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的饥渴折磨着我们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21:53:25
不少朋友已经感到,信仰的饥渴正在折磨着我们。正是这种饥渴感使得我们内心渐渐萌发了寻找信仰的愿望。我前几年老是说要寻找精神资源,实际上就是自己在精神上感到虚弱,希望找一个比我们通常接触到的文化更加深层的东西来支撑自己,但老找不到。在那个状态下迷茫了几年,后来接触到几个对宗教信仰比较关注的朋友,我觉得非常有教益。再后来,我觉得很多读书人在这方面有比较明确的感觉,觉得现在存在一个信仰缺乏的问题。因为我们单纯地谈论社会问题、经济问题、文化问题、政治问题,谈着谈着就会发现,问题本身已经消解了,回到了一个宿命的状态。好像只有引入信仰问题才能使那些问题重新具有深入讨论的可能性。我觉得就连普通大学生都感觉到信仰的缺失。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我们来提出这个问题就显得非常及时。
最初接触这个问题时,至少有两个方面值得注意。第一,信仰总是跟一个个具体的生命紧密相连的。我觉得我们是不是从个体精神需要的角度谈一下我们每个人是怎样接触到这个问题的。这是就每个人怎样与信仰发生关联来谈。第二,我们作为一个读书人,对本民族精神文化是怎样理解的。我们民族文化缺乏信仰这种东西,我们可以从这个角度谈谈为什么会缺乏信仰,在这么一种土壤之中要引进信仰问题,究竟可行性怎样。此外还有忏悔问题,这两年不断有人提。最近,余杰跟余秋雨还有一场关于忏悔的笔墨官司,使得这一问题更加引人注目。忏悔问题也是信仰里面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中国读书界很需要这种言说,关于信仰,关于爱,关于和平主义,关于人道主义的言说。我一看到这方面的文章就觉得无比兴奋,觉得非常亲切和安慰。可是这样的文章在目前的中国实在太少。
因为缺乏这种资源,我在民族文化中找不到这种资源,只能遥想异域的古人,如释迦牟尼怎么样,耶稣怎么样。想到他们我就觉得他们的民族至少在这个意义上要比我们高一筹。十字架的诞生,信仰的诞生并不是出于某种狂热。创立宗教的人实际上是对人的弱点、人的有限性有了非常充分的体验以后,才慢慢地在心里感觉到需要这样的信仰,这样的神,需要这样的佛和上帝。正因为需要这东西,以后慢慢地在民族精神生活当中就创造出了这样的东西。而他们对人的有限性,对人的弱点的认知肯定不只是个体生命体验的问题,肯定有一个对人的存在作理性审视的问题。只有在理性审视的前提下,才可能产生对此岸世俗生活的否定与超越,然后才有信仰产生,才有宗教产生。被称为当代圣人的潘尼卡就认为:是上主从虚无中创造了我们,又在信仰的基础上造就了我们的理性。这句话充分肯定了信仰与理性相互依存的关系。
中国古代的那些学人尽管也很了不起,但是他们就没有这么一种巨大的理性力量从根本上来审视人的弱点,人的有限性,以及存在本身的悲剧意味,他们达不到这样的理性高度来审视。有的人对这些有非常深的体验,比如孔夫子,老是说没见过有谁像好色那样好仁。他对人性的弱点应该是体验最深的。但是他老是只能从道德角度批评人性的弱点,并只能从道德角度提出弥补的要求,企图用道德克服人性的冲动,而不能像异域的圣哲那样从更高的角度来体察人类的有限性,来悲悯人这个荒谬的存在。尽管他提倡的“仁”是出于对人的爱,但他因为人们达不到他的要求而给予谴责,实际上就是还不具备真正的大爱之心。所以,在这种比较之中,我的民族文化自卑感非常强烈,我到现在也摆脱不掉这种自卑感。中国人为什么就达不到这一步呢,而印度人和希腊人、希伯来人在那么早就那么透彻,不但对个体生命的有限性有那么透彻的理解,而且对人类作为一个类的存在的有限性也有这么透彻的理解,对人类花了那么漫长的历史逐步建立起来的此岸生活和整个存在方式,都有如此冷峻的穿透力。他们一眼就把人类看穿了,洞悉了人是如何的可悲,如何的可怜。而我们中国人老是没有这种穿透力,对人的有限性和社会的荒谬只有一般意义上的感叹。比如人面对战争,面对整个社会政治生活,觉得“离乱人不如安宁之犬”,只停留在发发感慨的程度,不能升华为更高的东西。这种不能上升可以说是缺乏信仰,同时也是缺乏理性。所以我觉得中国两样东西同时缺乏,不光是缺乏信仰,在理性上也达不到一个我们从西方典籍中所感受到的高度。
我们所面临的不光是建立信仰的问题,还有一个建立理性的问题。在没有理性的土壤上建立理性这与建立信仰同样艰难,我们必须同时从事建立信仰和建立理性这两项工作。只有这样才是对我们灵魂的真正的拯救,因为一个健全的灵魂应该是信仰和理性的完整的整合。没有信仰的人绝对不会有理性。同样,没有理性的人也绝对不会有信仰。我们今天寻找信仰为什么这么艰难,就因为我们从来缺乏理性。我们今天寻找理性为什么这么艰难,就因为我们一直缺乏信仰。
尽管从人的精神结构来说,每个人都有信仰,但我们今天寻找信仰,肯定是寻找先验意义上的、终极意义上的信仰。而不是寻找信仰的任何代用品。
2004年10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