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水永清 郎山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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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水永清   郎山安在
——中国第一位女留学博士毛彦文的爱情传奇
文·夜雨一江
2007年末,我在上海褔州路书城买到一本毛彦文所著《往事》,能买到这本初版才印4000册的书,还真需要一点缘分。看了这本书后,我深为毛彦文这个才女而感叹,又多处寻觅《熊希龄传》和《吴宓日记》,直到三书在手后,才松了口气。这里仅就《往事》作个介绍。
《往事》以自传体形式,记录了一位近代中国杰出女性多彩多姿的人生,它引领我们走进毛彦文女士丰沛的感情世界。
毛彦文(1898-1999),小名月仙,英文名海伦,浙江省江山市须江镇沙埂人。中国第一位女留学博士。
贯穿《往事》的主线,是毛彦文女士的情感历程和个人经历。其中最为重要,且最为短暂者即是与熊希龄的忘年姻缘。
毛彦文的父亲在女儿幼年时,就将她许配给了生意场上的朋友方耀堂之子,她母亲不同意,但父亲以家长的专横使这场婚配成定局。16岁那年,毛彦文考取杭州女子师范学校讲习科,男方家庭害怕她远走高飞,要求正式迎娶。
毛彦文就读的西河女校是由浙江江山籍外地进步学生回乡办的,发起人有北京大学学生毛子水、清华学堂(清华大学前身)学生朱君毅等,校长毛咸思想开明,鼓励她搞“家庭革命”,并要朱君毅帮助她。
朱君毅只比毛彦文年长4岁,但受北京进步风气的影响,俨然一革命青年。他向心上人表示:“我不会让方家把你抢走的。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大家商定,暂且默认这门婚事,以免打草惊蛇,要以计谋逃婚迎娶那天,毛彦文母亲派人在城门口,对迎亲队伍说:“花轿暂时停在城门外,毛家要选好时辰,通知你们后,才可抬进毛宅。”遂安排亲戚带毛彦文避走乡下。父亲在方家的催逼下,才知道女儿不声不响竟然不见了……
这出沸沸扬扬的逃婚记遂以喜剧收场,据说消息传遍全省,还有好事者写成小说《毛女逃婚记》。朱君毅以“郎山须水”誓言两人爱情至死不渝。因为江郎山和须水是江山有名的山水,朱君毅以此盟誓,令毛彦文十分感动。双方父母知道儿女的心意,干脆正式订婚。
两人订婚后,朱君毅从清华大学赴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留学,毛彦文至吴兴县教会办的湖郡女校读书。两个相隔万里的情人约定以“仁、义、礼、智、信”5个字为通信编号,每年用一个字跟数字序号编排,5年用完,朱君毅回国完婚.
1922年,朱君毅回国就任(南京)东南大学教育系教授,为经常见面,毛彦文则由北京高等女子师范学校转至南京金陵女子大学。毛彦文发现,分开6年后,两人思想、见解殊多歧异,虽经常见面,感觉反不如分隔时亲切。尽管如此,她既然从小认定要嫁这个人,便未作他想。
可是,一年后,毛彦文突然收到朱君毅的退婚信,退婚理由是:第一,彼此没有真正的爱情;第二,近亲不能结婚;第三,两人性情不合。
这样的理由,毛彦文无法接受。大家自然为毛彦文打抱不平,东吴大学教务长陶行知亲自出面调解,朱君毅的好友吴宓、陈鹤琴等好言相劝,双方家长也赶到南京向朱君毅兴师问罪。这种情况下,朱君毅承认一时冲动,做法欠妥,当着大家的面,把退婚信烧了。
表面看,退婚风波暂时平息,但经此一役,两人关系已由爱生恨,“虽在同一地区,已成路人,断绝往还”。
1925年,毛彦文的表哥朱君毅与苏州女子成言真结婚,毛彦文发去的贺电说“须水永清,郎山安在”,这样的爱情结局谁能想到?
1963年,朱君毅在上海逝世。1999年,毛彦文在台北逝世。两个为情所伤的人,从解除婚约的那一天起,再未相见,“郎山须水”终成绝响。
当毛彦文得知朱君毅去世消息时,多少往事涌上心头,她写下《悼君毅》的长文,对这个“几乎毁了我一生”的初恋男人,和这段似了未了的爱情做了这样的总结:你是我一生遭遇的创造者,是功是过,无从说起。倘我不自幼年即坠入你的情网,方氏婚事定成事实。我也许会儿女成行若无事,浑浑噩噩过一生平凡而自视为幸福的生活。倘没有你的影响,我也许不会受高等教育,更无论留学。倘不认识你,我也许不会孤零终身,坎坷一世。
20世纪30年代,毛彦文以其才貌双全,善于交际,曾使得不少文人雅客倾慕,这其中就包括风流才子吴宓。
吴宓时任清华大学西洋文学系教授,已经结婚生子,遇到毛彦文后,立刻坠入万劫不复的情网。
吴宓妻子陈心一是毛彦文湖郡女校前后同学,他在美国时,毛彦文代他相看陈心一,牵线越洋订婚。吴宓与陈心一在吴回国任教东南大学时结婚。当朱君毅爱上别的女子,又进一步向毛彦文提出退婚要求时,吴宓一方面吃惊,一方面幻想更甚,而对贤惠的陈心一生出许多不满。及至朱与正式毛彦文解除婚约,吴宓开始义无反顾地追求毛彦文.
那时吴宓已调至清华大学外文系,毛彦文则在浙江省政府工作。吴宓不但时时嘘寒问暖,与毛彦文有诗词信函往来,还六度南下与毛彦文相聚。他一再写信邀请毛彦文到北京,四处为她联系工作。当毛彦文表示想出洋留学时,他又是帮忙联系,又是赠她学费。1929年秋毛彦文留学美国密西根大学,陷于苦爱而不自拔的吴宓也以访学名义游学欧洲,为的还是追求毛彦文。
后来,他真的与发妻陈一心离了婚。

吴宓苦爱毛彦文,三洲人士共惊闻。
离婚不畏圣贤讥,金钱名誉何足云!

作诗三度曾南游,绕地一转到欧洲。
终古相思不相见,钓得金鳌又脱钩。

赔了夫人又折兵,归来悲愤欲戕生。
美人依旧笑洋洋,新妆艳服金陵城。

奉劝世人莫恋爱,此事无利有百害。
寸衷扰攘洗浊尘,诸天空漠逃色界。
这是吴宓公开发表的追求毛彦文的爱情诗。
哲学家金岳霖受友人之托去劝说吴宓。金岳霖对吴宓说:“你的诗如何我们不懂,但是,内容是你的爱情,并涉及毛彦文,这就不是公开发表的事情。这是私事情,私事情是不应该在报纸上宣传的。我们天天早晨上厕所,可是,我们并不为此而宣传。”
吴宓听后气愤地说:“我的爱情不是上厕所。”
熊希龄去世后,吴宓又燃起了追求毛彦文的希望,他写了很多感人肺腑的长信表达自己的情思,结果一点回音也没有得到,有的信甚至被原封不动地退回。吴宓仍不死心,痴痴等待那永远也不会回来的佳音。 后来,毛彦文漂洋过海到美国,吴宓得知消息后,又千方百计向海外归国的人打听她的消息。吴宓的后半生,抑郁凄苦,因思念太深,经常会在梦中与毛彦文相会,一觉醒来,泪湿枕巾。“文革”期间,饱受折磨的吴宓终于在对毛彦文无尽的思念中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吴宓为这一段感情留有许多文字,日记之外,其感情炽烈的情诗,也是他诗词创作的一个重要成就。而毛彦文对这段若有若无的感情,除了保存在吴宓日记中的第二手记录外,很少有文字记载。她晚年追忆往事,朱君毅与熊希龄都有长篇忆述,前者用情最深,后者用情最长,对吴宓却只有一小篇文章(还是为澄清台湾《传记文学》发表的萧公权关于吴宓的一篇文章的一个更正)。毛对吴宓人品评价颇高.
1999年的一天,研究吴宓的专家沈卫威教授在台北拜访毛彦文。此刻,毛彦文年逾白岁,眼花耳背。沈教授大声地对她说:“大陆出版了《吴宓日记》,里面有很多关于您的内容,表达了吴宓先生对您的爱慕之情。您有什么话要说吗?”毛彦文面无表情,冷冷地回答了一句:“好无聊。他是单方面的,是书呆子。”这是吴宓痴情苦恋一生得到的最终回音。
毛彦文的丈夫熊希龄先生,早年参加维新变法,民国初任国务总理,晚年投身于慈善事业的著名教育慈善家。他们夫妇为了爱国和慈善事业的“老少恋”,曾经是轰动上世纪30年代的大新闻。
1935年2月9日,熊希龄66岁,毛彦文37岁,在各方亲友恳切劝导下,他们在上海慕尔礼堂举行了婚礼,两人合为99岁,一时传为话。
李石曾、章士钊、杜月笙、吴铁成、梅兰芳等出席。婚礼上,许多贺联幽默,甚至出格,例如:“老夫六六,新妻三三,老夫新妻九十九;白发双双,红颜对对,白发红颜齐眉。”“旧同学成新伯母;老年伯做大姐夫”。而更有“熊希龄雄心不死,毛彦文茅塞顿开”之联,教人叫绝。
两人婚后生活颇似愉悦,北京的寓所亦悬有一联,两人以博士、尚书自许:“紫府高闻诗博士,青山隐逸女尚书。”结婚满月那天,熊希龄绘一幅“莲湖双鹭图”并题词赠毛彦文,其词曰:
“绿衣摇曳,碧波中,不受些儿尘垢。玉立亭亭摇白羽,同占人间未有。两小无猜,双飞不倦,好是忘年友。粉后铅腮,天然生就佳偶。偶觉万种柔情,一般纯洁,清福容消受。软语娇绍沈酒里,甜蜜光阴何骤。纵与长期,年年如此,也觉时非久。一生花下,朝朝暮暮相守。”
在这首词 中熊希龄咏物寄情,表示两人将白头相约,终老林泉。婚后,他们彼此恩爱地度过了三年时间。
1937年12月,熊希龄心脏病突发在香港病逝。失去了如父的爱,毛彦文咬着唇一个人痛,此后再也没有嫁人。眼泪擦干了,毛彦文继承了熊希龄的遗志,认真而负责地接办着香山慈幼院。
北京香山双清别墅,因为毛泽东主席1949年初入北平,3月到9月间就住在双清别墅,指挥了百万雄师过大江而有了革命圣地的意味。
《往事》告诉我们,1935年,初为熊夫人的毛彦文就到过双清别墅,这是第一次和香山慈幼院的师生们见面,据说当天举办了隆重的欢迎会。这距熊希龄1918年从前清内务府借用双清别墅前身静宜园已经有17年。熊希龄就是在那个时候办起了香山慈幼院,是 “当年国内唯一最完善,也是最早设立的慈幼教育机构”;
1937年,熊希龄突然病故,毛彦文毅然担起了香山慈幼院院长职务。这是《往事》中最令人动容的回忆。
毛彦文1949年4月去台湾,1950年4月赴美国,先任旧金山《少年中国报》编辑,后任加州大学、华盛顿大学研究员。1962年回台湾定居,并执教于实践家政专科学校。1966年退休,定居台北内湖。
毛彦文1999年11月10日于台北逝世,享年101岁。《往事》是她99岁时写的一本回忆录。
毛彦文,一个奇女子,一个美丽的才女。有人说:毛彦文的生命华彩乐章,在成为熊希龄夫人的日子里。
而我说,毛彦文是一个为爱所伤的女人,是一个珍惜初恋的女人,是一个爱事业的女人,是一个不幸的女人,是一个坚强的女人, 更是一个值得我们永远记住和怀念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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