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五评《金瓶梅》的启示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15:42:49
 王若谷
大海最深处一滴水:你好!
上次你在我这里谈到文学的审丑效应。你在《论余秋雨散文的丑和王若谷杂文的硬汉美》中,首次深入探讨了这个文学艺术的基本规律问题,很有独特见解,看后很受启发。
在这里,我想回应你的看法,从《金瓶梅》看文学的审美和审丑之间的关系,以及它们对中国文学的影响及指导意义。
《金瓶梅》是我国明代长篇世情经济小说。成书约在隆庆至万历年间。作者署名兰陵笑笑生。《金瓶梅》借《水浒传》中武松杀嫂一段故事为引子,通过对兼有官僚、恶霸、富商三种身份的封建时代市侩势力的代表人物西门庆及其家庭生活的描述,暴露了北宋中叶社会的黑暗和腐败,具有深刻的历史认识价值。但是,这本书长久以来曾经是一本禁书,许多人谈“金”色变,这是很不正常的。
改革开放以来,这本禁书早就已经公开出版发行,也并没有出什么不得了的乱子。看来是一些人太道学,太保守了。
毛泽东应该算是个喜欢阅读的人吧,而他读书常常喜欢发表议论,他曾经先后五次评论过《金瓶梅》。
根据新华网报道,第一次是在1956年2月20日,毛泽东在听取重工业部门工作汇报时讲道:“《水浒传》是反映当时政治情况的,《金瓶梅》是反映当时经济情况的,是《红楼梦》的老祖宗,不可不看。”
第二次是在1957年。毛泽东肯定《金瓶梅》的文学价值与社会学价值,甚至让《金瓶梅》在全国小范围解禁,毛泽东说:“《金瓶梅》可供参考,就是书中污辱妇女的情节不好。各省委书记可以看看。”
第三次是在两年之后。1959年12月至1960年2月,毛泽东在读苏联《政治经济学教科书》的一次谈话中,将《金瓶梅》与《东周列国志》加以对比。他认为《金瓶梅》深刻揭露封建社会经济生活的矛盾,揭露统治者与被压迫者的矛盾方面。
第四次是在1961年,毛泽东12月20日在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和各大区第一书记会议上说:“你们看过《金瓶梅》没有?我推荐你们看一看,这本书写了明朝的真正的历史。暴露了封建统治,暴露了统治和被压迫的矛盾。”
毛泽东第五次评《金瓶梅》是在1962年。毛泽东当年8月在中央工作会议核心小组会上的谈话中,又将《金瓶梅》同《官场现形记》加以比较。他说:“有些小说,如《官场现形记》,光写黑暗,鲁迅称之为谴责小说。只揭露黑暗,人们不喜欢看。《金瓶梅》没有传开,不只是因为它的淫秽,主要是只暴露黑暗,虽然写得不错,但人们不爱看。《红楼梦》就不同,写得有点希望嘛。”
从毛泽东的五评金瓶梅看来,他已经跳出人们当时对于《金瓶梅》的苛刻观点,当时的社会风气因为比较保守,往往使得《金瓶梅》陷入“色情淫秽”的污名化窠臼之中。毛泽东除了小范围地推荐《金瓶梅》给下属,更重要地是毛泽东对于此文本的评析,已经跟现在的文学批评相去不远。
虽然毛泽东的评论还是有其“实用性”,不过回头想想,比起现在许多为了“卫道”而卫道的道德魔人,或是人云亦云缺乏独立思考能力的人来说,毛泽东在这方面的思想已经算是比较“开明”,甚至可以说是前进太多了。
在《金瓶梅》的问题上,毛泽东确实还算是比较开明的,倒是下面的一些文化宣传官员太左了,多年的习惯思维定势,让他们为了明哲保身,老是采取这种“保身”办法:左比右好,越左越好。
《金瓶梅》描绘了一个上至朝廷太师,下至地方官僚恶霸乃至市井间的地痞、流氓、帮闲所构成的鬼蜮世界。西门庆原是个破落财主、生药铺老板。他善于夤缘钻营,巴结权贵,在县里包揽讼事,交通官吏,知县知府都和他往来。他不择手段巧取豪夺,聚敛财富,荒淫好色,无恶不作。他抢夺寡妇财产,诱骗结义兄弟妻子,霸占民间少女,谋杀姘妇的丈夫。为了满足贪得无厌的享乐欲望,他干尽伤天害理的事情。但由于有官府做靠山,特别是攀结上了当朝宰相蔡京并拜其为义父,这就使他不仅没有遭到应有惩罚,而且左右逢源,步步高升。这些描写,反映了明代中叶以后,朝廷权贵与地方上的豪绅官商相勾结,压榨人民、聚敛钱财的种种黑幕。
《金瓶梅》的书名从小说中西门庆的三个妾潘金莲、李瓶儿、庞春梅的名字中各取一字而成。
《金瓶梅》的作者无视文史学家对各种体裁判定的分界线,不论是正史、小说、戏曲,也不论是长篇、短篇,只要与作者的想象力相近,都在录取之列。作者还从当时流行的口头文学中吸取某些技巧,表现了他借用传统手段的愿望。小说是作为读物提供给读者,而不是演唱给听众,由于《金瓶梅》如此出色地接受了多种文学形式,尽管作了大量的借用,它仍然超过前期的文学作品。
在创作主旨上,《金瓶梅》从立意歌颂理想变为着重暴露黑暗,从表现美转为表现丑。
这种审丑,相对审美而言,应该承认是一种创造。不过,对于文学艺术来说,这种“剑走偏锋”,固然一时会给人新颖和新鲜的感觉,但是,由于缺乏理想的诗的光辉,因此很难成为经典。这是相当让人遗憾的。
而这种理想的诗的光辉,我今天要指出的是,乃是文学艺术审美的一个规律。
《红楼梦》在文学艺术审美的这一点上超越了《金瓶梅》,在宝黛身上寄托了作者曹雪芹的某种“补天”理想,所以《红楼梦》成为了经典,而《金瓶梅》不是。
尽管这种“补天”理想,在我们今天看来,是非常幼稚的,也是不可能实现的。但是,这种理想的诗的光辉,今天仍然能够让现代的人们为之振作,为之一洒同情之泪。而《金瓶梅》由于太多的审丑,办不到。
当代作家贾平凹的《废都》更多学习了《金瓶梅》,而没有学习《红楼梦》,这也成为《废都》的一个严重缺陷。
我之所谓“理性的诗性的光辉”,不是什么“社会主义的理性和诗性”那样吓人的高标准高要求,而是渗透人性美的理性的诗的光辉。比如《红楼梦》中的贾宝玉林黛玉,这对恋人企图摆脱传统约束的挣扎和努力,他们所具有的某种朦胧的争取新的人生的理想和愿望,虽然他们的这种可怜的愿望也遭到封建礼教无情扼杀,但是这种悲剧美,这种人性的理性的诗的光辉,感动了更多的读者。《红楼梦》的审美价值,也因此高于了《金瓶梅》。
《金瓶梅》不止是经济小说,也是世俗人情小说,在这方面具有当时历史人生的巨大认识价值。不过,由于它缺乏理想的诗的光辉,因此价值受到相当程度削弱,这应该是比较令人遗憾的。《金瓶梅》中只有情欲,没有爱情;只有黑漆一团,没有希望理想-----尽管它的结局同样也是悲剧,却没有《红楼梦》中的悲剧那样让人同情和震撼。
由于《金瓶梅》作者缺乏人生信仰寄托,作者注重审丑,忽略审美,使全书缺乏理想的诗的光辉,因此它不能算是爱情小说,只能算是经济小说、世俗人情小说。你说是吗?
呵呵!自从有了人类起,人类就一直挣扎在没有理性的空间里。丛林法则成了人间和人类的噩梦。
不过,因为是人类,因为是“万物之灵”,所以人类同其它低等动物的区别,就是人类有理想,有诗。而低等动物没有诗。这种理想和诗,即使是在物质极端贫困,或者遭受巨大灾难,甚至灭顶之灾时,也是光辉不灭的。比如泰坦尼克,比如贫贱夫妻共患难,比如莫泊桑的《羊脂球》,孔尚任的《桃花扇》......
我忽然想起了诗人的一首诗:
我不能想象,人类没有了诗,会怎样?
匍匐着,匍匐着,是怎样的一条鳄鱼啊!
不过,尽管不是经典,这种审丑小说,仍然有相当的文学价值和认识价值,我们不应该全盘否认它们的价值。
毛泽东认为《金瓶梅》描写了真正的明朝历史,就是实事求是评价古典文学作品的一个范例。
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这样写道:“作者之于世情,盖诚极洞达......同时说部,无以上之”。
郑振铎说:“如果净除了一切秽亵的章节”,《金瓶梅》“仍不失为一部第一流的小说。”
清初著名文艺理论家张竹坡称为“第一奇书”。清代刘廷玑《在园杂志·卷二》云:“深切人情事务,无如金瓶梅,真称奇书。欲要止淫,以淫说法;欲要破迷,引迷入悟。……而文心细如牛毛茧丝,凡写一人,始终口吻酷肖到底。……结构铺张,针线缜密,一字不漏,又岂寻常笔墨可到哉”!
《金瓶梅》是中国第一部文人独创的小说,在中国古代小说发展史上有其独特的地位,是第一部细致的描述人物生活、对话及家庭琐事的小说。虽然由于小说中有性描写,但这是人间的真实记录;只有对传统文化有相当认知的人,才能够真正读懂读透它。
我们今天是否应该从毛泽东五评《金瓶梅》中得到一点什么启示呢?
卫道的道德魔人们,是否也应该有所醒悟呢?
网友在给我的留言中指出:“《金瓶梅》是一部非常贴近市井的传世佳作,所以旷世流传!不去颂扬什么高雅、不去歌颂什么功德,平中见奇,写作手法奥妙、性事穿插其间,讲了些老百姓做的说不得的事儿”!
是的,就是因为人为禁区过多,所以这几十年来一直没有《红楼梦》、《金瓶梅》这样伟大的作品和作家出现。
世上有“红学”,咱们今儿再来创立个“金学”~!
一百多年来,中国学术界有三门显学:一是因敦煌卷子的发现而产生了“敦煌学”,二是因甲骨文的发现而产生了“甲骨学”,三是研究《红楼梦》的学问叫“红学”。这三门学问是世界性的,不是我们一个国家的学者在研究,而是有几十个国家的学者在研究。《红楼梦》的研究在美国、日本、英国、俄罗斯等国家的学术界都有类似于我国“《红楼梦》学会”的民间学术组织,不定期召开规模不等的学术研讨会,我国已经出版了好几本海外学者的《红楼梦》研究论文集和个人专著,说明《红楼梦》在外国人的心中,地位也是蛮高的。
我想,我们不仅要创立“金学”,努力一下,说不定还会写出自己的“红楼梦”、“金瓶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