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丧失对跨国公司的吸引力了吗？

马 宇
金融危机之际，全球一片寒冬，时时听见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国家和企业发出声声哀鸣。每到这个时候，就是我们中国人倍感自豪的时刻，地球村邻居们的不幸，就是我们的光荣啊！
鉴于此，我再向大家报告一个好消息：2008年，我国吸收外商投资再上新高，达到1083.1亿美元，创造新的历史纪录！我国也因此进入全球有史以来寥寥无几的年度千亿美元外国直接投资东道国之列。要知道，这个“千亿俱乐部”可比什么“七国集团”、“八国峰会”还要小，只美国、英国、法国、加拿大、瑞士等几个国家而已。--还不值得我们大肆庆祝吗？
当然啦，这是站在某些以外资为政绩的官员和凡事都要跟外国人比个高低、撒尿都要比外国人撒得远的纯粹爱国者的立场上才这么说的。而在那些智慧的爱国者来说，他们看得更深远些，就看出了这一千多亿美元背后的“小”来，诸如卖国啊、国有资产的流失啊、民族资本的呻吟啊，等等等等。
我有点尴尬，不知站在哪个立场上说话。--先不管怎样吧，剖析一下这一千亿美元背后的真实情况还是必要的，然后才能说其他。
不管是欢呼的还是咒骂的，有没有考虑过，中国在国际跨国投资领域的地位是在大幅度下降的？有没有意识到，国际跨国公司，近年来几乎是在逃离中国？
不信？还是数据说话：
据联合国贸发会议数据，2007年，美国的外国投资存量是20930.5亿美元，占全球的13.8%；英国是13476.9亿美元，占全球的8.9%；我国香港是11844.7亿美元，占全球7.8%；法国是10260.8亿美元，占全球的6.7%；日本1328.5亿美元，占全球0.9%，低于我国水平--但众所周知，那是因为日本长期限制外国投资，只是从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后才逐步对外资放开国内市场。从年度看来，2007年，美国外国直接投资流入2328.4亿美元，英国2239.7亿美元，法国1579.7亿美元，加拿大1086.7亿美元，都远远超过我国。与我国在国际贸易领域中的地位做一比较也是很有趣味的，虽然咱们老说我们的出口产品档次太低了呀，净劳动密集型产品，“一亿件衬衣换不来一架空客波音”，可出口进口，中国跺跺脚全世界都颤悠--很明显，我国在国际投资领域中的地位，要远远低于在国际贸易领域。
或许有人说，那些老牌发达国家，吸收外国投资多少年了呀，我们才30年呢！那我国从1990年代到现在，在全球跨国投资中的地位急剧下降又怎么说？从绝对金额看，除了个别年份，我国吸收外商投资的规模在逐步增长，但占全球的比重却在大幅度降低。我国吸收外商投资在全球所占比重1990年代中期曾经达到11.8%，占发展中国家的近40%；而2007年仅占全球的4.6%，占发展中国家的16.7%。我国外商投资存量占全球的比重，也从2000年的3.3%降低到了2007年的2.2%。虽然与国际贸易相比，国际投资具有截然不同的特点，但在我国国际贸易持续高速增长、在全球的地位日益加强的情况下；在我国经济发展一路高歌猛进，多年独占鳌头一览众山小、市场潜力无穷发展未可限量的情况下，在国际投资中的地位反而在下降，有点说不过去吧？
实际上，上述情况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我们不但没有进入国际投资的主流，更有进一步边缘化的趋势。毫无疑问，外国投资的主要力量是发达国家的跨国公司，占了全球对外投资的80%左右。而我国的外商投资，则主要来自于华人资本，约占60-70%。--这么说丝毫没有贬低华人资本的意思，实际上，华人资本对我国改革开放贡献多多，即使为那些有追求的官员专家和民众骂了二十年的港台资本我也还是吹捧的多；即使那些“假外资”、民营企业返程并购戴上外资帽子我也以为有其正面积极意义，但这不妨碍我从另外一个角度谈我国在国际投资领域的地位。即使考虑到部分欧美资本转道香港的情况，也不足以解释发达国家投资仅占我国吸收外商投资总量不到五分之一的事实。
更令人难以理解的是，近年来发达国家对我国的投资呈现出大幅度下降的趋势。美国1990年对华投资占我国吸收外商投资总额的13.1%，2000年占10.8%，2008年降低到了3.2%；欧盟1990年占4.2%，1999年占11.1%，2008年下降到了5.4%；日本1990年占14.4%，2001年占9.3%，2008年下降到了4.0%。再看投资金额：美国1999年42.2亿美元、2002年54.2亿、2007年26.2亿、2008年29.4亿；欧盟1999年44.8亿、2002年37.1亿、2006年54.4亿、2007年38.4亿、2008年49.9亿；日本1997年43.3亿、2005年65.3亿、2007年35.9亿、2008年36.5亿—再考虑到全球外国直接投资已经从1990年代的几千亿美元增长到了2007年的1.83万亿美元，美国近年来每年对外直接投资在2000亿美元左右，2007年达到3137.9亿美元；欧盟近年来则超过6000亿美元，2007年达到1.14万亿美元，我们吸收的却连个零头都不到，这种状况是不是有点匪夷所思？
与上述情况相对应，外商投资在我国经济中的作用，从年度新进入外资的角度来看，也存在急剧弱化的态势。外商投资占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的比重，1994年为17.1%，2000年为10.3%，2007年则仅有4.6%，2008年也基本维持这一水平。考虑到我国1990年代以来建立市场经济体制、扩大对外开放和加入世贸组织这一宏观背景，出现这种状况几乎是不可思议的。难道说，我们的投资环境不是在日益完善吗？我们的市场准入门槛不是在逐步降低吗？我们的经济发展不是一直独占鳌头吗？我们的生产要素不是仍然具有国际竞争力吗？细究其中缘由，或许有民营资本快速发展的因素，但也不能说，外资与民营或国有资本相比，竞争力在显著降低。或者，理论上潜力无限的中国市场对于跨国公司丧失了吸引力？
我们开放30年了，还经历过入世那样的洗脑运动，但我们的思维方式，依旧闭塞得难以置信，对于国际形势的判断，多半时候也不靠谱。想想那些沉醉在虚妄的外资大国成就感中的官员，想想那些 “外资垄断中国”的耸听危言，真让人莫名所以，只好哑言失笑。
哈哈！
（2009年2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