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虚妄与暴力的根——评《蝇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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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米高梅公司将威廉.戈尔丁爵士的名著《蝇王》(Lord of the Flies)搬上银幕,保留了原书名和较完整的故事情节,非常幸运,这一次好莱坞运用现代影像手段来诠释的故事并没有完全走样,《蝇王》是戈尔丁1954年的作品,这个时代背景很容易就和“存在主义”、“冷战”联系在一起。在这部令人心惊胆战而又充满着奇特想象的作品中,戈尔丁怀着微妙的戏谑与冷漠挖掘着人类千百年来从未停止过的互相残杀的根源。
一群英国小学生因为飞机坠海,连同在失事中头部遭受重创的机长班森,一起流落到一个无人荒岛上。
他们之中有年龄最大、生性好斗的杰克;有冷静善良的、被称为“团长”(一种类似我国少先队的组织的头目)的拉尔夫;架着一副近视镜、懦弱而诚实的胖墩儿佩奇(因为名字的谐音piggy,被称为猪小弟);还有性格内向沉默的西蒙。为了等待获救,大家约定以拉尔夫为首领,一部分人点起篝火、等待经过的船只和飞机,一部分人寻找食物、搭建树叶帐篷,西蒙负责照料不省人事的班森。在海边找到的一只海螺壳被用来做集合的号角,谁拥有海螺,谁就有说话的权力。拉尔夫借助佩奇的近视镜利用凸镜聚焦的原理点燃了篝火,然而却造成了一次火灾,海边的一棵树被烧枯了,火扑灭后,大家第一次感到了生存的艰苦。
混乱很快就开始了。在无聊的等待中,孩子们开始讲鬼故事、到海边嬉戏而不工作,由于食物缺乏,他们开始吃蜥蜴与不知道是否有毒的野果,有人开始偷东西。杰克发现岛上有野猪,一心想猎取猪肉为食,与他亲近的一群孩子纷纷嘲笑拉尔夫他们事倍功半的叉鱼工作。杰克对岛上没有老师、没有校规的生活倒是很满意,他还到处宣扬说他们已经无望获救,必须在岛上自食其力的生活。他组织了一群人准备猎取野猪,有一次刺伤了它,差点捉到。他们将野猪的血涂在脸上,扮成野蛮人。他们认为应该抛弃或者干掉昏迷不醒的班森机长,因为这个废物只能耗费他们的精力和资源。在一次暴风雨之后,班森机长失踪了,在海边找到了他的衣物,孩子们以为他疯了,坠海而死。
由于无人看守,篝火熄灭,一次一架直升飞机飞过,却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呼救讯号。这一次获救机会的错过不但使大家很沮丧,而且惹恼了拉尔夫,再一次激烈的争吵之后,杰克带领这一群孩子与拉尔夫、西蒙、佩奇等人分裂了,他们准备去猎取野猪为生。几个孩子发现了一个洞穴,进去探视的时候,却被一个怪物吓了出来,杰克不信邪,亲自跑去看,也被怪物吓跑了,慌乱中他的长矛乱刺一气,也不知道是否刺中了怪物。为了防备怪物的袭击,杰克组织他的人抢走了拉尔夫的求生猎刀,并讲岛上有怪物的消息告知拉尔夫他们,一些孩子因为害怕怪物和渴望吃到肉,离开了拉尔夫,投向杰克的队伍。
西蒙不相信怪物的存在,他有一根照明用的荧光棒,他独自去洞穴看个究竟,到了那里,没发现怪物,却发现了被杰克刺死的班森机长。与此同时,杰克在海滩上开了一个“野猪宴”,大家分食烤肉,为了炫耀他们的成果,拉尔夫和佩奇也被邀请参加。在海滩上,一群赤身裸体的孩子,脸上涂着野猪的血和胆汁,挥舞着长矛,围着篝火跳着蛮族的舞蹈,杰克又发明了一种游戏,一些新加入他们的孩子被迫“扮猪”,大家一起练习象征性的刺杀,拉尔夫和佩奇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伙伴在沙滩上打滚,而另一群伙伴仿佛怀着刻骨的仇恨在他身边猛刺。就在这时,西蒙挥舞着荧光棒跑来,他要告诉他们怪物的真相,杰克却喊道:“看,真正的怪物来了!刺他!”于是,一群人呼喝而去,一阵疯狂乱刺,海滩上留下了西蒙满是窟窿的尸体。
拉尔夫的队伍只剩下佩奇和他自己了。而杰克却在他的队伍里建立了秩序和法律,不听话的人要受到鞭打。他们又抢走了佩奇用来引火用的眼镜。拉尔夫为西蒙的死伤心不已,佩奇一边哭着一边问他:“为什么我们一切都按照大人的方式去做,却总是不行呢?”。拉尔夫鼓起勇气,带着佩奇到杰克那里去索要眼镜,在海滩上和杰克打作一团。佩奇看不下去了,他拿出海螺,制止了打斗,想对大家说些心里话,可是没说几句,站在高处的孩子们推下一块大石,将他活活砸死。杰克带领着他的士兵到处追剿拉尔夫,他们点燃了森林,想将他烧死。拉尔夫拼命奔逃,一直跑到了海滩上,一块石头将他绊倒了,当他抬起头来,却发现一个荷枪实弹的成年士兵正疑惑不解的看着他们,问道:“你们在干什么啊?”。几架直升机和一队士兵到达了这个小岛,孩子们如梦初醒般的看着这些军人们,他们挽救了拉尔夫,然而却永远也挽救不了孩子们失去的童真。
应该看到,这不仅仅是一部反映人性之恶的作品,搬出弗洛伊德来并不能解释作品的全部。况且弗氏并没有“人性本恶”之类的表达,这样的理解是后人的误会。弗氏只是提出了潜意识层面的学说,并没有为它定性。1954年,正是大战结束、冷战开始的年代,大战还会不会爆发,冷战何时能够结束对人们来说完全不可预期。存在主义的应时出现,便是这种“世界情绪”的集中反映。战争带给人们的创伤和心理阴影一方面有力的冲击着西方哲学自古希腊以来的理性和乐观主义传统,一方面加剧着人文主义哲学的悲观化倾向和科学主义研究方向(不能不说是一种逃避)的兴起。
小说和影片中都多次暗示者一次飞机失事是和战争有关,同时班森机长的逃跑是一个颇具象征意味的事件,西蒙在解释他的逃跑时说,“他害怕我们所有人”。西蒙说出了这一事件的本质。班森并没有自杀,而是躲到了山洞里。也许班森确实因为高烧而神经失常,不过他选择逃避人群本身,却毫无疑问的表露出“他人就是我的地狱”的思想,这与大战之后人人自危的社会现实密切相关。影片中还有猪小弟谈到俄国潜艇将我们捉去将会怎样的一个场景,影片中杰克的所作所为,正是尼采主义强力意志的形象化表现,当然,戈尔丁有意让杰克扮演的是被希特勒曲解之后的尼采主义。可见,这部作品是具有时代特征的。
当然,随着90年代苏联的解体,铁幕已拉起,冷战已不复存在,然而能否认为诞生于那个时代的作品就因此丧失了它被解读的价值呢?诚然,很多时代性非常强烈的作品确实已经走下舞台,而另外一些却正因为时代的变换才使得它们自身具有的那些超越时代的光辉成为人们注目的焦点。
《蝇王》是怎样昭示这些永恒的呢?首先,戈尔丁选择了“孩子”作为小说的主人公。这是颇有意味的。孩子不仅仅是人类走向成熟的起始阶段的象征,而且孩子的视角因为没有受到人世沧桑的污染,所以最纯净、最直接,孩子很容易就看到的东西,成年人却往往熟视无睹。其次,他选择了“孤岛”这一特殊却又典型化的场景。有许多人会看出这部小说显然是对史蒂文生那些《金银岛》之类的冒险故事的戏拟。然而,戈尔丁的孤岛无疑是对人类生存环境的一个寓言。在这个孤岛上演绎的,是一部并不完整的人类文明的进化史。再次,戈尔丁选择了“生存与拯救”这一人类永恒的母题。可以说,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存在与救亡的历史,人类的进化是在不断失去而并非不断获得中进行的,人类的一切努力,不可避免的都具有救亡的性质。我们的科技越来越发达,然而人类生存能力却越来越脆弱,我们可以无中生有的克隆出一只羊,然而却常常被一场流感夺去生命,我们已经有条件进行登月探索,然而对我们自身却所知甚少。我们居住在高楼大厦之中,然而我们向往的却是田园小憩。似乎我们总是找不到正确的方向,总是处心经营了许久,才发现得不偿失。
《蝇王》的故事就写出了人类进化的这种迷惘与困惑。一群流落道荒岛上的孩子,他们要生存,要等待救援,他们面临的问题和原始社会的人们面临的问题是一样的。可以说,他们被迫“返朴归真”了。于是需要制度,需要管理,需要有一个领导,或者说是酋长。起初,权力的象征是一个海螺,这种被公众暂时认可的权力就象海螺一样虚空。权力最终归属于强力意志者——杰克,因为杰克能够领导孩子们杀猎野猪,让他们吃到肉——显然在这种境况下,生存的物质保障远远要比各种理性与文明的说教更具吸引力。因此,拉尔夫和猪小弟佩奇最终落得众叛亲离,而杰克的手下,即使挨鞭子、受侮辱,也不愿意背叛他。可以说,戈尔丁通过孩子们的拉帮结派的游戏给与人类文明一个辛辣的讽刺——所谓文明,不过是吃饱了之后的人们用来嘲笑没有吃饱的人们的东西。
当然,作者并没有驻足于此,他在解构所谓文明、权力的同时对制度化的暴力同样高高举起反抗的大旗。在杰克建立的小小王国中,杰克凭借强力意志剥夺了原本应该凭借海螺而拥有的话语权,而在人类社会中,话语权就是政治权力的象征和保障,同时依靠暴力镇压来勒令孩子们服从,孩子们起初是被压迫者,后来就成为了压迫者的帮凶,当他们在海滩上刺杀西蒙的时候,已经自觉成为了权力机器中的一部分,在制度化政治那如赛壬的歌声一般诱人的召唤中,此时孩子们暴力的缘由已远远不是“逼不得已”所能解释的了。对于暴力问题,历来都有多种解释,如果说孩子们对于野猪和鬼怪使用暴力还是因为一种生存本能的话,那么杰克的暴力便是一种彰显权势的必要手段,而当孩子们对拉尔夫群起而攻之的时候,这样暴力似乎已经没有任何的理性基础,完全成为了对不确定对象不确定目的非理性宣泄。这种暴力形式似乎在集体中最容易实现,也许模仿是人类的需要。
戈尔丁凭借他的小说是英国文坛为之一振并非是偶然的,在这部构思奇巧、寓意深远的佳作之中,读者能够感受到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而好莱坞改编的电影也有着流畅的剪辑、优美的画面和对原著足够的尊重。不过在影片结尾处,戈尔丁还是略胜一筹,他让如梦初醒的孩子们注视着远方的一艘巡洋舰,而由于电影采取了第三人视角,这一情节的妙处只能遗憾的被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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