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信：“双开”市长许宗衡(新世纪周刊 2010-8-23)

“双开”市长许宗衡
本文来源于《新世纪》周刊 2010年第34期 出版日期2010年08月23日订阅《新世纪》  |  注册财新网
行政权缺乏监督与许宗衡“落马”正是互为表里
《新世纪》周刊 记者 贺信
前深圳市市长许宗衡
身陷囹圄的前深圳市市长许宗衡再次进入人们的视线，恰是在深圳特区成立30周年大庆前夕。
8月18日，人民网报道，经中央纪委、监察部报请中共中央、国务院批准，许宗衡被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同时披露的党内调查结论称，许宗衡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收受巨额贿赂；违反廉洁自律有关规定，收受巨额礼金礼品，为其亲属经营活动谋取利益；生活腐化。其涉嫌犯罪问题亦已移送司法机关处理。
此时，距离他从深圳家中被带走调查已有一年零两个月。一个月前，他刚刚度过55周岁生日。这对从政者本是可大有作为的年纪。许曾以政坛“黑马”的姿态，在深圳力推关内外一体化，亦率先提出“行政三分”的机构改革设想，均不失为长远之举。
但如今，未能洁身自好的他，已经从中国最发达城市“父母官”的位置上跌落，被“双开”意味着其政治生涯的彻底结束。
而对于迎来改革30年大庆的深圳，许宗衡此刻被“双开”尤显意味深长。尽管政坛的平稳交接早已完成，但持续推进政治体制改革显然尚未有穷期。
“地震”中心
2009年6月5日凌晨，许宗衡从深圳梅林一村的家中被带走。他先是在深圳某看守所羁押一夜，随后转往纪检部门办案地点。
这对深圳政坛无异于大地震。此后四天中，深圳多名副市长接受组织谈话，从公众视线集体消失。直至当月13日，他们才在当地媒体上悉数亮相。
彼时广东正处反腐行动的风口浪尖。在许宗衡之前，原广东省政协主席陈绍基，原广东省委副书记、省纪委书记王华元先后被中央纪委“双规”审查。而许宗衡进入深圳政坛15年，且曾主持当地组织部门，其被查后，反腐“地震”也从“中心”波及至市辖区层面，但推进颇为克制。
2009年10月14日，广东省纪委先后对深圳市龙岗区区委书记余伟良和区政协主席陈胜兴实施“双规”。该区是2011年深圳大运会主要工程项目所在地，市区两级政府在此确定的直接相关投资达20亿美元以上。深圳政界、商界多位人士也向本刊记者透露，许宗衡与余、陈二人“落马”均与大运会工程中的腐败问题有关。
时隔半年，2010年4月30日，广东省纪委向媒体证实，许宗衡的湖南老乡、时任福田区区委书记的李平涉嫌严重违纪正接受组织调查。李平“落马”，案由之一指向干部提拔任用。
在许宗衡被宣布“双开”后的8月19日，深圳市纪委在其官方网站通报说：龙岗区区委常委、常务副区长钟新明涉嫌严重违纪问题接受组织调查，成为许宗衡案带出的政坛第四人。
本土市长
1990年以来，深圳特区主要领导人的人事安排基本由中央部委或中央指定外省高级官员调任。许宗衡是这一传统破例者。
生于1955年7月的许宗衡，其貌不扬，圆脸，五短身材。他是铁路工人的孩子，没有显赫家世，虽是湖南人，却未沾上开国元勋乡党之谊，及至他南下深圳，起点亦不过是一名处级干部，因此他常被称为“深圳培养的本土市长”。在新晋市长时，许宗衡谈起深圳亦喜称“我的城市”，谈起深圳人，则称“我的人民”。
1993年1月之前，许一直在湖南衡阳任职，官至市委组织部部长。南下深圳后，他从组织部干部培训处处长起步，头七年多挂虚职。但他曾创下两年内将海天出版社扭亏的佳绩，手腕与能力足令其仕途渐畅。
2000年1月，许宗衡调任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同年6月成为市委常委、组织部长。在其任内，深圳市委组织部推出正局级职位公选、副局级职位面向海外公选等一系列干部人事制度改革，深圳也在2001年被中央列为干部制度改革试点城市。
此时的许宗衡本人一直刻意保持低调，这使得他在2003年8月就任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时，外界以“政坛黑马”视之。2005年6月，他接替李鸿忠出任深圳市委副书记、市长。至此，许宗衡完成了从组工系统向政府行政首长的跨越，也终结了15年来深圳特区行政首长均为“空降”的历史。
上任伊始，外表缺乏“官相”的他即以“做实事”和“亲民”的形象出现在同僚面前。有深圳当地的时政记者表示，许宗衡勤于出席各类政务活动，每天能参加三四宗。他不仅勤奋，而且记性好，能随口背出经济数据。
与之交往者则形容其颇具草莽之气，谈话中善用肢体语言。他也好酒，且酒量甚好；烟瘾也很大，常常抽的是来自湖南老家的蓝色“芙蓉王”。
他的八面玲珑在政界商界均令人印象深刻。深圳市前政协副主席周长瑚向记者提及，曾因报批一个扶贫基金会与许打交道，许见面总“拍肩膀”告知项目已批，转交一位副市长落实。事后得知，恰是许交代该副市长，不得批复。
前南方证券总裁兼党委副书记阚治东亦曾回忆说，他刚到深圳，时任市委党校常务副校长的许宗衡就找到他，讨教炒股问题；调任南方证券找他谈话的，是时任市委组织部部长许宗衡。此后，阚治东几次递交辞呈，就是递给已升任常务副市长的许宗衡。许送给他四个字：“尽忠职守”。
不过，阚治东因涉嫌操纵哈飞股票价格被批捕，取保候审后，曾第一时间给时任深圳市委书记李鸿忠和市长许宗衡写信申诉，均未见回音。“后来证监会的领导亲自找许宗衡，他答应马上解决，但也失言了。”
政治遗产
事后人们才得知，许宗衡登上市长之位的一步走得颇为惊险。多位知情人士介绍说，时任广东省委副书记、省纪委书记的王华元因出差在外，没有参与省委常委会对深圳市长人选的讨论。王返粤后，明确对许宗衡出任市长提出反对意见，其理由是：票决结果缺少纪委书记关键一票。
接近许宗衡的人士认为，许宗衡就任后，欲以“看得见”的政绩反击质疑。在他任期内，深圳五条地铁线路同时开工，深圳机场第二条跑道和前海湾保税港区相继上马，暗含与省会广州竞争之意。
但大规模基建也滋养了许的腐败羽翼。许最终“落马”，与先期被“双规”的王华元提供线索不无关联。
不过，在许宗衡身后，也确实留下不乏长远见识的政治遗产。
以其力主的深圳关内外一体化为例。深圳特区成立以来，关内关外两种体制导致关外深圳经济社会发展全面滞后，全市整体竞争力受到严重限制。早在2005年12月，许宗衡就宣称，不惜向关外投入1000亿元，力求特区内外平衡发展。
在随后召开的深圳市委四届四中全会上，许宗衡亦提出：今后五年要将全市规划建设与公共服务的重心逐步由特区内向特区外转移。
2009年7月1日，在许宗衡被中央纪委“双规”近两个月后，深圳特区范围经国务院批准同意正式覆盖全市。
另一个没有“人亡政息”的例子，是在许宗衡任内正式成型的《深圳综合配套改革试验总体方案》。这是深圳特区历史上第八次机构改革，其中最引人瞩目的，当属“行政权三分”。所谓“行政权三分”，是将政府职能部门分为决策、执行和监督三大部门。
不过，模仿香港廉政公署设计的监督部门最终未获单独设立。
令人扼腕的是，行政权缺乏监督与许宗衡“落马”正是互为表里。翻过许宗衡一页的深圳，如何监督公权力运行仍待破题。
许宗衡简历
生于1955年7月，湖南湘潭人。1972年参加工作，1993年1月前一直在湖南衡阳任职，历任湖南省衡阳汽车修配厂技术员、政治处干部，衡阳市经委组工科干部，该市市委组织部干部科干事、副科长、科长，组织部副部长、部长。
1993年1月，许宗衡南下深圳。至2000年1月，他先后担任过深圳组织部干部培训处处长、深圳海天出版社社长、市委党校常务副校长等职。2003年8月，许宗衡就任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到2005年6月，接替李鸿忠出任深圳市委副书记、市长。此外，许宗衡还是第十一届全国人大代表，第十届广东省委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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