两湖之间，城东西纵长一千公尺，南北宽五百公尺，城墙坚固。淮河可通航一百吨船只，不能徒涉。东西两湖湖面广阔，构成绝对障碍。渒河不能通航，多处可以徒涉。霍邱东乡及北乡围寨林立，垣高沟深，形成坚固据点，为易守难攻之天然设防区域。霍邱至正阳关、河口、六安都有公路，匪调动军队，至为便利。
当地社会状况特殊，土地多为地主兼并，一家竟达十万亩之多，尤以管、胡、刘、窦四姓最显著。地主与佃农关系恶劣，佃农除付红、黑两种押金（红押金是指停佃时交还，黑押金是指停佃时不交还），另外每三年换佃一次，地主利用换佃机会将佃农三年辛苦所得搜括一空，农民备受剥削。一经匪军煽惑，即易匪化。其时淮河及东西两湖之间，及其以南地区，匪化已久。东湖渒河之间为半匪化区，渒河以东也有散匪活动。
(二) 作战计划与准备
1.计划：霍邱为匪在皖西之主要根据地，欲进剿皖西之匪，必先夺取霍邱。但霍邱地形巩固，欲行正面攻击，将遭受顽强抵抗，旷日持久，不易收效。必须运用声东击西谋略，分散匪兵力，实行奇袭，方可达成分割匪军各个击破的目的。我军策定作战方针如下：师以攻下霍邱城，消灭匪邝继勋第二十五军为第一目标。全师集中於正阳关后，主力向南前进，经迎河集、冯家集向孟家集、三刘集佯行急进，吸引匪军主力於该方面，再於当日夜间折返，经潘家集沿东湖东岸向北机动奇袭。（即便天色甚暗，亦不准点灯。）突破新店埠南北之匪阵，迳向霍邱挺进，先切断匪之增援，然后包围霍邱城之匪而歼灭之。
2.准备：基於作战计划，进行下列作战准备：
(1)呈准政府取消苛捐杂税，安抚民众，树立政府威信。
(2)召集当地地主开会，通过放弃地主特权，准许农民享有土地之永佃权，实行二五减租。
(3)印发永佃执照，由宣传小组向农民宣布，只要帮助剿匪，即享有永佃权利。
(4)购买大批食盐，廉价配售民众，以安民心。
(5)抽编精锐部队实行作战演习，游行城镇，以树声威，而夺匪胆。
(6)鼓励各地士绅，统一地方团队组织，清查户口，肃清潜匪，并随部队前进，逐步严密实施。
(三) 作战经过：分兵团集结、佯动欺敌、机动奇袭、绝援攻城四个阶段：
1.兵团集结：在独立第四十旅掩护之下，第四师於二十一年六月十日利用淮河水路交通，由蚌埠向正阳关集结。十五日集结完毕，积极进行政治、军事等各项攻击准备。
2.佯动欺敌：我军目的在歼灭霍邱附近之匪，为声东击西，分散匪军及注意力，乃於七月五日以主力经迎河集、冯家集、孟家集，向三刘集急进吸引匪主力於该方面。
3.机动奇袭：当日黄昏第四师主力立刻回转，沿东湖东岸秘密向北机动，并在淮河与东湖之间的一条河上架起浮桥过河，即刻向新店埠匪阵攻击。七月六日拂晓发起攻击，迅速击破匪阵，但裴家围、田家围仍有匪千余人凭险固守。我当时为第十九团副团长兼第三营营长，师长率领主力大胆穿隙直向霍邱前进，命我率一营（约五百人），监围该两处之匪。此二处相距八里，四周有高围墙，并有外壕，若要硬攻十分不易。而以五百人包围近两千人之匪，也易被突破。我遂将主力集结於裴家围东南方各村庄处监视而不攻击，另派侦探群纵深埋伏在两寨所有出口处，随时出击。
七日拂晓，师主力继续扫荡城郊之匪，下午二时迫近城外。城内匪二十五军邝继勋所部八千余人登城固守，企图吸引我军攻城，而以城外主力攻我军侧背。我军当即构筑坚固工事，加强封锁。
4.绝援攻城：匪主力徘徊於霍邱以南地区，企图在我军攻城时反扑攻城军侧背。师长洞悉敌人阴谋，以三团兵力向南攻击，进出八里棚、九里墩、龙泉寺之线，断绝匪援，然后攻城。七日晚裴家围田家围之匪沿东湖边缘夜遁，我立即率部追击。八日清晨到达陈家铺附近。师长面谕饭后立刻攻击霍邱南关之匪，由十九团主力掩护我南侧，攻击得手后交二十团接防，然后十九团主力向南攻击，我营转任团预备队。饭后我眺望霍邱城，看得十分清楚。当以战斗队形离霍邱城二千五百公尺处侧敌西进，然后北向攻击南关，南关长二里，我遂用两个连在前攻击，一个连作预备队，约一小时，攻下南关后以两挺机枪封锁城门，等待二十团派队接防，我则率队南进，此时十九团主力，连系左翼独立四十旅向南攻击。南行甫四里许，突闻南方密集枪声大作；几分钟后枪声寂然，心知有异，急上五里拐附近之瓦窰高地眺望，发现从未见过之人海狂潮，漫山遍野，蜂涌而来。我立即命两个步兵连及重机枪连，快跑展开占领五里拐附近两个村落及数处砖窑，洽成品字形三个据点。前线部队展开完毕，机枪刚就射击位置，匪军已冲至阵前，我与副营长及各连长皆立阵头，重机枪及十二挺轻机枪同时打响，匪纷纷倒地，匪两小时反复狂冲，均为我有组织之火海扑灭，匪一头撞上硬钉子，不敢再作尝试，师南正面阵地乃告稳定。左翼的第二营营长丘嵩，舍己之长，与匪对冲，因而溃败，丘本人及部份士兵在我机枪火力掩护之下，狼狈爬回。右翼的第一营大致完好，在营长傅镜芳率领下退回，在我右侧占领阵地，参加战斗，我向团长报告，这里由我负责，请团长集结整顿退下来的部队。在我左后方占领阵地，我想如果我的阵地动摇，围城部队也会全部瓦解。在原野上和敌人赛跑，我们是跑不过敌人的。良知告诉我，必须将它顶住，左翼之独立四十旅续向北退，匪乃突进至陈家铺师部附近，经补充第一团从侧面，二十三团一部及师警卫营从正面出击，将匪遏止。与此同时，城内之匪，配合城外匪之行动，向东关及南关出击，亦为围城部队逐退。匪军主力经我逐退后，我军於五里拐东西之线巩固阵地断匪增援，并以两个团另一个营、重迫击炮营和山炮连继续准备攻城。十一日完成攻击准备，十二日开始攻城。正午炮兵已将城楼及侧防机关破坏，并轰击城墙倒塌数处，城内起火。下午三时飞机临空，步炮火力齐向城内匪军压制，步兵趁机爬城，东门先上，南北门继之。下午六时完全占领霍邱城。
(四) 战果
匪二十五军军长邝继勋及少数匪军跳城入西湖泅水逃逸，邝於此次战役后遭徐向前枪决。我军俘获匪五千余人，重机枪廿余挺，追击炮十五门。此役为一彻底的一点歼灭战，乃剿匪以来俘获最丰的一次，实质上开创三省围剿胜利的先声。蒋委员长奖励电报中，有「懋功懋赏」之语。
(五) 战后处置
1.所获俘虏予以宣传抚慰后，每人发大洋两元，全部释放，并派队鸣炮欢送（战地无爆竹，数十挺对空发射机枪代替爆竹，一则显示欢送，一则表示军威）。又优待俘虏，利用其代为宣扬我军德威，对匪军士气打击极大。
2.召集佃农，散发永佃执照，赋予所耕田地之永佃权，并实行二五减租，此举获民众拥护。尔后霍邱至金家寨二百里之后方连络线安全无虞，即独行之传令兵亦无任何阻碍，这是政治作战的成功。
答问部份：
一、霍邱战役前，第四师有无德国顾问？
答：民国十八年，我国由日本操改采德国操，聘请德国顾问。当时陆军教导队先改，军校继之，接著是教导第一师、第二师。我在军校时有德国菲惜尔中校、阔茨少校分任教授及教练，训练武器使用和战术。德国军事顾问团带头的是由一名德国中将率领。民十九年中原大战时，他们也随部队出发。德国因受凡尔赛条约的限制不得出产武器，所以售予我国的武器是在瑞典偷偷生产的。卜福式山炮性能好，兼有山野炮两者性能，十分准确。抗战期间我使用这种炮建立不少战绩。
二、霍邱之战飞机作用如何？
答：霍邱之战时，由蚌埠起飞支援的飞机，使用五十公斤的炸弹，威力并不大，但也足够威胁匪军。
直捣大别山匪巢
(一) 砖化寺之役
霍邱战役胜利结束后，我军向南推进。某日下午第十旅到达钱家铺东西之线，独立四十旅到达砖化寺东西之线占领阵地。下午三时，关麟徵之独立旅通过钱家店向东前进，道经一盆地，三面为山岗，先头团（团长张汉初）之行军纵队进入匪军蔡申熙所部之袋形埋伏阵地，匪军开始即对行军纵队夹击，先头团陷於混战之局，幸路侧有不少乾涸池塘可资利用，经整顿态势，召集后方一个团加入战斗，经两小时混战，方将围攻之匪击退。当时关麟徵振臂高呼：「我旅长在此，大家在此集合。」遂整顿后面之一团及先头团退下人员，并再喊：「不怕死的跟著我冲。」遂一鼓作气大举反攻将匪击退。
这次战役给予吾人教训极为宝贵，从霍邱到大别山区两百余里地区，大抵为波状地，越野通行便利。自此之后我军第一线部队进入匪区均依作战部署，采用战斗队形前进，如此使搜索正面广阔周密，掩护自然确实。任何时地遭遇匪袭，立刻可转变为战斗队形，应付裕如，避免过长之行军纵队，遇敌仓促展开，授人以可乘之隙。此外匪随时有趁我未完成战备之停止或宿营间，予我以掩袭之可能。故规定(1)停止或宿营应选择良好地形，作适当部署及占领阵地之配备。(2)无特别目的，每日行程不超过六十里，约於下午三时占阵宿营，黄昏之前完成必要之防御工事设备，使部队获有充分休息及突受掩袭之完全保障。
(二) 雨相台遇伏
我军进剿至大别山麓，通过叶家集、田家畈，在田家畈西南二十里处占阵宿营，次日进入山岳地区。独立旅为前卫，两个团并列展开，搜索前进，搜索正面约五公里。师部在独立旅后方，第十旅在师部后方跟进。师部在独立旅通过前方高地后前进。行抵雨相台，该处左侧为不能攀登之绝壁。此时右前方百余公尺深沟中突出现匪军三百余人，向师部袭击，一阵排枪之后继以冲锋，师长处境至为危险，但动作干练沉著，立即令警卫营向匪反冲锋。该营多数携手提机枪，火力旺盛而利於近战，卒将该匪击退，向我进路右方逃窜。我等闲警由后方赶到时，战斗已告结束。
事后研究，匪何以能在前卫搜索部队之后向师部袭击？此有两种可能，一为前卫搜索不周，未将伏匪搜出；但依地形判断，此为不可能发生之事，匪亦无此胆量匿於低洼处所，倘被搜出，实即等於送死。一为隐蔽於前卫搜索正面之外，待前卫通过后再秘密进入该处埋伏袭击，此种可能性最大，因进路右方有便於监视我方之高地及隐蔽接近我进路之疏林。此种教训对於进入匪区之前进部署、搜索、侦察与敌情地形判断，均有参考价值。
(三) 直捣匪巢
自此进入大别山区，直捣匪巢金家寨，与东进之卫立煌部会师。之后搜剿残匪，发掘埋藏武器，修筑公路，收复区秩序次第恢复。十月间胜利回师蚌埠，师扩编为第十七军，第十、十二旅编为第四师，独立旅及两补充团编为廿五师，每一师另成立一补充团。我以战功升任第四师十二旅廿四团团长，该团为新成部队，未经作战。旋第四师开赴赣东北剿匪，廿五师参加长城抗日。
(四) 豫鄂皖匪区之评价
匪五万之众踞大别山广大区域，直径六七百里，跨三省边境，人口粮食丰富，几与赣匪兵力相埒，幅员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方进剿部队在皖省为王均将军指挥之第三军三个师（含第四师），鄂省为卫立煌指挥之三个师，豫省为刘峙将军指挥之四个师。不到半年而扫穴犁庭，完全收复匪区。残匪弃巢狼狈逃入四川，匪区组织控制效用全失，我军一经收复，人民回乡安居乐业，匪即无恢复活动之余地。以此观之，豫鄂皖三省匪区不及赣东北匪区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