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艺术何处突围(文化圆桌·快人快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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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艺术何处突围(文化圆桌·快人快语)
《 人民日报 》( 2010年09月02日   24 版)

话剧《这是最后的斗争》
伟大变革时代呼唤高歌绝响,需要精品力作。如何立题?破解?如何直面生活,回望历史?学者专家在此给出几种思考,但是更希望文艺创作本身给出更加丰富、精彩的答案。
——编者
直面生活的严峻挑战
欧阳逸冰
我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在世人瞩目的岩壁上雄心勃勃地攀登,仰望着“绝顶”,期待着“一览众山小”……我们也从未像现在这样,面对着各种各样的险风恶雨,而这些风雨有来自世界的,来自自然的,来自我们的生活……这就是中国社会现实。面对这一现实,文艺家在做什么?通过艺术作品,我们能够获得怎样的历史认知?
是继续那崇高的社会责任,还是躲闪在那觥筹交错之间?或如雨果说的那样,“像莫里哀,陷入忧郁”,“像卢梭,起憎世之心”,还是像巴尔扎克,“面带微笑,心胸爽朗,摆脱开了那些令人望而生畏的研究”,“发掘恶习,解剖热情”?中国话剧创作面临拷问。
话剧的现实主义传统在今天这样一个时代如何观察生活、表达生活?《这是最后的斗争》并非纯粹意义的反贪公案戏,编导及所有主创人员以极大的热情和冷峻,竭力表现现代中国人的灵魂困惑与精神追索。“何晓明事件”是一场暴风,以“耾耾雷声,回穴错迕”,搅乱了温情脉脉的家庭生活,迫使几乎所有人都在翻转着,审视着自己的灵魂。编剧没有“提纯”生活,而是以极大的责任感直面生活的真实性、生动性、复杂性,剖开当下生活的横断面,挖掘现代中国人的困惑——在康媛媛“勒索有理”的宣言里,难道我们没有看见职位与血统划出的鸿沟?在坚守理想的何光明身上,难道我们没有看见他那些充满热情、真心实意的说教,显得多少有些苍白无力?否则,身边的小儿子何晓明滑向深渊,怎么会自己却全然不知? 而何二明,最让观众颔首认可的是,一边愤世嫉俗,一边也还要去送礼办事……
聪明的创作者总能碰到聪明的观众,而观众的掌声正是最犀利,最无功利的点评。不能不承认,作品在剖析周小剑和康媛媛的时候,大胆犀利,而对何晓明的灵魂却始终未曾碰过一下,剧中所写的仅仅是他走与不走的内心矛盾,缺少的是他的心路历程——他为什么在发了国难财四千万之后,再次侵吞两千八百万?而主人公何光明缺少的是足以显示他精神力量的重大戏剧行为。譬如,那份遗嘱,仅仅撕碎就够了吗?但是,我们依然要真诚地赞赏《这是最后的斗争》,因为它不仅让我们真实地看到生活对每个人的严峻挑战,更让我们看到了何光明像战士拿起枪杆那样,郑重地吃药,让自己的生命重新燃起火焰,犹如石雕一样端坐在家门口,带领着全家,感召着犯罪的小儿子回归生活……这就是一个老共产党员在决战时发出的吼声:这是最后的斗争——守望着圣洁的理想。
生逢伟大变革时代,丰富激荡的社会现实给艺术提供滋养,提出问题,艺术也许不能解答生活,但一定表达生活的颤音,呐喊生活的强音。话剧艺术更是如此,离开生活的话剧艺术失去地气,成为纯粹的形式表达,至多是小众的甜点,不会成为认知的启发。可惜,这样的作品还是很多,结果无非是一演了之,一笑而过,不能为艺术史留下任何进步的痕迹。
当然,艺术有“娱乐”之用,但“娱乐”不等于“愚乐”。真正吸引人打动人的“娱乐”,背后一定是情感认知的共鸣。现实主义创作在今天,不是多了,而是少了;不是深了,而是浅了,呼唤更多更深的现实主义力作。
敢于“美”,也敢于“刺”
周传家
人是万物之灵和宇宙的主体,被莎士比亚称为“人生投影”的戏剧可以思越千载,发怀古思往之幽情;也可以精骛八极,沉溺于幻想之中。但对于芸芸众生来说,戏剧最重要的意义和价值还在于始于足下的现实关怀。
艺术创作主体应该有胆有识,敢于“美”也敢于“刺”,敢于承认阳光下存在着阴影,温馨和睦氛围下汹涌着暗流,光明前途中暗藏着风险和危机,这就是现实主义创作态度。国家话剧院的创作和演出有着现实关怀的优良传统和天然优势,《这是最后的斗争》是他们精心打造的又一部关注现实、弘扬主旋律的力作。该剧以老红军何有亮一家三代除夕之夜的聚会为切入点,以点带面地展现出当下中国社会各阶层的生存图景,描摹出几代人之间的心灵隔膜和感情纠葛,对于现实社会中存在的权钱交易、贪污腐败、道德滑坡、信仰迷失等种种弊端和丑恶现象,对于两极分化、城乡矛盾、特权阶级、仇富心理等敏感社会问题,不是采取鸵鸟政策视而不见,不是绕道而行,隔靴搔痒,而是毫不掩饰,真实表现。台词来自生活,直白而“狠劲”十足,真可谓入木三分,一针见血,喊出老百姓积郁已久的心声,令观众感觉格外亲切,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作品没有仅仅停留在揭露、宣泄、牢骚上面,而是通过一个老共产党员焦灼中的“坚持”、 “忠贞”和“果敢”,给人以鼓舞和力量。何光明这位毕生坚守共产主义信仰的老共产党员,面对万丈红尘的种种喧哗浮躁,面对信仰缺失的年轻一代,一度陷入了困惑与彷徨,与走上不同人生道路的儿子发生了冲突。他如一匹嘶鸣上阵的老骥守护着精神家园,“呼唤浪子回头”。从他身上我们感受到坚持与信仰的力量,感受到主流健康的力量。
如果说现实关怀的出发点和基础是敢于直面人生、正视现实。那么,现实关怀的落脚点则是对人的“关怀”。“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优秀的文艺作品应起到“补察时政、泄导人情”的作用,发挥出“匡时济世、标示风范”的效力,施展启迪智慧、引导生活、点燃希望之火,推动历史前进的功能。
现实关怀不是耳提面命
王蕴明
处于以公有制为主体与私有经济并存的转型期的我国社会现实背景下,人们的人生观、价值观的多元实为一种必然。有正即有负,新时期以来,我国社会主义建设取得巨大成就、综合国力、国际地位空前提高的同时,污秽腐朽的东西也沉渣泛起并拥有新的形式。怎样既不讳疾忌医又增强人们建设新生活的勇力,成为有社会担当的作家面临的严峻课题。
有社会责任心的艺术家一方面要直面生活,让艺术成为一面镜子,从中照见生活的面目;另一方面,艺术对生活的表现是有选择的,有着艺术家自己的立足点和价值取向。对生活中丑恶现象的描述,不仅是暴露,而是批判,是揭示其必被正面力量所制胜。《这是最后的斗争》中虽然也暴露了当前生活的若干阴暗面,但邪不压正,戏剧的格调是昂扬的,给战胜腐败现象以激励,以力量。作品的立足点是通过对社会腐败现象的批判,展现老一代革命传统、理想、信仰的坚强有力和社会主义事业的蒸蒸向上。主旋律题材与立意决定了艺术作品思想内容的严肃与厚重,很容易造成舞台呈现的说教与沉寂,从而产生疏离感。作家把戏剧情景限定在阖家团聚的除夕之夜,弥漫着欢乐温馨的亲情,矛盾徐徐展开,层层递进,在两种相互尖锐对立的人生观、价值观的博弈与父子、兄弟间的骨肉亲情交织中演绎多声部的混声乐章,从而产生艺术感染力。同时在主旋律的行进中不失时机地插入保姆的恋爱波折、孙女做志愿者、女婿及女儿退还贿金等,拓展了生活的涵蓄面。何光明以公布遗产分配名义召开的家庭公议,在幽默风趣的温馨氛围中进行革命传统教育。这种寓庄严于亲情、寄紧张于淡然、以亲和导感召的表现手法,确保作品的“可读性”。
当今我国戏剧舞台创作数量丰富,但直面现实具有深刻批判力的作品不多见。许多人以为,这种主旋律题材容易呆板,流于说教,不好看。这当然是一种偏见。中国戏剧史上,真正直指人心的作品大多具有现实观照性。但是,这倒提出了一个问题——宏大主题或者主旋律作品为什么给观众留下这样的偏见?“席勒”式表达至今盛行,不能不说我们艺术创作的懈怠和不用功。
艺术家是有立场的——这个立场有先天的不自觉,更有后天的自觉。好的艺术家是有责任的,这个责任就是如何“艺术”地观照人生、观照现实。没有“艺术化”,谈何艺术和艺术家?!
现实关怀当然不是对观众的耳提面命,不是呆板的概念图解,必须在审美的愉悦中才能实现。这部作品“不枯燥,不说教,不煽情”, 悲喜相间的演出风格,幽默机智的对白和夸张的动作,巧妙借鉴融合了小品的元素,竟然受到当代青年学生的欢迎与“追捧”,难道不是一个启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