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形将军 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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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形将军

 

作者:韩兢 (韩练成唯一的儿子)

 

 

       一个被冯玉祥誉为“在北伐时与我共过患难”的青年军官,一个在中原大战的危机中救出蒋介石的勇将,一个统御桂系主力在正面战场奋战的抗日将领,一个在蒋介石身边参与最高机密的智囊,但,他同时与周恩来保持着密切的单线联系……中共军事情报工作领导者李克农上将称他为“隐形人”,蒋介石次子蒋纬国称他为“潜伏在老‘总统’身边时间最长、最危险的共谍”。他就是“隐形将军”韩练成。韩练成唯一的儿子韩兢先生潜身史海,遍访前贤,历尽了20余年的遥遥心路,拨开重重迷雾,写就《隐形将军》。该书展示了一代开国名将的人生传奇,解密了一段令人神往的激情岁月。

       

1.母子俩奋力破开废墟

   

       韩练成1909年2月5日出生于(今)宁夏同心县预旺堡山区一个叫谷地台的山村,属鸡。韩练成的父亲名叫韩正荣,早年曾在清军董福祥部队当兵。母亲娘家姓樊,是陕西乾县人,1901年家乡闹灾,她16岁,被族人带出来,卖给在固原巡防营做哨官的韩正荣为妻。不几年,韩正荣因腿上有伤,退伍务农,家境每况愈下。好在有木匠手艺,又有行伍的经历,在五里八乡人缘很好;樊氏性情泼辣、很能吃苦耐劳,家里虽然贫困,却能勉强过得下去。韩正荣是独子,只有几个叔伯兄弟,他和樊氏共生育过四个孩子,三个先后夭亡,只有韩练成一人活了下来。

    

       民国9年(1920年)12月16日20时06分,震中位于(今宁夏)海原西安州至干盐池、烈度12的8.5级特大地震爆发。根据当时的记录,海原—固原—隆德一带死亡12万余人、大牲畜15万余头,房屋倒塌4万余间。那天,韩正荣在固原给人帮工多日,家里只有韩练成母子二人。韩家位于一个土崖边,有一孔不能住人的窑洞、两间偏东南向的一明一暗的土坯房。韩练成总是睡在暗房炕上靠隔墙的一边,因为墙那边就是灶台,暖和一些。

 

 

2.参加北伐战争

   

    没有了土地,流向城镇的农民是一群失去根的人。好在韩正荣有过多年行伍的经历,又有木工手艺,因此并不太在乎流动;樊氏也找到一份为人缝缝补补、拆拆洗洗的零活,很快,一家人就顺其自然地汇入了城镇最底层、最边缘的人群。

   

    韩正荣夫妇眼看儿子渐渐长大,虽然可以帮他们打个下手、挑个水之类的,长期下去也总不是个办法。于是,他们送儿子去读私塾,那年韩练成12岁。韩练成一边念私塾,一边帮工。课外,只要能找得到的书,他拿到手就看。他知道那会儿是民国,但大总统孙中山和北洋总统徐世昌谁比谁大、谁管谁,他还搞不清楚。当然,他看的大多是流传在民间的残缺不全的话本和章回小说,那时最向往的就是成为像小说中的侠士高人。一天,城里来了一个给黄埔军校招生的老师,他的条件是要中学文凭。夫妻两人商量妥了:与其看着儿子和自己一起自生自灭,真不如让他从军,况且这是去上学做军官,不是当大头兵,远比“当兵吃粮”要出息得多!于是,樊氏从做零活的东家家里借了甘肃省立第二中学毕业生韩圭璋的文凭,让儿子假冒“韩圭璋”之名报了军校,出生年月也随着真正的韩圭璋改为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2月了。韩练成离家的时候,父亲正在病中,母亲也没有任何迟疑:“你只管放心去,有命穿个绸裤子,打死就算妈没养!”儿子心里的志向远比“绸裤子”大,他一定要挣到二百元钱,回来开一家铺子,这样全家人后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师生五人徒步走出山区的途中,韩练成已经改用“韩圭璋”的名字了。他们迎着隆冬的风雪,越过了残缺的长城和冰封的黄河,那种苍凉、肃杀却又充满悲壮的景象震撼了韩圭璋的心,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报国之志”中的“国”字的真实存在。

   

    但谁都没想到,他们只走到了宁夏(今宁夏银川),韩圭璋就和另外三个学生一起经过简单考试,于1925年元月被西北陆军第七师军官教导队录取;而那老师却独自一人去了苏联,此后再无音信。韩圭璋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为黄埔招生却把他们送给了宁夏。韩见到的招生简章要求他们在8月25日以前入校,如果当时他真的上了黄埔,应该是第三期,也可能成为最年轻的黄埔生。教导队的学习、训练使韩圭璋很快适应了军旅生活,这个借来的“学生”身份也让他一下子脱离了城镇贫民低下的社会地位。走出山区时,他的黑布棉袄、棉裤使他在其他学生中间显得极不协调,他的发型、举止、谈吐,甚至连眼神都和那些真正的学生不同。但是,在军营“求同”的大趋势中,大家都剃了光头、统一了着装、规范了日常用语,经过短短几个月的“学兵”生活,韩圭璋从父亲那里承袭下来的军旅基因被激活了,他的体能好、协调性强,在众多的学生兵中崭露了头角。

   

    1926年9月,韩圭璋所在的西北陆军第七师正式被编为国民军联军第四军,参加北伐战争,师长马鸿逵升任军长。部队向西安进发时,已经是排长的韩圭璋知道,他们是国民军联军十路援陕部队中的第四路主力。守西安的是国民军第二军第七师李虎臣和第三军第三师杨虎城所部一万人,他们被直系军阀吴佩孚部刘镇华的镇嵩军的十万人马围着打了半年,真正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史称“二虎守长安”。

   

    国民军联军的总司令是冯玉祥,那是一支实行“联俄、联共”政策的军队,军事政治顾问是苏联的乌斯马诺夫,总政治部部长是共产党人刘伯坚。冯总司令的进军方略是“固甘援陕,联晋图豫”。马鸿逵的第四军虽然军阀积习很重,但在改编后,联军总政治部派来了共产党人刘志丹任政治处长,部队作风有了明显改善。朝会时,长官训话,士兵们则高唱冯玉祥亲自编写的《出操歌》《吃饭歌》《射击歌》等歌曲。像韩圭璋这种学兵出身的新军官,对新思想、新作风接受得很快。多年以后,韩练成还记得当时的《吃饭歌》:“这些饭是人民供给,我们应当为民努力。帝国主义,人民之敌。救国救民,吾辈天职。”

 

3.这块冥币“救”了韩圭璋的命

   

    一天晚上,疏星历历,部队在干涸河道及两边荒坡上快速行进。韩圭璋是当日的值星排长,走在大部队中段右翼外沿作侧卫的连队前面,依稀看见前方地上似有一物闪闪发光,他刚刚弯腰去捡,突然枪声响起,身后已有战士中弹,他就势卧倒滚入凹处、拔枪探视,枪声是从右前方坟地和更远一点的破砖窑处传来的,听着只有两三挺机枪和几十支步枪,也不像大部队伏击。连长命韩圭璋率两个排出击,对面敌人很快就缴械投降了,原来只是一个不满员的加强连,本来想隐藏起来,等到国民军联军大部队过去再说,眼看藏不住就打,可打开了又怕,联军一还击他们就缴枪了。这一场小得不能再小的遭遇战是韩圭璋从军以来遇到的第一次险情,在他受降将俘虏枪支清点上缴以后,才发现自己的左手一直紧紧攥着、慢慢张开的,竟然是一块幽幽闪光的冥币!如果他没有弯腰去捡这个闪闪发光的东西,他肯定在敌军的第一波射击中倒下,非死即伤。这块冥币“救”了韩圭璋的命,也“帮”他立了北伐出征后的第一功。

   

    在韩圭璋担任军部警卫手枪营排长时,一天宿营,刘志丹路过警卫营驻地,就近在韩圭璋所在的连队住下,和他挤在同一间民房里。那天,偏巧连里抓到联军其他部队的两个逃兵,已经被脱光了上衣绑着示众。当年逃兵被抓到的下场是很悲惨的,被当众打个半死也是常事,不经审判就枪毙更是司空见惯。连长是马部的老军官,小有心计,他知道有军部大员在场,无论自己怎样处置,都不一定妥当,于是“请刘处长指示”。

   

    刘志丹不假思索,就说:“把衣服穿上,先关禁闭,明天再叫他们团来领人。”连长下令执行。韩圭璋不理解,刘志丹说:“严肃军纪、严守军法是必要的,违反军纪一定要处分;处分处分,处理得要有章法、有分寸,咱是革命军,不能沿袭旧军队、军阀部队随便打人杀人的恶习。”韩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很感兴趣,那天谈到很晚。刘志丹是黄埔四期的学生,韩说自己对黄埔军校“救国、革命”精神的印象极深,毕竟他当年向往的本来就是黄埔军校。

   

    11月,国民军联军援陕总指挥孙良诚部(援陕第三路军)已在西安接敌,马鸿逵部抵近咸阳后,韩奉命押送数十万发子弹给孙部。28日,西安解围,尸横遍野,满目都是饥寒交迫的军民。韩圭璋当时已升任步兵五十五团连长,率部押粮由东向西进城,是马部进入西安的先头部队。国民军联军第三军第三师师长杨虎城见到韩时,重重地拍着韩的肩膀,惊异地说:“哎呀,这娃是连长?好好好!咱兄弟一见如故!”旋即握住韩的手不放。

   

    1927年初的西安,已经不见解围初时的惨状。满街都是反帝反封建标语,到处都可以看到列宁、孙中山肖像。冯玉祥到西安以后,经常到下属各部队指导训练,军官的集训也日渐频繁起来。他的方法是:先教官,官学会了再教兵。当时,冯还亲自向营以上的军官教授战术,他带来的教官则教授单兵军事技能。韩圭璋杠架(单双杠)看一遍就会,伏地挺身(俯卧撑)一口气可以做七八十次,队列、射击、劈刀、拼刺、投弹、目测、口令、号音等更是一学就会,集训中曾多次受到冯玉祥的夸奖。

   

    在军事集训的同时,总政治部主办了多次政治集训。韩圭璋参加了一次由总政治部部长刘伯坚亲自授课的集训,受训的都是从各部选调出来的连长和连一级的士兵委员会主席,共有21人。刘伯坚、刘志丹等共产党人和国民党中央派来的邓飞黄、简又文都讲过课,韩圭璋记得当时学习的内容有“建国大纲”、“三大主张”、“苏维埃”、“二十一条”,等等。有位共产党员教官教唱《国际歌》,那时的歌词是“……不要说我们一钱不值,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集训期间,刘伯坚、刘志丹曾单独找韩圭璋谈话。说到参加革命军的想法,韩照实回答:“我是独子,家境不好,当初出来考学兵,只是为找一条活路……”刘伯坚饶有兴致地问道:“找到了吗?”

 

 4.这才开始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韩指指自己的肩章:“已经找到了一半,另一半,是钱。那时候我想,我一定要挣到200元钱,挣够了马上就走,回去开一家铺子,一辈子都不愁了。”刘伯坚、刘志丹很喜欢他的直率,进一步启发他:“我们革命军人不但要作战勇敢,还要有一个清醒的政治头脑。”

   

    韩点点头:“是。咱们国民军联军的革命精神是冯总司令亲自倡导起来的,可是并不是所有的长官都像总司令一样联俄、联共。”

   

    刘志丹肯定道:“对,十个指头本来就不一般齐。你能看到这一点,很好。有更多的人联合在一起,大家都在旧军队里坚持革命的方向,整个军队才能保持高昂的斗志。”接着,他递过几本小册子:“有时间多看书,搞清楚为谁带兵、为谁打仗,这样才能做个明白人。”韩点头道:“是。我崇拜孙总理,服从冯总司令,我相信国共合作能救中国。我不爱说漂亮话,我就是干得比说得好。打北洋军阀、打帝国主义,只要让我上,保证拿得下来。”

   

    刘伯坚认定韩是一个好苗子,让刘志丹发给韩一份“革命军人登记表”,并指定政治部秘书林红和五十六团政治员吴某作为他加入共产党的联系人。

   

    1927年4月初,按照武汉国民政府的命令,国民军联军改为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冯玉祥任总司令,仍以石敬亭为总参谋长,刘伯坚为政治部长。

  4月12日,蒋介石在上海发动反革命政变。4月26日,蒋介石在南京另立国民党中央和国民政府,与武汉国民党中央和国民政府相对抗,宁(南京)汉(武汉)正式分裂。冯玉祥在宁汉对立中采取调和态度。

   

    对刚刚发生的这些重大事件,韩圭璋和冯部的大部分中下级军官一样,起初认为不过是那些南蛮子的事,和自己没大关系。

   

    5月1日,冯玉祥率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东出潼关,分六路入豫,继续北伐。马鸿逵第四军仍然和孙良诚第三军协同作战,敌方是直鲁奉系军阀和依附于他们的地方军阀部队。

   

    出潼关不久,部队行进间,刘志丹策马超越,看到韩圭璋在东进的步兵队伍中,特意下马,两人并肩前行,他告诉韩,蒋介石公开背叛革命,另立中央,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通电全国,号召一致完成北伐,肃清蒋介石等叛变分子。在形势变化的危急时刻,作为革命军人,要坚持革命的立场。韩这才开始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但战事频仍,也就没有深想下去。

   

    部队连克张茅镇、观音堂之后,韩圭璋调独立团任骑兵连长。当时的韩圭璋在马部已是小有名气的“捣蛋”连长,勤务轮换自然比别人快。5月中旬的一次宿营中,韩圭璋的骑兵连驻守在距总司令部五里之外的村中担任外线警卫。韩圭璋以为敌军大败,不可能敢来偷袭,于是只设了固定哨,还特意交待:“叫弟兄们把料加足,卸了鞍子好好睡觉。流动哨就不用设了。”自己只鸡斗酒吃了起来,没承想,当夜敌军骑兵突然入袭,待固定哨鸣枪时,敌军已进入韩的警戒区。韩与惊醒持枪出战的士兵一边开枪,一边向栖马场靠拢时,敌军骑兵已从村边疾驰而过;韩随手拉出一匹光背马,跨上冲出村去,待集合了随后冲出来的二三十名官兵时,才恍然醒悟,敌人奔袭的方向是总司令部!他立即拉出全部人马,吹响冲锋号,从后侧面向敌军穿插猛攻。敌骑势众,但并不恋战,冲来冲去打了不到半个钟头就撤了。敌军远去,韩圭璋才发现自己抓着缰绳马鬃的左手还攥着一条未啃完的鸡腿。

   

    事后,韩圭璋得知:这支敌军骑兵不足一个营,突袭也不过是一次无特定目标的骚扰行动。但由于轻敌,布哨不足,几乎让敌人稀里糊涂地就把总司令部给端了。冯总司令亲自下令处分,“戴罪立功,撤职留用”。传令的参谋不解,冯笑道:“也就是叫这小子长个记性。”就这样,韩又被调回去当步兵连长。

   

    此役中的韩圭璋已经给冯玉祥留下了深刻印象,冯著《我所认识的蒋介石》中有这样一段:“韩练成在北伐的时候,曾同我在一起共过患难的。”这对于一个在当时只有19岁的小连长来讲,真是莫大的荣幸!

 

5.他与共产党的组织中断了联系

   

    5月26日,冯玉祥部攻占洛阳。韩圭璋在钟表行买了一块银壳旧怀表,找银匠把冥币镶在表壳中。自此,这块冥币成了他的护身符,从不离身。进军郑州途中,白沙激战,营长和两个连长阵亡,韩圭璋升任营长。韩曾去五十六团找吴某,但吴因病未随军东进,韩也就未来得及办理加入共产党的手续。

   

    继6月10日汪精卫、冯玉祥“郑州会议”、6月20日蒋介石、冯玉祥“徐州会议”之后,冯玉祥率领的第二集团军也开始联蒋清党,驱逐公开身份的共产党员。

   

    一天下午,有新兵跑来报告:外面有人说是韩圭璋老家来的表兄,要见他。一见面,却是便衣打扮的刘志丹!刘志丹握手称道:“圭璋,当上营长了?”韩刚喊出:“刘……”随即又改了称呼:“二哥,啥时来的?”刘志丹简要说明了形势的逆转,韩疑惑不解:“我不懂,冯总司令一向是联俄、联共的,怎么也会清共呢?”刘说:“这就更说明干革命是多么需要坚定的政治信念。我要走了,可是共产主义没有完,国民革命没有完……你没有暴露吧?”韩不解:“暴露?我没有啥可暴露的。”刘:“那就好。咱们第四军,封建军阀的反动势力还是很强的,你要格外小心。别忘了,咱是革命军,要永远做革命的人,永远做革命的事。”

   

    韩从行囊中取出一个包,那是他的全部积蓄,约有150块大洋,加上国民联军印发的军用券100多元,他都拿给刘:“二哥,这些钱,也只够开一两个小铺子,你的买卖大,凑合着补贴一点家用吧。”两人握手道别,刘说:“你不要送我。”见韩习惯地要敬礼,刘按住他的右手:“我是‘你的表哥’,一个老百姓,你怎么能给我敬礼?”韩开始体会到形势的严峻,刘再次强调:“你不能送我。”这是韩最后一次见到刘志丹,此后,他与共产党的组织中断了联系。

 

    在“清党”中,马鸿逵部坚决向右转,红城集训时的一个连长和一个士兵委员会主席因加入共产党被枪毙。团长马岐山对韩呵斥道:“尕韩,你不要胡日鬼,共产党是破坏革命的,你是不是参加过共产党?”韩连眼都不眨一下:“没有。团长,你也不要看谁都是共产党,镰刀斧头谁没见过?《国际歌》谁没唱过?”“我就不唱!”马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冯总司令从来就不让唱《国际歌》,马军长最讨厌共产党的那一套,现在清党清共,谁敢再唱共产党的歌,枪毙!”韩反驳道:“反正我没有参加过共产党,清不清党,关我屁事!”

   

    由于有冯玉祥担保,韩在清党最凶的阶段有惊无险,还顺利升任五十八团团副。随后,国民党的政治工作人员大量进入冯部,师政治处长马自重再次指认韩为“共党潜伏分子”,命五十八团政治员孟宪平立案调查。因为孟不愿意为查无实据的事得罪韩这样一个在冯总司令视线之内的人,于是韩很快得以解脱。

   

    冯部主力在豫东、鲁西作战中连克直鲁联军,韩圭璋屡建战功,升任五十九团团长。因为劳累过度和营养不良,韩的视力大大减退。

   

    1927年下半年,在反复争夺战中,冯军逼迫直鲁联军,全线溃退至苏鲁境内。1928年2月底,蒋冯阎桂四大派系议决共同讨伐奉系军阀张作霖及张宗昌、孙传芳所部,南京国民党政府北伐军正式编组:总司令蒋介石,参谋总长何应钦;第一集团军19个军29万人,总司令蒋介石兼;第二集团军25个军31万人,总司令冯玉祥;第三集团军11个军15万人,总司令阎锡山;第四集团军21个军(5月底组成),总司令李宗仁,前敌总指挥白崇禧;海军4个舰队,总司令杨树庄。4月,蒋介石下达总攻击令:第一、第二、第三集团军分别沿津浦、京汉、正太铁路向奉军、直鲁联军发动进攻。5月1日,蒋介石直接指挥的国民革命军第一集团军大败奉军,攻克济南。

   

    日本政府借口保护侨民,于1928年4月底出兵进逼济南。5月3日,日军向中国军队驻地进攻,蒋介石命令所属各部“约束士兵,不准开枪还击”,致使7000余人被日军缴械,中方谈判代表蔡公时等17人被残杀。5月4日,蒋介石下令部队撤出济南,绕道北伐。

 

6.究竟为谁而战,他想不清楚

   

    当时,韩任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第四军步兵五十九团团长,进军济南途中,被紧急通知去军部。第二集团军第一方面军总指挥孙良诚与第四军军长马鸿逵说:“作战计划有变,日本人进了济南,我们绕道北伐。”

   

    韩和大部分军官不解:“咱西北军从来没有遇到过啃不动的骨头,小日本占了咱们的地盘,挡了咱们的道,听说还杀了咱们的谈判代表,为什么不打?还要绕着走?”马呵斥道:“一集团把下的屎,你们谁也不要抢,让他自己吃去!”孙则说:“日本人是和第一集团军冲突,已经引起国际争端。为了北伐的大局,总司令部命令一集团撤出济南。政府刚刚签了《修改不平等条约》,济南的事,外交解决。我们二集团军就地休整待命,没有命令,谁也不许与日军接战。谁敢抗命,军法不容。”他还特意交待韩:“捣蛋,这可不是踢足球!”

   

    虽然韩圭璋内心深处极希望去和日军作战,去履行革命军驱逐帝国主义的义务,但他返回驻地后,仍然严厉地执行了上级的命令:“绕道北伐。谁搞出乱子,杀谁的头!”

   

    5月11日,日军占领济南,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史称“济南惨案”。

   

    第二集团军北渡黄河,韩调任第四军独立骑兵团团长,奉命拨归前敌总指挥白崇禧指挥。部队调动前,马鸿逵对韩说:“独立骑兵团可是咱的老本钱,你刚到任没几天,冯总司令就指名派你去增援第四集团军,你仗要打好,兵也要带好,不能给咱二集团丢脸,更不能少了咱的人马。还有,第四集团白总指挥清共的刀子快,你不要胡日鬼,让人家再给你把红帽子扣上,我没法子帮你说话。”白崇禧将本部的一团骑兵与韩部合编为骑兵集团,任命韩为司令。

   

    6月初,国民革命军四个集团军分别占领北京、天津等地。张作霖通电出关,被日本关东军炸死在皇姑屯。6月中旬,北伐军占领京津。6月20日,南京国民政府宣布北伐胜利、统一告成,改北京为“北平”。6月下旬,张学良就任奉天军务督办,宣布停止对国民革命军的一切军事行动。7月,蒋介石命白崇禧组织各集团军混成军肃清向东北退却的直鲁联军。9月,混成军攻占唐山、滦县。韩指挥的骑兵集团由山海关调往宛平县途中改为骑兵旅,白任命韩为旅长。被北伐军逼迫退至滦河东岸、又被奉军堵截在石门、昌黎一带的直鲁联军,在敌军和昔日友军的夹击中缴械投降,张宗昌逃往大连,依附日本。至此,北伐胜利,全国统一完成。

10月,国民党政府军各集团军编遣时,冯玉祥向白崇禧要求韩圭璋带骑兵团归还建制。归建后,韩所在的马鸿逵的第四军缩编为陆军暂十七师,马鸿逵由军长改任师长,韩改任中校参谋。

   

    回到山东临清驻地之后,韩圭璋开始认认真真地回忆和思考自己的经历和前途。他体会到了救驾功臣身份在全集团军的特殊性,也体会到这个身份在马鸿逵部队中的微妙处境。他意识到,除了冯总司令,只有四集团的白总指挥值得他去效力;而马军长,骨子里还是旧军阀,把所有官兵统统看成是一群大大小小的炮灰,他从内心里产生了离开马另谋他处的念头。再数数自己的钱,早已经攒够了回家开小铺的资本,但此时的他,早已经不能满足于当一个小店主、过那种庸庸碌碌的生活。他无法设想:不当军人,他还能干什么?可在这支看不到前景的部队里,究竟是为谁而战?为谁而死?他想不清楚,也静不下心来。

   

    从1928年7月蒋介石在北平提出《军事善后案》《军事整编案》开始,到1929年1月国民政府在南京召开军队编遣会议,冯、阎、桂系均不满意削减本系军事实力的编遣方案,与蒋失和。1929年5月,冯玉祥通电讨蒋,自任“护党救国军西北路总司令”。不料不到一个星期,韩复榘、石友三、杨虎城、马鸿逵等部先后投蒋倒冯,这一形势的逆转,反而迫使冯玉祥5月27日通电下野。马鸿逵部归附蒋后改编为讨逆军十五路军,马升任总指挥,驻守徐州。韩也随部队到了徐州。

 

7.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蒋介石

   

    对于时局的不可预料的畸变,韩圭璋全然没有方向感了。从隶属关系上讲,他所属的部队刚刚投靠了蒋介石;从感情上讲,他最愿意为之效力的冯总司令、白总指挥却联合反蒋。联想到1928年12月,张学良通电宣布服从国民政府、遵守三民主义、改旗易帜——昔日的敌人变成了盟友;1929年7月,因张学良、蒋介石准备收回中东铁路,苏军进攻满洲里、绥芬河——昔日的革命导师却又成了侵略者。他真是不知道该跟着谁去打谁了,真正体会到了迷茫和苦闷。

   

    1930年初,各个军事派系之间的关系在诡异的变化中终于形成了以阎锡山、冯玉祥为中心的反蒋联盟,中原大战爆发了。蒋介石一面调集四个改编军团部署在津浦、陇海、平汉线上,以迎击来自阎冯主力八个方面军的凶猛攻势;一面在两湖部署,阻击来自广西的张桂联军。5月底,蒋冯主力鏖战豫东,蒋介石在停靠归德(今商丘)火车站的“总司令列车行营”亲自指挥。韩圭璋当时任马部六十四师独立团团长,守备归德。

   

    5月31日,冯军郑大章骑兵军的一支部队夜袭归德,攻击的重点是飞机场,一开火,就已经打得枪炮声声,火光熊熊。蒋介石的“总司令列车行营”没挂火车头,停在站内,也被冯军骑兵围住猛打,但巧就巧在冯军万万没有想到,这辆看来只有一个加强营的兵力押运着的蓝钢皮客车里就坐着他们正兴兵讨伐的敌方总司令蒋介石。

   

    在无法突围的“总司令列车行营”里,参谋长杨杰摸黑摇着电话,大喊离火车站最近的部队:“六十四师独立团?”韩在团部刚听到:“我是总司令部!我是参谋长杨杰!敌军包围总司令列车行营……”线路就中断了。当时情况不明,韩仔细听着枪炮声,只有马枪、花机关、手榴弹和飞机场燃料的爆炸声。他断定,敌方肯定是骑兵!当即问部下:“什么位置打得最热闹?”部下答:“飞机场,还有火车站。”他紧张地判断着:“飞机场和火车站?飞机场上有飞机,火车站是总司令列车行营,可是,总司令行营没挂火车头!”韩猛地下了决心:“只救火车站!”随即下令:一、为救援并接应总司令部转移过来,命参谋长带三营,集中重机枪全部上城,死守归德,不管什么情况,一定要死死守住!二、为击溃步战的骑兵,必须打它的栖马场,命二营以排为单位展开,在飞机场和火车站之间找敌军的栖马场,找到后马上发三颗信号弹!韩对二营长再三强调:“打栖马场,只要打得响、打得热闹就行,要让围攻火车站的骑兵回得来、跑得掉,如果把他的马打光了,他回过头来跟咱玩命,我杀你的头!”三、命一营跟他跑步出发,救援总司令!四、他同时命令参谋长,马上向师部报告,请求增援!

 

    当部队逼近车站时,韩命令:先围起来,压住慢慢打,等一等再往里冲。见飞机场方向升起三颗信号弹,韩才大声下令:“围三阙一!”部队在一营长的指挥下,在飞机场方向拉开一个大空当,其余方面猛攻。冯军骑兵在韩部火力加入后从空档突围,向飞机场—栖马场方向转移。韩率部攻入站台,由卫队军官带领进入总司令行营车厢内,他左手反握驳壳枪,向蒋介石敬礼报告:“报告总司令,六十四师独立团团长韩圭璋前来报到。敌军骑兵被我团打退,我团两个营已在行营外围警戒,另有一个营在归德城内待命,请总司令指示。”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蒋介石和杨杰。

   

    蒋介石神色镇定,走上前来,握住韩的手:“嗯,好,好,很好,韩圭璋?你很好!”杨杰命令:“韩团长,你带来的部队暂时编入总司令部警卫团,加强外围警戒!同时,马上派人修复电话!”蒋见正要离去的韩戴着眼镜,问:“韩圭璋,你是哪一期的学生?”韩说:“本来是要去黄埔的,结果就近投考了西北陆军第七师教导队。”蒋:“好,好,可以补充列入黄埔学籍嘛,马上通知军校毕业生调查处。”蒋当即下了一道手令:“六十四师独立团团长韩圭璋,见危受命,忠勇可嘉,特许军校三期毕业,列入学籍,内部通令知晓。”

   

    中原大战后,韩圭璋调七十二师任团长、师参谋长。

 

8.参加张学良办的露天舞会

   

    1931年夏,由友人介绍,韩圭璋与山东省立第一女子职业学校教员汪萍(字啸云)结婚。

   

    汪的大姐嫁了一位文职官员,二姐的丈夫是保定军校的毕业生,他曾告诉韩:“我们保定军官学校,学科是按步、骑、炮、工、辎……这么排下来的,领章分别是红、黄、蓝、白、黑五种颜色,炮科戴蓝领章,编了两个队,称为‘炮一队’、‘炮二队’,她们保定女子师范学校学生,全穿蓝裙子。我们军校生开玩笑说,女师是我们军校的‘炮三队’。”

   

    韩不解:“什么意思?”二姐夫笑着说:“说女师是军校的另一个队,是军校学生的‘太太预备班’呢。”二姐说破:“说我们女师学生都想嫁给他们呗。”

   

    韩对这样的家庭极为满意,他希望,文化程度高的妻子可以帮助自己提高文化水平;同时,他又担心,妻子是知识型的女性,会不会像“西安整训”时见到的那些“打倒贤妻良母”的新派女子一样?

   

    婚后,韩请了假,夫妻俩一起去北平,那时极少有人把这种旅行称为“度蜜月”。这一次,确实是韩领着妻子逛北平了。韩梳背头、西装革履,汪身着朴素的旗袍,两人都戴着眼镜,从打扮上看,很像一对家境富裕的大学生。从喜好上看,更像学生。他们一住定,先去书店。韩买了一大堆书、刊,其中有《新思潮》杂志、郭沫若的《中国古代社会研究》、梁漱溟办的《村治月刊》,他对汪说:“中国社会性质、中国革命性质这些问题,我还都没搞清楚,不弄明白,看不准路。”看见街上标语上写着“拥护训政时期法约”,韩告诉汪:这是中山先生在《建国大纲》中设想的“军政、训政、宪政”三阶段中的第二阶段的开始。

 

    到北平的第二天下午,韩在旅店房间脱外衣,露出了左腋下的手枪,被服务生看到,报告了宪兵。当天晚饭后,韩、汪返回旅店,账房迎上来,紧张地说:“二位慢着点,有几位老总在等着您。”韩诧异,推开房门,却见三个东北军的宪兵已把衣物、书刊翻了个遍,正大模大样地坐在椅上、床上。

   

    韩、汪对望,莫名其妙,一士官起身:“哦?洋学生?洋学生带枪干哈?还不赶快交出来!”韩说明身份:“陆军第七十二师上校参谋长,韩圭璋。”士官不信:“上校?参谋长?参谋长家的少爷吧?”韩大怒,掏出手枪拍在桌上:“妈的,北平宪兵不就是于学忠的部队嘛,我倒要看看他能把老子怎么样?滚出去!叫你们长官来跟我说话!”士官傻了眼,对手下两兵下令:“在门口守着,谁敢出门一步就开枪,我回去报告,我就不信一个学生秧子……”

   

    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汪有些吃惊,但并不怕,只是慢慢地拾掇着被翻乱的衣物、书籍。一宪兵赔笑道:“长官别见怪,我们奉命搜查,主要是防奸防共,您别误会。”士官陪一上尉带三四个宪兵到了,上尉说:“这位先生,对不起,我们团长请您二位去团部,这旮旯不住了。”

   

    宪兵团部在一大宅,团长是一个30岁左右的上校,十分干练。“老弟,对不住,对不住,不知道老弟来北平。这些日子就委屈你住在我这里了,回头我让团副陪老弟和弟妹一起逛逛。”团副是一位白净面皮的年轻中校,殷勤周到地陪同着。韩让他陪他们去天坛,告诉他,父亲的部队曾在光绪二十六年被调入北京勤王,就驻扎在这里。对此,团副甚表钦佩:“参谋长府上是?”韩毫不犹豫,脱口而出:“长安,长安县城。”汪听到韩的答话很吃惊,但没有表现出来。

   

    当晚,团副陪同韩夫妇来到大元帅府,参加张学良副总司令办的露天舞会。韩夫妇到时舞会已经开始,似乎各界名流都来了。交际处一位专员过来陪韩夫妇,专员30多岁,着西装,很有风度。他并不是一个人,还带着一位燕京大学的“校花”前来陪同。韩夫妇略会一点舞步,但都不熟悉这种高层交际环境,完全被专员和“校花”调度着,一会儿由他们陪着跳舞,一会儿又被他们陪着和主人、客人交谈。

 

9.结果不是这么回事

   

    舞曲间歇中,专员陪韩去见张学良。韩穿西装,对张行注目礼,称:“陆军第七十二师参谋长韩圭璋参见副总司令!”张学良未穿外衣,着背带式西装裤,彬彬有礼、风度翩翩,清俊、潇洒当中又有几分军威。与韩握手后,招过服务生,拿起酒杯对韩示意,韩不懂,接了过去,张一笑,重拿一杯,再次对韩示意,二人碰杯,张礼节性地呷了一口,韩不懂,一饮而尽。这是韩第一次见到张学良,谈话并不多,也没有什么值得深想的内容,韩只察觉到张微露倦容。

   

    韩由专员陪同第一次见到了被称为“吴铁老”的吴铁城,听专员说,韩才知道民国十七年的东北军易帜,正是由吴作为蒋介石的代表,去沈阳游说的结果。经专员介绍,韩还认识了各个派系住在北平的联络代表,见到了张学良的洋顾问端纳,还见到了被众人尊称为“蠖公”的朱启钤。专员说:“蠖公是反对袁世凯称帝的名士,曾做过北洋政府的内务总长,如今张学良请他出任北平市长,他坚辞不就,但和副司令过从甚密。”韩还从专员那里得知,这所大帅府原是清朝“铁帽子王”顺承郡王府,民国初年曾由直系某军阀租用,后被奉系用七万两白银从郡王后人手中买下,作为张作霖的大元帅府,是一座有东西跨园、有殿、有廊、有花园的巨大宅院。

   

    此前,韩只见到过冯玉祥、白崇禧、蒋介石这些“革命军”的统帅和马鸿逵这样实力不强的世袭军阀,此时,他才知道,武装割据了几代的军事统帅——真正的大军阀具备什么样的政治、军事、经济实力。

   

    离开北平时,韩夫妇收到了以张学良的名义送的礼品,并由团副亲自陪同送上火车,连返程的车票都是交际处买的。一上车,汪就问韩:“你明明是甘肃固原县人,为什么要说是陕西长安县?”韩答:“当今世上人人嫌贫爱富,长安比固原富得多。如果不是咱的打扮像富家阔少学生,如果不是咱有‘上校参谋长’的身份,能‘镇’得住那些宪兵,能被人家专员、团副迎来送往吗?”汪很不以为然:“你这么说瞎话累不累?”韩说:“自古‘兵不厌诈’,军人哪有全说实话的?”但韩对妻子倒说了一段实话:“我曾经说自己是一个韩姓大族的后人,后来听别人说才知道那人是打家劫舍的土匪出身,我本想给自己脸上贴金,结果抹了屎。”

 

 

    韩的假期未满,夫妻两人一起特意去泰山普照寺看望冯老总。冯玉祥首先问的是:“几年没见,戴上眼镜了,学问有长进吗?来,说说看,咱爷们是怎么失败的?”韩虽已任高职,但政治上尚不成熟,只从军事方面去思考,左思右想找不出答案。冯并不勉强,让韩“先当个事记住,想明白了再来告诉我”。随即问起韩在北平的见闻。韩把宪兵团交际处派人全程陪同,在舞会上见到张学良副总司令,见到朱启钤、吴铁城、端纳以及山西、广东、南京各地派驻北平的代表等人的事,扼要讲给冯听。冯玉祥静静地听完:“你想想看,张汉卿他们会不会对你到北平的目的起疑心?”韩不解,冯接着说:“不光是张汉卿,其他人,包括吴铁城,都会想到这一层。只不过吴铁城会想得更多,说不定他还以为你是专门去监视他的呢!”韩这才开了一点窍:“先生说得对,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冯笑着说:“小韩哪,当了上校、娶了媳妇,可不能再愣头青似的一天到晚光捣蛋了,要多用点脑子。北平,是什么地方?现在,是什么日子?能随便乱跑着玩吗?你以为你个小上校值得张汉卿那么接待你?啊?”

   

    韩大悟:他原以为凭着自己的“上校参谋长”,凭着“长安县的阔少”就能蒙住别人,结果满不是这么回事!细细想起舞会,东北军连一个将军都没出场,更别说上校了。所谓“舞会”,只不过是张学良的一个社交平台,幸亏自己被误认为是秘密派遣的观察员,如果没有被人误解,还不知道是什么结局呢!即便是亲身经历了高层的社交活动,若没有冯先生的点拨,他哪能体会到高层政治生活的微妙?回到驻地的韩只对军中同僚泛泛地说了一点新婚旅行的内容,绝口未提舞会遇张、泰山探冯的事。

 

10.他拒不交代任何与共产党有关的事

   

    1931年9月18日,日本关东军寻衅攻击东北军驻地北大营,蒋介石一再电令张学良:“应不予抵抗,力避冲突。”东北军忍辱执行不抵抗命令,仓皇撤退。日军迅速攻占了沈阳等20余座城市。史称“九一八”事变。

   

    驻扎在山东的马鸿逵部没有更详细的情报来源,韩圭璋只能从报纸等公众媒体获取信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与日本鬼子有杀父之仇的张学良兵精粮足,为什么不战而退?联想到“济南事变”,韩对蒋介石也产生了疑问,总司令对日本人为什么老是一让再让?莫非他早年留学日本,现在就真的恐日、亲日了?国事正在不宁之中,家事又添不安:韩收到了一封转了大半年的家信。信是父亲写的,前两年大旱,母亲殁了,父亲也大病一场,希望他抽空回家看看。汪变卖了自己的首饰,凑了100多元,给公公寄了回去。

   

    作为军人,不能保境安民,为国尽忠;作为人子,不能为父母送终尽孝;部队缩编,自己没职没权的,今天不知明天会去哪里、干什么。韩心里很烦,年纪轻轻,竟然产生了厌世的念头,甚至想出家去当和尚。这是韩的思想最不稳定的一个阶段。

   

    1932年1月30日,国民政府因日军进攻上海,由南京迁往洛阳;6月,蒋介石在庐山召开军事会议,决议在汉口设立“剿共”总部,准备向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中央革命根据地发动更大规模的军事“围剿”。

   

    1932年秋,蒋介石在汉口召见马部上校以上军官,在马鸿逵等人陪同下,一一走过马部将校面前,只在马介绍后回礼、握手,并没有特别对谁留意,几乎到了被接见队列的末尾,蒋在韩面前停了步:“少云,这个韩圭璋,很好的,应该以旅长提升任用嘛。当参谋?太可惜了。”还当即送给韩一本《革命哲学的重要》,马部将校惊异,马连连点头称是。

韩随马回到许昌驻地后,马即令韩到南京就读“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政训研究班”:“委员长说让给你个旅长当,我也这么想呀,可现在没实缺,我看你还爱弄个啥政治,不如去南京,中央军校,到政训研究班,好好学学政治,回来再给咱搞政治,咋样?”韩诧异,但服从道:“是。军长命令干啥就干啥。”

   

    马派了一个副官,和他一起把怀孕的妻子送回济南娘家,又护送他去南京。韩对马军长此举,虽不解,却也十分感激。到了南京,韩被安排在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政训研究班第一期学习。不料,军校政治部主任兼政训班主任刘健群在韩进校的第三天后就找韩单独谈话:“说说你参加共产党的过程。”韩实话实说:“我从来就没有参加过共产党。不信,你可以问马军长嘛。”一个政工干部明说了:“马军长?你们马军长把你送到军校来,就是让我们来剃你的头,你还想什么美事?你还以为有谁能护着你?”

   

    这是韩万万没有想到的!他知道马鸿逵见不得冯玉祥、蒋介石对他的器重,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提着脑袋追随了多年的军长会用这样阴毒的手段来对付他。那个政工还说:“你放老实点!今天不交代清楚你参加共产党的事,就别想站着走出这个门去!”韩反而铁定了心:“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放平了弄出去。”刘大怒:“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你!”刘对旁边的几个人说:“先关禁闭。”再对韩威胁道:“你一天不说实话,一天别出来;一个月不说实话,一个月别出来;一年不说实话,一年别想出来。”韩发了毒誓:“咱们都是军人,谁说假话,谁挨枪子儿!行了吧?”“你发誓赌咒没用,发再毒的誓也没用。老实交代,坦白自新,才是正路。”韩索性亮出了底牌:“我要见校长!”刘一愣,众人不解。刘迟疑了一下,但还是下了决心:“关禁闭!”

   

    韩知道,他决不能被人戴上“红帽子”,认了“红帽子”是要杀头的。他拒不交代任何与共产党有关的事,却不停地给兼任军校校长的蒋介石写报告申诉,但总是被刘健群和他的手下压着发不出去。

   

    关禁闭的人一般坐几天禁闭就都放了。只有韩,一关就是三个月,在政训班禁闭室度过了1933年元旦。

 

11.更希望有一个用武之地

 

    让他去报效祖国春节前,蒋介石视察军校,在教育长和一群军官陪同下走到操场边,被韩看到,他在禁闭室放声大喊:“校长!校长!归德六十四师独立团团长韩圭璋报告校长!归德六十四师独立团团长韩圭璋报告校长!”蒋很诧异:“韩圭璋?韩圭璋在哪里?”随即命令部下:“带他来见我。”

 

  此时,韩头发长而乱,胡子拉碴,虽未戴领章,风纪扣却扣得很严实,向蒋报告:“学生韩圭璋报告校长。”蒋直视着韩:“你违反了哪一项校规?”韩大声回答:“学生没有违反任何校规。”蒋又问:“那你为什么坐禁闭?”韩指一指刘健群:“你问他。”

 

  刘趋前对蒋附耳低语,蒋目不转睛地看着刘:“有证据吗?”“他没有任何证据,就说我是共产党,从去年9月份起,一直把我关到现在。我给校长打报告,他们扣住不送!”

 

  刘再次趋前对蒋附耳低语,蒋猛一转脸:“强辩!他在陇海线救援总司令行营的时候,你在哪里?你们都在哪里?什么共产党潜伏分子?还不马上解除禁闭!”众人愕然。

 

  解除禁闭后,韩去见蒋,蒋很关心地问韩:“你先回家休息几天,你太太是在许昌还是在南京?”韩:“在济南,住在娘家。”

 

  蒋批了一张便签:“你去‘剿总’拿点安家的费用,把太太接到南京来,先休息几天,我会任用你的。”还告诉韩:“马少云那里,你就不要再回去了,过些天让他做宁夏省主席,他带你们第十一军一起调防。”

 

  1933年3月,黄埔一期生、陕西籍将领关麟征率陆军第二十五师在北平以北古北口长城一带迎击日军第八师团,“长城抗战”的胜利极大地鼓舞了全国人民的斗志。韩在兴奋之中求见蒋介石,要求去关部参战,这时韩才得知,关是接到蒋介石停止前进的命令之后,仍然坚持率部进军而获胜的。在5月的“塘沽协定”之后,韩真正体会到了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不久,蒋介石手谕江苏省主席陈果夫:“学生韩练成,着以行政督察专员兼保安司令尽先任用。”在这一纸手谕里,蒋介石按照韩的愿望,用回了韩的本名——韩练成。从此,韩完全脱离了西北军。此时他正式进入了黄埔系,历任江苏省保安干部训练团主任、省保安处副处长、独立十一旅旅长、镇江警备司令等职,1935年春晋升少将。

 

  不同岗位之间的频繁调动,使韩逐渐习惯了职业军人的任职调遣。其间,有一件事给韩留下了深刻印象。就任镇江警备司令之初,财务科长拿着账册来辞职。韩不解,经解释,他才懂得,每一任司令都会在任期内收到社会各界尤其是商会的“进贡”,因此,每一位司令到任都自带或重新任命财务科长来为自己掌管小金库。他本来就看不上这种为官敛财的方式,也没有自己的账房先生,于是很不在意地留用了前任财务科长,其他人都很诧异。离任时,韩连看都没看就把那一笔“私房钱”归了公,此举更令人不解,财务科长因此一肚子怨气:跟了这个不懂规矩的司令,白忙乎了几个月,一分外快没捞着,还丢了饭碗。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韩结识了许多黄埔系、CC系的少壮派人士。后来担任中统局局长的叶秀峰,就是在这期间认识的。

 

  地方经济的富庶、社会文化的丰富、仕途的一路顺风、家庭生活的幸福等等,并没有让韩练成贪图享受、腐化堕落,他更希望有一个用武之地让他去报效祖国、报答校长对他的知遇之恩,但他不赞同校长的“剿共”政策。他对共产党发表的《为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宣言》,对国母宋庆龄和何香凝、李达等人共同发起1800人签名发表的《中国人民对日作战基本纲领》持积极拥护的态度。他认为:共产党和别的派系都不一样,他们有思想、有主义、又有军队,即便没了地盘,也决不是那么容易被剿灭的。与其大动干戈去“剿共”,真不如去“抚”,把他们收编了,集中兵力、物力、财力去打日本,不是更好嘛!对他的观点,叶秀峰评价:“练成兄,你要不是委员长直接介绍给果夫先生的爱将,就凭你这一通宏论,不是共产党也是赤化分子啊!”

 

 12.第一次见到周恩来

   

    1936年秋,韩练成由蒋介石特批,进入陆军大学特别班第三期。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导致全国性抗日战争爆发。不少陆大同学提前返回原部队参加抗战。7月中旬,韩练成参加庐山军官训练团集训,第一次亲耳听到了蒋介石准备抗战的讲话。8月上旬返回南京后,韩练成立即被新任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副参谋总长白崇禧邀去作彻夜长谈,韩练成表示愿意去抗战前线。白崇禧告诉韩练成:“德公在桂林,不满一个月,就征编了40个团的兵力,会有你带兵的机会。”第二天,白崇禧推荐韩练成做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的高级参谋,并指派为李、白与各方联络的军事代表。韩练成当即提前离校。

   

    8月中旬,韩练成陪同白崇禧会晤了到南京参加国民政府最高国防会议的周恩来、叶剑英及冯玉祥等。他第一次见到周恩来时,白崇禧向周恩来介绍韩练成:“他在北伐时是我们东路军的骑兵集团司令,跟我一直打到了山海关。”韩练成对周恩来敬礼尊称“周老师”。周恩来当时只认为韩练成是在桂系任职的黄埔生。

   

    周恩来谈话的重点是《国共合作宣言》:“蒋委员长还是对我党有成见,从2月谈到8月,谈了五次了,他连我们起草的《国共合作宣言》中‘同国民党获得谅解而共赴国难’的提法都不接受。”白崇禧告诉周恩来:“‘八一三’正巧打在国防会议期间,贵军的改编已经定了,马上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贵军提出充任战略支队,并在总的战略方针下执行独立自主的游击战争,这个原则中央可以采纳。”

 

    会面后,白崇禧问韩练成的看法,韩练成未加思索,脱口而出:“如果共产党都是这样的人,倒是和德公、和你很般配的。”见白崇禧未置可否,只是淡淡一笑,韩练成这才想起“四一二”政变和马鸿逵的谈话:“第四集团军白总指挥清共的刀子快。”于是,又暗暗对新的国共合作添了几分小心。

   

    经过国共两党代表六次正式谈判,国民党中央通讯社终于在9月22日发表了7月15日由周恩来提交的《中国共产党为公布国共合作宣言》。9月25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通过《关于目前形势与党的任务的决定》和《抗日救国十大纲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正式形成。

   

    9月中旬,日军占领大同。9月23日至24日,八路军一一五师在师长林彪、副师长聂荣臻的率领下,冒雨设伏于平型关东北公路右侧高地;25日凌晨,八路军突然开火并发起冲击,歼灭日军1000余人,击毁汽车100余辆,缴获大量武器和军用物品,取得“平型关大捷”。

   

    韩练成和不少主战派的看法相近,八路军一共才编了三个师、四万多人,如果全国全军都能这样全力作战,这仗就好打了。从国力、军力来看,我们中国弱得太多太多,只能动员全民抗战,坚持三年五载,等到国际干预,就会有转机。

   

    1939年3月中旬,由韩练成联络、安排,白崇禧请周恩来、叶剑英等人共同商讨津浦路作战方案。与周恩来、叶剑英会见之后,白崇禧随蒋介石到徐州并留在五战区协助李宗仁策划作战。韩练成则赶往广西,到任第十六集团军一七○师副师长。

   

    在12月的昆仑关战役中,韩练成被炮弹击中左腿,皮肉小伤。在医院养伤时夏衍曾派记者高汾来采访,12月30日,《救亡日报》刊出专稿《访带花归来的韩副师长》。

   

    1940年春,蒋介石到柳州召开军事会议,陈诚、白崇禧、张治中、张发奎、李济深及各集团军总司令、各军军长、各师师长、行营主管共100多人参加。会后,蒋介石单独召见刚刚升任一七○师师长的韩练成:“李德邻、白健生能信任你,让你带他们的部队,很难得。”韩郑重地回答:“带兵、打仗,是我的本分,我跟谁都会尽职尽责的。”蒋介石肯定道:“练成,你能在桂系站稳脚跟当师长,很不容易呀。你要把部队牢牢地抓在自己手里!”随即批了几个字,交待身边的侍从参谋:“你陪韩师长去,从特支费中提些现金,拿去给太太补贴家用。”

 

 

13.筹划秘密联络共产党

   

    1940年3月初,韩练成作为第十六集团军副参谋长参加了在重庆召开的全国参谋长会议,与第十八集团军参谋长叶剑英座位相连,相谈甚欢。但,当时的韩并没有向叶表明自己的政治倾向。

   

    1942年2月,韩练成升任第十六集团军参谋长。不久,国防研究院成立,蒋介石指名调韩练成入第一期做研究员。蒋介石兼任院长,陈仪任主任。进入国防研究院后,韩练成一边潜心研究,一边筹划秘密联络共产党。

   

    当时,马鸿逵的第十七集团军驻重庆办事处主任周士观是韩练成的老朋友、好朋友。因周排行老六,时称“六爷”,韩也随着周圈子内的友人称周为“六哥”,周和圈内朋友称韩为“七哥”。1942年5月上旬,韩练成登门拜访周士观:“我想请六哥帮个忙。”周士观以为是和马鸿逵部有关,韩练成直言不讳:“不,我对他们早就没兴趣了。我是想请六哥替我安排一次和周恩来单独见面的机会。”周士观说:“你和他常见,又是师生关系、上下级,我在你们俩中间,不合适吧?”韩练成说:“不错,我是多次和他见面,而且都是作为李德邻、白健生的代表。我来重庆去见委员长时,他也还让我仍然保持与李长官、白副总长、冯老总、周恩来、叶剑英等各方面的良好关系。但这一次,我是想单独见,完全单独的。”周士观说:“你通过八路军办事处不是更直接吗?”韩练成说:“通过你,不是可以不留痕迹嘛。”周士观说:“我?”韩练成微微一笑:“你女婿于伶,是共产党吧?”周士观吃了一惊,但不再多问。

   

    于伶是周士观女儿伯理的丈夫,时年35岁,是“国防戏剧”的大手笔。他在1941年以前以“国防”为主题创作的剧目有《夜上海》《丰收》《太平年》《一袋米》等。韩练成虽然没看过他的戏,但常常看他和夏衍等左翼作家的文学作品,因此断定他是共产党人。韩练成认为,启用这一条可靠的朋友、翁婿渠道,比任何一条现有的、公开的途径都不留痕迹。历史证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多年来,几乎没有人说得准他是通过什么渠道、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秘密和周恩来会面,并确定同志关系的。

 

    同年6月上旬某日傍晚,在重庆某居民区于伶的住所,身着便装的周恩来见到了同样着便装的韩练成:“韩参谋长,又见面了!”韩练成说:“周老师好!老师的胳膊还没有好利索?”周恩来抬抬手:“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韩练成说:“今天用这种方式来见老师,不是代表李长官和白副总长,完全是我自己的意愿。”周恩来静静地听着,韩练成接着说:“从军以来,我在西北给冯老总解过围、二次北伐跟白副总长打过硬仗、中原大战救过蒋委员长,他们几位不和,可都拿我当自己人,以我现在的军衔、职务,在军中也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韩练成认真地望着周恩来:“但是我仍然有一种苦闷、压抑、孤独的感觉,我在重庆、在桂林、在任何军中,都很难看到革命的气息。国难深重,中央和地方却在明争暗斗,说是共同抗日,我看啊,对委员长、何总长来讲,反共比抗日更重要!可惜的是,就连白副总长,也并不始终坚持一致对外的立场……今天来见老师,就是想对老师表明心迹,我赞成共产党的立场。我看得清楚,战后必打内战。与其那时无所适从,不如现在,趁国共关系暂时缓和的时机,到延安去。”

   

    听他说到这里,周恩来缓缓站起身:“谢谢你对我党的信任。但是,抗战不是一个党、一个派的事,要靠全国各党、各派、各界民众团结起来,共同对敌。延安、共产党,固然是坚持抗战的中坚力量;但在重庆、在桂林、在全国的各个战区、各个战场,也都需要像你这样忠心卫国的战将啊。你在这里,无论是参与战场指挥,还是研究国防战略,只要永远保持北伐的革命精神,一样能够为国为民作出贡献嘛。况且,蒋委员长和我党之间的谈判正在恢复当中,尽管我本人非常赞赏你的见解,也非常理解你作出这样的选择绝非一时冲动,但是我仍然不赞成你去延安。你想,在这个时候你去了延安,蒋委员长、李、白两公不是要怪我,怪我周恩来挖他们的墙脚吗?”

 

14.开始了在周恩来直接领导下的秘密工作

   

    韩练成站起身说:“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周恩来说:“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你对《救亡日报》,对桂林八路军办事处的帮助,我们都一直记在心上。也请韩参谋长以大局为重。”韩练成有些失望,准备告辞。

   

    周恩来突然凝神,似乎努力在回忆着什么:“韩参谋长,你是桂系将领,刚才你说在西北军为焕公(冯玉祥)解围,是怎么回事?”韩练成笑了:“我本来就是焕公的老基本嘛!”周恩来问:“那么,‘四一二’政变前后,你在哪里?”韩练成说:“在西北军呀!”周恩来问:“那——有一位,也姓韩,叫韩圭璋的人,你认识吗?”韩练成大惊:“韩圭璋!”一时语塞。周恩来见状,急切地追问:“嗯?”韩练成说:“我就是韩圭璋啊!”又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周恩来伸出双手紧紧握住韩练成的手说:“练成同志!刘志丹同志早就说起过你。”韩练成问:“刘主任?他现在好吗?”周恩来说:“他已经牺牲六年了。”两人紧紧握着手,流下泪来。

   

    周恩来拉韩练成再次坐下,韩简要叙述了和刘志丹分手以后的情况,周恩来说:“哦,你的经历很丰富啊。你的组织关系呢?”韩练成说:“‘四一二’以前,在豫东白沙打了一场恶仗之后,我去找刘主任给我指定的入党联系人,是五十六团一个姓吴的政治员。这人我不熟悉,名字,也一时记不起来了,听说他因病没能随军东进。清共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周恩来说:“难怪志丹同志也说不清。”韩练成无可奈何地说:“那时我没来得及加入党的组织,现在……”周恩来打断他的话头:“现在,是你主动来找党!这些年,你已经取得了国民党最高统治集团和好几个不同派系的信任,你仍然能来找党!练成同志,欢迎你归队呀!”韩练成说:“有老师这句话,我想我跟共产党走这条路还是走对了。”

   

    周恩来点点头,略一沉思:“刚才我说过:你在这里能起更大的作用,对友军韩参谋长是这样,对韩练成同志就更希望是这样。目前,党中央在国统区的工作实行‘长期埋伏、蓄积力量、等待时机’的方针,你留在这里,就不要再和党的其他组织、其他同志建立横的联系了。我一直要求大家,善于使上层工作和下层工作相配合、公开工作和秘密工作相配合、公开宣传和秘密宣传相配合、党外联系和党内联系相配合——但配合不是暴露。对你这样特殊身份的同志来讲:生存就是胜利。”韩练成认真地思索着。

 

 

    周恩来说:“可惜克农回延安了(1941年1月20日,桂林八路军办事处撤销,李克农返回延安)。你们不是一直有联系吗?”韩练成笑了:“我们是友军嘛。”周恩来说:“听克农讲,你对夏衍、范长江他们也很照顾?”韩练成说:“他们在广西,在我的地盘办报、搞文化,我总得尽地主之谊吧。”周恩来说:“不过,从今以后你要少一些和他们接触。”见韩不解,周提醒道:“他们的工作是宣传大众,是党的公开活动;你,身居要津,又能得到蒋、冯、李、白这些派系的信任,就要争取在战役、战略的层面上为党多起作用,许多事要靠你独立去做,完全独立地去做。有时候,一支铅笔可以胜过百万大军哪。但是,‘谋,成于密,败于泄’,你要马上中断所有横的联系。”韩练成说:“我明白了。”周恩来说:“我会尽快派人和你联系的——你和克农怎么称呼?”韩练成说:“正式场合我叫他李处长、李主任;私下里,我叫他‘蛮兄’(李克农字曼梓,韩戏称李‘蛮子’,再往下演变,简称就成‘蛮兄’了)。我们约定,他是‘桂林的李经理、蛮先生’,他也随着士观的口气叫我‘七哥’。”

   

    周恩来本来就被人称为“七哥”,他笑了:“你也叫七哥?真巧了。我的人来,会说是‘胡公’派来找七哥的。”

   

    从此,韩练成与党的同志确定了关系,开始了在周恩来直接领导下的秘密工作。韩练成严格遵照周恩来的指示,从整体战略高度、以人民解放事业的大战略为目标,直接参与制定或影响国民党的既定战略。除了周恩来或周恩来本人指定的王若飞、董必武、李克农、潘汉年之外,绝不接触党的地下组织及党领导下的各种武装力量。

 

15.周恩来说:如果有急事,董老会派人跟你联系

   

    韩练成的夫人汪萍从这个时期开始,全力支持韩练成,多次从经济、物资、住宿、交通等方面帮助李克农、潘汉年和他们介绍来寻求帮助的同志、朋友,被李克农誉为“后勤部长”。

   

    在五战区时,开始跟随韩练成的副官邢松全是一个进步青年,对韩练成忠心不二,韩练成很信任他,与“胡公”手下人的接头、联络都交他一个人办理。凡是“桂林的李经理、蛮先生”请韩练成协助的事,也全是由他出面处理的。

   

    1943年5月,韩练成从国防研究院毕业,被蒋介石调入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侍从室担任高级参谋,韩练成同时也担任参谋总长办公室参谋组长。对于这次调动,韩练成完全没有预感,也完全没有准备。侍从室设三个处,俗称侍一处、侍二处、侍三处,三个处的主任直接对蒋介石负责。当时的侍一处主任是韩练成在第十六集团军时认识的桂林行营参谋长林蔚、副主任兼侍卫长是黄埔一期生俞济时;侍二处主任是陈布雷;侍三处主任则是韩练成在江苏时认识的陈果夫。侍一处主掌军事,侍二处主掌政治、党务,侍三处主掌人事;处以下各设三个组,依次称侍一组、侍二组……侍九组。其中以主管军事参谋业务的侍二组和主管政治、党务的侍四组综管军政机要,是侍从室的核心。韩练成在侍从室侍二组和总长办公室均有单独的办公室。当时的参谋总长是何应钦,他对韩练成不近不远,工作内容也不多,韩练成在侍从室的时间反而比在总长办公室长。由于中原大战救蒋介石有功、军衔较高,又在参谋总长办公室担任参谋组长等因素,韩练成在侍从室内的地位比一般的参谋要高一些,也被人称为“组长”。

   

    蒋介石曾亲自介绍蒋经国、蒋纬国与韩练成认识,他们称韩练成为“师兄”,韩练成自然而然地成为蒋介石的亲信将领,和俞济时等人之间互相直呼“字”而不加职位。1996年,蒋纬国仍说:“韩练成是潜伏在老‘总统’身边时间最长、最危险的共谍。”

 

    韩练成的工作范围不涉及外交,但与美国将军史迪威、陈纳德、苏联武官崔可夫等外军将领也有过交往。在联络方面,蒋介石要韩练成继续保持与白崇禧、冯玉祥、周恩来等人的联系。因此,韩练成到任不久,便得以公开到八路军办事处拜望周恩来:“我是奉委员长之命,拜拜四方,联络联络感情。”周恩来笑了:“我说你,怎么大摇大摆地来了?”

   

    当时是5月底,韩练成询问:“共产国际解散,对国内形势有没有不利影响?”周恩来说:“不会有太大影响。共产国际执委会主席团是考虑到各国的不同情况,需要各国共产党独立处理各自国家的问题,提出解散共产国际的建议,党中央已经表示同意。因为长久以来,中国共产党一直是独立自主地根据中国的国情决定党的方针、政策,只不过又要面临一次新的反共高潮就是了,你也要提高警惕。”

   

    韩练成说:“我会注意的。老师请焕公、德公出面处理营救、保护阮爱国先生(胡志明)的工作已经安排了。还有什么事要办,以我现在的身份,比原来更方便一些。”周恩来说:“小事不找你。我准备离开重庆一段时间,回延安去,如果有急事的话,董老会派人跟你联系的。”

   

    1944年7月底,韩练成调出侍从室,升任第十六集团军副总司令兼参谋长。1945年2月,蒋介石乘“桂柳会战”失利、追究责任之机,下令撤销了第四战区、第十六(桂系)、第三十五两集团军、第三十一军(桂系)、第三十七军番号,撤换了包括夏威在内11名将级军官的职务。

   

    几天后,蒋介石在办公室召见韩练成。蒋介石说:“第四十六军,是桂系主力之一,李、白抓得很紧。我已经同意扩编,并且补充装备给它,我本来准备派甘丽初去当军长,他们却不表态,前几天突然另外提出两个人选,一个是冯璜,另一个就是你,要我考虑。李德邻、白健生,哼,还想拥兵自重?我要你去四十六军当军长!练成啊,你要给我把这个军牢牢抓在手里!”

 

 16.韩练成接到了来自三个方面的指示

   

    次日,韩练成去拜望白崇禧。白崇禧说:“老蒋再精,还是没能得手!他别以为凡是广西人我就能放心,他提出的那个甘丽初,早就向他靠过去了!我们让你来当四十六军军长,你回去给我们看好家,只要这四个军的军长都是自己人,我们就有本钱和他斗!”

   

    韩练成深知,从此他将在蒋、桂两系之间走钢丝了。

    

    1945年3月,第四十六军编入第二方面军(司令官张发奎,副司令官夏威、邓龙光)。1945年4月,日军为在东北、华北抗击苏军、美军,准备把华南的部队向北方集中。何应钦命第二、第三方面军乘日军撤离湘桂沿线兵力之际,发起桂柳追击战。5月25日,韩练成率第四十六军反攻。5月30日,攻克宾阳;6月1日,攻克迁江;6月29日,与第二十九军配合攻克柳州。6月30日,第二方面军兵分两路:第六十四军打龙州、凭祥;第四十六军打廉江、雷州半岛。7月以后,连续攻克镇南关、雷州半岛,打下廉江,士气大振。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裕仁以广播《停战诏书》的形式,宣布无条件投降。

   

    1945年8月28日,毛泽东、周恩来、王若飞由张治中、赫尔利陪同,从延安飞抵重庆。29日,国共两党代表开始和谈。韩练成心底希望双方能谈出一个和平建国的好开端,但他同时又有一种明确的预感,内战不可避免。他已经为自己设定了唯一的方向,尽一切可能,减少或降低内战给人民造成的损害。

 

    按照盟军最高统帅部关于受降区的规定,中国战区除东三省由苏军受降外,共划分为15个受降区。韩练成的部队隶属第二方面军,受降主官张发奎,受降广州、香港、雷州半岛及海南岛地区,日军投降代表田中久一。

   

    1945年9月下旬,韩练成率部渡过琼州海峡,以国军第四十六军军长身份兼任海南岛防卫司令官、行政院接收委员会主任委员等职,集海南党、政、军权于一身,接受日军投降。

   

    去海南之前,韩练成接到了来自三个方面的指示:

   

    一、蒋介石:“你去海南,一是受降,二是‘剿共’。你在那里,不仅仅是一军之长,还是当地的最高行政长官,要多动脑筋。三分军事,七分政治,一切要靠你独断处理。也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做封疆大吏的本事。”

   

    二、张发奎:“要趁共产党还没来得及把琼崖游击队的存在提到和谈的议事日程之前,就用狮子搏兔的力量,在一夜之间,把它消灭在这个孤岛上!”

   

    三、周恩来的亲笔信:“现在只能运用你个人的影响和你手中的权力,在无损大计的前提下,尽可能保护琼崖党组织的安全,并使游击队不受损失或少受损失。注意!从实际出发,能做多少,做多少,由你酌定。”

   

    传信的副官邢松全报告:“胡公手下说,琼崖游击队有一个从延安来的,叫庄田的人,如果找到他,您就可以明说和胡公的关系。”

   

    从立场上讲,蒋介石和张发奎是同一的,但张发奎只是一个地方长官,关心的也只是局部的、单一方向的事务,比如“剿共”;而蒋介石却不同,他注重的是战后中国的大势,在韩练成顺势率领桂系部队接收海南的时刻,他想得更远,他希望韩练成能够有独立统御海南的能力,这样,看来是桂系占领的地区,统治权却直接掌握在他自己手里。

 

    韩练成十分清醒地知道,如果他按照张发奎的命令去“剿共”,按照蒋介石的指示去学做封疆大吏,他一定会向国民党的统治高层迈进一大步。但此时的他,毅然决定要执行周恩来的指示。然而,究竟要怎样做呢?他心中有数:只要演好“受降”这一出戏,“剿共”方面的漏洞可以用“三分军事,七分政治”去搪塞。

   

    侵占海南的日军部队是日本海军海南警备府,指挥官是警备府司令长官伍贺启次郎海军中将。9月10日南京投降仪式的第二天,侵华日军各部队的指挥机关统一改为联络机构,负责解决战后问题。海南警备府司令部也同时改为“海南岛日本海军联络部”。对于受降,韩遇到的阻力不大。简单地说:“受降、遣返”的目标是“人”,“接收”的目标是“物”。

 

  17.开始单方面采取行动,掩护琼纵

   

    要在“剿共”中保护共产党领导的琼纵,韩练成面临两大难题:其一,当时,正是“三人小组”和平调处时期,在国内外政治形势的压力下,蒋介石还不能公然以武力去消灭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武装力量。但海南是一孤岛,琼崖党组织及共产党领导的琼崖纵队还没有被提到“三人小组”的议程上来。张发奎抓住这个机会,一方面在舆论界发表言论,不承认岛上有共产党;另一方面密令韩练成第四十六军加紧布置,在一个月内消灭琼纵!这是张发奎要抓的时间差。其二,韩练成只知道琼纵的负责人叫冯白驹和一个从中央派来的长征干部庄田,但一直没联系上。

   

    韩练成也有自己的时间差:他暂时借用张发奎“海南没有共产党”的说法,以“行政院特派海南区接收协调委员会主席”、“海南区受降司令官”的名义,强令广东省政府海口办事处主任蔡劲军把从日军手中劫到的琼纵被俘人员和资料交海口警备司令部处理,第一程序进行“甄别”,区分“共产党嫌疑分子”和普通的抗日群众;但韩练成又在第二程序根据“三分军事,七分政治”的原则,把他们一律释放,并全部发放路费。在释放这批人员时,韩练成从中挑选了一个可能是县一级的干部,亲自和他谈话,亲手交给他一封给冯白驹的公开信。信的主要内容是说,抗战已经打完了,要和平建国,必须恢复秩序,请贵方派人到海口来,商谈贵部所属游击队的改编问题。韩练成要他转告冯白驹,不要过分重视这封信的表面措辞,而是认真考虑派人出来的实际意义。但那位干部文化水平不高、语言也不通,是否能理解,韩练成心里没底。

   

    冯白驹(琼崖纵队司令员)和琼纵其他领导人都认为韩练成是在使用“反革命的两手”,冯白驹揣测着:“我们必须派人去谈判,如果不派人去,我们在政治上就会吃亏,好像他国民党要和平,我们不要和平;我们派人去谈判,不是谈改编。我们决不接受他的改编!我们一定要派人去和他谈判,最好再能召开一个记者招待会,宣传自己,揭露敌人!”

    11月初,琼纵派出琼崖抗日公学校长史丹与韩练成谈判,韩练成以为那封转交给冯白驹的信起了作用。在公开场合,当着第四十六军的部下,韩练成只是说:“史校长,我不是要跟你们谈判。摆在贵军面前的有两条路:第一,接受整编,不管是不是共产党,统统编入我四十六军序列;第二,是共产党就要按‘双十协定’的精神办,由贵党中央正式提出琼崖游击队是共产党领导的部队,那样,贵军的前途将由贵党中央决定;二者必择其一。请史校长回去,与贵方高层仔细研究我的建议,尽快答复。”晚上,韩练成的住所里,仅韩练成、史丹二人,韩练成交待:“你们可以向党中央发电报问,韩练成是什么人?”韩练成提醒史丹:“现在的形势不同于日据时期,国共两党已经开始谈判了嘛。我把汉奸詹松年的部队解决了,海南其他各路国军部队也都得看我的眼色行事。你想,你们是隐蔽力量、休整部队、等待时机好呢,还是破坏几段电话线、摸几个岗哨、把国军引去打你好呢?”韩练成还告诉史丹:“琼纵需要用哪个港口和外面联系、补给,我都可以提供方便。”韩练成认为,史丹来了,就表明已经和琼纵接上线了。

   

    在等待琼纵回应的时段,韩练成开始单方面采取行动,掩护琼纵。首先是限制蔡劲军指挥的海南岛保安团的扩编。张发奎、罗卓英要韩练成把当时只有一个团的三个县保安队扩编成三个团,并用缴获的日军武器充实它。韩练成用种种借口,故意拖延不办。其次是解除詹松年的伪军。詹部官兵1706人,步枪982支,是日本占领时期的海南伪临时政府警察部队。郑介民曾告诉韩练成,詹松年是他的人,陈诚已同意把这支部队改编成一个独立旅,暂时编入第四十六军战斗序列,作为对琼纵进攻的先头部队。韩练成借“整编部队”之名,命令:“海南伪临时政府警察部队,詹松年及上校以上军官,立即扣押讯办;其余官佐,暂行扣押;全体士兵待命备编!”一天之内就把这支伪军部队全部缴了械,处死了詹松年,并在当天遣散了该部。

 

18.由我们两人直接见面

   

    当时,蒋介石在重庆召开重要军事会议,驻华美军总司令魏德迈作秘密报告,会议制定了对共产党的《全盘战争作战计划》,要求“在三个月至半年消灭共军”。韩练成的两项举措被蔡劲军、郑介民报到蒋介石那里,蒋介石要韩练成到重庆说明情况。

   

    韩练成带着情绪对蒋介石说:“校长,我们抗战出生入死的时候,詹松年汉奸部队助纣为虐,我杀他目的有二:其一,以平国人之恨;其二,立威海南,叫人不要以为在我之外,还有别人能掌生杀大权。”蒋介石说:“这第一点,没有必要搞得那么夸张;第二点,倒是我很需要你做的。”蒋介石只斥责韩练成“擅权行事”,命“下不为例”作罢。

   

    关于在海南的“剿共”事宜,韩练成的说法是:“海南的共产党本来就没有几个人,困在山里多少年出不来,值得大军围剿?我是想用‘抚’的方式把他们全收编了,我就不信管不了他们。”蒋介石同意韩练成自己拿主意、自己决断,但要韩练成做出个样子来看。韩练成知道这一关过去了:“谢谢校长信任。”

   

    有了蒋介石的默许,韩练成更敢于放手去做了。但韩练成决没有想到的是,琼纵的电台在1941年树德乡山田村战斗中丢失,已经多年无法与中央联系,冯白驹分析史丹带回的情况时仍然不理解韩练成的用意:“光听他说的,好像还有一点点和平谈判的迹象。不过,他也可能是在耍两面派,我们不能被国民党的和平烟幕所迷惑,不能信他一面之词!”他决定:“下一次谈判,还是由史校长代表我们去,只能试探试探,要求他给我们一些实际行动,考验考验他,看他是真是假。”

   

    1946年1月,韩练成提前在地方报纸公布了自己的视察行程,只带一个医生、六个随员乘小火车由三亚到石禄视察铁矿。新十九师师长蒋雄反对:“我说老总,你的谱摆得有点大了吧?去哪就去哪,还要事先登报,莫非还要让人摆队欢迎不成吗?”韩练成说:“海南已经是咱的天下了,咱走到哪里,就要让哪里看得到——太平无事。”蒋雄说:“这一带一直有共军小股游击队在活动。”韩练成说:“冯白驹正在和咱们谈判嘛,他们的部队知道是我来了,摆队相迎都是有可能的,怎么还会打我呢?不要自己吓唬自己啦,没事的。”不料,他们竟在途中遭到琼纵一小支部队的伏击,火车被打翻,韩练成被压在车厢下面,腰骨扭伤,被蒋雄派来随后掩护的装甲部队救出,随员一死三伤。这次伏击,不仅打乱了韩练成的精心部署,也挑起了国民党反动派的进剿。

 

    偏偏就在韩练成被伏击回到驻地次日,史丹第二次来了,有部下说:“崩了算了,反正没人知道。”韩练成厉声喝道:“胡说!马上带他来!”史丹和随员进屋,韩练成半坐起身:“你们决定用哪种方式和我合作呀?”韩练成的部下说:“已经打到军长头上了,还怎么合作?”韩练成马上制止:“你们几位先出去一下,我和史先生单独谈谈。”

   

    众人退出,韩练成说:“你在这个时候来不是太危险了吗?”史丹说:“我出发的时候并不知道有部队袭击你。”韩练成说:“你是中共琼崖特委的代表,我相信你。可你们的部队到底听谁的指挥?他们怎么能擅自行动呢?”史丹只是摇头叹气,韩练成问:“你们和党中央联系上了吗?”史丹似有难言之隐:“我们正在联系。”韩练成说:“再耽误下去对贵方就会更加不利!请你转告冯白驹,我自己一个人,什么人都不带,也不带枪,要他也自己一个人,也不带人带枪,在那大附近的和舍市外的公路边,由我们两人直接见面。时间由他定,越快越好。”

   

    当晚,韩练成命人马上送史丹回去,并一再强调:“一定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不几天,蒋介石急电召韩练成去南京参加全军整编会议,在广州飞往南京的军机内,张发奎抱怨道:“看看我们的军人政治家,打日本崽的时候还像个军人,打共产党的时候,就说什么政治不政治了?我让你一上岛就去灭了他,你要和他啰唆。怎么样?脊梁骨都快让人家打断了,还说什么?”韩练成淡淡一笑:“说明我的政治修养太差。”张发奎说:“你也该休息休息、养养伤了。”

 

19.把董必武接到白崇禧的公馆

   

    张发奎随即吩咐说:“你会后先留在南京养伤。我把徐景唐、甘丽初派去海口了,蔡劲军也在那里,什么共匪的大部队、小部队、游击队?哼哼,恐怕三个月以内,海南就没有共匪了。”韩练成说:“老总,‘三人小组’和‘军调处’已经开始协调了。”张发奎说:“他们谈的去谈,我们打的照打。两只手都要硬啊。”

   

    1946年2月中旬的整编会议中自始至终贯穿着全面内战的精神。会议期间,蒋介石曾单独召见过韩练成一次。韩练成知道,在蒋介石的心里,他只是一个称职的军人,而不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没有独掌一方军政大权的能力。会后,韩练成在家养伤。这个新家位于傅厚岗,有两个独立的院子,各有一座独立的小楼正在整理、维修中。

   

    2月底,韩练成返回海口,徐景唐、甘丽初、蔡劲军等将校向韩练成介绍这一个月来的“剿共”进展。甘丽初说:“共匪指挥部原本缩在白沙牙叉一带,现在已经被我们逼进山里去了。”他得意地环视四周:“以你的钢军为主力,编成17个强力突击营,分两个攻击波,向心进攻,目前第一攻击波九个营正在进行。韩军长,你那一箭之仇,让我们替你讨回来吧。”韩练成淡淡一笑:“日如兄(甘丽初的字)杀鸡用牛刀,当然威风了。我这让蚊子咬一口就躺下了的军长,恐怕早该让贤了吧?”又说:“我在南京参加了第二次复员整军会议。本月18日,通过了新的《整军案》,你们几位,明天去参加广州行营的整编会议,就是落实这个方案。四十六军要缩编成整编师,还不知道有几个萝卜几个坑呢。25日,‘三人小组’又达成了《关于军队整编及统编中共部队为国军之基本方案》。‘剿共’的事,就先放一放吧。”在韩练成重掌第四十六军帅印后,马上终止了对琼纵的进剿。

   

    1946年5月5日,国民政府由重庆“还都”南京。内战的序幕已经拉开。6月26日,蒋介石在内战部署基本就绪后,即令郑州绥靖公署主任刘峙向中原解放区发起进攻,发动了全面内战。蒋介石投入了全部正规军的80%即193个旅158万余人的兵力进攻解放区。其间,第四十六军已整编为整编第四十六师,下属的三个师也都整编为整编旅,每个整编旅从三个团裁撤为两个团。9月上旬,韩练成因“剿共”不力,受到通报处分:“整编四十六师师长韩练成剿匪不力,应予申斥……”

 

    1946年10月上旬,整编第四十六师奉命调离海南,蒋介石、国防部长白崇禧双重电报召韩练成到南京。白崇禧设想安排整编第四十六师在上海吴淞口登陆,名义上是负责警备宁沪线、策应江北、保卫南京,实质却是将和大别山区的桂系整编第七、第四十八师(原第七、第四十八军)联合行动,在有利时机,对蒋逼宫;但,蒋介石另有打算:“我从来就没想把四十六军放在江南-宁沪一带。目前,华东是我们与共军决战的最佳战场,我准备在山东打个大仗,一举消灭共军华东主力!整个战局会有很大变化。今天下午的军事会议你参加,会上会有详细部署。四十六军要马上开往青岛,你要在和共军主力部队的交战中打出战绩来。不然,一支桂系部队有什么资格叫‘钢军’?”韩当天列席了由蒋主持的有白崇禧、陈诚等人参加的最高级军事会议,了解了蒋全面内战的战略计划,西北、山东两战场的战略部署,以及蒋美之间的关系。会后,在吴淞口待命的整编第四十六师得到补给,向青岛开进,直接投入内战。当晚,韩练成命副官邢松全:“一切情况都清楚了,你马上设法通知胡公手下:我要尽快和胡公见面。”

   

    当时,周恩来率领的中共代表团正在南京-上海两地,应第三方面人士的请求,为停止内战,与国民党作最后的谈判。两天后,邢松全报告:“胡公在上海,但已很难见面了。他手下回话,可以去上海,找董老。”韩练成的部队正在吴淞口待命,韩练成马上就去了上海。

   

    11月6日傍晚,邢松全亲自开插着中将军衔旗的韩的座车,把董必武和随员接到白崇禧在上海北四川路的公馆。

 

20.党中央希望我做些什么

 

    董必武说:“这里是白健生的公馆吧?我看门口站的是广西的宪兵嘛。”韩练成说:“白健生现在正在南京,我请董老到这里来应该是最安全的。”董必武笑了:“灯下黑。”

 

    韩练成递上一张写满提要的纸:“董老,请边听边看。”他简单阐明了白、蒋斗法的结果,报告了最高作战会议的内容:“蒋介石的战略意图是:我部投入山东战场,是参与会歼贵方华中主力的决战,由陈辞修直接指挥,战役计划正在制定之中,预计投入兵力约在21至24个军或整编师。美国援助方面:6月协定,美方提供5000万美元军用物资;7月,美国赠送271艘舰艇,派遣300名顾问,并在南京设海军顾问处;8月,美国又提供8.5亿美元战争剩余物资,等等。”他向董必武请示:“我希望了解的是,党中央希望我做些什么?”董必武说:“中央认为,蒋介石全面内战的决心已定。我们为了达到和平建国的目的,必须首先打破蒋介石的全面进攻。中央曾在6月份作出了一个估计,蒋介石准备大打,大打之后,6个月可见分晓。如果我方大胜,才有和谈的基础,我军必须战胜蒋军进攻,争取和平前途。因此,恩来让我同你商量,是在战场上相机率部起义,还是长期隐蔽,由你自行决定。他让我向你转达的最后一句话还是,生存就是胜利。”

 

    按照韩练成对桂系部队、对整四十六师几个旅长的了解,他认为任何一支成建制的部队(哪怕是团、营)都不会有战场起义的可能。韩练成说:“按现在局势,我已经被推上战场,不可能长期隐蔽了。但,能不能率部起义,还要看条件。如果能和山东华中部队的主帅接上线,倒是可以一试!”董必武说:“那么,我们通知中央,由中央再通知陈毅同志派人和你联系,怎么样?”韩练成说:“这样最好不过。用什么名义联络?”董必武略一思索:“就用这个名字吧。”他在一张便笺上写下了“洪为济”三个字。韩练成拿起,看了看,烧了:“记住了。”董必武说:“练成同志,多保重。”两人握手道别。

 

    关于这次会面,《董必武年谱》有记载:1946年11月16日,在南京梅园新村,中共代表团举行的最后一次记者招待会上,周恩来指着《国民党进攻解放区形势图》中代表解放区边界的蓝线说:“我们一直是在自己区域实行自卫。但假如‘政府’继续进攻,特别是进攻中共和解放区的中心延安,那就逼得我们从蓝线里打出来,那就是全国变动的局面。”韩练成从公开的报道中看到这条消息,思绪万千,彻夜未眠。

 

    11月底至12月初,整编第四十六师各部陆续海运到达青岛军港,韩练成和全军上下已经换了灰色棉冬装。大家对战事都不乐观。12月中旬,韩练成接到战报,整编第六十九师和整十一师一部三个半旅约24000人在宿北被共军歼灭,整六十九师师长戴之奇阵亡。韩练成知道戴之奇是陆大第九期学员,抗战后期曾任第十八军副军长、远征军第二○一师师长,他和他的部队都很能打。

   

    韩练成问部下:“宿北对方共军是哪一部分?”答:“具体不清楚,据说是陈毅的主力,有叫‘纵队’的部队,也有叫‘师’的部队。”当时在华东战场的解放军还没有统一整编,部队有“新四军兼山东军区”、“华中军区”、“山东野战军”、“华中野战军”等等番号。韩练成极不满意:“老是这样,敌情不明,怎么打仗?赶快搞清楚,我要知道咱们的正面和侧翼的共军是哪一支部队,主官叫什么?”

   

    在韩练成急于了解将要接触的解放军主官的同时,解放军华中军区也正在努力了解国军整编第四十六师师长是谁?因为华中军区接到了一封来自中央的密电:迅速以“洪为济”的名义与整编第四十六师师长联络。但这个师长姓什么、叫什么、什么地方人氏、和共产党是什么关系等等问题都没有交待。双方在战场上的方法都一样:抓舌头。在了解到整编第四十六师是整编前的第四十六军,是广西部队,师长叫韩练成以后,华中军区判断:桂系军队的主官必定是两广人,于是派出在新四军时期就从事联络工作的知识分子干部陈子谷先探探路,陈子谷是泰国归侨,汕头人,名义是韩军长的朋友——洪为济的学生。

 

21.可以先在这几个方面达成协议

   

    整编第四十六师开进平度,师部驻在兰坻时,韩练成终于等到了这位持“洪为济”的信来“找事情做”的人。但从陈子谷开口就说广东白话开始,韩练成发现解放军并不了解自己,甚至连自己的籍贯都不清楚。韩练成问:“有陈军长的信吗?”陈子谷改说普通话:“没有,您知道,路上不方便。”对这条低层次的联络渠道,韩练成不免有几分忧虑。当韩练成得知陈子谷的上级是华中军区政治部主任舒同之后,韩练成请陈子谷回报舒同,一定要派高层干部来。为了陈子谷可以安全、自由往返,韩练成告诉部下尤其是谍报处长:陈子谷是他朋友的学生,可以协助“国军”做策反工作,并亲手给陈子谷发了一个“谍报证”。

   

    1946年12月30日夜,韩练成和投入到内战各个战场的“国军”主官一样,同时接到了《侍天字70号密令》:“明年上半年各部队作战目标,应以打通陇海、津浦、同蒲、平汉与中东铁路诸线,肃清冀、鲁、晋、陕等地境内股匪,以恢复全国往来交通线。”

   

    1947年1月初,在研究韩练成的要求之后,解放军派出华东局秘书长魏文伯和陈子谷再次前往整编第四十六师。从身份和交谈中,韩练成判断魏文伯不是军事干部,于是告诉部下,吴先生(魏的化名)曾做过陈果夫的秘书,是他在30年代的老朋友。对这样一位朋友和师长的单独相处,部下自然不能打搅。

   

    韩练成在一张白纸上边画边说:“我的整编第四十六师,隶属第二绥靖区,司令官王耀武。在鲁南会战中,是北线辅助突击集团之一部。按预定计划的要求,北线三四个军或整编师,部署在胶济铁路以南,也叫南进兵团,兵团司令由绥靖区副司令官李仙洲担任,配合南线的北进主攻集团八九个军或整编师,在临沂会歼贵方华中主力,或迫贵军退入沂蒙山区而歼之;为阻止贵方晋冀鲁豫部与华中部队靠拢,另有四个整编师向这里集结。以临沂为主战场,是鲁南会战的战役想定。”韩练成继续要求:“如果有可能的话,请舒主任来一趟。”

 

    虽然华东解放军的高层还不知道韩练成是敌是友,但对中央介绍的关系仍然十分重视,经陈毅决断,于是,派出华中军区政治部主任舒同带着胶东军区联络科长杨斯德与韩练成联络。韩练成见到舒同,很满意地说:“请舒主任直言。”舒同说:“陈毅同志希望韩军长在这一次战役中,和我方合作。贵我双方是否可以先在这几个方面达成协议:第一,四十六军不主动向我进攻,看情况再议第二步打算;第二,请韩军长在情报上帮助我们,及时向我军通报情况;第三,为了方便联络,我们派出两名干部协助你。这是我们胶东军区联络科科长,他现在的化名叫李一明,我们将派他带另外一个同志来配合你。”韩练成说:“请舒主任向陈军长转达,需要我做什么,尽管直说。”但他还是对联络干部没有信心:“最好是派军事干部来协助我。”他最希望陈毅派作战参谋来。

   

    1947年1月下旬,华东解放区部队统一整编,撤销新四军兼山东军区、华中军区和山东、华中野战军等番号,成立华东军区、华东野战军:华东军区司令员陈毅、政治委员饶漱石、副司令员张云逸、副政委黎玉、参谋长陈士榘、政治部主任舒同;华东野战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陈毅、副司令员粟裕、副政委谭震林、参谋长陈士榘、政治部主任唐亮。整编后,华东野战军总兵力达30万人。

   

    为了使解放军的联络员顺利地打入“国军”,韩练成报请南京批准,将“为国军做策反工作”的李一明(杨斯德的化名)、刘志斌(解魁的化名)留用,继续“为国军做策反工作”,杨斯德被任命为秘书,解魁被任命为高级情报员,受韩练成的直接领导。但韩并不知道:时任中共华东局书记、华东军区政委的饶漱石极力反对与韩接触,同时,华野对韩的判断也一直是,代表桂系的利益,为保存实力和我们拉关系;因此,杨、解二人的使命是:对韩采取“利用暨互相利用”的方针。

 

22.你们要和敌人斗智斗勇

   

    1月底,整四十六师调至淄博,韩练成去博山第二“绥靖”区前方指挥所,参加作战会议。会中有李仙洲(第二“绥靖”区副司令官)、韩练成、韩浚(第七十三军军长)、霍守义(第十二军军长)、陶富业(第二绥靖区作战处长)等将校十几人。

   

    陶富业说:“临沂是‘共匪’华东首脑机关所在地,必拼死守卫,是我将其华中主力一举聚歼的绝佳战场。南方集团已经北进;现我北线集团分两路南进:以整四十六师为先导、经颜庄向新泰开进;李副司令指挥所设在第七十三军,紧随其后;第十二军,经口镇进军莱芜。”李仙洲说:“我们的主要任务是配合南线主力作战,其要点是在共军主力背后运动,陷共军于腹背受敌之不利境地。但我们不到必要时不单独与之主力交战,要始终保持相持而不接触的态势。练成兄,你的部队不要求战心切,进得太快。”

   

    会后,韩练成马上命解魁当晚返回解放区报告。在此前后,韩练成命令部下,所到之处都用白灰刷上“广西国军”、“钢军第四十六军”字样。对整四十六师而言,这似乎是在耀武扬威;对解放军来说,这是通报自己的位置。

   

    2月2日夜,韩练成部在开进中,接到郭汝瑰打来电话问候。郭汝瑰时任“国防部”第三厅厅长,随蒋介石一起到徐州,部署鲁南会战,韩练成从电话得知,蒋介石的战役部署没有改变。8日,整四十六师进占新泰,即将南下攻占蒙阴。南线“国军”也迫近临沂,南北两集团前锋相距不足170公里,形势已对解放军不利。

 

    解魁久去未归,韩练成忧心忡忡。9日,派杨斯德独骑前往蒙阴。杨斯德在离新泰10公里处被华野侦察科长严振衡“抓获”,经查明杨斯德的身份之后,严振衡直接回野司报告“国军”最新兵力部署、转述韩练成的五点意见:“第一,建议陈毅将军一心一意掌握鲁南大会战,不必顾虑北线。如果有力量在北线动作时请告知,以便设法应付。第二,最近“国军”行动有两种可能,一是让四十六军去打蒙阴,如果是这样,建议解放军去打七十三军;二是两军齐头并进,在这种情况下,我就把四十六军往后拖。第三,情况越来越紧急,为便于联络及时,请指定一部电台距我20至30公里。第四,如将七十三、十二两个军完全消灭,仅剩四十六军时,希望派人来研究我部出去的办法。第五,请问陈毅将军还有什么要求?”

   

    10日晨,严振衡转告杨斯德:“陈、粟首长指示,请你尽快返回四十六军,转告韩练成军长,我军必将粉碎蒋匪军南北夹击的阴谋,请他等着听我们的捷报。我军打李仙洲集团时,将不打四十六军。待消灭李总部、七十三、十二两军后,可以放开东北方向,让四十六军撤回到胶济线去。陈、粟首长要我转告你们两位同志,战场上情况多变,随时会出现复杂、险恶的情况,为求得此次战役的彻底胜利,决不撤出你们,你们要和敌人斗智斗勇,沉着应战。”

   

    先去的解魁被解放军当成特务,几经辗转,四五天后才被送到鲁中军区,通过副政委李炳南向陈毅报告了情况,9日夜回到韩部。杨斯德在10日晚上返回。杨斯德、解魁两人把陈毅让他们两人分别带回来的话,都转达给了韩练成。但陈毅他们对韩练成到底是敌人、还是朋友,谁都没把握,他们没有完全听韩练成的,他们只希望拖住四十六军,不让它和七十三军、十二军搞到一起。他们认为韩练成还是有错开战争焦点、保存实力的幻想。

   

    韩练成告诉杨斯德、解魁最新动态:“李(仙洲)副司令决定由我军向蒙阴进攻,是动用全军兵力还是用一个师,还没有明确。我的打算是,假如命令我全军行动,我就一定要拖延到18日到达蒙阴;如果命令我用一个师进攻,我就让他们先前进到常路,看情况再决定前进或后撤。”于是,他马上派解魁回去,报告陈毅。从杨斯德、解魁带回的情况,韩练成得出一个判断,陈毅极有可能转打北线!但是,北线“国军”有三个军的兵力,你要用多少部队才能围住它?你要用多长时间才能围住它?你要在什么地方围住它?韩练成模拟陈毅的思维,总觉得难度太大。

 

23.必须设计一种两全的方案

   

    韩练成首先说服了李仙洲,命整四十六师停止进攻蒙阴。解魁14日到达蒙阴,向陈毅当面报告,15日返回韩练成部。杨斯德、解魁向韩练成报告,陈司令员已到了蒙阴,华野主力部队也到了常路、东山一带。韩练成已断定华野必打北线!从杨斯德、解魁带回的情报,韩练成进一步判断,即便陈毅没有把自己当同志,也起码当朋友对待。但,杨斯德、解魁不是军事干部,韩练成无法判断华野前指的真实意图,只能单方面采取行动。他再次派解魁去转告陈司令员,南线,仍旧可以放手大打,“如果贵军突然围扑北线,更易得手”。

   

    2月18日,解魁返回整编第四十六师师部,和杨斯德一起向韩练成报告:“陈司令员的决心是,把李仙洲总部和七十三、十二、四十六三个军,全部吃掉!他希望你千万把握住:一定不要去增援七十三军!陈司令员要先打掉七十三军和十二军,再把四十六军围起来,争取它起义。”韩练成却不这样想,如果这样打,对我的四十六军而言,如果真能整军起义,再好不过;如果全军覆没,也属无奈。但这三个军的肉馅,必须要包在一起,等火候到了,才能一起煎!可第十二军已缩回明水,第七十三军在颜庄——莱芜之间,我的四十六军又远悬在新泰,战线太长了,必须拉近!陈毅担心我去增援韩浚,我还担心韩浚不愿意和我靠拢呢。必须设计一种两全的方案!

   

    2月19日晚上,韩练成奉王耀武、李仙洲双重电令,向占据莱芜的七十三军靠拢。韩练成认为,两个军挤在一起,解放军的战机已经来了!韩练成带杨斯德和参谋、卫士十余人先行前往第七十三军防区内的第二“绥靖”区前方指挥所。在两部防地结合部,韩练成和随员受到七十三军警戒部队的阻击。一挺美制轻机枪发出的长点射打在前面十几米的土地上,韩部迅速隐蔽。杨斯德突然扑过来,把韩练成遮在身后,仍不放心,又摘下自己的钢盔护在韩练成胸前。韩部参谋趋前联络,韩练成欲起身,又被杨斯德一把拦住,韩练成不耐烦:“你这是干什么?”杨斯德仍不松手:“太危险了,军长!”韩练成推开胸前的钢盔:“你这是跟谁学的警卫技术?你看看你搞的这是什么军人形象?”杨斯德仍固执地把钢盔重新护在韩练成胸前:“我不管,军长。打死我不要紧,你不能死!”韩练成突然笑了:“你也不能死。”他再次肯定自己的判断,杨斯德绝对不是有实战经验的军事干部,但杨斯德的勇敢和忠诚给韩练成留下终身难忘的印象。

 

2月21日夜,在第二“绥靖”区前方指挥所,李仙洲下令:“2月10日,我军南线欧震集团攻占临沂,但并未歼灭共军主力,如果陈毅转而打我北线……”韩浚说:“目前与我们接战的共军攻势凶猛,绝对是陈毅的主力部队。”陶富业说:“王司令电令我集团即刻北撤,在明水及其以南地区集结待命。”王为霖(前方指挥所高参)说:“共军的装备和机动性不如我军,我们应该抓住时机,马上经吐丝口向明水突围!”李仙洲决心未定:“如果确是共军主力,我军突围撤退,反而容易在运动中陷于不利;如果在临沂附近的共军主力全部北来,我军南线的欧震集团必然跟踪北上,仍可同我们收内外夹击之效;我集团固守待援,稳妥一些。”陶富业说:“但是,昨天午夜我七十三军第七十七师在和庄被共军围歼,师长田君健阵亡;就在10分钟以前,十二军新编三十六师曹振铎师长再次报告弹尽粮缺,吐丝口怕也顶不住了。”王为霖说:“莱芜又能顶几天?王司令已经加派空军全天掩护行动,明天拂晓,一定要北撤!”

   

    韩练成说:“我同意李副司令的决心,北撤突围不一定胜过固守反击!况且我的部队大部都在城外,已经和共军纠缠在一起,许多防地又都和七十三军互相交叉,必须把我军脱离出现有战场才能做大的动作。再说,徐州陈辞修总长电令,共军临沂附近部队,已在我南线集团的压迫之下北逃,准备渡过黄河,与刘伯承部会合,正在费县运河架桥,命我北线集团阻击。如果目前与我交战的部队是共军主力,那就正是我集团应该去阻击的陈毅!”

 

24.韩练成拖住了李仙洲集团

   

    韩浚说:“共军主力决不是北逃,而极有可能是秘密集结北上,求歼我北线集团!再说,这里本来就是共区,老百姓都是赤化了的,我们把莱芜城内的老百姓都赶了出去,共军肯定了解我们的情况,如果死守待援,援军又在哪儿?你能指望欧震集团吗?他们还守在临沂那座空城邀功呢!守瀛(李仙洲的字)学长啊,早下决心,及早在空军的掩护下转进明水!再拖下去,如果三十六师曹振铎丢了吐丝口,我们连退路都没有了!”

   

    王为霖说:“副司令,我同意仲锦(韩浚的字)军长的意见,立即撤退!陈毅主力北来,不外三种可能:对我最有利的是渡河北逃与刘伯承会合;最有可能、对我最不利的是求歼我北线兵团;如果陈毅敢出险招,还可能乘虚袭取济南。现在,王司令下令我集团回撤明水,既可使我集团的三个军收拢在共军包围圈之外,也可回防济南。”

   

    陶富业说:“我赞成,我集团名义上是三个军,可实际上第十二军远在张店明水一线守备铁路,战线拉得太长,我们首尾难顾。”韩浚说:“是呵,如果七十七师不是由张店经博山向吐丝口孤军归建,而是集团主力集群突围,我那整个的一个师怎么会被共军吃掉?”王为霖说:“副司令,撤与不撤,既有利弊之取舍,也有责任问题,您想,王司令已经命令撤退,我集团不撤,胜利无功,失败可就有过了。”

   

    李仙洲陷入沉思,韩练成说:“说到责任,徐州陈总长命令我集团阻击陈毅残部北逃,我集团不战而退,这个责任——”韩浚说:“练成兄,你我两个军加上空军的配合都打不烂的共军部队,能是‘残部’吗?你的部队是桂系的‘钢军’,你是和日本鬼子交过手、打过硬仗的军长啊,你见过这样能吃下去一个师的‘残部’吗?陈总长的命令?他的判断有误!”韩练成说:“就算与我集团接战的共军不是残部是主力,我们的装备、机动性都比它强,我们还有空军支持、有空投补给,他们是主力,我们就不是主力?你的七十三军可是国军12个全美械装备军之一呀,你没有美式装备的时候都打败过日军第四十七师团,今天我们和共军主力还都没正式开打,你就说退?”李仙洲说:“两位军长,不必再争执了。我看,放弃莱芜、退守明水应是上策。一切责任,由我承担。”众人附和,韩练成不语。

   

李仙洲环顾:“既然决心撤退,宜快不宜迟,应立即行动。”韩浚说:“明天一早就应该开始突围!”众人附和,李仙洲点点头:“好。”

    韩练成说:“无论是守是退,我的部队都要有一天时间准备。如果副司令决定立即回撤,那就率七十三军先走,我带四十六军断后。”陶富业说:“不妥。那样的话,更有被共军各个击破的可能。”韩浚说:“这个时候怎么能分兵呢?”李仙洲对韩浚说:“对,不能分兵。”又转向韩练成:“那,就等你一天,两军并行北撤!同时,马上请求王司令,命令十二军南下接应。陶处长?”陶富业说:“由莱芜到吐丝口镇,也就30里路,以我方两个军的实力,或解口镇之围,或转而聚歼北逃共军,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韩练成说:“四十六、七十三两军并行北撤,调十二军南下接应,这倒是一个稳妥的方案。”韩浚说:“我说练成兄,战机稍纵即逝。这个时候,等一个钟头都是麻烦。你的部队就不能快一点?”韩练成说:“好我的老大哥呀,能快的话我耗在这儿等谁呢?”李仙洲说:“好了好了,就这样定了。命令:第四十六军,必须于22日24时以前完成集结。我北线集团,23日6时整准时突围!”

   

    ——韩练成拖住了李仙洲集团,为解放军争取了宝贵的一天!

    

    22日,韩练成部在空军掩护下,把全整编师的部队都收拢到莱芜城内及城郊,与七十三军完成了集结。23日6时整,莱芜城东门,炮火连天,天色还很黑,韩练成对李仙洲说:“副司令,你先走,我部一七五旅五二五团团长还在城东高地,我得把他找回来。”

   

    李仙洲说:“一个团长嘛,派传令兵去不就行了吗?”韩练成说:“别人找不到的!你先去集合场,下令突围,我随后就到。”说完,带着杨斯德等人掉头就走。

 

25.李仙洲满脸疑惑

   

    李仙洲被陶富业等簇拥着离去,边走边说:“这个韩军长,怎么婆婆妈妈的?什么时候了?不抓部队,不抓指挥,再这么拖拖拉拉地还不让共军包了饺子?到底是干什么?这是——”

   

    按照李仙洲原令,23日6时整,“国军”北方集团准时突围。第七十三军居左,以一九三师(师长萧重光)为前锋、左侧卫,第十五师(师长梁化中)随后;整四十六师居右路,以一八八旅为前锋、右侧卫,顺次是一七五旅、新十九旅;两军间隔6华里,齐头并进;兵团指挥所在整四十六师一七五旅。久等不见韩练成归,李仙洲命令行动推迟,在向整一七五旅旅长甘成城询问后,李仙洲才知五二五团在一年前的整编时已经被裁撤,现有五二三、五二四团两个团长一直在本部待命,李仙洲大惑不解,但也顾不上多想,于7时以后下令突围。李仙洲兵团又丢掉了一个多小时!

   

    “国军”在解放军的阻击中向北开进,10时左右,两路先头部队到高家洼、芹村遇到解放军主力强力阻击,失去指挥的整四十六师一八八旅、一七五旅队形开始混乱,但仍然向口镇方面缓慢推进;12时左右,整四十六师新十九旅脱离莱芜城,解放军主力突然从东南方向出现,抢占了莱芜城北、城东阵地及制高点,“国军”右侧的解放军也随即发起更猛烈的攻势。14时左右,吐丝口镇东南高地“国军”新三十六师守军放弃阵地,解放军由东、南、北三面向“国军”猛攻。根据空军副总司令王叔铭在空军侦察机上的直接观察:第七十三军边向西打边向北走,而整第四十六师的部队却不成建制地从东面溃入七十三军队列,解放军也由东西两面逼近,“国军”两部混作一团,无法展开,也无力反击,在炮火硝烟中被压缩、被冲击、被分割……

   

    在近20架“国军”战斗机、轰炸机的轮番扫射、轰炸中,李仙洲却被裹在忽东忽西的溃兵中,进不能进,退不能退。陶富业说:“从目前态势看,共军是从东路穿插进来的,整编第四十六师好像已经失去控制了。”李仙洲满脸疑惑:“咳,这个四十六军是怎么搞的?钢军怎么变成了豆腐渣?两个军乱七八糟地搅在一起,真让共军包了饺子啦?”参谋说:“我们还有空军支持,副司令官,我们继续往北突围吧?”李仙洲看看空中的机群,仰天长叹:“仗,打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没有东南西北了。”

 

    陶富业问参谋:“两个军长的位置?”参谋说:“七十三军韩浚军长已接近吐丝口镇,可四十六军韩练成军长一直就联络不上。”

   

    战火硝烟的乱军之中,李仙洲对陶富业说:“这个韩练成呀,他跑到哪里去了?”

   

    事实上,韩练成从离开李仙洲时就再也没有回到指挥的位置上去,他只带了一个警卫排,按照杨斯德的安排,躲进一个地堡,一直等到解放军大部队到来。

   

    当日下午,由杨斯德引导,韩练成和随员到达新华社前线分社驻地,杨斯德介绍:“这位就是韩练成将军。”分社社长康矛召以华东野战军政治部秘书长身份敬礼欢迎:“陈司令员让我先来迎候你。”

   

    见康矛召、杨斯德热烈握手,相视一笑,韩练成猜测道:“你们是老战友吧?”康矛召、杨斯德说:“我们在滨海军区见过。”康矛召说:“陈司令员命我代表他向你表示热烈欢迎!并希望了解你对今后行动的想法。鉴于战役还在进行中,陈司令员暂时还离不开指挥所,等战场情况明朗,他会马上赶来看你。”

   

    韩练成说:“谢谢陈司令员的盛情,戎机紧迫,不可稍纵,但可以预料,打不了多久。对于今后的打算,我想还是应该回‘国统区’去,不知这边的交通条件能否作出相应而及时的安排?”康矛召说:“我马上就向陈司令员报告,就请韩军长先休息一会儿。”

   

    黄昏时分,陈毅、唐亮赶来,陈毅、唐亮和韩练成热烈握手:“久仰久仰!”陈毅说:“我代表华东局、华东野战军对你表示最热烈的欢迎!你的正义行动对这次战役的贡献太大了,感谢你呀!”陈毅告诉韩练成:“李仙洲所部在莱芜城与吐丝口镇之间被我军四面围击,截成数段,现已大部被歼,残部麇集吐丝口镇,马上即可结束战斗,大局已定。”

 

26.周恩来同意韩练成返回南京的要求

   

    炊事员端上热腾腾的饭菜,大家边吃边谈,陈毅问:“韩军长,听你像是西北口音,怎么能在桂系带兵呢?”韩练成说:“陈司令员耳音很准,我的祖籍是甘肃省固原县。我在西北军跟冯焕章冯老总打过北伐,中原大战救过蒋介石,抗战以后又在桂系服务,这些事,不是几句话能说得清楚的。不过,此次战役中能和陈司令员配合、合作,是胡公和董老导演的,想必陈司令员都知道了?”

   

    陈毅感叹:“要说莱芜战役第一功,当属恩来同志和董老!”韩练成说:“我的想法是尽快返回‘国统区’。”陈毅说:“康秘书长已经向我汇报了,韩军长要回去。但你的去留,我们还要请示中央,得到恩来同志的指示以后才能决定。我本人非常钦佩你的大智大勇,但恐怕你的安全没有保障。”

   

    唐亮赞同,韩练成淡淡一笑:“谢谢陈司令员、唐主任关心,只要能为人民有所贡献,个人安危非所计也。再说,‘形兵之极,至于无形’,‘大谍之极,亦可无形’。”陈毅闻言大笑:“好!不过,还是等我请示中央以后再定吧。”

   

    韩练成说:“我的那一个排的警卫,烦请贵方妥善安置。”陈毅对唐亮说:“唐主任看——”唐亮略一思索:“他们有作战经验,又是两广人,可以把他们编入东江纵队去。”韩练成拱手:“拜托了。”

   

    从2月10日,解放军华野司令部决心围歼李仙洲集团开始,至23日晚作战结束,华东野战军全歼“国军”第二“绥靖”区前方指挥所,整编第四十六师师部及所属一七五、一八八、新十九旅,第七十三军军部及所属第十五、七十七、一九三师,第十二军新编第三十六师一部,共6万余人;俘“绥靖”区中将副司令官李仙洲、第七十三军中将军长韩浚等21名将级军官;缴获各种炮350门、轻重机枪1889挺;长短枪15700支、各种炮弹2567905发、汽车56辆、战马1027匹、击落击伤飞机12架,史称“莱芜战役”。取胜之快、歼敌之多,在解放军战史上是空前的。

 

    从1946年6月至1947年2月,国民党“政府”军在对解放区全面进攻的内战中连连受挫,共损失兵力70余万人。1947年3月,开始对解放区改行重点进攻。

   

    2月25日,周恩来回电野司陈、粟、谭,同意韩练成返回南京的要求。

    

    次日,韩练成带着另一位联络员张保祥,乘一艘民船,由胶南县红石涯夜渡胶州湾,到达整四十六师青岛留守处。韩练成告诉留守处处长屈申,王忠杰(张保祥的化名)是我的老朋友王汉卿的儿子,这次鲁南脱险,多亏王大嫂救助。

   

    第二“绥靖”区司令王耀武得知韩练成从战场逃脱,辗转到了青岛,发来电报,要在当晚派专机接韩练成去济南。韩练成让屈申回报王耀武,接到电报时韩练成已经离开青岛。

   

    韩练成带张保祥登上客轮直奔上海。到了上海,韩练成给白崇禧和自己家里打了电话,又赶紧登上去南京的火车。一路上,韩练成不断提醒张保祥:“你要忘记自己的名字,只知道你叫王忠杰,你也不要管我是军长还是师长,只知道我是你的七叔,你母亲托我带你出来找事做。你要把咱们编的这一段故事化为记忆才行,真正的险境,在后面。还要注意,你叙述的时候注意措辞,不能再用军语,要用老百姓的大白话。”张保祥心领神会,韩练成很满意。

   

    列车开进南京站,站台上已停着两辆黑色轿车,轿车前站着几位军官,另有几个持枪士兵,一上校敬礼:“白部长派我来接您。”

   

    韩练成回礼后转向自己的家人,夫人汪萍已有七八个月身孕。他轻轻地握了握汪萍的双手,回身喊:“忠杰!”张保祥提着两件简单行李,副官邢松全让勤务兵接过,韩练成对汪萍说:“这就是王汉卿兄的儿子,我在鲁南脱险,全靠了大嫂救助。大嫂把他交给咱们了。”汪萍默默地点了点头,张保祥鞠了一躬:“七婶。”

   

    韩练成挨个贴了贴孩子们的脸,对邢副官说:“王家大少爷刚从乡下来,你要多操点心。”邢副官说:“军长放心。”

 

27.韩练成的危机化解了

   

    白崇禧、韩练成见面,白崇禧并没有过多询问战况,只让韩练成早些回家休息,充分准备,明天一早参加会报。韩练成知道,白崇禧要听他在正式的、公开的场所说清楚两个军是怎么样在三四个小时之内全军覆没的,他已经做好了接受军法处置的准备。

   

    全家一起吃晚餐时,韩练成对张保祥说:“你是少爷,要守规矩,给弟弟、妹妹做个样儿,心烦了看书。礼拜天,跟大宁子、大筠子他们去看电影、逛夫子庙,玩什么都行,少跟司机、厨子、勤务兵一起混。我在家,听我的;我不在,听七婶的;有什么不懂的,问邢副官。”饭后,韩练成让邢松全给张保祥安排了一间离后门最近的卧室,汪萍不解:“这个王忠杰,你为什么不让他和小邢住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韩练成摇头一笑:“他如果有说梦话的毛病呢?”

   

    在张保祥的房间里,韩练成告诫张保祥:“这些个副官、司机、勤务兵,谁是‘中统’、谁是‘军统’,我都搞不清,少跟他们说话。你先熟悉一下环境,过几天咱们再谈。”他明明知道邢松全对他的忠诚,也知道司机、勤务兵中没有一个“中统”和“军统”,但即便他相信他们每一个人,也不希望张保祥和他们发生横的联系。

   

    1947年3月3日上午,在“国防部”会议室,正面墙上挂着“鲁南会战要图”,由“国防部长”白崇禧主持的战役会报,参加者有陈诚、刘斐、郭汝瑰、王耀武、王叔铭等。对于战况的演变、战役的过程、如何隐蔽自己在作战中的反作用,韩练成早已成竹在胸,但他还是连夜准备了“鲁南会战会报要点”,手执指示棒、指着挂图、逐一汇报。会报暴露出陈诚领导的指挥系统失误,白崇禧的总结是——南进兵团之败,是战场上诸多错误的总合,其关键在于——他针对一言不发的陈诚——指挥不当!

   

    ——韩练成的危机化解了。

   

    几天后,蒋介石召韩练成进见,意味深长地说:“鲁南会战的失败,陈虽不能辞其指挥不当之责,但一切由我负全责。白健生尤其对你的四十六军全军覆没耿耿于怀。你的‘横渡匪区八百里’我看到了,称得上孤胆英雄呵!我决定,仍然保留这个军的番号与编制,还是你当军长,划归第八绥靖区,同时任命你担任第八绥靖区副司令官。司令官夏威,也是桂系,你的老长官嘛!”韩练成说:“谢谢委员长的信任,但我一个败军之将,没有能保住桂系精锐,况且,被俘的一八八师师长海竞强、一七五师师长甘成城又都是健公、煦公至亲,我已不便再带广西部队,更不便再与煦公共事了。如果校长许可,准我辞职吧。”蒋介石摇摇头:“练成,看来你吃的败仗太少。”他略想了想,“也好。这样吧,你先好好休息一个阶段,任命的事以后再谈。”

   

    韩练成虽没有受到惩处,但已无职无权,闭门谢客,出去联络的邢回来报告:“南京、上海的中共代表团都撤走了,没办法找到胡公和董老的人。”见韩练成沉默,邢松全建议:“叫大少爷去?”韩练成伸手止住邢松全:“车有车路,马有马路,该你做的事你做,该他做的事我自会让他去做,你在他面前不要多嘴。”韩练成交代邢松全:“我的事你都清楚。王忠杰在家里,你要注意别让他动枪、动车;在外面,别让人抓了去。其他,你就别管了。”

   

    1947年3月13日,蒋介石调集34个旅25万余人,由胡宗南指挥向陕甘宁解放区发动重点进攻。3月19日,解放军西北野战军实施运动防御,与国民党政府军激战6昼夜,完成掩护中共中央机关和人民群众的转移任务后,主动放弃延安。

   

    3月底,由蒋介石亲自下令,韩练成调入参军处。参军处的全称是国民政府参军处,设立于1945年11月,由上将参军长1人、陆海空三军将级参军10至15人组成。当时正是原任参军长商震向新任参军长薛岳交接的阶段。这是韩练成第二次在蒋的身边参与机要,但这一次的参与程度要高很多,即凡是送蒋介石看的战报最后经韩练成过手,蒋介石批出的命令最先经韩练成过目。韩练成意识到,这正是周恩来的“高谋”——“在战役-战略的层面上为党起作用”的最佳位置。

 

28.蒋介石说:“我想单独听听你的想法。”

   

    韩练成从1930年中原大战救援蒋介石以来,经历过多个作战部队从旅到师到军每一级主官和集团军参谋长多种职务的历练,经历过陆军大学、国防研究院的深造,又经历过侍从室参谋的近身接触,逐步深化、明晰了对蒋介石的认识。他认为:在国民党内和国民党控制的范围内,如果讲战略——包括政治、军事等范畴的大战略,没有人会超得过蒋介石,也只有蒋介石能独掌大局;但如果讲战役、战术,蒋介石不仅不能算是顶级高手,恐怕让他做一个军级主官,都不一定会做到最好——因为韩练成和许多幕僚都在平时的战役部署中亲身体会到:蒋介石对于战场态势的变化和发展,“最多只能看三步”,看不到第四步。但韩练成也清醒地看到:没有任何人——包括美国人在内,都不可能改变蒋介石的大战略。即便他已经到了最贴近蒋介石的部位,也只能在战役层面上,在“第四步”、“第五步”甚至“第六步”以后做文章。虽然如此,也可以由量变到质变嘛!

   

    不几天,郭汝瑰来访:“鲁南之役,改变了全国战局,全面进攻变成了重点进攻;也改变了你:我看你近来沉默得多了。”韩练成淡淡一笑,郭汝瑰接着说:“刘为章(刘斐)不止一次地说,鲁南那一仗打得怪怪的;另外,他还到处说,根据空军提供的照片来看,你的四十六军早就乱了阵容,白健生听了,好不是滋味呀!”韩练成说:“身为一军之长,虽然忠实执行了上级命令,但毕竟丢了一个军,不管别人说什么、说得对不对,我都无言以对。惭愧,惭愧。”郭汝瑰说:“不说这些了!委员长还是信任你,你这参军的头衔,多少人就是垂涎三四丈,也求之不得呀!”韩练成说:“汝瑰兄说笑了。”郭汝瑰说:“胡寿山(胡宗南)在西北已经攻克延安,顾墨三(顾祝同)在鲁中沂蒙山区又要发起会战,聚歼共军;你有什么看法?”韩练成说:“先不说重点进攻的这两个战场,到上个月底,国军已经占领了原属共军控制的87座城市。可所谓胜利只不过是攻城略地,不能伤及共军主力皮毛,这种胜利有什么意义?健公对西北作战早有想法:以几支马家军的部队为主,组建机动的骑兵集团,去打击彭德怀的有生力量。”郭汝瑰说:“单从作战方面看,白健生的想法倒不错。可惜委员长怕他们这群人搞在一起,搞大了,不好掌握。”韩练成说:“是。说到山东,沂蒙山区地形复杂,靠机械化部队搞大兵团作战,也未必施展得开。”见郭汝瑰听得仔细,韩练成笑了:“我姑妄言之,汝瑰兄不要太认真。”郭汝瑰说:“哪里哪里,很有启发,很有启发。”二人相视,心有意会,而未言传。

 

    4月6日,蒋介石命令国民党政府陆军总司令顾祝同指挥3个兵团共13个整编师34个旅约30余万兵力,采用“集团滚进”战术,向山东解放区发动重点进攻,企图聚歼华东野战军于沂蒙山区。

   

    5月11日,在鲁中会战的战况分析会后,蒋介石把韩练成叫到办公室:“鲁中会战已经打响了,一兵团(兵团司令汤恩伯)的对手还是陈毅的部队,你对他的战法熟悉,我想单独听听你的想法。”韩练成说:“几种方案我都看过了,但共军善打运动战,我们在鲁南就是吃了这个亏。我比较倾向以整编第七十四师为中心,吸住共军主力,再发动10至12个整编师围歼共军这个方案。一兵团含七十四、二十五、八十三3个整编师,以七十四师张灵甫部固守一地应该没有问题。但关键是:一定要保障外围后续部队的强力增援!”蒋介石沉思片刻,拍了一下脑门:“好,就叫张灵甫择地固守!我就不信这一仗打不垮陈毅!”

   

    整七十四师的前身是第七十四军,俞济时、王耀武在抗战时期先后担任过该军军长,是正面战场的主力、抗战胜利时的南京受降部队,现任师长是黄埔四期生张灵甫,陕西人,和韩练成时有交往。

   

    5月12日,张灵甫根据无线电信号的密集程度,探知并判定华野总部位于蒙阴和沂水之间的坦埠,立即于13日率整七十四师脱离左翼整二十五师(师长黄百韬)、右翼整八十三师(师长李天霞)的配合,长驱直入,扑向坦埠。

 

29.韩练成身边仍然危机四伏

   

    14日上午,张灵甫得知解放军华野已基本切断整七十四师与左、右翼友军联系,立即停止北进,转向孟良崮、垛庄撤退。不料当天下午,垛庄被华野占领——整七十四师真的成了被围在解放军中心的瓮中之鳖了!

   

    蒋介石接到最新战报之后,毫不犹豫地命令张灵甫占据孟良崮,同时命令汤恩伯兵团、王敬久兵团、欧震兵团火速增援。蒋介石忽视了地形对整七十四师的制约:山区不利于重武器的设置和火力发挥,高地无法向近处、低处炮击。美式重装备到了山上,不仅没能成为利器,反而成了累赘,装备上对解放军并不占多大优势。蒋介石同时也忽视了地形对增援部队的制约,山区同样不利于配备重武器的部队运动。

   

    在得知整七十四师把卡车牵引的所有105榴弹炮和吉普车牵引的部分山炮、战防炮全部扔在山下时,韩练成知道张灵甫的危机到了。15日上午10时,解放军主攻部队开始向孟良崮发动总攻。战至16日下午4时,“国军”整编第七十四师3万余人被全歼于孟良崮,师长张灵甫被击毙,各增援部队亦遭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失——这是韩练成在蒋介石身边帮的又一个大大的倒忙。按照蒋介石的部署,只要张灵甫固守3天就能等到援军合围,但他没想到,这一死地无水源,整七十四师的重机枪全是水冷型的,打不了多久就要停下来等它冷却,战斗力大减。

   

    当月,国民政府参军处改为总统府参军处。国防部也再次改组:何应钦任部长,白崇禧调任华中剿总总司令。战事频仍,韩练成经常随蒋介石一起飞赴各个战场,失去了邢松全与董老手下联系的这一条线,又没有得到张保祥来自华野的新关系。此时,韩练成只能切断一切对外联络,按照周恩来的指示,“完全独立地去做”,他相信自己“一支铅笔”的作用。但韩练成身边仍然危机四伏:在莱芜被俘的整编新十九旅五十五团团长卢玉衡逃回,华野有个团级干部叛变,都谈到韩练成在莱芜战役中的异常表现。

 

    7月中旬,鲁西南告急,蒋介石飞抵开封,坐镇指挥,韩练成在随行之列。返回南京不久,刚刚升任陆军官校校长的关麟征不打招呼,登门拜访,开口问韩练成:“你最近见过光亭(杜聿明)没有?”韩练成说:“没有。”关麟征说:“光亭说他的部下抓了陈毅的一个团级干部,可能还是个什么政委,那人说你在阵前和陈毅密谋,导致国军鲁南惨败。有这事吗?”韩练成定睛看着关麟征:“你想想能有这事吗?”关麟征说:“我想不会吧?他给老头子(蒋介石)说时我在场,他咋就不先问问你呢?不过,如果你真有麻烦,马上走!老头子跟前,我来应付。”韩练成说:“老头子信了吗?”关麟征说:“没信,还骂光亭没脑筋。”韩练成摇摇头,长叹一声:“明天我去见老头子。”关麟征说:“这就对了,当面说个清楚。光亭还说:‘如果韩练成不是共产党,倒还罢了;如果是,那咱的计划、战报都在他皮包里,他又天天跟在校长左右,这个仗,咋个打法?’”韩练成说:“咋个打法?该咋打就咋打!用脑袋指挥手,这就叫打;用屁股指挥脚,那不叫打,那叫踢!我不过是个给委员长提皮包的参谋,打胜打败都是老头子自己下的决心,换了谁提这个皮包都一样!他想提我送给他,他愿意拿兵团司令换这个皮包吗?他说我是共产党,他拿出证据来嘛!咱们自己内部怎么就有人爱搞这些损人不利己的事,也难怪老打不赢人家共产党呢!我明天非去见校长说个清楚不可。”

   

    次日,韩练成站在蒋介石对面:“校长,鲁南失利我有责任,可我不是共产党!如果杜光亭拿得出真凭实据,我愿接受军法制裁,否则,他就要承担诬陷的责任!”蒋介石一言不发,定定地看着韩练成,过了好一会,蒋介石微微一笑:“你们学生仔之间不和,也用不着拿通共这样的罪名互相攻击嘛,我已经批评光亭了。不管谁说什么,我还是信任你的,你总不能让我替你堵住别人的嘴巴吧?你对我大吵大闹,是什么意思?回去回去,回去办公,快一点把东北作战的总构想修订出来。一点点小事情也要跑来闹,没脑筋!”

 

30.秘密会见潘汉年

   

    1948年春节前后,韩练成以休假的名义,两次往返香港,并在第一次去的时候,秘密会见了已经到香港多日的中共南方局情报工作负责人潘汉年。

   

    潘汉年说:“胡公、克农都很挂念你,可谁也没想到你会跑到香港来见面,还带来这么多新的消息。不过你在这时来,会不会被中统军统什么的怀疑,怀疑你来参加国民党革命委员会的成立会议?”韩练成说:“我是军人,军人只是追随者,是政治领袖、军事领袖的追随者,不是搞政治的主体,因此,党派活动我外行。这一点,蒋委员长早就看透了我。”

   

    潘汉年笑了:“他看透了你?那你来香港干什么?”韩练成说:“我来香港是休假呀,是经蒋主席蒋委员长亲自批准的。再说,中统军统也不敢管到我参军头上来,不必多虑。”潘汉年说:“唔?怎么讲?”韩练成说:“对中统军统而言,侍从室、参军处,都是他们的上级。侍从室时期,军统的情报送侍从室第一处第二组;中统的情报送侍从室第二处第四组;还有一个第六组,处理对日本、对中共情报。民国34年11月,侍从室撤销,国民政府改设三个部级的特任机构:参军处、文官处、主计处;参军、文官两处是在侍从室一处、二处的基础上组建的。从那时起,中统归文官处政务局管,军统由参军处军务局管。民国35年春天,戴笠飞机失事;夏天,军统局改组为国防部保密局,郑介民当了局长,我在海南的时候这家伙是我的对头,不过他不是我的对手,也不太管具体事,具体工作是副局长毛人凤管。中统局在民国36年初改编为国民党中央党员通讯局,局长叶秀峰是我的哥们儿。不管是军统还是保密局的各地组织,都归军务局的第六科直接管理,军务局长俞济时手下还有一批秘密派遣的‘视察官’,对各地的军统组织进行秘密调查。你想想,我们这些高参、参军,哪一个是他们中统、军统得罪得起的?他们见了我们,得退着走。”潘汉年笑了:“说得是。可是,你都那么威风了,为什么还要跟我们一起干这要命的买卖?”韩练成说:“也和续范亭一样吧:‘甘愿西城当老军,不在南京作中将。’信仰所至,人心所向嘛。”潘汉年说:“续老将军去年9月病逝了。按照续老遗愿,他被追认为共产党员。”

 

    韩练成说:“中央有什么新的精神?”潘汉年说:“去年夏天,在中共中央军委前委扩大会议上,毛主席提出:从1946年7月算起,用5年时间彻底打倒蒋介石。”韩练成说:“好,我已经配合完成了五年计划的前6个月,再坚持3至4年就能看到和平了。”潘汉年说:“毛主席的《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你知道了吗?”韩练成点点头:“参军处有情报部门送来的原文。作战经验、‘十大军事原则’,我都看到了。像这样在战争进行的过程中公开宣布自己战略战术的做法,在世界战争史上,还是罕见的。”潘汉年说:“毛主席说:这些战略战术是建立在人民战争的基础之上的,因而是任何反人民的军队所不能利用也无法对付的。”又说:“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韩练成笑了:“为将者,‘……受命之日忘其家,张军宿野忘其亲……’早已无安全可言;更何况你我,时时刻刻都有可能死于非命。”潘汉年也笑了:“老蒋刚刚发布的《戡乱时期危害国家紧急治罪条例》就是针对你这种人制定的。”韩练成点点头:“可不是吗,仅鲁南那一役,就够死好几回的了。”潘汉年说:“时候不早,我先走,晚上一起吃饭。是一个大老板请客:绍敦公司总经理蔡叔厚,认识吗?”韩练成摇摇头,潘汉年说:“他是昆仑电影公司的后台,自己人。”潘汉年还向韩练成介绍了何贤、费彝民等几位党外朋友,定下了经香港脱离国统区的不同路线。

   

    4月上旬,蒋介石单独召见韩练成:“兰州,是个重要的战略区域,我决定派你,去做甘肃省的保安司令。你要利用过去的关系,巩固自己的地位,更要抓紧补编部队。不管这个仗怎么打下去,第一,不能让共军西窜,退入苏联;第二,更不能让它南下四川!”12日,韩练成接到命令,飞赴兰州,向西北军政长官公署长官张治中报到。

 

31.韩练成心里有了底

   

    5月22日,韩练成在兰州接到任命,居然是“西北行营副参谋长、甘肃省保安旅旅长兼兰州保安司令”。他向张治中大发牢骚:“张老师,把兰州作为一个独立作战地带,是委员长早就给我交代过了的战略意图,我当然没意见。可我不愿作这个计划:我到底是个啥?司令不是个司令,旅长不是个旅长。”

   

    张治中也觉得奇怪:“练成,你不要急,你的这个任命也真是有点怪:委员长跟我谈的时候也是甘肃省保安司令嘛,怎么发表的时候就变了?”韩练成自己已经想出了答案:“我知道何部长(何应钦)对我有成见,但也不能让我个中将当旅长吧?参军处正在研究把整编师、整编旅都统统恢复成军和师,这不是明摆着降我的职吗?本来我就不想干了!现在,要不是在老师麾下效力,我受谁这份窝囊气?”

   

    张治中说:“大局为重,我会替你搞清楚的。你自己也可以去问委员长嘛。”韩练成说:“我没办法问,也不想问,随它去吧。”

   

    嘴说不干,韩练成并没有不干,他也没有作出屈尊服软的姿态,反而更夸张地摆出中将参军的架势,四处巡查,并准备扩编部队,他撇开所有副长官,直接向张治中报告:“我不管他们愿意不愿意,他们想让我看的、不想让我看的,都看到了:甘肃地方部队实力太差,就算加上马子香(步芳)、马少云(鸿逵)也架不住彭德怀打。再说,委员长也不指望靠马家军撑起这一片天,我手里不掌握4个保安旅绝对不行。按照1月份公布的《省保安司令部组织规程》,这部队一定要尽快补编!”

 

    1948年8月1日,人民解放军总部公布解放战争第二年战绩:自1947年7月1日1948年6月30日,解放军歼灭国民党政府正规军92个半旅,连同非正规军共歼灭1524000人,俘将级军官150人。解放军损失452900人;兵力总数达到280万人,其中野战军148万人。各解放区已相继连成一片。

   

    国民党军的5个战略集团(即胡宗南集团、白崇禧集团、刘峙集团、傅作义集团、卫立煌集团)被解放军分割在西北、中原、华东、华北、东北5个战场上,蒋介石不得不从“全面防御”的被动态势转入更被动的“重点防御”。

   

    1948年8月3日,国民政府国防部召开军事会议,与会者除了国防部长何应钦、参谋总长顾祝同及所属各次长、各厅厅长之外,还有各剿总、绥署参谋长、各军军长和参谋长。作为西北行营的副参谋长,韩练成没有被通知出席会议。

   

    会议除了“三年以来戡乱检讨”之外,还有战局研讨的内容。第一天会议结束时,俞济时未见到韩练成,查阅名单也没有韩练成,马上命令会务组紧急通知韩练成即刻到会并主讲蒋委员长关于“独立作战地带”的战略构想。韩练成在8月4日夜里飞抵南京。

   

    会议确定:将作战重点置于黄河以南、长江以北地区;在以兰州为中心的西北地区建立一个独立作战地带;将整编师、旅恢复为军、师,军以35000人数定编;在江南、西南、西北地区扩编训练二线部队150万人;等等。

   

    会前,韩练成被排斥在会外,使人感到韩练成已失势;会中,突然又被“大内”指名赴会主讲,又使人不敢小觑。对此,重新担任国防部第三厅厅长的郭汝瑰曾来与韩练成共同分析,结论是:前者,极有可能是何应钦所为;后者,说明蒋介石对韩练成仍然倚重。韩练成本想在会议期间见蒋介石一面,但时间不合,俞济时说:“下次你回南京来再安排时间吧。”

   

    韩练成心里有了底,也就不急于争什么司令、旅长、副参谋长等等虚名。他知道:只要人们明白,只有他能代表委员长在兰州建立这个“独立作战地带”,他就能在兰州随心所欲、扩大实力。他在乎的是抓在自己手中的4至5个保安旅,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掌握一支能在西北决战时起作用的部队。看到韩练成不计较个人名利得失,张治中更感到韩练成值得信赖。

   

    9月初,汪萍在南京生下一个儿子,全家都高兴。韩夫妇仍按民俗,顺着两个姐姐的小名“大妹”、“小妹”叫他“弟弟”、“小弟”,但韩夫妇最习惯叫他“小子”,大名“京”,成人之后改为“兢”。

 

32.他来干什么

   

    几天后的晚上,中统局长叶秀峰到访:“听说韩将军喜添虎子,我是特来道贺呀!刚才走错了门,跑到陈公侠家里去了。”

   

    韩练成说:“也不算太错,这栋房子、那栋房子都是我的,陈公侠从台湾回来没地方住,那一栋,也是才刚刚给他不久。”韩练成在傅厚岗有两个独立的院子,给了陈公侠的是七号,自己用的是一号。

   

    叶秀峰的随员由邢松全陪同在客厅落座,两人客气,冷静,不苟言笑。邢松全注意到叶随员的目光停在客厅正中那张极大的照片上:蒋介石端坐,韩练成站在他右后方,那是韩练成在担任参军时的近照。邢松全感觉到那随员眼中有一丝疑惑闪过。

   

    韩练成请叶秀峰在楼上小客厅落座,向卧室招呼:“啸云,起来活动活动,有老朋友来了,把儿子抱出来让客人看看。”汪萍抱着孩子出来,叶秀峰抱拳:“恭喜恭喜,嫂夫人!”汪萍定睛一看:“是叶专员呀!”韩练成说:“秀峰兄早就是局长了。”汪萍并不理会官职的不同:“老太太好吗?”叶秀峰说:“好,好。老太太也怪,那么多年了,她心里可一直想着韩夫人。这不,听说韩夫人喜得贵子,特地让我送块玉来。”说着递上一只锦盒打开:一只翠绿的玉锁。韩练成说:“谢谢秀峰兄,谢谢老太太。过些天叫啸云去府上拜望老太太。”

   

    小客厅内仅剩韩练成、叶秀峰二人时,叶秀峰说:“练成兄,你怎么跟陈公侠也很熟?”韩练成说:“也是在受降的时候才熟悉起来的。他那时是台湾的受降主官,我是海南的受降主官。委员长要求‘三分军事,七分政治’,要我们俩在那两个岛上独自处理军务、政务,还特别说:要看看我有没有做封疆大吏的能力。”叶秀峰说:“哦?后来呢?”韩练成说:“后来,因为我‘剿共不力’,几乎被人参得免了军长。委员长说我是:只有说政治的嘴巴,没有搞政治的脑筋,比起陈公侠来,差得远啦,就是从那时起,我和他走动得勤了起来。”白兰地在两人手中慢慢地晃动着,气氛也慢慢起了变化。

 

    过了好一会,叶秀峰说:“练成兄,我今天来,一是道喜,二是来给你通个气。”韩练成点点头,叶秀峰说:“实不相瞒,我下面的人听到不少关于鲁南会战的风言风语,还都是些查无实据的东西,不足为凭,也不能作为重要的情报或是资料,但都是对练成兄不利的,不知你有什么可资说明的佐证。”

   

    韩练成笑了:“谢谢秀峰兄关照。我已经在国防部作了汇报,又写了一个《纵横匪区八百里》的报告,我该说的都说过了。杜光亭抓了共军一个团长,说我密通陈毅;我四十六军跑回一个什么人,也说我有通共的嫌疑。你想,我要是通共,我还敢再回南京来?我不早就带着老婆孩子跑了?还等谁来问?其实我也明白:一个败军之将,没让砍了头,反而进了‘大内’,当了参军,谁都看着憋气、不顺眼。如果不是委员长、李、白两公坚持留我,别人不赶我,我也早就引咎辞职了。这年头的事,有什么准头啊?”叶秀峰沉吟片刻:“是啊,练成兄,委员长信任你,我也相信你是清白的。但万一有什么你说不清、我也无力帮你解脱的事,我就只好奉公行事了。”韩练成说:“好。你我弟兄话说到此,还是自己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吧。”叶秀峰说:“我只能说这么多了,练成兄善自珍重。”

   

    韩练成送叶秀峰走后,张保祥迎上说:“七叔,他是中统头子?”韩练成笑笑:“嗯,中统局长,叶秀峰。”张保祥说:“他来干什么?”韩练成说:“还是问莱芜的情况。不用担心,没事的。”

   

    韩练成告诉他:“如果没有大的变化,过几天我又要去兰州,你该跟我一起去了。在南京,你施展不开;到了那里,我就可以在我身边给你安排一个军职,咱们再想办法直接和解放军联系吧。”

   

谁料到,就在韩练成将要返回兰州的前两天,司机谢淙淙突然闯入韩练成的书房:“宪兵司令部来电话,说在江边发现了邢副官开的那辆吉普,车上还有他的外衣和名片。”

 

33.突然有了对策

   

    韩练成一惊,吩咐道:“你马上去,把情况搞清楚再回来!”随即上楼告诉汪萍:“小邢出事了。宪兵在江边发现了他的车,可不见人的踪影。我已经让淙淙去了解情况……”韩练成夫妇知道邢松全本是请准了假去处理家事的。发生这样突然的变故,韩练成不得不往最坏处想。不管是什么原因,要让张保祥尽快离开南京!他马上转身下楼亲自找到张保祥,叫他赶在谢淙淙回来以前就走!

   

    几个小时以后,谢淙淙回报:“尸首打捞上来了,宪兵司令部、警备司令部都查过了,没有任何他杀的迹象,已经肯定是投江自杀。”韩练成说:“淙淙,你和小邢跟我这么多年,不管有什么事,都不要想不开。”韩练成交代谢:“小邢的后事你主办,需要用钱尽管朝夫人要。以后家里的事,你也要多操一点心了。小邢的死因,你先不要管别人的说法,自己再悄悄地查一查。”

   

    韩练成给汪萍安排:“我离开南京以后,你马上带孩子们去乡下,安全一点。”汪萍说:“我不能走。我一走,别人肯定会怀疑你。”韩练成吃惊地望着她:“你怎么,真的全都明白?”汪萍平静地一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只不过不会说话就是了,尤其是不会说假话,但我心里明白。”韩练成并不放心,但见汪萍能镇定面对危险,也就安心了许多。

   

    回到兰州不久的一天下午,一上尉报告:“张长官说请司令晚上去公馆吃晚餐。”餐后,张治中才说到正题:“练成,国防部来电话,说何部长要你回南京,有要事找你。明天上午的飞机已经安排好了,兰州防务的事,你今晚还要辛苦一会儿,交代一下,我马上叫人接手。”他边说边拿出一个大信封,“这封信,也请你带去,面呈委员长。”

   

    韩练成接过,有些不解:“张老师,国防部没有具体讲是什么事?”张治中端起酒杯,答非所问:“拜托了。今晚你还要工作,我就不劝你多饮。这杯酒,也算是为你饯行了!”说毕,竟不等韩练成的反应,一饮而尽。韩练成稍作迟疑,端起杯来回敬道:“谢谢老师。”饮毕,两人握手作别,张治中说:“练成,走好。”

 

    次日,在兰州飞往南京的军机上,韩练成闭目沉思,内心独语:什么事,这么急?国防部?给委员长的信?这都是什么意思?他叫过少校参谋(他不是一直跟韩的人)拿来皮包,韩练成从皮包中抽出大信封,信封上居然没有一个字,待他再从信封中抽出“信”——竟是一张昨天的报纸!韩练成再三仔细查看信封、报纸内外,一无所获。他再次陷入沉思,内心思忖:以张老师之细心,他不会给错,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出事?

   

    刚巧机上乘务员走来:“长官,飞机马上要在西安降落加油。”韩练成突然有了对策。飞机在西安加油时,韩练成以总统府参军的身份命令机场军方代表处:“马上给我接南京,总统府军务局俞济时俞局长!”他只能抓住这一刻缓冲、选择的时机,但心里没底,到底是哪个环节上出了问题?总不是老头子拐着弯儿要抓我吧?电话接通,俞济时答应一会儿派人去接机。并说,委员长上午最后一个见的是关雨东(关麟征),他刚刚升任了陆军副总司令,老头子留他一起吃午饭。你来了刚好,我去报告,你也陪老头子一起吃饭。

   

    军机降落在南京机场时,韩练成看见停机坪上已有三辆黑色轿车,他心里很踏实:看来并不是老头子要抓我,我倒要看看,你何敬之能把我怎么样!

   

    韩练成率先下机,一军务局上校迎上敬礼道:“韩参军辛苦,总统在等你。”韩练成还礼:“嗬,你总是那么仪表堂堂啊!”另外两三个上校上前道:“韩司令,我们是国防部……”

   

    韩练成说:“哦?回去报告何部长,我见过总统以后马上去向他报到。”他看了看随行的少校,“你是跟我去总统府还是去国防部?”见他嗫嚅,不知所措,韩练成说:“好了好了,你的任务完成了,把我的皮包拿来,你去国防部吧。”说罢转身坐进军务局的轿车,只顾与军务局上校说话。国防部来人眼睁睁看着军务局轿车远去。

 

34.危机已经到了身边

   

    当时正是9月底,新任徐州“剿总”副司令的杜聿明刚刚丢了济南:解放军华东野战军以14万人组成攻城集团进逼济南,杜聿明慑于华东野战军18万打援兵力,未敢出援,眼睁睁看着济南失守、王耀武被俘、10.4万部队被歼。东北战事更紧,在解放军东北野战军70万兵力发起的辽沈战役中,已经切断国民党军东北和华北的陆上联系。蒋介石因此心情不好。

   

    在总统府子超楼小餐厅,蒋介石、关麟征、韩练成三人午餐的气氛有点沉闷。说到身边事,蒋介石说:“练成,你的任命是有点问题。”关麟征说:“校长,这问题大了。”蒋介石喝止:“不要多嘴!你们总是这样,在我面前都不讲礼貌,在外面会成什么样子?”

   

    关麟征、韩练成噤声,蒋介石说:“我会考虑给你重新任命。你去军校,或者去陆军总司令部,就和雨东在一起,怎么样?”韩练成说:“我服从校长的安排。”蒋介石说:“你先不要回兰州去了,在南京休息几天,我过几天找你再谈。”

   

    韩练成见蒋介石之后再去见何应钦,底气壮了,何应钦反而没了对策,只简单问了一些无关大局的小事,就让韩练成回家休息了。见此情景,韩练成知道,危机已经到了身边。

   

    韩练成在南京随时“等委员长召见”,但蒋却早已被东北战事牵动得三飞沈阳。也正是有被蒋“召见”的掩护,何应钦也罢,叶秀峰也罢,都没有对韩练成采取任何措施。韩练成甚至还和夫人带着三个孩子一起去叶家看望了叶老太太,很开心地玩了一下午。

   

    郭汝瑰曾来探望并提醒韩练成:“走为上。”韩练成答:“我心里没鬼,哪里也不去。”

   

    10月下旬,关麟征邀韩练成去苏州,用关麟征的话说:“这是我调任以后第一次休假,碰巧你也得空,咱弟兄俩自己出来走走,散散心。”战况紧急,关麟征有此闲心,使韩练成不解,但他还是应邀去了。

 

  两人便装简从,在阳澄湖畔一小酒楼对饮。夕阳下,桌上两瓶老酒,四五只大闸蟹。关麟征说:“练成,我就弄不明白,桂系门户那么严,你却在那里干得还挺欢,是咋回事?”韩练成说:“替校长抓部队,替李、白守家底——两大之间难为小,谨慎为之而已。”

   

    关麟征说:“眼下战局很紧,你有什么想法?”韩练成说:“何敬之、陈辞修看我不顺眼,杜光亭这些人又在背后打小报告,我还能有什么想法?”关麟征说:“老头子信的就是这种人,你还真是不能不防。练成兄,你果然不是共产党?”韩练成摇摇头,关麟征舒了一口气:“是不是也都没啥关系。老头子对咱弟兄不薄,可这内战——连我,也是早生退意,进退两难啦。”韩练成说:“真想走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近来华东、东北已经大打了。”关麟征说:“是啊,前两年,光亭在东北,校长总是不放心。就算他不调离,就凭他,也不一定会比卫立煌、范汉杰打得好。”

   

    韩练成说:“为什么?”关麟征说:“光亭只能挑一百斤,给他一千斤不压死他?他不是林彪的对手。”韩练成说:“那么如果你去呢?”关麟征说:“我?我是不想再和咱中国人打内战了。可是如果我去,从作战角度,只抓两点:首先,派一勇将做兵团司令,给他三个军,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守,专干一件事——活捉林彪;其次,对于20万伪满军队,一律收编为地方保安部队。抓住这两点,就可以消灭共军有生力量,壮大自己。”

   

    韩练成停了停:“你的腹案比我们的构想都狠。那,可就真要多打几年了。”关麟征也停了停,若有所思地说:“是啊。不过,这一个月内,校长三次飞沈阳,让卫立煌这个‘剿总’司令他咋当?老头子越级指挥这习惯真是改不了了?”韩练成说:“他还总是不放心嘛!”关麟征摇摇头:“将从中御,难有不败的。”将不谈兵,无话可谈;可谈来谈去,谈不出个胜算,越谈越扫兴!两人对饮,不再说话。

   

    次日清晨,韩练成总不见关麟征起床,便轻敲关的房门,不应。韩练成叫服务生开门进房,见关麟征半闭双眼说:“我头晕得厉害,你快叫人来。”

 

35.亲自送韩练成到机场

   

    韩练成连忙命服务生出去找车,立即把关麟征送去苏州陆军医院,关麟征已经叫不应声了。检查后,军医低语:“副总司令一切正常,不会有什么问题,请韩参军放心。”关麟征仍昏睡,护士在一旁监护,韩练成沉思道:“雨东这是怎么了?”他还没想明白,突然两三个校尉由军医引入。“报告韩参军,我们是苏州警备司令部派来护卫副总司令的,总司令部和军校的人都已经在路上了,参军可以放心交给我们。我们的车停在外面,听从参军调用。”

   

    韩练成内心独语:“莫非是雨东有意给我造了一个脱身的机会?”他一面看着关麟征,一面对来人说:“我马上去上海,行吗?”其中一个校尉答道:“没问题。”韩练成见关麟征仍无反应,走近床前握住关麟征的手说:“雨东兄,我走了,你多保重。”关麟征仍昏睡,一动不动。

   

    当日下午,韩练成由苏州警备司令部专车送到上海,在北四川路白崇禧公馆附近下了车。等车走远后,韩练成才换车去找周士观。周士观说:“关雨东到底是什么病?”韩练成说:“我看他什么病也没有。一定是他有意给我制造一次逃生的机会。”周士观说:“哦?”韩练成说:“也跟张文白老师一样。给我机会,给我条件,就看我明白不明白,抓住抓不住。”周士观大笑:“兵不厌诈!时时事事处处都有玄机呀!你现在准备怎么办?”韩练成一拱手:“又要烦劳六哥了。”他希望周士观替他安顿家小。

   

    周士观于次日赶到南京,对汪萍说:“七嫂,明后天我就送七哥上飞机,已经跟香港那边联系好了。事不宜迟,你也要马上躲起来。”汪萍想了想说:“我可以带孩子们先去马道街我二姐家。”周士观说:“我送走七哥以后马上派车来南京,用我的车送你们去乡下。有什么要准备的?别带太多东西。”汪萍说:“除了孩子,我什么都可以不带。”周士观摇摇头:“去乡下以后,想不到的事还很多,要把所有的现金、票证全带上,以备不测。”汪萍点点头,周士观说:“七哥说你们在乡下的地方,不能让家里这些副官、司机、勤务兵、老妈子知道。”汪萍说:“他们都不知道。”

    

    周士观说:“在乡下,你们以什么身份生活?”汪萍说:“我只当过老师,现在就当一回大学教授的太太吧。”周士观说:“好。你们去二姐家的时候,在副官、司机眼里,也要像平时走亲戚一样,少带东西。”汪萍笑笑说:“放心吧六哥。”周士观说:“七哥还交待,请你一定说服大姐、二姐和两位姐夫,也要马上分头疏散到乡下去。没人找到他们,就没人会找到你。你要做好长期住下去的准备。”

   

    返回上海后,周士观拿到为韩练成订好的机票,亲自送韩练成到机场。韩练成着便装风衣、含烟斗、挎一照相机、提一纯牛皮旅行皮包,俨然一副主流艺术家的打扮。他现在的身份是香港昆仑电影公司的摄影师许冰。身份,是年初与潘汉年在香港约定的。护照,是总统府另一位管外事的中将参军唐君铂给的。那是韩练成离开参军处去兰州时,唐君铂特意送给韩练成“作为留念”的。唐君铂说:“这护照是空白的,你在需要的时候填上名字就可以了。”唐君铂还加了一句,“这年头,咱弟兄们自己不帮自己,靠谁呀?”

   

    让韩练成不解的是,张治中、关麟征、唐君铂三人,都是很传统的人,也都是蒋介石所信任、所倚重的人,如果他们已经看破韩练成的“二心”,又为什么要出手相救?如果只用江湖人士推崇的“义”字来解释,那么,他们对蒋的“忠”又去了哪里?但如果纯属巧合,天下又哪有这样一环扣一环的机缘?想到这里,结合战况,韩练成不得不把这一切归于天意。这已是大势所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了!

   

    按照韩练成提供的地址和暗语,周士观向香港发出了电报。上说“许冰到请接洽”。

   

    韩练成被人接到九龙一别墅内,潘汉年不日来探望:“嫂夫人和孩子都安顿好了?”韩练成说:“已经躲到乡下去了。”潘汉年说:“给我地址,我叫人接他们来香港。”韩练成递上地址,潘汉年收起。

 

36.不要让同船的任何人知道韩练成的真实身份

   

    韩练成接着问:“什么时候走?”潘汉年说:“快了,到时候通知你。北方天冷,你这些衣服恐怕不够。”韩练成说:“第一站去哪里?”潘汉年说:“走海路,去大连。你不晕船吧?”韩练成夸口:“吴淞口、珠江口、琼州海峡,在海上跑了不知多少趟了,西沙群岛都去过,没事。”潘汉年说:“回到解放区以后,会有新的工作等着你。”韩练成说:“我的战场原本应该在南京,在委员长的身旁。眼看东北打完、华东开打、华北大战在即,不能在自己的阵地上看到胜利,不甘心啊。”潘汉年笑了:“你该知足了。让老蒋、白崇禧发现,你脑袋搬家,连生存都没了,还谈什么胜利?”

   

    在韩练成等待北上的阶段,解放军东北野战军在辽沈战役中,歼灭国民党军47万余众,东北全境被人民解放军占领。

   

    1948年11月23日深夜,韩练成和北上解放区的第二批爱国民主人士一起乘挪威籍商船去大连,同船的有马叙伦、郭沫若、许广平母子、陈其尤、曹孟君等人。出发前,潘汉年特意让韩练成化名张某某,并交代随行人员,不要让同船的任何人知道韩练成的真实身份。

   

    途中,韩练成戴皮帽、着皮大衣,精神抖擞地站在甲板上。而他的贝雷帽、风衣、围巾全都包裹在另一个瘦弱的文士身上,那人吸溜着鼻子说:“刚才他们说,周海婴的无线电收到新华社的消息了,说听到一篇评论,题目是《中国军事形势的重大变化》,气魄很大。说再有一年,就可以从根本上打倒国民党反动政府了。”

   

    韩练成说:“这些发言人、评论员、观察员的文章,不少是毛主席亲笔撰写的,当然气魄非凡。东北野战军的辽沈战役打了近一个月,歼灭‘国军’东北‘剿总’及所属4个兵团部、11个军部、36个师和地方保安部队接近50万人。即使锦西、葫芦岛堵得住,‘国军’那十几万人也跑不了。按这个速度,也就是一两年吧。”众人惊讶道:“张大哥,你是做什么事情的?怎么天文地理、文的武的都懂啊?”

 

    韩练成的宏论引起一位曾在抗战期间听过他在桂林大学讲演的女士的注意。因为当时在广西桂林,他的口音很独特,那女士找到随行的联络员,并准确地回忆起这个被称为“老张”的人是国民党桂林军校的教育长。联络员问她:“你能想起他的姓名吗?”女士努力回忆:“就是他,他反正不姓张!姓黄?姓胡?还是姓——让我再想……”只一会儿,便大叫道,“姓韩!没错,就是他!他是蒋匪军的中将,桂林军校的教育长,就是他!”

   

    联络员问:“这事你还跟谁说过?”女士答:“没有,没跟任何人说过。”联络员再三嘱咐她:“好,我知道了。请你再不要对任何人说这个人的事,我们会有办法处理的。”女士不放心:“让他混在我们中间,多危险!”联络员说:“我会处理的,你们放心吧。注意保密,不要再对任何人讲了。”

   

    一到大连港,已有有关部门工作人员拿着大衣、围巾,极热情地迎接每一位下船的民主人士。韩练成却被同船的工作人员引导,被几位军人带上一辆军吉普。

   

    12月底,韩练成着解放军冬装,外披羊皮军大衣,从大连一个小码头登上一艘简易快艇。船舱里已有四位便装文人在等待,他们分别是胡绳、连贯、翦伯赞、宦乡。

   

    韩练成说:“让同志们久等了。”一人问:“贵姓?”韩练成说:“就叫我老张好了。”另一人问:“是东北野战军的吧?”韩练成笑笑:“嗯哪。”

   

    夜幕下的黄海,快艇在风浪中颠簸前进。韩练成曾对潘汉年说不晕船,其实次次乘船次次晕,这时已经吐得一塌糊涂。次日凌晨,快艇到达威海卫成山头一无名荒滩,韩练成等五人爬上等候多时的一辆无篷卡车。一直处于晕船、晕车状态的韩练成等五人,由拥枪战士们在打瞌睡的摇晃中护送前进。途经青州,下起漫天大雪,五人受到中共山东分局的接待,分局的同志说,附近有一个关押国民党将领的战俘营,可以去参观一下。韩练成一行人本想同去看看,但雪大路不好走,未能成行。

 

37.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朱总司令

   

    一路颠簸,到济南时已近1949年元旦,韩练成和其他四人以及战士们进入一个名叫珍珠泉的澡堂子,大家泡在热气腾腾的大池子里解乏,每个人的节奏都慢了许多。水汽中,其中一人问道:“老张同志,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个珍珠泉?”韩练成说:“30年代我就来这儿烫过澡。”那人问:“哦?十几年了都没变?”韩练成说:“前年这个时候,我也来烫过澡。”另一个问:“前年?前年济南还是蒋管区啊?你就来过?”韩练成笑了:“你们这几位,真不愧是做学问的,刨根问底呀?前年我就在济南,我带着我的四十六军来和陈毅打仗嘛,我怎么没来过?”又一个问:“你跟陈毅打仗?那你,不是东北野战军的?那么,你也不是解放军的?”韩练成笑了:“那时候不是,现在是啊。”又一个问:“请问你到底是谁?”韩练成说:“在下,韩练成。”胡绳说:“弄了半天你不姓张?你是——韩练成?国军第四十六军军长韩练成?”韩练成:“然也。”一人问:“那,你这是被俘了,还是起义了?”韩练成半闭了双眼,摇摇头道:“嘘,大家睡一会儿吧。”大家不再说话。

   

    新年后,五人乘卡车到德州,换火车到石家庄,再换卡车到平山。胡绳等四人去李家庄——中共中央统战部,韩练成则去了东黄坭。

   

    东黄坭是中共中央社会部驻地,韩练成和时任部长的李克农同住一个农家小院的三间北房里。那是典型的北方民居,北房一明两暗,李东韩西。

   

    李克农问了韩练成一些情况后说:“练成,你人脉挺广,人缘也好。在化敌为友这一方面,有独特的优势,你就留在这里,和我一起干吧!怎么样?”韩练成说:“我不便涉密过深。”

 

    李克农大笑:“不便涉密?让你到东黄坭来,是胡公的意思。你住都跟我住在一起了,对你,哪里还有什么密不密的?”韩练成说:“我熟悉的是军事,你这一行密也罢、不密也罢,我都是客串、玩票,不在行的。我连电话号码都记不住,连个照相机都不会用。”

   

    李克农说:“没有人需要你去做这些小动作,我是希望你用你的高参头脑、主官思维来判断敌情,毕竟你在蒋介石、白崇禧身边时间长,你比我们都更了解他们。”韩练成摇摇头:“蛮兄过誉。虽然我在他们身边,但我只是一个下级,其实对一个统帅,要说最了解他的,应该是与他对垒的、另一方的统帅;只有真正的对手才了解对手,只有统帅才了解统帅的心。我和他们的距离是近一些,但我对他们的了解,并不深、透。”李克农说:“练成你过谦了,你的判断一向都是准确的。”韩练成说:“内战即将结束,开始和平建国,我这旧军人已经功成,就真的该身退了。”李克农笑了:“我们还是看胡公怎么安排吧。”

   

    1月下旬某日,韩练成由社会部副部长刘少文陪同去西柏坡参见朱德,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朱总司令。朱德说:“你不要老说自己是旧军人。旧军人有什么关系?我,彭德怀同志,贺龙同志,不都是旧军人?”韩练成说:“我哪能跟几位老总比?”朱德说:“要我说,你这个‘旧军人’,为党、为革命可是立了大功、立了奇功的!按恩来同志的说法,你那一支铅笔,大过两个兵团啊。”韩练成说:“总司令、周副主席过奖!”

   

    朱德说:“来,练成同志,这本书我送给你。”韩练成郑重接过,一看是边区印刷的《毛泽东著作》。翻开扉页,上书“此书不厌千遍读,懂得一句也有用处。朱德题”。一气翻过,书中圈圈点点,令韩练成十分触动。

   

    当日傍晚,韩练成回到东黄坭。远远望去,周恩来正在村边与几人谈话。见韩练成,周恩来示意人们离去,老远就伸出手问候道:“练成同志!”韩练成忙迎上去,敬礼、握手:“周副主席!”这是他自1944年离开重庆以后第一次见到周恩来。

   

    周恩来说:“你真不该在莱芜战役之后回南京去,多危险啊!”韩练成说:“我这不是又安然回来了嘛。”周恩来说:“听说你的夫人和孩子都已经到了香港?”韩练成说:“是。都是士观、汉年他们安排的。”

 

38.一生中和毛泽东的唯一一次谈话

   

    周恩来说:“你刚才去见过朱老总了?”韩练成激动地说:“总司令还送我一本书。”周恩来接过看了看,交还韩练成:“毛主席的方向,就是中国共产党的方向。朱老总的心得,也是十分宝贵的。练成同志,要好好学习呀!”韩练成说:“是。胡公,现在我可以提出入党申请了吧?”周恩来开朗地笑了:“可以,当然可以。党还有许多工作要你做呀!”韩练成说:“我服从党的安排。”周恩来:“好。你估计,面对解放战争即将走向全面胜利的形势,蛰伏溪口的蒋介石和南京政府的李宗仁各自会有什么反应?”韩练成说:“我和克农谈过,蒋仍然有可能从幕后再次跳到台前;但,为了彻底逼蒋出局,李、白势必会争取与我方划江而治的政治局面。”

   

    周恩来说:“你对划江而治怎么看?”韩练成说:“如果南北分治,即便解放军不过江,‘国军’也有可能寻找有利时机反攻北上;即便‘国军’短期内无力反攻,国统区内部也会重开战端。”见周恩来仔细听,韩练成停步继续说:“蒋虽引退(1949年1月21日,蒋介石‘引退’,李宗仁代理总统),但实权在握,‘国军’大部唯溪口马首是瞻;李、白虽有与蒋比肩的愿望,但桂系干部低能、狭隘,‘国军’大部并不臣服。这样的‘和平’对国家、对民族并无实际意义,不如一鼓作气——”韩右手四指并拢,一插!

   

    周恩来笑了:“看来,克农坚持要让我把你留在社会部,是有道理的!”韩练成不理解周恩来的意图,一再表示:“坚决不再披这张猪皮!”他说:“到了和平建国之日,就是我功成身退之时。你再别让我搞什么社会部和军队的工作了,我愿卸甲为民。我放过羊,当过骑兵,我愿去搞畜牧。”周恩来说:“练成同志:第一,解放战争还在进行中;第二,共产党员要服从组织。关于你的工作安排,中央会作出正确的决定。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一个真正的革命者不应该挑挑拣拣,更不能计较个人的得失。”韩练成点点头:“我记住了。”

   

    月底,韩练成去西柏坡参见毛泽东,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毛泽东,也是他一生中和毛泽东的唯一一次谈话。两人对坐,香烟缭绕。毛泽东说:“蒋委员长身边有你们这些人,我这个小小的指挥部,不仅指挥解放军,也调动得了国民党的百万大军哪!”

 

    两人一起喷烟吐雾。韩练成说:“主席的烟瘾很大?”毛泽东点点头,韩练成说:“重庆谈判之后,有一次闲谈,委员长对我说:‘毛润之毅力过人,那么大的烟瘾,在我面前竟然一支烟都没抽。’”毛泽东说:“哦,他观察得很仔细呀。练成同志,你说说看,我和蒋委员长有什么相同和不同的地方?”韩练成说:“我——姑妄谈之?”毛泽东说:“尽管直言。”

   

    韩练成略一思忖,说道:“太深的,我没想过。从最早接触主席的《论持久战》《新民主主义论》,到那首轰动山城的《沁园春·雪》,以及到近几天看到的一些文件、评论,我深感主席的国学、兵学造诣极深。和主席相比,委员长偏于继承,像委员长的《革命哲学的重要》《报国与思考》《中国之命运》等,多是对先贤文字的诠释、组合及利用,极少有创新之处。如果说委员长努力去做的是一个传统的继承者,而主席更像是一个新时代的创造者。这样比,不知是否恰当?”毛泽东说:“我们共产党人,就是要做历史的创造者!”

   

    警卫员送上饭菜,毛泽东说:“来,练成同志。”两人一同端起碗,一同把筷子伸向火红的辣椒,一同把辣椒放进口中。毛泽东说:“你也能吃辣椒?”韩练成说:“我看主席也爱吃?”毛泽东说:“我要是一顿不吃辣椒,连屎都拉不出来。”韩练成为毛泽东的直率所倾倒!

   

    和李克农住在一起的日子,是韩练成心情最舒畅的阶段。为了给党中央打前站,李克农在2月初离开平山,提前进入北平,两人就此分手。为了对李宗仁、白崇禧主导的和谈局面起一定的促进作用,中共中央决定释放桂系被俘的所有团以上军官,韩练成曾出面参与会见,也算是对国民党军方面公开了身份,但他实在不愿意继续从事这种性质的工作。

 

39.加入中国共产党

   

    1949年3月中旬,彭德怀在参加了中共七届二中全会返回西北的途中,在石家庄火车站约见了韩练成,韩练成始知中央已决定要他去西北工作,新的职务将是解放军第一野战军副参谋长。但彭让韩练成继续学习,7月份再去一野报到。

   

    韩练成还在石家庄学习期间,有管理员推门进来敬礼报告:“韩副参谋长,你的家属来了。”韩练成一惊,却见大妹斜背着一个军用挎包,从那人身后蹦出、扑过来,大喊:“爸爸!”汪萍抱着儿子进了门。韩练成大喜:“你们这么快就来了?”汪萍把儿子放在床上:“我们从香港到天津,一上岸就让人送来了。”韩练成抱起儿子,贴在脸上:“不到半年,换了一重天啦。”

   

    4月20日子夜,解放军第二、第三野战军120万大军,发动渡江战役。23日,占领南京。

   

    解放军的一支小部队进了韩练成在傅厚岗的住宅,看到那幅蒋坐韩立的大照片时,干部战士们认为:“这家伙和蒋介石照相,肯定是蒋匪军的大官,这房子不是老百姓的,登记后没收使用。”而那张相片也被撕了下来,拿到院子里烧了。韩练成曾经是很喜欢照相的,但从1942年与周恩来确立了同志关系以后,他自知身处险境,开始尽可能少照相,也很少保留自己的照片。与蒋的这张唯一的合影是韩的护身符,他也没留底片,这一把火可真是烧掉了一段宝贵的历史记录。

   

    8月下旬,韩练成到西北,此时兰州战役已打响。看到白塔山黄河铁桥被打断,追击受阻,韩练成立即派人找来了地下党员、著名建筑师任震英协助抢修。

 

 9月下旬,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在北京举行。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成立。新中国的诞生,是韩练成所盼望的,但最使韩练成感动的是,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决定在中华人民共和国首都北京建立一个为国牺牲的人民英雄纪念碑。

   

    11月,韩练成担任第一野战军副参谋长、兰州军事管制委员会副主任,参与并指导位于甘肃的“国军”第一一九军(军长王治歧、副军长蒋云台)、第一七三师(由甘肃省保安副司令周祥初指挥)等部起义。韩练成曾给盘踞在宁夏的马鸿逵写信,传达了党中央的宽容态度,劝马“放弃军权,保持政权”。但马鸿逵选择了对抗到底,可部队并不愿为他送死,第八十一军(军长马鸿宾)起义、第一二八军(军长卢忠良)投诚,马鸿逵在全军覆没前仓皇出逃。

   

    1950年1月,韩练成任西北军政委员会委员,主席是彭德怀,副主席习仲勋、张治中。此时此地韩练成见到张治中,仍然称呼“张老师”。张治中当着习仲勋等人的面对韩练成说:“在何应钦向蒋介石报告韩练成已到了解放区时,蒋一把打落了桌上的玻璃杯,指着何应钦等大喊:‘都是你们逼的!如果不是你们贬他一个中将当旅长,他怎么会走?’”张治中还说,他问过周总理,韩练成是蒋身边的红人,并非常人从表面上看到的“杂牌军人”,他不是受排挤、没出路的人,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跟了共产党走?周总理回答:“这正是信仰的力量。”

   

    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由自己工作单位的同志当介绍人,以普通党员而不是特殊党员的身份入党,是韩练成的心愿。但他的经历在西北无人知晓,时任中共中央副主席的周恩来做他的证明人,委托西北军区副司令员张宗逊、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甘泗淇当介绍人,韩练成于1950年5月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入党当晚,甘泗淇、李贞夫妇来访。甘说:“今天你正式加入了党的组织,我和张宗逊同志能做你的入党介绍人,也是很受教育的。周副主席对你的评价很高,他说,这么多年以来,你一直是一个没有办理过正式入党手续的共产党员,你的行动是对党的最忠诚的誓言。”韩练成说:“我不过是一把钝刀,没有周副主席这样的高手,是割不下肉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